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曾是前夫眼中那个被嫌弃得像保姆的妻子。
他习惯性冷暴力,而我在窒息中看到儿子写下希望妈妈消失。
那一刻我彻底心死,带着藏匿多年的才华悄然离家。
三年人间蒸发,我白手起家,靠设计惊艳世界,成为耀眼的新锐设计师。
当他循着我的名声找来,看到光鲜亮丽的我,才知当初失去的是无价之宝。
可他只能看着我拥抱崭新人生,而他,只配尝尽失去的滋味。
我们之间,再无可能。
01
凌晨五点,窗外依旧是一片浓得化不开的墨色。
我坐在冰冷的餐桌前,指尖下是那份离婚协议书。
林晚两个字,刚刚签下,墨迹未干,像一道刺眼的伤疤。
家中死寂,只有墙上挂钟秒针走动的声音,咔嚓,咔嚓,每一下都敲在我的心上,又好像什么都没惊动。
空气里弥漫着一种熟悉的窒息感。
昨晚的画面在脑中一闪而过。
书房里,陈宇对着电脑屏幕,侧脸冷漠得像一块冰。键盘敲击声是他唯一的回应。
我们的卧室门紧闭着,像我和他之间那道无法逾越的鸿沟。
儿子晨晨的房门虚掩着,门缝里透出微弱的暖黄光线,他把自己关在里面,试图隔绝外面世界的冰冷。
我记得他前几天哭着对我说的话,稚嫩的声音带着绝望:妈妈,我希望家里能安静点,或者……或者干脆一个人不在就好了。
一个人不在。
这句话像一根冰锥,狠狠扎进我心里,瞬间冻结了最后一丝摇摇欲坠的温度。
是的,晨晨,妈妈会让你安静的。
我起身,动作轻缓得像一只猫,生怕惊扰了这份死寂。
没有大包小包的狼狈,只有一个半旧的双肩包,这是我几个月前就开始准备的。
里面是几件换洗的贴身衣物,还有一些最重要的东西。
我从抽屉最底层摸出一个牛皮纸袋,里面装着我新生的全部家当。
一张新的临时身份证明,是通过一个偏远小城的居住政策合法办下来的,信息真实,但几乎不可能被追踪到我身上。
一张全新的手机卡,未曾启用。
一张不记名的银行卡,里面是我这几个月省吃俭用,偷偷变卖掉一些不必要的旧物积攒下来的微薄现金,足够我支撑一段时间。
为了这一天,我提前几个月就开始规划,像蚂蚁搬家一样,一点点清空了属于我的痕迹,处理掉了所有不必要的旧物,注销了几乎所有的社交账号。
这个家里,属于林晚的东西,已经所剩无几。
走到晨晨的房门外,我停住了脚步。
耳朵贴在冰凉的门板上,能清晰地听到他平稳均匀的呼吸声。
他睡得很熟,小脸上应该还带着泪痕吧。
眼泪无声地爬满了我的脸,滚烫地滴落在手背上,但我死死咬着嘴唇,没让自己发出一丁点声音。
我知道,这不仅仅是为了救赎我自己,更是为了给这个压抑到扭曲的家一个清醒的机会。
至于陈宇……我没有再去看他一眼。
我们之间,早已无话可说。
离开前,我最后环视了一眼这个曾经被称为家的地方。
客厅的沙发,餐厅的吊灯,阳台的绿植……一切都和我刚搬进来时没什么两样,又好像一切都变了。
没有留恋,只有一种如释重负的平静。
我拿出旧手机,关机,然后用力掰开后盖,取出那张陪伴我多年的SIM卡,毫不犹豫地将它折成两段,连同手机一起,扔进了楼道口那个深不见底的公共垃圾桶。
没有告别信,没有只言片语。
我就像一阵风,吹过,然后消失得无影无踪,仿佛从未在这个世界上存在过。
双肩包很轻,轻得好像我从未背负过什么。
天边开始泛起一丝鱼肚白,新的一天要开始了。
而属于我的新生活,又会在哪里我不知道。
但我知道,我必须走。
一步,两步……我走下楼梯,脚步越来越快,越来越坚定。
02
我知道,我离开的第一个清晨,陈宇和晨晨的世界,并不会立刻天翻地覆。
陈宇大概只会以为我又像往常一样,早早出门,去买菜,或者去那个他从不正眼瞧的手工作坊。
他甚至可能,在发现我不在餐桌旁准备早餐时,心里会掠过一丝轻松。
终于,那个总是板着脸,让家里气氛压抑的女人,暂时消失了。
晨晨呢我的晨晨。他或许会觉得家里安静了许多,没有了我和陈宇之间若有若无的火药味,他甚至会短暂地开心一下。他那么渴望安静。
但这种平静,又能持续多久
一天,两天……当第三天的太阳升起,当他发现他的领带皱巴巴地塞在衣柜角落,当洗衣机里堆满的脏衣服散发出异味,当厨房的灶台落满灰尘,外卖盒堆积如山时,陈宇才会真正意识到,家里少了什么。
