囚禁在宫殿里十年的敌国质子回国后成为了杀伐果断的新君。
他踏平南梁那日,亲手将我父皇的头颅悬在城门上。
南梁都城被屠戮殆尽。
唯独留下了我这个敌国的公主。
我曾恍惚地以为他爱上了我。
直到他将我按在龙榻上,舔去我的眼泪。
知道为什么留你吗
你跟你死去的姐姐,简直一模一样。
可他不知道的是,我并没有姐姐…
1.
谢参煜的唇重重吻过我身上的每一寸。
千个浪向我冲撞而来。
我却怔怔地任由他摆布。
脑海中不断回想着他刚刚说的话。
姐姐
我是南梁唯一的公主。
从未听说宫中,还有哪一位姐姐。
更别说与我相像的。
你在发什么呆
他蛮横地掐着我脸,强迫我看向他。
看着朕。
我吃痛地挤出两滴眼泪。
谢参煜才松了几分力道。
唤我。
阿...阿煜。
他脸上露出餍足的笑。
商昭...
谢参煜潮热的身躯紧贴着我身上。
片刻后,他面上又恢复了往日那冷厉的神色。
他一脚把我踹下床。
滚吧...
我强忍着疼痛,扯过外袍蔽体。
低眉顺目地道。
是。
回到殿内,我坐在浴盆中狠狠擦拭着身子。
他到底把我认成了谁。
我始终想不明白。
热气蒸腾,让人有些犯困。
自从南梁亡国,我每晚都做同一个梦。
梦里是尸横遍野的皇城,是父兄母妃的惨状。
可今天,我却做了另一个梦。
我梦到一个长满水藻的池塘。
泛着绿光,令人作呕。
池塘里,隐约有个少年在挣扎。
我想伸手去救人,却怎么也够不到。
最后自己也跌进了池中。
池中人抓着我往下沉,我不由得回头看。
那人竟是谢参煜。
2.
第二日,正午阳光毒辣得像是要把人烤化。
我拖着酸疼的身子,被两个宫女押着往御花园去。
昨夜谢参煜在我身上留下的淤痕还未消,我脚步虚浮。
你快些,皇后娘娘设宴赏花,去迟了可是大不敬。
左边的宫女冷冷开口,语气里都是斥责。
她的指甲深深掐进我手臂的嫩肉里。
我深深看了她一眼,忍着不适勉强跟上。
御花园里早已衣香鬓影。
谢参煜的后妃们摇着团扇,在花丛间嬉笑。
我低着头走到最末席,刚想坐下。
谁准你坐了
皇后的声音传来,像淬了毒的针。
我僵在原地,膝盖半曲着,不敢动弹。
皇后慢悠悠地摇着金丝团扇,凤眼斜睨着我：一个亡国奴,也配与本宫同席
她红唇一勾。
听说你那个父皇,脑袋挂在城门上时,眼珠子都被乌鸦啄了去
我的指甲深深掐进掌心。
娘娘慎言。
我抬起头,声音因愤怒而颤抖。
逝者已矣,何必如此折辱
啪！
她的巴掌来得猝不及防。
我眼前一黑,脸颊火辣辣地疼起来。
贱婢！谁准你顶嘴！
她扬起手又要打,却在半空中被人截住。
谢参煜不知何时出现在我身侧,一把握住皇后的手腕。
3.
我心头一颤,竟生出一丝可笑的期待。
陛下...
皇后娇嗔道。
这贱人出言不逊,臣妾正要教训她...
谢参煜的目光落在我脸上,眼神陡然阴鸷。
朕说过。
他声音冷得像冰。
别碰她的脸。
皇后面色一白,慌忙跪下：臣妾知错...
谢参煜松开她的手。
温柔地抚上我脸颊,拇指轻轻摩挲。
你倒也没说错,她的父母确实该死。
他突然说。
我的心沉到谷底。
就罚她跪着吧。
谢参煜收回手,语气轻描淡写。
日落前不准起来。
皇后脸上重新浮现得意之色,补上一句。
别污了花草,就跪在石子路上罢。
周围的妃嫔们窃窃私语,投来幸灾乐祸的目光。
4.
我沉默地走到石子路上,缓缓跪下。
尖锐的碎石隔着衣裙也锐利地刺着膝盖,疼得我倒抽一口冷气。
日头毒辣,不一会儿,石子就被晒得滚烫,隔着薄薄的纱裙灼烧着我的皮肉。
汗水顺着额头滑落,刺痛眼睛。
我咬紧牙关,不敢动一下。
耳边是妃嫔们的嬉笑声,还有谢参煜与她们调笑的低语。
膝盖早已失去知觉,眼前阵阵发黑。
我死死盯着地面,数着石子的纹路来保持清醒。
这位姑娘碍着风景了。
一个清朗的男声突然响起。
我恍惚抬头,看见一个身着靛青色长袍的长发男子站在不远处。
他手持画笔,眉目如画,眼角有一颗小小的泪痣。
无念...
我下意识喃喃,随即意识到失言,慌忙低头。
听闻玄清画师画人像出神入化,栩栩如生。
皇后懒洋洋地问。
可愿为本宫作画
原来他叫玄清...
玄清躬身行礼：草民荣幸之至...只是这跪着的姑娘挡住了园中最佳景致,不知可否...
皇后挥了挥团扇,不耐烦地扫了我一眼：滚回你宫里去。
5.
