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寒灰重燃
暮春的雨,细密如愁,淅淅沥沥地敲打着陆府后院那扇破旧的窗棂。屋内光线昏暗,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淡淡的霉味与劣质墨汁的涩味,一如陆知行此刻的心境。
他猛地从那张硬板床上坐起,额上冷汗涔涔,胸口剧烈起伏,仿佛刚从一场溺水的窒息中挣脱。窗外天色未明,隐约能听到更夫敲过三更的梆子声,悠长而寂寥。
不是梦。
那股被棍棒加身、逐出家门的屈辱,那份眼睁睁看着嫡兄陆明轩凭借自己呕心沥血的策论平步青云的怨毒,那段在贫病交加中孤寂死去的绝望,一切都清晰得如同昨日。不,比昨日更甚,它们像烙铁一般,深深刻在他的灵魂之上。
陆知行低头,看着自己尚显稚嫩的双手,骨节分明,却因长期营养不良而显得有些苍白。这双手,前世也曾为了家族甄选,日夜不休地研磨典籍,挥毫泼墨,却最终只换来一场空欢喜与无尽的羞辱。
他缓缓起身,赤脚踩在冰凉的青砖地上,寒意从脚底直窜心头,却让他更加清醒。走到那张简陋的书案前,案上堆着几本翻得卷了边的蒙学读物,旁边放着一方劣质砚台和几支秃了尖的毛笔——这是他身为废材庶子的全部家当。
陆明轩……他低声咀嚼着这个名字,每一个字都带着彻骨的寒意。那个永远衣着光鲜、眼高于顶的嫡兄,那个仗着继母撑腰,处处打压他的天之骄子。还有那个笑里藏刀的继母,表面温婉贤淑,暗地里却视他如眼中钉,肉中刺。
前世,就是在三个月后,那场决定陆家年轻一辈命运的家族甄选上,他精心准备数年的《富民强国策》被陆明轩偷天换日,堂而皇之地据为己有。而他,不仅失去了入仕的唯一机会,更被反咬一口,诬陷他试图窃取嫡兄的成果,最终以品行不端,不堪造就的罪名,被逐出陆府,沦为笑柄。
想到此,陆知行的双拳不由自主地攥紧,指节因用力而泛白。一股汹涌的恨意与不甘几乎要将他吞噬。他仰起头,闭上眼,深深吸了一口气,试图平复翻腾的情绪。
雨声依旧,只是似乎比方才更急了些,带着一种不祥的预兆。
甄选……三个月……他喃喃自语,眼中闪过一道锐利的光芒。老天让他重活一世,绝不是让他再经历一次同样的屈辱与绝望。这是机会,一个复仇的机会,一个改写命运的机会!
前世的记忆如潮水般涌来,那些被忽略的细节,那些隐藏在笑脸下的阴谋,此刻都变得清晰无比。他记得主考官的喜好,记得甄选策论的大致方向,甚至记得陆明轩为了掩盖剽窃而刻意修改的几个蹩脚之处。
这些,都是他今生的武器!
他走到窗边,推开那扇吱呀作响的木窗。一股夹杂着雨丝的寒风扑面而来,吹散了屋内的沉闷,也吹散了他心中的最后一丝迷茫。
远处,陆府主院的灯火依稀可见,在雨夜中显得格外辉煌。那是他曾经渴望却不可及的地方,也是他今生必须踏碎的枷锁。
陆明轩,继母,陆知行对着那片灯火,声音低沉却坚定,你们欠我的,我会一分一毫地讨回来!这一次,‘废材’二字,将成为你们的噩梦!