他会手忙脚乱,他会暴躁。那个在公司里指点江山、意气风发的陈总,在家里,连给自己泡一杯不烫嘴的速溶咖啡都做不好。
他和晨晨,大概会连续几天靠着油腻的外卖度日,直到胃开始隐隐作痛。
那时的他,会想起我吗
不,他不会。他只会烦躁,只会觉得麻烦。他会想,那个女人,到底死到哪里去了。
而晨晨,我的心肝。他会开始不安。他会小心翼翼地问陈宇:爸爸,妈妈呢
陈宇会怎么回答敷衍,不耐烦,或者干脆沉默。他从来没有耐心真正面对晨晨的情绪。
于是,晨晨会把所有的话都咽回肚子里。
他会变得越来越沉默,学校会成为他抗拒的地方,老师的电话会像催命符一样打到陈宇的手机上。
说他上课走神,说他不愿意和同学交流,甚至,说他偷偷推了哪个同学一下,或者缩在角落里谁也不理。
陈宇会焦头烂额。一边是鸡飞狗跳的家,一边是状况百出的儿子,还有他那份不容有失的工作。
他会在会议上走神,会被上司约谈,他引以为傲的精英形象,会一点点崩塌。
他会尝试请保姆。是的,他有钱,他会认为钱能解决一切。
保姆能打扫卫生,能做饭,但保姆能填补晨晨心里的空洞吗能安抚他夜里的哭泣吗能代替一个母亲,给他缺失的温暖和陪伴吗
不能。
陈宇会第一次尝到无力和挫败的滋味。那种从心底涌上来的恐慌,会让他夜不能寐。
也许,在某个深夜,他看着凌乱不堪的家,看着睡梦中依旧紧锁眉头的晨晨,他会突然惊醒。
他失去的,不是一个可以随意使唤的免费保姆,而是这个家曾经有过的,最后一丝温度和秩序,是这个家的灵魂和支柱。
他会开始想我。
不是因为爱,我知道他早已不爱我,甚至从未真正爱过。他会想我,是因为需要。
因为他需要一个人来收拾他制造的烂摊子,需要一个人来安抚他失控的儿子,需要一个人来让他重新过上那种体面、轻松的生活。
寻找我的念头,会在他脑海里逐渐清晰。
最初可能只是敷衍,应付一下老师,应付一下亲戚。但很快,就会变成一种急切的冲动。
他会觉得,我一定在外面过得很惨,一个什么都不会的女人,能去哪里他会带着那种高高在上的施舍心态,想要把我拯救回去。
他以为我离了他,就活不下去。
呵。
我在哪里
我在一个他永远也想不到的地方,呼吸着真正自由的空气。
阳光洒在我身上,暖洋洋的。
03
阳光确实是暖洋洋的,但自由的空气,最初带着呛人的味道。
我落脚的城市叫滨江,一个我只在天气预报里听过的南方小城。没有高耸入云的写字楼,多的是挤挤挨挨的握手楼和散发着潮湿气味的巷弄。
我租的房子在城中村,是那种隔断出来的单间,巴掌大的地方,一张床一个摇摇晃晃的桌子就是全部。
窗户对着别人家的厨房排气扇,油烟味和饭菜味准时在饭点飘进来。
我叫李静,这是我新身份证明上的名字。
滨江市临时居住证,照片上的人面色蜡黄,眼神却透着一股狠劲。
最初的日子,我像一只受惊的兔子,对周遭的一切都保持着高度警惕。
白天,我在一家生意不算好的小餐馆后厨洗碗,油腻的碗碟堆得像小山,热水将我的手泡得发白起皱。
晚上,如果餐馆不忙,我会去附近的劳务市场等活。
运气好的时候,能接到一些搬运的零工,扛着沉重的纸箱或者水泥袋,汗水湿透衣背,手臂和肩膀火辣辣地疼。
手掌很快磨出了血泡,然后变成厚茧。
清晨五点,天还没亮,我就得起床。冷冽的空气灌进肺里,带着这个城市特有的咸湿。
廉价的豆浆包子是我唯一的早餐,吃的时候能尝到自己手上的消毒水味。
深夜,拖着灌了铅一样的双腿回到那个小单间,远处偶尔传来几声汽车鸣笛,尖锐地划破夜空,提醒我并非孤身一人,却又让我感到更深的孤独。
这就是我选择的路。
与此同时,几百公里外的陈宇,应该已经从最初的解脱感中彻底清醒过来了。
我能想象他抓狂的样子。他报警了,警察循例问了问,一个成年女性的失踪,没有暴力胁迫的痕迹,很难立案。
他大概又花了大价钱请了私家侦探,以为凭他的财力,能把我从地球的哪个角落里掘出来。
可我林晚的痕迹,已经被我亲手抹得干干净净。
那个叫李静的女人,与他陈宇,与那个曾经的家,没有任何法律上的关联。
我听说,他甚至找到了我娘家。我爸妈,还有我哥,在他面前摔了杯子,把他骂了个狗血淋头。
我妈哭着说:你把我们女儿弄丢了,现在还有脸来找滚!