谢参煜正在与妃子对弈,连头都没抬过。
我如蒙大赦,却已经站不起来。
双腿早已麻木,一动便如千万根针扎。
玄清上前一步,状似无意地扶了我一把。
多谢大人。
我低声道谢,不敢抬头。
他的手温暖干燥,声音清冽温和。
姑娘保重。
我忍不住抬眼看他,却见他已转身走向皇后,谈笑间已铺开画纸。
那轮廓与我记忆中某个模糊的影子重叠。
我猛地摇头。
不可能。
无念哥哥应该还在凌云寺。
他一心礼佛,早已剃度出家远离尘世数十载。
怎会变成民间的画师
拖着疼痛的双腿,我艰难地挪回月华殿。
关上门,终于放任自己瘫软在地。
膝盖血肉模糊,与纱裙粘连在一起。
我咬着布条,一点点撕开,疼得眼前发黑。
我死死咬着牙,不让自己哭出来。
褚筝筝,南梁被屠国,每一个人都比你更痛。
你作为亡国公主,苟活于世,又有什么泪可以流
忍痛处理完伤口。
便草草地褪去衣裙睡了过去。
再醒来时已是黄昏。
残阳如火,屋内闷热难耐。
我口干舌燥,起身倒了杯茶。
门外突然传来轻微的响动。
一个纸包从门缝塞进来。
我警惕地看着,等脚步声远去,才慢慢挪步上前将纸包打开。
是金疮药,还有一张小笺。
【月下海棠依旧,岁寒人亦如初。】
6.
筏上笔迹瘦劲锋利,细若游丝却力透纸背。
我眼眶不由地湿了。
顾得不双腿的疼痛,快步上前推门追去。
旁人写瘦金体易流于孱弱,而无念哥哥的字却瘦而不枯。
像拉满的弓弦,随时能迸出铮然之音。
从前在凌云寺,他时常教我练字。
我却怎么也写不出他十分之一的风韵。
每次看到我写的字,他总会连连摇头说。
朽木不可雕！
陛下驾到。
宫人尖锐地唱报声响起,打断了我的思绪。
我的脚步硬生生止住,匆忙将纸筏塞入发髻中。
谢参煜迈步进殿,我想蹲下行礼,膝盖上才结的痂又裂开。
他目光一沉,大步走上前。
我心里直发毛,不知道他又要做什么。
谁知他突然将我横抱起来向里屋走去。
呛鼻的檀香气味笼罩了我。
怎么穿成这样
他将我全身打量了个遍。
我闻言垂眸,才发现自己只穿了一件膝处破损的单衣。
打眼看上去,膝上的伤口如同干涸开裂的河道,丑陋可怖。
我...听闻陛下到来,一时失态。请陛下恕罪。
话未说完就被他掐着下巴抬起头,那双鹰隼般的眼睛盯着我湿润的眼角：哭过
沙子迷了眼。
我垂眸掩饰。
他拇指重重碾过我眼下那颗泪痣,突然冷笑。
委屈
不敢。
谢参煜将我抱到床上,重重丢下。
面上染了几分恼怒。
不由分说地欺身上来。
情到浓时,他掐着我的脖子,声音沙哑。
昭昭...
我木然地应承着。
待他发泄完,才幽幽开口。
叫太医来给你上药。
7.
我躺在榻上辗转难眠。
膝盖上的伤涂了药,却仍隐隐作痛。
嗒。
极轻的一声响,像是瓦片被踩动的动静。
我心头猛地一跳,赤足踩在冰凉的地砖上,悄声挪到窗边。
无念哥哥
窗外月光如水,映出那人清瘦的轮廓。
他戴着黑色面巾,只露出一双温润如玉的眼睛。
筝筝。
我鼻尖一酸,险些落下泪来。
真的是你...
我颤抖着推开窗棂,他敏捷地翻进来,落地时带起一阵松香。
十年未见,他眉目间褪去了少年时的青涩,眼角那颗泪痣在月光下显得格外醒目。
你怎么会在这里
我压低声音,手指不自觉地揪住他袖口,你不是在...
凌云寺被烧了。
他面上划过一丝阴戾。
谢参煜连佛门净地都不放过。
我胸口一阵刺痛。
无念哥哥的目光落在我脖颈处的红痕上,眸色骤然转暗。
他别过脸,喉结滚动：他留你就是为了折磨你...
我没事。
我挤出微笑打断他。
我能苟活于世,已经胜过大多南梁人。
他沉默片刻,突然伸手抚上我发间。
筝筝,我已在暗中集结南梁势力...
终有一天,我要杀了他。
无念的声音很轻,却字字如刀。
月光照在他半边脸上。
记忆如潮水涌来。
那年凌云寺的桃花开得正好,十六岁的少年和尚板着脸训我：佛门清净地,公主应修养身心。
我却死皮赖脸地扯他袖子：无念哥哥,我请你吃烤乳鸽。
胡闹！
他端肃自持,闭眼道。
我是出家人！
那你还俗嘛...
筝筝
无念的呼唤将我拉回现实。
我抬眼,正对上他深邃的目光。
年少时的戏言成了真,他竟然真的还俗了。
却是因得要报国破家亡之仇。
我...
远处突然传来巡夜侍卫的脚步声。
无念哥哥神色一凛,迅速退到窗边。
我会想办法协助你的...
没等我说完,他已离去。
8.
夜雨来的突然,我倚在窗边。
无念哥哥的话犹在耳边。
殿门被猛地推开,谢参煜踉跄着走进来。
玄色龙袍被雨水浸透,贴在身上。
他手里拎着酒壶,眼神涣散,显然是醉了。
昭昭...
