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帝对我的嫡姐一往情深,
称嫡姐是他转世的爱妻,年少相伴,一路相护,登基当天就封她为唯一的皇后。
他不知道,我们出生时被调换过,我才是他转世的妻子。
进宫前,嫡姐把她最厌恶的我带上了,于是我成了宫里最低等的宫女,
嫡姐享受万千宠爱,我却是人人可以欺辱嘲笑的对象。
为替嫡姐出气,他亲自用药毒哑我之后,敲碎双臂寸寸骨头,百般折磨之后命人将我扔在数九寒冬的雪地里自生自灭,
我死后,他极其珍视的妻子的魂灯也随之熄灭。
从此魂飞魄散,世上再无我。
知道真相后,他疯魔了。
1
我知道自己快要死了,
一刻钟前,新帝司重华为了替嫡姐陆清玥出气,在她面前,
亲自一寸寸敲碎了我两只手臂的骨头,摁着头灌下了剧毒的哑药,
命人将我丢在了偏僻宫殿的积雪里等死。
只因嫡姐哭着对他说,我故意摔破了她视若珍宝的白玉,
他一句解释都不听我诉说,从未想过嫡姐是故意冤枉我的可能,
陆清玥永远是纯白无瑕的,而我是那个恶毒的、嫉恨心严重的小人。
喉咙里如同火烧一般疼痛,连呜咽声都发不出来,
我的双臂以一种诡异的方式扭曲着。
透过重重的宫墙,我好似看到了烘着温暖火盆的坤宁宫内,
嫡姐身着绣金凤的皇后常服依偎在新帝身侧,司重华在烛光下向她深情承诺一生一世一双人。
雪落在睫毛上,很快便积了薄薄的一层白色,挡住了我的视线,
意识变得模糊起来,刚开始还觉得寒气顺着后背侵入骨髓,现在逐渐感觉不到了。
呼了一口无声的气,我闭上了双眼,
如果世上有来生,我希望我不要再有了,今生太苦。
2
意识逐渐轻盈起来,痛苦和麻木感都从身上消失了,
我低头看向自己透明的手掌,原来我已化为了魂魄,
一股无形的吸力从风中传来,我的魂魄不受控制的飘荡向了坤宁宫的方向。
殿内果然是郎情妾意,重华正在灯下为陆清玥画眉,眼中盈满深情,
她闭目而坐,一袭大红衣袍衬得她肌肤胜雪,眉目如画。
陆清玥红唇微勾,望着司重华,面上似是担忧的问道:
不知昭昭妹妹伤势如何可需送药给她。
可我清晰的看见她的眼底满是虚浮的假意,她从未看我顺眼过,怕是巴不得我去死才对。
司重华和眼瞎了一样看不见她的装模作样,
温声回应:
不必管她,只不过是无关紧要的人罢了,她立刻去死才好,
你就是太过善良,才总是被她欺负。
我心中一痛,一股悲意占据了身躯,但却落不下一滴泪,
是啊,我已经死了,灵魂又怎会有眼泪呢。
我抚了抚自己的脸庞,感受到的是纵横交错的疤痕印迹,这痕迹太过痛苦,即使死后,也在我的灵魂上留下了痕迹。
生前对司重华再多的情意也随着死去而烟消云散,
可是,曾经很多年前,我分明才是府里最好看的那个,比嫡姐好看,我的思绪飘散回了过往。
我出生时三魂七魄不全,灵慧有缺,
幼时总是比其他同辈姐妹们迟钝些。
姐妹们拿着练字的帖子争着在父亲面前讨赏,我却笔划歪歪斜斜写不出几个字,
夫子说我是天生愚笨,不堪造就。
与此相对的是我的嫡姐陆清玥,她只比我早出生半个时辰,
出生时口中衔着一块通体纯白的灵玉。
我见过那块玉,被珍而重之的用金线穿过,挂在她的颈间,