是的,他们怨他,怨他毁了我。
他们不知道我的计划,只以为我是被他逼得走投无路,离家出走了。
那个私家侦探,在收了陈宇一大笔钱后,大概也只能两手一摊,告诉他:陈先生,您太太……就像人间蒸发了一样,我们查不到任何有效的线索。这个人,就好像从来没有存在过。
从来没有存在过,这句话,应该会让他感到真正的不安和恐慌了吧
他一直以为我软弱可欺,以为我离了他寸步难行。
最难熬的时候,我也会在夜里缩在被子里,问自己,这一切值得吗
值得吗放弃那个虽然压抑但至少衣食无忧的家,放弃晨晨,来到这个陌生的地方,像阴沟里的老鼠一样讨生活。
每当这种念头升起,过去的种种就会像潮水一样涌上来。
陈宇的冷漠,他母亲的刻薄,晨晨那句或者干脆一个人不在就好了……那些像刀子一样刻在我心上的话,会瞬间将我的软弱击碎。
不,我不能回去。我必须撑下去。
在那些没有零工的夜晚,为了不让脑子胡思乱想,我开始做一些小东西。
用捡来的废弃纸板,做成小巧的收纳盒;用工地旁人家丢弃的碎布头,缝制成笨拙但可爱的布偶。
我还买了最便宜的速写本和铅笔,在昏暗的灯光下,一笔一笔画下那些曾经只敢在心里勾勒的图案。
这些被我遗弃了十几年的爱好,像一粒深埋的种子,在绝望的土壤里,悄悄地探出了嫩芽。
它们是我与内心深处那个真实的自己,唯一的连接。
一周后,我揣着几个用碎布头缝制的卡通小鱼钥匙扣,鼓起勇气去了周末的跳蚤市场。
市场里人声鼎沸,各种叫卖声此起彼伏。
我找了个不起眼的角落,把我的小鱼们铺在一块捡来的旧报纸上。
旁边摊位的大妈瞥了我一眼,又瞥了瞥我的小鱼,嘴角露出一丝不加掩饰的嘲笑。
一个小时,两个小时……没人驻足,没人问津。
那些小鱼静静地躺在那里,像我自己一样,卑微又可怜。
就在我准备收摊的时候,一个小女孩拉着她妈妈的手,停在了我的摊位前。
妈妈,你看,小鱼!她指着其中一个蓝色的布艺小鱼,眼睛亮晶晶的。
她妈妈蹲下来,拿起那只小鱼仔细看了看,针脚有些粗糙,但造型还算可爱。她抬头问我:这个怎么卖
我的心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声音有些发干:十……十块钱一个。
给我拿这个吧。她爽快地付了钱。
捏着那张崭新的十元纸币,我的手微微颤抖。
钱很少,少到不够我一天的饭钱。但这十块钱,是我用自己的双手,用我曾经被鄙夷、被遗弃的不务正业的爱好,在这个全新的世界里,为自己赢得的第一份尊严,第一份认可。
阳光透过市场的遮阳棚,斑驳地洒在我身上,带着一种久违的暖意。
我看着手里的小鱼钥匙扣,又看了看远方。或许,这只是一个开始。
04
那枚卖了十块钱的小鱼钥匙扣,像一粒被小心翼翼埋进泥土的种子。
我用那微不足道的温暖,呵护着它,期待它在无人知晓的角落,悄悄生根发芽。
接下来的两年,滨江市的日与夜,见证了我全部的疯狂与投入。
我不再去劳务市场等那些零散的体力活,白天的餐馆洗碗工作,也只在我最初资金极度紧张时维持了半年。
所有能挤出来的时间,我都扑在了那些布料、针线、画笔和设计图稿上。
我给自己取的新名字李静,在滨江这个小小的手工艺圈子里,渐渐有了一点微不足道的名气。
我租了一个稍微大一点的单间,除了床,还能放下一张二手缝纫机和一张宽大的工作台。
白天,阳光透过朝南的窗户照进来,洒在五颜六色的布料和半成品上,那是我一天中最宁静的时刻。
我开设了自己的线上工作室,名字很简单,就叫静心手作。
最初,顾客寥寥无几,但我没有气馁。每一件作品,从构思、画图、选材到制作,我都倾注了全部心血。
我的设计风格,带着一种破碎后的重生感,色彩浓烈又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忧伤,却又在细节处透出顽强的生命力。
它们不像市面上那些流水线产品,每一件都独一无二,带着我指尖的温度和灵魂的印记。
转折点来得猝不及防,像一场绚烂的烟火,照亮了我沉寂已久的人生。
那是一个普通的下午,我正在赶制一批以蝶变为主题的丝巾扣。