他含糊地唤着这个名字,跌跌撞撞地扑向我。
我被他沉重的身躯压得后退几步,后背抵上冰冷的墙壁。
陛下醉了。
我试图推开他,却被他一把扣住手腕按在墙上。
他炽热的呼吸喷在我颈间,混合着浓烈的酒气：昭昭...对不起。
我心头一跳。
陛下认错人了。
我柔声道,试探着抚上他的脸,我是筝筝。
筝筝
他迷茫地重复,突然掐住我的下巴。
不...你是昭昭...你骗我...
他的力道大得惊人,我疼得眼泪都要掉下来。
但这是个机会...
阿煜,
我轻轻环住他的腰。
你弄疼我了。
这声阿煜仿佛有魔力,他立刻松了手。
像个做错事的孩子般低下头。
对不起...昭昭...我又做噩梦了...
什么噩梦我引导着他往榻边走去。
他任由我牵着,声音突然变得脆弱。
我又梦见你...
那天你穿的天青色的襦裙最是好看...
谢参煜喃喃自语,将我拽进怀里。
滚烫的唇贴上我的耳垂：对不起...对不起那天...
还没等我理清思绪,谢参煜已经重重倒在榻上,酒劲上头昏睡过去。
我小心翼翼地为他脱去湿透的外袍。
窗外雷声轰鸣,一道闪电照亮了他苍白的脸。
谢参煜眼神又变得迷离,他拍了拍身侧：留下...陪我...
我咬了咬唇,轻轻哼起一段旋律。
你怎么会这首曲子！
谢参煜猛地翻身压住我,眼中迸发出骇人的光芒。
我被他突如其来的反应吓到,声音都在发抖：我...我不知道...就是突然想起来了...
这是我母妃作的曲子,除了我和昭昭,没人会唱！
你到底是谁
他声音颤抖。
在雷声的掩护下,我听见自己心跳如鼓。
9.
听闻谢参煜开始在天下广寻南梁宫中旧人。
我想,他恐怕是一心想求证。
晨露未干,我特意挑了件天青色的襦裙。
这是昨夜谢参煜醉酒时提到的,昭昭最爱的颜色。
铜镜中的女子眉眼如画,眼尾那颗泪痣在晨光中格外醒目。
我故意走进畅音阁,有心挑衅。
皇后正与几位嫔妃看戏,金丝团扇半掩着朱唇,笑声娇媚。
我行至亭前,盈盈下拜：娘娘万福。
她斜睨我一眼,团扇轻摇：本宫当是谁,原来是个亡国贱婢。
我垂眸浅笑：娘娘说的是。只是亡国之人,也比某些靠父兄权势爬上凤位的强些。
阁中霎时寂静。
皇后的团扇啪地合上,蔻丹鲜红的指甲深深掐进扇骨：你说什么
娘娘听不清吗
我抬眼,故意将声音放得又柔又缓。
我说...
啪！
一记耳光狠狠甩在我脸上。
火辣辣的疼,唇角渗出血丝。
我舔了舔,笑得愈发灿烂。
娘娘就这点本事难怪陛下夜夜宿在我那儿。
给本宫扒了她这身皮！
皇后厉声喝道,扒光了丢出去！
两个粗使嬷嬷立刻上前,粗糙的手掌掐住我肩膀。
我佯装挣扎,实则暗中观察四周。
谢参煜每日这个时辰都会经过这里。
放开我！
我故意提高声调,声音里带着恰到好处的惊慌。
衣领被粗暴扯开的瞬间,我有些恍惚。
我看见男女老少围在我身边,他们的表情或鄙夷或嗤笑。
住手！
一声暴喝传来,我清醒过来。
谢参煜大步而来。
他眼中翻涌的怒意让我满意。
这反应比预想的还要激烈。
嬷嬷的手猛地松开,我顺势跌坐在地。
我的衣领被扯开大半,肩膀裸露,苍白的肌肤上还留着昨夜他掐出的红痕。
我微微发抖,眼眶泛红,却倔强地不肯低头。
谢参煜的瞳孔猛地一缩。
皇后慌忙跪地：陛下,这贱婢...
滚。
谢参煜的声音冷得像冰。
皇后脸色煞白,带着宫人仓皇退下。
我的视野开始扭曲。
粗粝的麻绳、巷口馊臭的泔水味、围观者黏腻的视线像蛆虫爬满裸露的皮肤。
别碰我！
我猛地蜷缩起来,指甲陷进掌心的旧伤,滚开...都滚开...
有人试图掰开我痉挛的手指,温热血迹顺着指缝滴在青砖上。
昭昭
谢参煜的声音忽远忽近,看着朕！
冰凉的玉扳指贴上眉心,我剧烈颤抖着抓住他手腕：阿煜...阿煜救我...
这个称呼脱口而出。
他眼中翻涌着不可置信的脆弱,身形竟有些踉跄。
深夜的寝殿里,谢参煜盯着我睡梦中仍紧攥的床幔。
太医战战兢兢跪在榻前：姑娘这是惊悸之症,似有旧伤...
惊悸之症需静养...
旧伤入骨...
切忌再受刺激...
10.
不要——！
我像受惊的幼兽般猛地瑟缩。
冷汗浸透了寝衣,黏腻地贴在背上。
眼前浮现的不是金碧辉煌的寝殿,而是那条阴暗潮湿的小巷。
别过来！
我胡乱挥动手臂,指甲似乎划破了什么温热的东西。
滚开...都滚开...