这白玉不知为何让我极为亲切,就好像…就好像那本应属于我一样。
那日天有异象,圣上得知后认为这是祥瑞之兆,
龙颜大悦,嫡姐还在襁褓中就被封为太子妃,
父亲和嫡母将她视若珍宝,从小便是府里的掌中明珠。
只不过她甚是讨厌我,
一来我虽生有不足,却是姐妹中容貌最盛之人,无论是谁和我站在一起,总被衬的黯淡无光,
二来嫡姐是京城名门闺秀中的风云人物,自幼聪慧过人,三岁能背书,五岁能作诗,
我这个傻子妹妹,是她唯一的污点。
十二岁那年她高兴起来,我的脸被莫名潜入府里的贼人一刀刀刻下深可见骨的伤痕,
养好了伤后也不见恢复,留下了纵横交错的疤痕,从此以后彻底毁容了。
可我在极度的痛苦中看见了那贼人的身影,身形极为熟悉,正是生下我的李姨娘。
我的姨娘总骂我贱丫头,我从未有一日睡过小姐的闺房,没有丫鬟伺候,平日里只能和下人抢吃食。
我试着向父亲和嫡母诉说是姨娘毁了我的脸,但无人相信,
姨娘只有我一个女儿,亲娘怎会对唯一的孩子不好呢。
反而被父亲呵斥:
年纪小小便不知感恩,心思如此恶毒,竟然污蔑自己的生身母亲。
从此再也不曾为我做主,留我在后院任姨娘磋磨。
姨娘待我极尽虐待,但对嫡姐很是殷勤,
每日逮着机会对她嘘寒问暖,为她绣手帕和屏风,
即便嫡姐收下后赏了下人或者搁置在衣箱中,她也甘之如饴,
仿佛我不是她的亲生女儿,嫡姐才是一样。
府里下人自是捧高踩低,最低等的洒扫丫鬟都能使唤我。
但有一个人不一样,他是世界上唯一对我好的人。
3
太子殿下司重华是嫡姐的未婚夫,年少时常有来往,每月前来拜访丞相府,
我十四岁初见他时,心底涌上来一股从未有过的喜悦,
仿佛我们前生相识,今生终相遇,
曾偷偷想过,他会不会也与我一样,见我时便心生欢喜呢。
嫡姐知道太子殿下最是喜欢她纯善的模样,他过府之日,
我便能穿上精美的衣裙,被丫鬟簇拥着带到前院,
与嫡姐做出一副姐妹情深的和美景象,
殿下离开后,华美的服饰立刻就会被毫不留情的脱下,赶回僻静的院落。
司重华曾轻笑着调侃我:
怎的这么馋,是丞相府不给你饭吃吗,瘦的像竹竿一样
嫡姐柔声回应:
我这妹妹天生体弱,又爱塑形保持身材,才显得清瘦些。
我只顾着无声吞咽糕点,抽不出空闲回话,
因为当时的我两天未吃饭,胃里感觉有把刀子在刮,一抽一抽的疼,是真的快饿死了。
看着太子殿下如玉的温柔面庞,微微红了脸,心里想着:
殿下真是世界上最好的人了,不仅对我笑,还让我吃好吃的糕点,
这府里从未有人对我这般好过呢。
此后,他会在我生辰时赠予我喜爱的糕点,在嫡姐和嫡母回家省亲不在府上时,
也会入府顺便捎带精美的珠花,会指点我笨拙写就的功课。
但是在嫡姐陷害我时,一切都变了,
太子举办赏花宴,
众目睽睽之下,她当着我的面落入水中。
作为当时离她最近的人,我百口莫辩,
可我分明看见她是嘴角噙着笑容,攥紧我的手腕主动向后仰去的。
太子殿下疯了般下水将她救起后,嫡姐烧了三天三夜。
我被绳索捆着狼狈的摔在他面前,急切的想解释:
殿下,我从未…
未等我说完,陆清玥的贴身婢女玉照突然冲出来给了我两巴掌:
奴婢亲眼所见你将小姐推入池中。
她转身向太子跪下:
请您明鉴,小姐她烧得人事不知了啊!