设计灵感来源于我无数个失眠的夜晚,看着窗外挣扎着飞出黑暗的飞蛾。
我用银丝勾勒出蝶翼的轮廓,镶嵌了细小的、颜色从深到浅渐变的碎晶石,象征着从束缚到自由的艰难蜕变。
我将其中一个成品拍照上传到了我的线上店铺,并同步到了一个国内小有名气的设计师分享平台。
我没抱太大希望,只是日常更新。
谁知,当晚,我的手机疯了。
无数的提示音涌进来,订单、私信、关注,像潮水一样将我淹没。
我点开那个设计师平台,发现我的那枚蝶变丝巾扣,被一位拥有数百万粉丝的时尚博主偶然翻牌了。
她用极具感染力的文字描述了从这件小小的饰品中感受到的破茧成蝶的力量与美,并附上了我的店铺链接。
一夜之间,蝶变火了,静心手作火了,李静这个名字,也第一次以一种耀眼的方式,闯入了大众的视野。
订单像雪片一样从全国各地飞来,多到我一个人根本无法应付。
随后的日子,像是被按下了快进键。
我用积攒下来的钱,在滨江一个新开发的创意园区租下了一间真正的、宽敞明亮的工作室。
阳光可以毫无阻碍地洒满整个空间,窗外是生机勃勃的绿植。
我雇佣了两位心灵手巧的本地姑娘做我的助理,她们叫我静姐,眼神里满是敬佩。
我搬离了那个城中村的隔断间,在工作室附近租了一套两室一厅的公寓。
装修简约而温馨,有了一个可以让我安心画图、安心睡觉的地方。
我终于可以不再闻着油烟味入睡,不用再担心隔壁夫妻的争吵声。
经济上的独立,带来了精神上的前所未有的富足。
我不再是那个需要看人脸色、压抑自己所有喜好和才华的林晚。
现在的李静,自信、从容,可以坦然地拒绝自己不喜欢的订单,可以随心所欲地创作。
我发现,当我不再刻意讨好谁,发自内心的笑容也越来越多地出现在我脸上。
我的社交圈也悄然发生了变化。
通过各种行业交流和市集活动,我认识了许多同样热爱生活、有才华的设计师、手作人。
我们一起探讨新的工艺,分享彼此的灵感,偶尔也会在周末相约去郊外写生,或者找个安静的咖啡馆聊一下午。
我的世界不再只有厨房的油烟和家庭的琐碎,而是充满了阳光、色彩和无限的可能性。
我以为,只要我躲得够远,藏得够深,陈宇就永远找不到我。
我甚至有些享受这种人间蒸发带来的、掌控自己命运的感觉。
我后来才知道,就在我的静心手作因为蝶变系列声名鹊起,甚至开始有一些媒体想要采访新锐设计师李静的时候,远在几百公里之外的陈宇,依旧像一只无头苍蝇般,在徒劳地寻找着林晚。
他大概做梦也想不到,那个被他视为依附品、离开他就活不下去的女人,此刻正以一种他完全陌生的、甚至是他都望尘莫及的姿态,在另一个城市悄然绽放。
那份关于新锐设计师李静和她爆红作品蝶变的报道,最终还是通过他重金聘请却一无所获的私家侦探,辗转送到了他的办公桌上。
侦探大概也是在铺天盖地的网络信息中,敏锐地捕捉到了李静这个名字背后,可能隐藏的蛛丝马迹——或许是某个设计细节,或许是某个不经意间流露出的、与林晚相似的习惯。
我能想象,当陈宇看到报道上李静那张妆容精致、眉眼间带着疏离却又自信从容的脸时,会是怎样一副表情。
那张脸,既熟悉又陌生。熟悉的是轮廓,陌生的是神采。
那不再是那个在他面前唯唯诺诺、死气沉沉的林晚。
报道里,详细描述了李静如何从一个默默无闻的手艺人,凭借独特的设计理念和精湛的技艺,在短短两年内声名鹊起,作品被无数人追捧,甚至有国际品牌抛出橄榄枝。
字里行间,都是对一个独立女性奋斗史的赞美。
他一定震惊到无以复加。那个他以为会在某个阴暗角落里哭泣、潦倒度日、等着他去拯救的女人,竟然摇身一变,成了聚光灯下的宠儿,过得比他这个所谓的成功人士还要光鲜亮丽,还要耀眼夺目。
震惊过后,会是什么
是那迟来的、汹涌的悔意吗还是那种掌控一切的自信被彻底碾碎后的不甘与愤怒
我猜,他心中那份想要将我挽回的念头,在那一刻,会变得更加疯狂而偏执。
他不会承认自己的失败,更不会承认我的成功。他只会觉得,这一切本该属于他,是我偷走了什么。
滨江市的夜晚,工作室的灯光依旧明亮。我看着窗外城市的霓虹,深吸一口气。