筝筝。
谢参煜的声音像是隔着一层厚厚的琉璃罩,忽远忽近。
他试图握住我的手腕,却被我狠狠咬住虎口。
铁锈味在唇齿间蔓延,他却纹丝不动,任由我撕咬。
我猛地从噩梦中惊醒,指甲深深掐进一具温热的躯体。
月光漏进来,照见他脸上几道新鲜的血痕。
我这才发现自己的指甲缝里沾着暗红的血丝。
而他玄色寝衣的领口早已被我扯得松散,露出锁骨上深深的牙印。
做噩梦了
他抬手拭去我额角的冷汗。
他的声音哑得不成样子,手臂却将我搂得更紧。
我这才发现自己的后背早已被冷汗浸透,正紧紧贴在他胸膛上。
陛下的脸...
我惶恐地看向他脸上的伤,起身便打算跪。
却被他捉住手腕。
无妨。
他神色凄苦。
比这更疼的朕都受过。
我这才注意到他仍穿着昨日的龙袍。
难道他就这样抱着我坐了一夜
水...
我下意识呢喃,立刻有温热的杯盏抵到唇边。
谢参煜亲手托着我的后颈,动作小心得像在捧一件易碎的瓷器。
慢些喝。
窗外,那株梨树的花瓣被风吹得纷纷扬扬,像极了记忆里某个模糊的春日。
看见那棵梨树了吗
他下颌抵在我发顶,声音低沉。
你从前最喜欢的便是梨花。
我茫然抬头,月光下满树梨花如雪。
某个模糊的画面突然闪现。
少女骑在树杈上,树下站着个满脸焦急的少年。
阿煜...
我无意识地喃喃,感觉抱着我的手臂骤然收紧。
我在。
这一夜谢参煜始终保持着环抱我的姿势,哪怕我中途惊醒了三次,每次都会在他怀里剧烈挣扎。
最后一次惊醒时,天光已微亮。
他右手仍保持着轻拍我后背的姿势,左手却僵直地垂在身侧。
被我枕了一整夜,怕是早已失去知觉。
晨光中,他脸上的抓痕格外醒目。
我慌乱地想从他怀里挣脱,却被他用下巴蹭了蹭发顶：别动。
陛下...该上朝了...
我声音嘶哑。
谢参煜却抬手拨开我汗湿的鬓发,露出一个我从未见过的笑容：今日罢朝。
宫女们端着鎏金食盒进来,我蜷在窗边的软榻上。
谢参煜接过描金瓷碗,舀了一勺杏仁牛乳羹吹凉。
我下意识往后缩,却被他扣住手腕。
听话。
他语气轻柔,勺子却固执地停在我唇边。
太医说需用些清淡的。
甜腻的滋味在舌尖化开,我怔怔望着他眼下的青黑。
这个暴戾的君王此刻眼角眉梢都是倦意,却仍专注地吹凉每一勺热粥。
我乖顺地咽下甜羹,却故意让半滴乳白的浆汁挂在唇角。
果然见他眼神一暗,拇指重重碾过我的唇瓣。
竟自然地用拇指揩去,而后顿了顿,鬼使神差般将那点晶莹含入口中。
陛下...
我放软声音,指尖试探着攀上他的前襟。
叫阿煜。
这一刻的谢参煜陌生得可怕,仿佛那个屠城的暴君只是我的一场噩梦。
直到他的身影离去,我才松了口气。
背过身勾起了嘴角。
这样的日子持续半月有余。
他开始命人每日送来新摘的梨花。
批阅奏折时允许我坐在一旁研墨。
偶尔会突然抬头,目光灼灼地看着我,仿佛要确认我是否真实存在。
12.
我在藏书局偶遇了无念哥哥。
他正执笔作画,见我走近,指尖微不可察地颤了一下。
姑娘气色不错。
他语气平淡,眼神却暗涌流动。
托大人的福。
我轻笑,凑近他。
他已经逐渐放下戒心。
他笔尖一顿,墨汁滴落,污了画纸。
别再深入下去...
他声音极低,近乎警告。
你会后悔的。
我怔了怔,
大人这是…在担心我
他猛地抬眼看我,眼底翻涌的情绪让我一惊。
无念哥哥最是清冷自持,从未见他如此失态。
是。
他咬牙。
我在担心你。
次日,便听说无念哥哥献上了一副花神图给谢参煜。
同行的,还有一位曾经南梁宫里的老嬷嬷。
宫人们说,陛下见过老嬷嬷后,抱着花神图恸哭不止。
谢参煜说。
我觉得自己卑劣...昭昭因我而死,我却对另一个人动了心。
当夜,谢参煜召我侍寝。
他比往日更温柔,指尖抚过我的眉眼,像是在描摹一幅画。
我迎合着他,却在最动情时,听见他低喃。
……昭昭。
事后,他背对着我躺下,沉默良久。
他又道：你明日不必来了。
我指尖微蜷,却只是温顺地应道：是。
自那夜后,谢参煜开始刻意避开我。
他不再召我侍寝,甚至在宫宴上也对我视而不见。
13.
我站在回廊下,望着檐角滴落的雨水出神。
谢参煜冷落我已数日。
我像被遗忘的物件,安静地待在月华殿的角落。
不知为何,这几日总是食欲不振。
在看什么
熟悉的声音从身后传来,我猛地回头,看见无念哥哥执伞而立。
大人怎么在此
我福了福身,刻意拉开距离。
他敏锐地察觉了我的动作。
嘴角勾起苦笑。
你在怪我
我抿了抿唇。
忍不住发问。
为什么我好不容易才让谢参煜...