我抬头期冀的望去,希望殿下能听我的辩解,却正对上了他冰冷的眼神。
我满腹的言辞瞬间噎在了喉间。
他眼中完全褪去了往日的温和,那目光如同寒霜一样瞥来:
杖责三十。说完便起身毫无留恋的离去。
三十杖后,我已发不出声音,只能像狗一样蜷缩在地,
那天我是爬回去的,行完刑后仆役便依次退走,
我趴在地上缓了许久,才勉强撑起身子,一寸一寸往院子里爬。
他再不肯见我。
登门的只有陆清玥,眼中满是森寒之意:
庶女就是庶女,你只是个一辈子上不得台面之人。
我打开小心存放的妆匣,发现每一件都能在嫡姐那里寻到更为精美的版本,
我仅有的珍珠花簪在陆清玥那里是他送的数之不尽的镶宝石金簪,
我被他指点过的功课只是爱屋及乌,嫡姐所作的每一首小诗上都有他的笔墨批注。
那些我珍视万分的赠礼,对他来说不过是随手打发的施舍,
同样的饰物我只在陆清玥贴身侍女的发鬓上见过,
在太子殿下心里,我与侍女也没什么分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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望着铜镜里我与陆清玥略显相似的眼眸,
原来从一开始,我只是嫡姐的拙劣仿品罢了。
4
思绪回转,殿中司重华哄了嫡姐睡下后,
还有堆积的政务要处理,他轻手轻脚嘱咐好侍女要好生守夜,
独自一人急匆匆返回正殿。
他走后片刻,我见陆清玥便从床榻上坐起身,
神色清明,眼底没有一丝睡意,
原来她刚才是装作已经睡去,哄司重华离开,
贴身丫鬟玉照殷勤的凑过来为她披上狐皮裘衣。
那小贱人终于死了,这么多年一直看着她在我面前晃悠,真是哪里都不顺心。
陆清玥的声音中透露出得意,
小姐深谋远虑。玉照谄媚的说道,只是…若是老爷知道您对二小姐…
什么二小姐,本宫是皇后,她也配和我平起平坐。
这话被陆清玥不耐烦的打断了,
她眼中眯起了恶意的笑意,声音忽然压低了:
你以为,陆明昭真是庶女
我飘忽的魂体忽然僵立在原地,不可置信的望去,
我与她同日出生,那日李姨娘趁着喂奶的嬷嬷打瞌睡,趁机将我们调换了。
她若无其事的说出了一个我从未知晓的事实。
怎么可能,我才是真正的嫡女,而陆清玥,她才是李姨娘所生的庶女,
我死死咬住下唇,这些年来,我早已习惯府里的生活,
嫡姐就是府里最出众的明珠,而我只是路边无人问津的一棵野草。
父亲和母亲早已知晓此事,只是母亲可还有一个嫡子,为了儿子的前程,
她自然是只当此时没有发生过罢了,牺牲一个亲生女儿算什么,
要知道,陛下十几年来心中只有我一人,
我一句话既能让陆府荣华富贵,也能让陆府瞬间倾覆。
陆清玥自信的说道。
我恍然大悟,原来这些年的数次针对,皆是出自于此,
我的眼前浮现出父亲冷漠的眼神,和我真正的生母眼里的嫌弃,
还有陆清玥从小到大对我的欺辱—那些没有炭火,漫漫难熬的冬夜、冰冷发馊的饭菜,
原来这一切都源于一个全府皆知的谎言,
而这谎言至今没有被拆穿,皆是因为嫡姐在陛下心中极为重要。
陆清玥侧身从枕下取出那块白玉,
本该是属于我的,我出生时生来带有的白玉。
玉的一角有些许破损,这本是她自己摔破的,
那日她当着我的面将玉狠狠砸向地面,
算准了司重华进殿的时机,在我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
哭得梨花带雨,言是我嫉妒成性,怀恨在心,见一直没有机会近身伤害她,
便趁人不注意,把她自出生以来珍贵无比的白玉摔了。
不知为何,司重华对这玉的重视程度仅次于嫡姐,他的脸色霎时变得冰冷起来,
命人将我当场押下,眼中满是绝情:
当初念你年少纯善,却没想到你本性狠毒,最会装模作样,
可惜朕过去竟然被你欺骗,让你得到机会害清玥数次。
我想要解释,他说我谎话连篇,就该灌下哑药,今后都不必说话了,
还说既然喜欢偷东西,便折断偷窃用的双手的骨头,才能消心头之恨。
现在陆清玥看向手中白玉的眼神满是憎恶,甩手毫不珍惜的将之扔在了地上,用绣鞋碾压,
也是,这不是她的玉,她又怎会爱惜呢。
她眼珠一转吩咐道:
我前日见户部尚书的千金对陛下有爱慕之心,我看着心烦,
找个机会把这玉扔在她面前,便由她来破坏这玉了。
我再也听不下去了,转身飘向司重华的宫殿所在。
5
他正埋首桌案,处理朝政事务。
我看见送我去死的那两名太监回来禀报,正要详细叙述,
被司重华不耐烦的打断了,
他缓缓放下笔,声音淡漠:
此女甚是恶毒,本就该死,如此这般轻易死去,倒是便宜她了。
说完挥手让两名太监退下,仿佛只是死了个微不足道的人而已。
良久,夜已深,我见他放下朱笔,从袖中小心翼翼的拿出一样明亮的东西,
我好奇的飘了过去,打量着他手中的物品,那是一盏灯。
那灯中亮着着不是火焰,而是点点光芒,
凝聚成一道模糊的女子身影,看不清容貌,只是身形仿佛似曾相识。
我挠了挠头,觉得这身影好像我哦。
随着时间的流逝,光芒逐渐由凝实变为溢散开来,
灯中那道身影竟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开始消散。
怎会如此司重华的面上慌乱起来,声音颤抖着,
手上速度不慢的掐诀运转法术,也不能阻止光芒明明灭灭,逐渐黯淡。
我吓了一跳,原来陛下是仙人吗
他挥袖显现出一道光镜,对面倒映出一副人间仙境的景象,一青衣男子现身于镜面中:
司命见过重华帝君。竟是司命仙君。
为何聚魂灯内昭昭的残魂开始崩溃。他急切开口。
司命面带疑惑之色:
只要悉心护持转世之身,待到寿终正寝之日,云昭神女自然能归位,与聚魂灯中的残魂相合。
有帝君您亲自下凡转世保护,不该如此啊。不知神女的转世之身有何异状
我飘在一旁,仿佛明白了什么,
原来殿下是仙人的转世,怪不得他清逸出尘,不似凡俗中人,我的眼光很不错嘛。
自顾自的高兴半晌,我很快又失落起来,那嫡姐就是那什么神女,
岂不是说他们是天定姻缘,这其中本就没我什么事儿。
重华笃定道:
我今日见她时,并无一丝异状。
司命仙君轻点手中命簿,翻开几页细读,惊愕出声:
可据命册记载,她今日身受重刑而死,命数已尽。
重华猛然不可置信的抬头,面色霎时变得苍白如纸,喃喃自语:
不可能身受重刑,我分明将她保护的无一丝差池。
他回忆起与陆清玥相处的点点滴滴,自年少到成婚,他把她保护的无比妥当,
而少有的几次生病,都是陆明昭那个恶毒的庶妹造成的。
重华抬眼再次看向司命,却只是得到一个肯定的眼神,
天界众人皆知,司命的名册乃天生神物,
记载凡人命数,千万年来从无一次出错。
突然他想到了什么,他所知今日受刑之人,只有一个,
便是清玥那恶毒的妹妹,为让清玥出气,由自己亲自灌下哑药,敲碎双臂骨头,让人拖下去了。
难道是…
想到了一个可能,
他喉间骤然涌起腥甜之色,一大口鲜血喷出,在玄色衣袍前晕染开大片的暗红色,
他不顾镜中的司命仙君接下来的所述,转身踉跄着扑向殿外。
6
他未在下人房寻到我,又命令禁军满宫搜寻无果,最后在两个太监的交代下,
重华走进了那偏僻的宫殿,这里太过僻静无人扫雪,满目尽是霜白。
我沉默无声的跟着他飘了过去,
已然明白,吸引我魂体的是他怀中这盏灯,
那灯里的魂魄吸引着我想要与之融合。
他颤抖着,将目光定格在了角落,那里有一块地方微微隆起,
感受到了胸腔心脏沉闷的跳动声。
没有找错,这就是我的尸体所在之地,