我知道,平静的日子,或许要结束了。
他找到我,只是时间问题。
我的手机屏幕亮了一下,是一条陌生号码发来的短信,只有简短的几个字:晨晨想你了。我们谈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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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5
手机屏幕上那几个字,像淬了毒的针,扎得我指尖一麻。
晨晨想你了。我们谈谈。
陈宇。
三年了,他终于还是用晨晨做了筏子。
我关掉屏幕,手机被我随手扔在工作台上,发出一声闷响。
窗外,滨江市的霓虹依旧闪烁,将工作室映照得光影迷离。
谈谈我们之间,还有什么可谈的
我走到落地窗前,看着楼下车水马龙。
他以为我是谁还是那个召之即来挥之即去的林晚吗
我知道他此刻的心态。震惊,不甘,或许还有一丝被现实狠狠打脸后的狼狈。
那个他以为离开他就活不下去的女人,不仅活下来了,还活得比他想象中,甚至比他自己,都要光鲜亮丽。
他会后悔吗或许吧。但他的后悔,更多的是对自己失去了掌控的懊恼,是对一个有用的工具脱离了掌控的不适。
他现在找来,无非是觉得,我成功了,或许就不会那么计较过去的种种,或许看在晨晨的份上,会给他一个台阶,让他体面地将我请回去。
他甚至可能在来的路上,已经对着空气演练了无数遍他那套自以为是的说辞。
先是痛心疾首地指责我的不告而别,然后话锋一转,表示看在晨晨的份上,他大人有大量,可以既往不咎。
真是可笑。
至于晨晨……我的心抽痛了一下。
这三年,他一定很难熬。夹在我和陈宇之间,承受着家庭破碎带来的所有负面情绪。
他会想我,我毫不怀疑。他也会愧疚,或许开始模糊地意识到,当初妈妈的离开,并非无理取闹。
他渴望见到我,又害怕我的冷漠,害怕我不原谅他。孩子的心是最敏感的。
其实,陈宇能找到我,我并不意外。
静心手作的名气越来越大,李静这个名字也开始频繁出现在一些行业报道中。
尽管我刻意保持低调,但只要有心,顺藤摸瓜找到这里并非难事。
最近几天,工作室楼下总停着一辆眼生的黑色轿车,不远不近地,像一道窥探的视线。
我的助理小艾也无意中提起,前两天有个男人来附近打听过我,问得很细,描述的样貌,依稀有几分林晚的影子。
我没有慌乱,也没有想过要再次躲藏。
该来的,总会来。
我平静地处理着手头的工作,敲定下一季新品的设计稿,和供应商确认面料的细节,甚至还有心情和小艾她们讨论周末去哪里聚餐。
我只是在等。
等他们推开那扇门,让他们亲眼看看,我如今的样子。
不是为了炫耀,更不是为了报复。
我只是想让他们明白,我林晚,不,是李静,已经不是过去的那个我了。
我靠自己的双手,挣脱了束缚,活出了自己想要的人生。
这条路,是我自己选的。与他们,再无瓜葛。
周五下午,阳光正好。
工作室里弥漫着咖啡的香气和布料特有的清新味道。我穿着一身剪裁合体的亚麻色连衣裙,头发随意挽起,露出光洁的脖颈。
脸上是淡妆,恰到好处地掩盖了长期熬夜留下的一点点疲惫,更添了几分职业女性的干练。
我正和一位重要的客户,一家知名家居品牌的设计总监,讨论联名款的细节。
她对我的蝶变系列赞不绝口,认为其蕴含的东方意境和现代审美完美结合,非常有市场潜力。
我们相谈甚欢,助理小艾端来新煮的咖啡,脸上带着职业的微笑。
工作室的氛围轻松而高效,每个人都在有条不紊地忙碌着。
透过巨大的落地玻璃窗,我能看到街对面咖啡馆的露天座位上,坐着一对父子。
男人西装革履,但眉宇间带着一丝掩饰不住的焦躁和疲惫。
他时不时地看向我工作室的方向,眼神复杂。
那个曾经在我面前意气风发的陈宇,此刻看起来,竟有几分落魄。
他身边的男孩,比我记忆中高了不少,瘦削的肩膀微微佝偻着,低着头,看不清表情。
是晨晨。他手里捏着一个甜筒,却没有吃,任由冰淇淋慢慢融化,滴落在手背上。
他们大概已经在那儿坐了有一会儿了。