你会后悔的。
他打断我,眼中是我从未见过的凝重。
大人多虑了。
我退后半步,任由雨水打湿肩头。
谢参煜把我当成替身,这是我最好的机会。
筝筝！
他神情哀痛,一把拽住我手腕。
你根本不知道...
不知道什么
我挣开他的手质问道。
无念哥哥的脸色突然变得苍白。
他张了张嘴,最终只是苦笑着摇头。
雨帘中,我们沉默对视。
他递来一个油纸包：新配的药,记得涂。
转身离去时,他背影挺拔如松,却透着说不出的孤寂。
我攥紧药包,看着他的身影消失在雨幕中。
深夜,我悄悄潜入御书房。
借着月光,我看见案上放着一幅画卷。
正是无念哥哥献上的花神图。
我小心展开,画中女子一身华服,眉间一点红色花钿端坐于花车之上。
那分明是我的脸。
画卷角落题着两行小字：昭阳公主,永和十五年
永和十五年...
我颤抖着抚过画卷。
看够了吗
谢参煜的声音突然在身后响起。
我吓得险些丢开画卷,却被他一把扣住手腕：这幅画,是玄清献给朕的。
他声音很轻,却让我毛骨悚然。
这是褚商昭的画像。
我张了张嘴,却发不出声音。
无念哥哥的警告在耳边回响。
我意识到事情千丝万缕,逐渐呈现在我眼前。
却琢磨不到如何拼凑。
谢参煜将画卷收起,突然道：七日后别宫春游,你也随行。
14.
没过两日,我便又找机会寻了无念哥哥。
他站在暗处,面上神色灰败颓然。
我抚上平坦的小腹,那里还感受不到任何生命的迹象。
无念哥哥猛地抓住我的手腕,力道大得几乎要捏碎我的骨头。
他的眼睛在黑暗里发红,像是困兽濒死前的挣扎。
他死死盯着我平坦的小腹。
你当真要这么做
他的声音压得极低,却像是从齿缝里挤出来的。
我平静地将那包药粉收入袖中：这个孩子不能生下来。
可那是你的骨肉！
他突然抓住我的肩膀,力道大得让我皱眉,你知不知道滑胎有多伤身你会疼得生不如死...
比起国破家亡的痛,这算什么生下他,也只是一个孽种。
我苦笑一声,拂开他的手。
三日后别宫,你安排人在西侧回廊放箭。我会找机会替谢参煜挡下那一箭。
无念的脸色瞬间惨白：你疯了！你是嫌自己死得不够快吗
我抬手抚上他的脸,指尖触到他眼尾那颗湿润的泪痣：无念哥哥,这是最好的机会。谢参煜会以为我为他挡箭而小产,他只会更愧疚、更心疼......
那我呢
他猛地攥住我的手腕,声音哽咽。
你让我亲手安排人去伤你筝筝,你有没有想过我的感受
月光下,我看见他通红的眼眶里,有什么东西碎得彻底。
15.
三日后,别宫夜宴。
我坐在席间,小腹已经开始隐隐作痛。
谢参煜今日不知见了何人,心情似乎不错。
他坚持让我坐在他身侧。
皇后在一旁冷眼盯着我,指甲掐进掌心。
脸色怎么这么白
谢参煜突然抬手,拇指擦过我的唇角。
我强忍着腹中刀绞般的疼痛,勉强笑道：有些头晕......
他皱眉,正要说什么,远处突然传来一声尖锐的哨响。
有刺客！护驾！
剧痛在这一刻达到顶峰。
我咬破舌尖才忍住惨叫,眼前一阵阵发黑。
温热的血顺着腿间流下,浸透了裙摆。
可我还是挣扎着站起来,朝谢参煜的方向扑去。
陛下小心！
箭矢破空而来的瞬间,我精准地挡在了他身前。
锐利的箭尖刺入肩膀,鲜血喷涌而出。
我倒进谢参煜怀里,听见他震耳欲聋的心跳声。
筝筝！
他接住我瘫软的身体,手掌却摸到了我裙摆上黏腻的血迹。他的瞳孔骤然紧缩：你...
我虚弱地抬眼,看见他脸上慌乱的表情。
孩子......
我故意气若游丝地呢喃。
我们的孩子......
谢参煜的表情瞬间凝固。
昏迷前,我最后看见的是无念站在远处的身影。
他伪装成侍卫混在人群中,手中的弓弦还在微微颤动。
他惨白的脸上,此刻满是支离破碎的痛楚。
16.
黑暗如潮水般涌来。
我漂浮在虚无中,耳边隐约传来谢参煜暴怒的吼声和太医战战兢兢的回答。
但这些声音很快被另一种更为真切的声响取代。
雨声,铺天盖地的雨声。
十六岁的我蹲在巷角,襦裙沾满泥泞。
雨水顺着鬓角流下,混合着嘴角的血迹滴落在地。
跑啊,怎么不跑了
粗粝的男声从头顶传来,带着令人作呕的酒气。
我抬头,看见几张扭曲的脸。
他们的手像铁钳般扣住我手腕,粗布麻绳深深勒进皮肉。
放开我！我是——
啪！
耳光来得猝不及防,我眼前一黑,尝到嘴里腥甜的血味。
世界突然陷入黑暗。
布料撕裂的声音。
冰凉的青石板贴着后背。
无数双手在身上游走。
疼痛。
尖锐的疼痛从下身蔓延到四肢百骸。
我张着嘴,却发不出声音。
雨水混着血水流进眼睛,视线变得模糊。
远处似乎有马蹄声,但很快被男人们粗重的喘息淹没。
麻袋被粗暴扯开,刺眼的天光让我本能地闭眼。
再睁开时,对上了无数双眼睛,好奇的、嘲弄的、淫邪的......
