第
7
章
想结束的不是生命而是痛苦
17.
续了旅馆的租后,我便把自己房间里。
一遍又一遍画着媛媛的画像。
我要在自己忘记前把媛媛画出来。
数不清到底画了多少次。
也不清楚到底花了多久。
我只觉得度过了好长好长一段昏聩的时光。
终于画好了。
画里,媛媛穿着白色的小裙子坐在树下,脸上笑容微微发光。
似乎在说：「妈妈,你怎么才记起来我的样子啊,我等你好久了。」
我含笑看着。
眼前却渐渐模糊起来。
我眨了眨眼,视线一霎清楚,又很快模糊了。
我再也忍不住,抱住画板痛哭起来。
媛媛,你明明现在就在妈妈肚子里。
可为什么,妈妈还是好想你。
妈妈,好像......再也没有理由留你了。
18.
下定决心的这天。
我早早起床,给自己准备了一顿丰盛早餐。
都是媛媛爱吃的。
还有一小块黑森林蛋糕。
甜甜的。
愿你,下辈子的旅程也是如此,充满了甜蜜。
愿你,能在阳光下能自由奔跑,肆意大笑。
愿你,在夜晚,有人替你盖上踢掉的被子。
愿你,会有那么一双柔软的手,在早上给你扎好看的辫子。
最后也愿你,忘了妈妈。
妈妈摔了个大跟头,爬起后久久站立,终于决定要踏上新的旅程。
只是这一次,妈妈自私,不再带上你啦。
19.
从手术室出来,我被推进了病房。
正给隔壁床换药的护士见状道：「你家人呢叫他们快点过来照顾你！」
「我没家人。」
我轻声说。
护士一顿,生硬别过头,迅速给病人换好药,匆匆离开了。
我躺了一会儿,下床,准备离开。
开门的一霎,撞上正在陪温晚复诊的孟淮安。
孟淮安有些惊讶：「陈沅,你怎么在这儿」
也是这时,刚刚那个护士捧着暖水袋去而复返,冲我道：「你怎么就下床了你才流产,得卧床休息。」
孟淮安身子一瞬僵住了,「陈沅,你怀孕了」
20.
我被护士强制性按回病床。
护士将暖水壶搁在我小腹上,神情别扭：「用暖宝宝敷着会好一些。」
又拿来一盒药,「这是止痛的,等会儿痛得忍不住的时候吃一下。」
「谢谢。」
护士不耐烦,「快睡吧。」
耳根子却染上一层薄薄的红色。
我看着,笑了一声。
护士这次脸都红了,匆匆转身,经过孟淮安时,很刻意地撞了他一下,「麻烦让一下,别挡路。」
孟淮安却一点都不在意,他盯着我,神情堪称复杂,「你怎么不告诉我怀孕了,还私自......」
我打断他：「我们已经离婚了。」
「可他是我的孩子。」
「那你会要吗」
孟淮安窒住,半晌,他才缓缓开口：「那你也应该告诉我......」
我其实不明白他到底在执着什么。
但我的脑子,已经不允许我装下除了媛媛以外的事物。
我闭上眼,「你走吧。我要休息了。」
21.
或许是药物的缘故,我睡了十分绵长的一觉。
在梦里,我又回到了前世,媛媛的最后一天。
医生用十分悲痛的语气告诉我,他们没办法了,让我接媛媛回家。好好陪她,度过最后的时光。
我呼吸都停住了,第一反应竟然是笑,「什么叫你们没办法你们可是医生啊。」
医生将纸递给我,「对不起。」
他的眼神蓄满了同情和悲哀。
那瞬间,我涌上一股失重感,像走钢索突然的一脚踩空。
我跌下椅子。
医生来扶我,我反手抓住他,「你是医生,你怎么可以放弃呢」
「你还有没有医德」
「你信不信我告你」
我从质问,逐渐变成哀嚎,恳求。
「她还这么小。她怎么能就这么死呢。」
「医生我求求你,我求求你们,不要放弃。」
「我给你们磕头。」
我跪下来,不要命地把头往地上砸。
一声比一声响。
医生们从最初的满脸痛心拦我,到后来的束手无策。
让我停住的是媛媛。
她又发病了。
医生和护士迅速将她推进icu。
我守在icu外,像从前祈祷舟舟那样,祈求上天不要拿走我的媛媛。
媛媛果真安然无恙。
她再一次从死神手里逃出来。
我还来不及高兴。
插着呼吸机的媛媛看着我,说：「妈妈,媛媛好累啊,可不可以,让媛媛走了。」
我拔掉了媛媛的呼吸机。
我亲眼看着媛媛在我面前呼吸困难,看她挣扎,看她一点点丧失意识。
她最后,闭上眼前,朝我看了过来。
她似乎叫了一声‘妈妈’。
我浑身冰凉,恍惚这时才醒过神一般。
上前问她：「媛媛,你刚刚说什么」
回应我的只有机器的长鸣。
还有医生播报媛媛死亡时间的冰冷声音。
针一样刺耳。
我置若罔闻,一遍遍伏在她身子上,问：「媛媛,你刚刚说什么啊」
「媛媛,你起来跟妈妈说啊」
医生上来拉我,跟我说：「逝者已矣。」
我终于哭出来。
「我对不起媛媛。是我把她生成这样,我害她受了这么多的苦。」
「她是我的女儿,我爱她。」
我爱她啊！
我从来没有想过放弃她！
可媛媛最后还是死了。
是我拔掉了她的氧气管！
是我杀了媛媛！
我该死！
医生见我状态不对,强行给我打了镇定剂。
后来,是孟淮安过来接我。
回去的路上,我们都很沉默。
将进门时,孟淮安说：「对不起,我不知道......」
回应他的是怦然的关门声。
孟淮安沉了脸,随即开车走了。
之后几天,我平静地处理好媛媛的后事。
每一个到场的亲朋好友,都眼神悲哀地叫我节哀顺变。
我一一鞠躬,平静道谢。
平静地看着棺门沉重降下。
平静地看着她小小的身体推进火坑。
平静地回到家,用塑料袋套住自己脖子,将绳子一圈一圈缠在封口。
然后,狠狠撞向早已固定好的菜刀。
我无力栽倒在地上。
空气逐渐稀薄,随着渗出来的鲜血,一点,一点窒息。
失去意识的前一秒,我想起,网上的一条热评。
每一个人其实都不想死,他们想结束的从来都不是生命,而是痛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