是在观察,是在犹豫,还是在给自己鼓足勇气
陈宇深吸了一口气,终于站起身,拉了拉晨晨的手。
晨晨的身体明显僵了一下,但还是顺从地跟着他走了过来。
我看到他们穿过马路,一步步向我的工作室走近。
陈宇的脸上,努力挤出一丝他自认为温和的笑容,但眼底的算计和那份高高在上的审视,依旧清晰可见。
他大概在想,里面的女人,还是他熟悉的那个吗
他该用怎样的开场白,才能占据主动
而晨晨,他几乎是埋着头,脚步有些虚浮,像是不敢面对即将发生的一切。
我的心,在那一刻,奇异地平静下来。
该来的,终于来了。
客户还在兴致勃勃地阐述着她的想法,我微笑着点头,目光却不经意地掠过窗外。
陈宇停在了工作室门口,他抬头看了一眼招牌——静心手作四个素雅的木刻字。
然后,他深吸一口气,像是下定了某种决心,推开了那扇玻璃门。
门楣上挂着的风铃,发出叮铃铃一串清脆悦耳的声响,瞬间打破了工作室内的宁静。
交谈声戛然而止。
客户和小艾都循声望去。
我也缓缓转过头,目光平静地投向门口。
门口,站着一高一矮两个身影。
陈宇,还有晨晨。
空气,仿佛在这一刻凝固了。
我的眼神里,没有他们预想中的惊讶,没有怨恨,没有激动,甚至没有丝毫波澜。
只有一种他们完全无法读懂的淡然,和一丝疏离。
06
风铃声散尽,工作室内的空气像是被抽干了一样,只剩下令人窒息的沉默。
小艾和那位设计总监脸上的笑容还未完全褪去,此刻却都带着一丝探究和不解,望向门口不请自来的父子。
我收回目光,嘴角噙着一抹极淡的、公式化的微笑,对着有些错愕的客户说:抱歉,张总,我有点私事需要处理一下。您看我们的合作细节,要不下次再约个时间详谈
张总是个通透人,立刻起身:没关系,李小姐,你先忙。我对你的设计非常有信心,期待我们的合作。
送走客户,小艾也识趣地退回了自己的工位,只是眼神里充满了担忧,频频向我投来询问的目光。
我没看她,转身,平静地看向门口那两个僵立的身影。
坐吧。我的声音听不出任何情绪,像是对待两个初次上门的陌生访客。
陈宇的喉结上下滚动了一下,拉着晨晨,有些局促地走到待客区的沙发旁坐下。
那套沙发是我亲自挑选的,米白色亚麻布料,柔软舒适,此刻他们坐在那里,却显得格格不入。
晚晚……陈宇一开口,声音沙哑得厉害,带着一种刻意压抑的激动和……卑微这三年,我……我一直在找你。
他开始了他的表演。诉说他如何日夜煎熬,如何悔不当初,如何在没有我的日子里意识到我的重要。
他说他瘦了,公司也差点出了大问题,晨晨的学习一落千丈,家里乱得不像样。
我知道错了,晚晚,我真的知道错了。他抬起头,眼睛里布满血丝,试图挤出一点真诚,我以前混蛋,没把你放在心上,忽略了你的感受,把你的付出当成理所当然。你回来吧,我什么都改,以后家里你说了算,我保证……
我静静地听着,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手边的一个素烧陶杯,杯壁微凉。
他这番话,若是三年前,或许还能在我心里激起一丝涟漪。
但现在,只觉得吵闹。
他的目光扫过我身上剪裁合体的连衣裙,扫过我手腕上那块简约精致的手表,扫过这间宽敞明亮、处处透着设计感的工作室,眼底的震惊和不甘几乎要溢出来。
他大概以为,我会哭,会歇斯底里地质问他,或者至少,会露出一丝被他找到的慌乱。
可惜,我没有。
爸爸……晨晨细若蚊蚋的声音打断了陈宇的深情忏悔。
男孩的头垂得更低了,肩膀一抽一抽的。他猛地抬起头,泪水糊了满脸,声音带着哭腔:妈妈!对不起!我不该说那种话……我不该说让你不在就好了……妈妈,我好想你……你别不要我……呜呜……
孩子的哭声总是最能牵动人心。
我的心,像被一只无形的手揪了一下,泛起细密的疼。
我深吸一口气,压下那丝不合时宜的柔软。
晨晨,我开口,声音依旧平静,却比刚才多了一丝温度,妈妈听到了。
我站起身,走到饮水机旁,倒了两杯温水,分别放在他们面前的茶几上。
玻璃杯碰撞茶几,发出轻微的叩的一声。
喝点水吧。我说,然后回到自己的单人沙发上坐下。