我赤身裸体地躺在巷口,像块被丢弃的破布。
人群中有熟悉的面孔。
不要看......求求你们......
我蜷缩成一团,却被人强行掰开四肢。指甲抠进青石板缝隙,折断流血也浑然不觉。
再醒来,我看见了母妃惨白的脸和父王猩红的双眼。
昭昭不怕......
母妃紧紧抱住我颤抖的身子。
从今往后,南梁多了一个体弱多病自幼养在寺中的小公主褚筝筝。
至于昭阳公主......只对外宣称暴毙而亡。
外面都在传,公主有辱皇室尊严,被皇室暗中处理了。
父皇下令禁止再提起南梁有过这样一位公主。
凌云寺的方丈轻抚我发顶。
从今往后,你就是筝筝。
我跪在佛前,看着铜镜中的自己。
忘了罢。
方丈叹息。
忘了才能活。
香炉青烟袅袅,我盯着那缕烟,直到视线模糊......
从此忘了自己的前十六载。
17.
脉搏怎么越来越弱！
谢参煜的声音将我从记忆深渊拽回。
我挣扎着想要睁眼,却像被梦魇困住,动弹不得。
陛下,姑娘失血过多,又刚小产......
救不活她,你们统统陪葬！
我感到一只温热的大手紧紧握住我的手指,力道大得几乎要捏碎骨头。
这触感莫名熟悉,让我想起那个质子宫中绿藻丛生的池塘。
十四岁的我趴在池塘边,努力伸手去够水中挣扎的少年。
抓住我！
少年的手冰凉滑腻,像条垂死的鱼。
我半个身子都探了出去,终于抓住他的手腕。
别怕！我拉你上来！
他呛了水,脸色发青,却死死盯着我：别过来...
池塘边的青苔湿滑,我脚下一滑,整个人栽进水里。
腥臭的池水灌入鼻腔,我奋力拽着少年往岸上游。
......
筝筝...
谢参煜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将我从记忆漩涡中拉出。
我猛地睁开眼,对上他通红的双眸。
他看起来憔悴得可怕,眼下青黑一片,下巴冒出胡茬。
见我醒来,他手指几不可察地颤了一下。
那些记忆碎片还凌乱地堆在脑海,像打翻的珠宝匣。
我是褚商昭,也是褚筝筝。
昭昭死在十六岁那年的雨天。
而筝筝......是父母为我重铸的壳。
我忍不住地颤抖,克制自己不去想那些逐渐清晰的记忆。
心口疼...
我虚弱地开口。
谢参煜的表情瞬间凝固。
为什么不说
他声音低沉,若朕知道你有了身孕...
陛下会在乎吗一个亡国公主怀的孽种...
他突然转身,眼中翻涌着我看不懂的情绪。
那不是孽种！
谢参煜似乎也被自己的失态惊到,烦躁地扯开衣领。
他脖颈处青筋暴起,像是极力压抑着什么。
我仰起头,让泪水恰到好处地滑落。
我们的孩子...就这么没了...
谢参煜的喉结滚动了一下。
他忽然低头,滚烫的唇压上我湿润的眼睫：还会有。
这个吻温柔得不像谢参煜。
这个杀伐果决的暴君,眼中闪烁着我看不懂的期待。
我乖巧地点头,心里却冷笑连连。
谢参煜啊谢参煜,你究竟是在对我好,还是透过我在弥补那个死去的影子
18.
梨花如雪,纷纷扬扬落满肩头。
我站在别宫的梨树下,指尖轻触粗糙的树皮。
破碎的记忆如针般刺入脑海,我扶住树干才没跌倒。
我缓缓蹲下身,抱紧双膝。
昭昭最喜欢阿煜。
阿煜也喜欢昭昭。
昭昭在梨树下等阿煜...
我死死咬住嘴唇,直到尝到血腥味。
我就是昭昭。
这个认知让我几乎要呕吐出来。
筝筝。
熟悉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我回头,看见无念哥哥站在梨树后。
你怎么来了
我下意识环顾四周,太危险了...
我放心不下你。
他上前一步,眉头紧蹙,脸色怎么这么差
我想扯出个笑容,嘴角却不受控制地颤抖：无念哥哥,我...我好像想起来了...
他的表情瞬间凝固。
我就是褚商昭。
我声音嘶哑。
无念的拳头猛地攥紧,骨节发白。
他别过脸,喉结剧烈滚动：
为什么要想起来
他声音发抖,忘了不好吗忘了才能活...
我挣开他的手,后退两步：可我已经想起来了！全部！
记忆如决堤洪水,将我彻底淹没。
19.
永和十六年。
十六岁的我在质子宫外焦急等待。
假山后钻出个瘦高身影。
谢参煜那时还叫阿煜。
穿着粗布衣裳,脸上抹了灰,活像个杂役小厮。
昭昭！
他眼睛亮晶晶的,快,趁守卫换岗！
我欢呼一声,跟着他钻过偏僻的角门。
宫墙外的世界如此新奇,我像只出笼的鸟儿,拉着他穿梭在熙攘的街市。
阿煜,我要吃糖人！
阿煜,那个泥娃娃好可爱！
阿煜...