冬日的雪下得太大了,很快就将我的全身淹没在雪堆之下。
我看着重华带着恐惧的神色,
忘记了自己可以用法术把雪掀开,
像一个凡人一样,一步一步,逐渐加快,
跌跌撞撞的扑向我死去的那个角落。
用颤抖的手拨开积雪,一张被冻得青白的脸显露出来,
显然已经死去多时了。
我的身体躺在雪中,双眼紧闭,长睫毛上覆盖着雪粒,仿佛只是睡着了,
身着灰扑扑的宫装,那是最低等的宫女所穿,映照着灰蒙蒙的天色,
单薄而又不抗冻,表面早已被雪水浸透,
没有一丝活人的温度。
重华双眼向下移动,看见了我露在外面的双手,
双手不自然的扭曲,衣裙间可见粗暴拖曳的痕迹,
那是他为了替嫡姐出气,教训我这个恶毒的女人,
亲手用小锤寸寸将我双肩往下的臂骨敲碎,
喉咙间裸露在外的是道道印记明显的抓痕,那是他亲手灌下的哑药,
那药在喉间太烫太痛了,
但是被丢入雪里后,却又成了我唯一的温暖来源。
这时,我惊奇的发现重华手里魂灯逐渐溢散的光芒开始向尸体的方向汇聚,
但又始终进不去,被阻拦在外,
转而回身向我汇集过来,
我脑海中瞬间回忆起了许多记忆的画面,这聚魂灯里留存的光点原是我部分残魂和记忆。
6
无数画面如潮水般填补了空白,
原来我初见他时便心生欢喜不是自己的错觉,
我的前世乃是天上的神女,
云昭是我前世的名字。
月老的姻缘树下,我与年轻的重华结缘;
清幽冷月下,他握着我的手誓言永不相负,赠予玉佩定情;
天界与魔界交战的战场上,我与他并肩作战;
他被偷袭时,我为他舍身挡剑,当场魂飞魄散。
前世最后的记忆停留在他寻来聚魂灯,送我残魂转世重生。
月光下,我的身形在半空中显现,终于能看清自己的双手了,半透明的、散发着灵魂微光的手,
我低头看向他,那张曾经让我情根深种的脸,现在只让我觉得无尽的疲惫。
重华猛地抬头,眼中迸发出惊喜的目光,
昭昭,我能看见你了!
他跪倒在地,试图触摸我,却只能一次又一次的穿过我的魂魄,
是我的错,没能认出你,还亲自…亲自杀了你!
他捂着胸口,指节发白,似是痛到了极致,
我飘到他面前,指尖似要触摸他的脸颊,却又即刻抽离:
天命注定你我无缘,你既不能让时间倒流,也不能让我的痛苦消失。
我后退一步,看着这个前生的恋人,今生杀我之人狼狈的模样,
我不会原谅你了,重华。
在你亲手灌下哑药,将我臂骨寸寸折断开始,我们便结束了。
今生你负我,不要有来世,我们也不必相见了。
我从容站在原地,身形逐渐变淡,任由灵魂的力量开始消散,
我的魂魄逐渐在月光下化为无数的光点向四周飞散,
在空气中停留片刻便湮灭在寒风中。
重华绝望的想施展法术留住它们,却只是徒劳无功,
聚魂灯黯淡的呆在原地,内部漆黑一片,它已然被用过一次,
再也没有第二次复生的机会。
他只能眼睁睁的见我笑着离开,
昭昭,回来…求你回来。
他的哀求逐渐变成了撕心裂肺的哭嚎,回荡在殿内。
这爱我不要了,
我宁愿魂飞魄散,万劫不复,也不要与他再相见了,
我的意识逐渐归于混沌,清醒的最后一刻,
仿佛听见了重华撕心裂肺的呼唤,
太迟了,
这一次,是真正的永别了。
7
这一夜,皇宫内灯火通明,
陆府众人连夜从睡梦中被禁军破门而入,用绳索捆缚压入宫中,
司重华亲自审问了陆府所有可能与当年之事有关的仆人,
陆清玥被侍卫粗暴的拖行至宫中大牢时,还面带着茫然之色,
见眼前人负手背对着她站立,
她的眼眶瞬间红了,楚楚可怜道:
夫君,发生何事了
她四下张望,见仓皇跪了一地的陆府众人,和其中跪在最前面极为眼熟的李姨娘和奶嬷嬷,
明白了什么,试图装傻。
直到一个球形物体咕噜噜的滚到她面前,
她茫然失措的伸手去够,只见一张熟悉的脸转过来面向自己,
是父亲的头颅,他像是被猝不及防夺去生命,