陈宇看着我,眼神复杂,似乎想从我脸上找出哪怕一丝一毫的动容。
我迎上他的目光,微微一笑,那笑容不及眼底:陈宇,你说的这些,我都听到了。
那你……他急切地往前倾了倾身体。
这三年,过得怎么样我问,语气像是老友间的寻常寒暄。
他愣住了,似乎没想到我会问这个。
不等他回答,我继续说:我来说说我这三年吧。
我的目光投向窗外,滨江市的午后阳光正好,将远处的建筑镀上了一层金边。
刚离开的时候,我身无分文,举目无亲。我在城中村租过最便宜的隔断间,窗户对着别人家的油烟机。我在餐馆后厨洗过堆积如山的油腻碗碟,双手被热水泡得发白起皱。我也在劳务市场等过活,扛水泥、搬砖,什么脏活累活都干过,手上的血泡变成厚茧。
陈宇的脸色一点点白了下去,眼神里闪过一丝难以置信,或许还有一丝他自己都未察觉的……心虚
晨晨的哭声也渐渐小了,他怔怔地看着我,小脸上满是困惑和惊恐。
那些日子很难,真的很难。我收回目光,看向他们,无数个夜晚,我躲在被子里问自己,为什么要活得这么辛苦。但每次想到你,我看向陈宇,想到你曾经对我说,我这辈子最大的价值就是给你生了个儿子,想到你母亲指着我的鼻子骂我‘不下蛋的鸡’,想到晨晨哭着说‘或者干脆一个人不在就好了’……
我的声音依旧平静,却像一把钝刀,一刀刀割在他们心上。
我就告诉自己,林晚,你不能认输。你不是谁的附庸,你不是只会生孩子做家务的免费保姆。
我开始画画,做那些我曾经喜欢却被你嗤之以鼻的小玩意儿。我把它们拿到夜市去卖,第一次,只赚了十块钱。但那十块钱,比我从你那里拿到的任何一笔家用,都让我觉得有尊严。
后来,我有了自己的线上小店,有了第一批客人,有了这家工作室,有了小艾她们这些可爱的伙伴。我有了自己的事业,有了可以自由支配的人生。
我看着陈宇,他的脸色已经不能用难看来形容,那是一种信念崩塌后的灰败。
你曾经让我觉得,我一无是处,离开你就活不下去。你教会了我什么是绝望。我的嘴角勾起一抹浅淡的弧度,带着一丝嘲弄,但现在,你看,我很好,甚至比任何时候都好。我过上了你可能永远都想象不到的生活,靠的是我自己,不是任何人。
然后,我转向晨晨,眼神复杂了一瞬,但很快恢复了平静:晨晨,妈妈知道你当时年纪小,可能不是有心的。但那句话,像一把钥匙,打开了妈妈心里最后一扇紧闭的门,让我彻底看清了妈妈在那个家里的真实位置。
妈妈爱你,这份爱不会变。但妈妈更爱现在的自己,这个独立、自信、能为自己而活的李静。妈妈的离开,不是为了惩罚你们,而是为了救赎我自己。你明白吗
晨晨似懂非懂地看着我,眼泪还在往下掉,却不再是那种撕心裂肺的哭喊。
我重新看向陈宇,语气坚定得不容置喙:所以,陈宇,回不去了。
不是因为恨。我摇摇头,说实话,我已经懒得去恨了。只是因为,我不再需要你,不再需要那个曾经让我窒息的家。我的世界已经翻开了新的一页,那一页很精彩,但上面,没有你们的位置。
我拿起手边的玻璃杯,轻轻晃了晃里面剩下的水,看着水波荡漾。
你曾经教会了我什么是绝望和放弃。而我今天,也想教会你和晨晨一件事——什么是真正的失去,和永远无法挽回。
说完,我将水杯轻轻放回茶几,拿起沙发扶手上搭着的亚麻外套和我的手提包,站起身。
我对他们微微颔首,像是在做一个最寻常的告别:今天,就到这里吧。再见。
我没有再看他们一眼,转身,迈开脚步,走向工作室的大门。
我的背影挺拔,坚定,没有一丝留恋。
高跟鞋踩在光洁的地板上,发出清脆的嗒嗒声,每一下,都像敲在他们摇摇欲坠的心房上。
身后,是死一般的寂静。
我能感觉到两道视线,像钉子一样钉在我的背上,充满了震惊、不甘、悔恨,以及一种迟来的、痛彻心扉的绝望。
这一次,他们应该真正体会到了,什么是永远的失去。
而我,终于可以头也不回地,走向我光芒万丈的新生。
推开门,外面的阳光依旧灿烂。
我深吸一口气,滨江市自由而清新的空气涌入肺腑。
真好。
07
推开工作室那扇沉甸甸的玻璃门,再轻轻带上,风铃没有响。
大概是我动作太轻,又或者,它也累了,不想再为那些不值得的人发出任何声响。