少年跟在我身后,嘴角含笑,眼中满是宠溺。
他掏出仅有的几枚铜钱,满足我所有任性的要求。
夕阳西下时,我们坐在护城河边分食一个胡饼。
昭昭,等我能回北燕了...
阿煜突然开口,又顿住。
嗯
我歪头看他。
他耳尖泛红：...带你去看我家乡的梨花,比南梁的美多了。
我正要回答,远处突然传来嘈杂声。
几个蒙面人从巷口冲出,一把拽住阿煜！
殿下快走！
阿煜挣扎着回头：昭昭...等我带你去看梨花！
我呆立原地,看着那群人将他拖上马车。
车轮碾过青石板的声音惊醒了我,我拔腿就追：阿煜。
马车拐进暗巷,消失不见。
我茫然站在街口,泪水模糊了视线。
天黑了,我这才发现自己迷了路。
小娘子一个人
醉醺醺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我转身,对上一张满是酒气的脸...
不...
我拼命摇头,仿佛这样就能甩脱那些画面。
但记忆如附骨之疽,越来越清晰。
疼。
这是我唯一能感知的。
巷子里的青石板冰凉刺骨,硌得脊背生疼。
七八双手在我身上游走,扯开衣襟的撕裂声比耳光更响亮。
这小娘皮还是雏儿...
肮脏的手指掰开我的腿时,我猛地弓起身子,后脑重重撞上石板。
剧痛中,我看到巷口渐渐聚集的人群。他们伸长脖子,像在看一场好戏。
我嘶喊着,声音却淹没在布料撕裂声中。
一记耳光抽得我耳膜轰鸣。
男人啐了一口,粗糙的手掌捂住我的嘴。
我咬下去,尝到血腥味。
换来的是更粗暴的对待。
疼。
从下身蔓延到四肢百骸的疼。
视线模糊前,我看到了巷口站着的小贩。
我还在他摊上买过糖人。
此刻他却只是搓着手,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我裸露的身体。
啊——！
我听见凄厉的惨叫,半晌才意识到是从自己喉咙里发出的。
梨花瓣混着泪水粘了满脸,我拼命抓挠手臂,仿佛这样就能撕去那些肮脏的触感。
筝筝！
有人从背后抱住我。松香气息笼罩下来,是无念哥哥。
他死死扣住我自残的双手,声音破碎：别这样...求你别这样...
他们都在看...
我浑身发抖,指甲在他手背上抓出血痕。
所有人都看见了...阿煜...阿煜在哪...
这个名字脱口而出的瞬间,我和无念同时僵住。
我想起来了。
全部想起来了。
那个说要带我回家乡看梨花的少年,那个承诺会保护我的质子,在我最需要他的时候,逃回了北燕。
留下我独自面对地狱。
为什么...
记忆如潮水般涌来,每一帧都带着倒刺：
母妃用艾草水一遍遍擦洗我的身体。
父王在殿外摔碎茶盏,怒吼着要杀光所有目击者。
老太医跪着禀报。
公主惊吓过度...
大公主变成了二公主,所有与我有接触的宫人都被暗中调离了皇城。
我揪住头发,喉咙里发出困兽般的呜咽。
别想了！
无念哥哥一把将我拉回现实。
我这才发现自己已经泪流流满面,指甲深深掐进掌心。
为什么不早点告诉我
我哽咽道。
我就是昭昭...谢参煜找的一直是我...
无念眼中闪过一丝痛色：告诉你又能怎样让你记起那些痛苦的回忆
他的话像刀子剜开我结痂的伤口。
多讽刺啊,谢参煜屠尽南梁皇室为昭昭报仇。
却不知他日思夜想的昭昭就活在他身边。
我惨笑出声。
无念哥哥突然将我拉进怀里。
松香气息笼罩下来,他心跳如雷：忘了复仇,忘了谢参煜...我送你离开。
这个拥抱太温暖,我几乎要沉溺其中。
但下一秒,我狠狠推开他：不可能。
筝筝...
我是南梁的公主...
我声音发抖。
我怎么能走
无念哥哥眸底的光瞬间灰暗衰败下来：哪怕搭上你自己
是。
远处传来脚步声,无念迅速退开。
记住,
无念最后低语。
三日后秋猎,叛军会埋伏在西山峡谷。若你心意已决,寅时三刻引他去断崖。
梨花依旧纷纷扬扬地落,像一场永无止境的雪。
20.
当夜,谢参煜紧紧搂着我入睡。
我假装睡着,等他呼吸平稳后悄悄睁眼。
月光下,他的睡颜竟有几分少年时的影子。
我指尖悄悄抚上他颈脉。
只要一根发簪,就能结束一切...
昭昭...对不起...
他突然在梦中呓语,吓得我立刻缩回手。
我怔住。
谢参煜眉头紧锁,额角渗出冷汗。
鬼使神差地,我轻轻哼起那首童谣——他母妃作的曲子。
他的眉头渐渐舒展,呼吸重新变得平稳。
我停下哼唱,心中一片冰凉。
多可笑啊。
我们明明近在咫尺,却隔着血海深仇。
我是昭昭,也是筝筝。
是他日思夜想的白月光,也是恨他入骨的亡国公主。
谢参煜,当你得知真相那天,会是什么表情呢
21.