脸上还带着恐惧和惊慌之色,
陆清玥吓得跌坐在地,哆哆嗦嗦的向她的夫君看去,
余光中瞥见他脚下正是一具无头尸体。
司重华带着一股血腥气转身,毫不留情的抽出佩剑,向她胸口刺去,
不等她痛呼出声,他掐住了眼前女子的脖子:
你早就知道真相,是不是
陆清玥痛哭流涕,没有了往日的雍容华贵:
臣妾不知情啊,就算如此,你爱的难道不是我吗那陆云昭是您厌恶了数年之人啊。
司重华心中一痛,表情瞬间扭曲,
他命人将陆清玥吊在刑架上,
亲自拿起了蘸了盐水的鞭子:
这一鞭,是为了云昭的手臂。
鞭子抽在她身上,留下一道深可见骨的伤痕,
这一鞭,是为了云昭的喉咙。
又一鞭落下,她受不了了,
哭着求饶,娇生惯养的身体终于受不住刑罚,
崩溃着承认了:
对,我七岁那年,李姨娘就告诉了我真相,除了我,父亲他们也都知晓的。
他发出一声癫狂的大笑,带着阴鸷的眼神扫过那一地的众人,
这些人关进水牢,每日三十鞭,不准他们死。
他松开手任由陆清玥跌落在地,看着她在地上瑟缩着的身影:
至于这个贱人,做成人彘,我要她尝尽云昭百倍的疼痛。
折磨了七七四十九夜过后,每日的地牢中总会传来女子的痛苦哀嚎声,
到了最后一日,她感觉自己即将迎来最想要的死亡,脸上露出惊喜之色。
直到司重华赤红着双眼在她脸庞耳语:
你以为死去就能消我心头之恨吗你将带着记忆永生永世堕入畜牲道,
下辈子,下下辈子,都是做畜生任人宰割的命。
他踉跄着奔向了我死去的那片雪地,
在那块白茫茫的空地发出了痛苦的嘶吼,
雪花落在他的脸上,混合着眼泪,融化成水流下。
良久,一滩红色的血液在雪地上蔓延开来,
司重华俯下身,用额头抵着冰冷的雪地,双肩不停的颤抖,
他的胸口插着一把宝剑,穿透了心脏,
面庞逐渐归于平静,
只余这具凡间的帝王身躯留在了雪地里。
第二天起来扫雪的人惊奇的发现,一夜之间丞相府的所有人凭空消失了,
原府邸被天雷劈得焦黑一片,好像老天爷发怒一样。
宫内,新帝死在了一偏僻宫殿的雪地里,
这一年,人界大雪足足比往年多下了一个月。
8
天界,重华宫内寒气森森,如同被冰霜覆盖,
殿中央摆着一副玄冰铸就的冰棺,正是冷气的来源。
陆明昭静静的躺在冰棺中,早已换下了那身灰扑扑的宫女服,穿上了她最喜爱的赤色云霞罗裙。
棺中凝结的寒霜衬的她的面容苍白无色,
她就那么安静无声的躺在冰棺里,仿佛只是在沉睡。
他突然想起凡间的许多年前,他做太子时曾拜访丞相府,
第一次见到转世的他时,
昭昭曾躲在不起眼的角落里探出头偷看他。
见他转头望过去,她显而易见的害羞了,瑟缩藏住小半张脸,
却又忍不住冲他绽开一个腼腆的笑容,
那时他不禁心生欢喜,却强迫自己把眼神转到陆清玥身上,
他忍不住抬手轻抚眼前女子的鬓发,被冰冷的触感唤回了现实。
她已在自己的面前魂飞魄散,没有了转世,没有了残魂,是真正与自己永生不相见,
聚魂灯咕噜一声滚落在旁,内部黯淡无光。
这重华宫没有她,空旷的令人心痛,
重华随手抱起地上的一坛酒一饮而尽,
此酒名为无忧,乃酒神杜康所酿造,喝下能令人醉后沉湎于幻梦之中,
地面上散落着几十上百个同样的酒坛子,显然已经饮入许多。
他在寒冷的冰洞里用这酒麻痹自己,试图缝补撕心裂肺的痛苦和愧疚,
在良久,在幻觉和无忧酒的作用下闭目睡去,
最后的画面是她眼角微红,魂飞魄散的景象:
重华,你负我…
你我往日情意早在我因你而死时就断绝了。
我只愿从此消散于天地,你我永不相见。
嘴里喃喃念叨着:但愿长梦不复醒…
从此抱着痛苦与心死活在梦境与现实的虚幻之中,沉浸在永恒之梦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