我没有立刻回头,也没有加快脚步。
就那样不疾不徐地走在午后的阳光下,滨江市特有的那种带着湿润水汽的暖风,拂过我的脸颊,吹起我额前的碎发。
身后,那间倾注了我三年心血的工作室里,是什么样的光景,我不用回头也能想象。
陈宇大概还僵坐在那套米白色的亚麻沙发上,脸上是他从未有过的灰败与茫然。
他引以为傲的掌控力,他坚信不疑的男性权威,在我的平静和决绝面前,碎得像一地玻璃碴子。
他会想什么后悔吗痛恨自己的愚蠢还是不甘心,不甘心那个曾经任他摆布的女人,真的脱离了他的世界,并且活得比他还要光鲜
这些念头,或许会在他脑子里盘旋很久,像一群嗡嗡作响的苍蝇,赶不走,也拍不死。
他会第一次尝到那种无能为力的滋味,那种眼睁睁看着重要的东西流失,却什么也做不了的绝望。这滋味,我太熟悉了。
他必须学着自己系好那条总是皱巴巴的领带,学着在晨晨发烧的夜晚独自守候,学着面对空荡荡的厨房和洗衣机里堆积如山的脏衣服。
他必须学着去听晨晨真正的心声,而不是敷衍地嗯啊两声,或者不耐烦地挥手让他走开。
他曾经把这一切都当成我的分内之事,现在,这些分内之事会像一座座山,压得他喘不过气。
这是他必须付出的代价,是他亲手种下的因,如今,果实熟了,又苦又涩,他必须自己吞下去。
晨晨呢我的晨晨。
他会哭很久吧。
他会想不通,为什么妈妈那么温柔,却又那么狠心。
他会一遍遍回忆我说过的话,那句妈妈爱你,但妈妈更爱现在的自己,那句妈妈的离开,不是为了惩罚你们,而是为了救赎我自己。
他会在无数个夜晚,抱着我曾经给他缝制的那个旧了的布偶小熊,默默流泪。他会开始真正思考,思考那个家里到底发生了什么,思考他曾经脱口而出的那句或者干脆一个人不在就好了到底有多伤人。
痛苦是成长的催化剂。我知道这很残忍,但我别无选择。
他必须在失去中学会珍惜,在破碎中学会承担。他会慢慢明白,不是所有对不起都能换来没关系,不是所有裂痕都能被弥补。
他的人生,从这一刻起,多了一份沉甸甸的重量,那是他作为陈宇的儿子,必须背负的。
我没有直接回公寓,而是让司机载我去了江边。
午后的江风很大,吹得我的裙摆猎猎作响。
我找了条长椅坐下,看着江面上来往的船只,它们拖着长长的白浪,驶向各自的远方。
口袋里的手机震动了一下,是小艾发来的信息,问我怎么样了,要不要她过来陪我。
我回了她一个笑脸,说:我很好,勿念。工作室今天提前下班吧,给大家放个假。
她很快回了个好哒,静姐注意休息。
我收起手机,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胸腔里,那块压抑了太久的巨石,终于彻底搬开了。
不是没有怅惘,毕竟那是十几年的青春和情感。
但更多的,是一种前所未有的轻松和释然。
就像一场高烧,烧尽了所有的不堪和软弱,剩下的,是清醒的理智和重生的力量。
回到公寓,夕阳正从巨大的落地窗斜斜地照进来,给整个客厅镀上了一层温暖的金色。
我换上舒适的家居服,给自己泡了一杯花草茶,然后走到画架前。
上面是一幅尚未完成的油画,画的是滨江市的雨后初晴。
天空像被洗过一样干净,远处的霓虹灯在湿漉漉的街道上投下斑斓的倒影,一株倔强的三角梅从老旧的阳台上探出头来,开得热烈而灿烂。
我拿起画笔,蘸了些明亮的钴蓝色,开始细细勾勒天空的层次。
我的生活,又回到了它原有的轨道。
平静,充实,充满了热爱和创造的喜悦。
周末,我和几个设计师朋友约好去郊外写生,晚上在农家乐吃最新鲜的河鲜。
下个月,我的蝶变系列要参加一个国际性的手工艺品展览,品牌方那边已经发来了邀请函和初步的合作意向。
我还计划着,等忙完这一阵,就给自己放个长假,去那个我一直想去的古镇住上一段时间,收集一些新的创作灵感。
我的世界很大,很精彩。
不再是那个围着丈夫孩子打转,在厨房和卧室之间消耗所有光和热的林晚。
我是李静。一个独立的设计师,一个靠自己双手创造价值的女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