西山猎场层林尽染。
我骑着谢参煜赐的雪白马驹,与他并辔而行。
他今日格外兴奋,时不时侧头看我,眼中满是少年人才有的光彩。
陛下,听说西山有白狐。
我故意引导他去埋伏之地。
臣妾想要张狐皮做围脖。
谢参煜露出一个灿烂的笑,深深凝视了我一眼。
随后柔声应下：我这就去。
看着他策马奔向密林的背影,我从袖中取出响箭。
箭矢破空的尖啸声中,埋伏的叛军如潮水般涌出。
护驾！
谢参煜的喊声淹没在刀剑碰撞声中。
他肩头中箭,却仍拼命向我奔来：昭昭小心——
我站在原地,看着他被叛军团团围住。
你们是谁的人
他厉声问。
无念哥哥从叛军中走出。
南梁旧部,为故主报仇。
谢参煜瞳孔骤缩。
他被逼到断崖边,浑身是血,剑锋却仍稳稳指向叛军。
我歇斯底里地大笑：是我啊,我就是你日思夜想的昭昭！
谢参煜眼中翻涌着滔天痛楚。
昭昭...
他声音破碎得不成样子。
当时我不知道...我回国后立刻派人打听...
然后呢
听说我被糟蹋后暴毙
昭昭...
别叫我昭昭！
我厉声打断。
那个昭昭早就被死了！
叛军按住谢参煜,他却不挣扎,只是死死盯着我：我屠尽南梁皇室,只为给你报仇...
谢参煜突然跪了下来。
他颤抖着抓住我的裙角。
我以为是你父皇母妃下令杀死了你...我以为...
你以为
我一巴掌扇在他脸上。
你杀我父母时,可曾想过我的感受
谢参煜被按在地上,脸上却露出惨笑。
我错了...
他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
可这十年...我从未停止爱你...
爱
我冷笑。
你也配说爱
我冷笑着流泪,扯回裙角,声音冷得像冰。
谢参煜,你连仇人都找错了。
崖边狂风掠过我们之间。
十年的错过,血海深仇,在此刻凝结成最残忍的重逢。
我看着他跪地的身影,少时青涩的点滴在脑中浮现。
如今我们都被命运的漩涡吞噬,再也回不到那个阳光明媚的午后。
我抽出佩剑,剑尖抵上他咽喉。
为南梁,为昭昭。
剑身在月光下泛着冷光,映出我们扭曲的倒影。
谢参煜不躲不闪,甚至仰起头露出更多咽喉。
他红着眼笑。
死在你手里,我甘之如饴。
剑尖刺破皮肤的瞬间,我看到了他眼中的解脱
啊！
我尖叫着掷开剑,崩溃地抱住脑袋。
我做不到。
即使恨之入骨,也下不了手。
无念哥哥的剑抵上他咽喉。
押下去！择日问斩！
叛军们拖走了谢参煜,我默许地垂下了头。
22.
地牢里的霉味混着血腥气,我踩着潮湿的稻草走到铁栅前。
谢参煜被铁链锁在墙上,曾经俊美的脸上布满血污。
昭...
他哑着嗓子开口,又改口。
...筝筝。
我示意守卫退下,指尖抚过腰间匕首：疼吗
他摇头,铁链哗啦作响。
不及你万分之一。
知道为什么留你性命吗
我拔出匕首,刀尖划过他胸膛。
谢参煜闷闷地笑了。
你舍不得杀我
刀尖刺入皮肉,鲜血顺着他的锁骨流下。
我讥讽着将匕首丢下。
贴近他耳边。
我要你比死更痛。
他身体猛地僵住,铁链绷得笔直。
......
烛火摇曳的寝殿里。
筝筝...
无念哥哥站在榻边,眉头紧锁。
不必如此..
我拉着他倒在龙榻上。
地牢里的谢参煜很快被押来,铁链换成了更长的镣铐。
好好看着。
我抚上无念哥哥的脸。
这才叫两情相悦。
谢参煜的嘶吼声几乎掀翻屋顶。
我当着他的面解开无念的衣带,故意发出甜腻的呻吟。
杀了我...
谢参煜跪在地上,额头抵着冰冷的地砖。
求你...
这就受不了了你屠戮南梁时...
我知道！
他双目赤红。
我罪该万死...但别这样折辱自己...
话未说完,谢参煜蓦地将一把匕首刺入自己心口！
用我的命...赎罪...
鲜血从他嘴角涌出。
这一世我错得太深...来世若相遇,望你只是昭昭,我只是阿煜
谢参煜用尽最后的力气将我搂进怀里。
他的泪水落在我发间。
我在他怀中痛哭失声。
这一刻,我们都是困兽。
我们互相撕咬,却找不到真正的仇人。
我们本可以相爱,却因命运捉弄,成了彼此最恨的人。
终章.
我站在御书房,手中捧着谢参煜的密匣。
最上面那封信墨迹未干：【秋猎恐有埋伏...】
下面压着几封密信：
【查得昭阳公主未死...】
【确认褚筝筝即昭阳公主...】
最后一封是给我的,落款是秋猎的前一天。
【若我死能消你恨,便值了。】
后来有人说在凌云寺见过一位戴面纱的女子,常枯坐在往生堂前。
她身旁的僧人默默陪她诵经,直到香炉中的灰烬彻底冷却。
寺里的梨花开了又谢,年复一年。
偶尔风起时,会有雪白的花瓣飘进往生堂,轻轻落在那个没有名字的牌位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