他的眼神不再是前世那个任人欺凌的懦弱庶子的眼神,而是淬了火的钢,藏了刃的冰,带着洞悉一切的冷静与不惜一切的决绝。
天边,渐渐泛起一丝鱼肚白。雨似乎也小了一些。
陆知行关上窗,转身回到书案前。他没有立刻去翻阅那些熟悉的典籍,而是拿起一支秃笔,在一方残破的草纸上,缓缓写下两个字——
忍与谋。
他知道,以他目前废材的身份和微弱的力量,硬碰硬无异于以卵击石。他需要隐忍,需要伪装,需要在暗中积蓄力量,等待一击必中的机会。
前世的陆知行,空有才华,却不懂人心险恶,不懂审时度势,最终才会落得那般凄惨的下场。今生的他,不会再犯同样的错误。
他将那张写着忍与谋的草纸小心折好,贴身藏起。然后,他开始仔细回忆前世甄选的每一个细节,分析每一个对手,推演每一种可能。他的大脑飞速运转,前世的经验与今生的筹谋交织在一起,渐渐勾勒出一幅清晰的复仇蓝图。
一夜未眠,陆知行却丝毫不见疲惫,反而精神矍铄。当第一缕晨曦透过窗棂,照亮屋内的一角时,他眼中已是一片澄明。
门外传来丫鬟催促他去给继母请安的声音,尖细而刻薄,一如往昔。
陆知行嘴角勾起一抹冷冽的弧度。
游戏,开始了。
他从床底摸出一件半旧的青布长衫,这是他最好的衣裳。仔仔细细地穿好,束上发髻,对着铜镜中那张尚显青涩却目光锐利的脸,他深吸一口气。
镜中的少年,眼神不再迷茫,不再怯懦。那双深邃的眸子里,燃烧着不屈的火焰,也沉淀着与年龄不符的冷静与智慧。
他会让他们看到的,一个真正的陆知行,是如何从尘埃中站起,一步步走向巅峰,将所有曾经的轻蔑与践踏,都化为他们悔恨的泪水。
推开房门,清晨微凉的空气带着雨后的清新涌入。院子里,几片残叶被雨水打落,湿漉漉地贴在青石板上。
陆知行挺直了脊梁,迎着初升的朝阳,一步一步,沉稳地向主院走去。每一步,都像踏在命运的鼓点上,坚定而有力。
他知道,这条路不会平坦,前方布满荆棘与陷阱。但这一次,他不再是那个任人宰割的羔羊。他是一匹潜伏在暗夜中的孤狼,带着前世的怨骨,只为今生的雪耻与荣光。
三个月的时间,足够他布下一个天罗地网。而家族甄选,便是他吹响反击号角的第一个战场。
陆知行微微眯起眼睛,看着远处继母院落的方向,唇边那抹冷冽的笑意,在晨光中,显得格外意味深长。
前路漫漫,他,已然上路。
第2章
墨隐青锋
晨曦微露,陆府的后院还笼罩在一片薄薄的雾霭之中。陆知行如往常一般,顶着一头乱糟糟的头发,睡眼惺忪地走出那间简陋的偏房。他打了个哈欠,伸了个懒腰,动作迟缓而笨拙,活脱脱一副尚未开蒙的懵懂少年模样。路过的几个仆妇见了他,都忍不住窃笑几声,交头接耳地议论着这个陆家出了名的废材庶子。
陆知行对此恍若未闻,只是低着头,慢吞吞地走向膳堂。
膳堂里,继母柳氏和嫡兄陆明轩早已安坐。柳氏一身锦绣华服,保养得宜的脸上带着温和的笑意,只是那笑意从未抵达眼底。陆明轩则是一贯的意气风发,手捧一卷书册,摇头晃脑,仿佛已将天下经纶尽收胸中。
知行来了,柳氏柔声开口,语气中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怜悯与轻视,快坐下用膳吧,莫要误了早课。
陆知行讷讷地应了一声,在最末席的位置坐下,低头扒拉着碗里寡淡的米粥,偶尔抬头,眼神也是一片空洞茫然,仿佛周遭的一切都与他无关。
陆明轩瞥了他一眼,嘴角勾起一抹讥诮:庶弟今日倒是比往日精神些,莫不是昨夜又做了什么惊世骇俗的大梦
此言一出,旁边的几个丫鬟都掩口轻笑。
陆知行像是没听懂他的嘲讽,只是憨憨地笑了笑,含糊道:梦里……梦里吃了好多肉包子……
柳氏嗔怪地看了陆明轩一眼,语气却满是纵容:明轩,莫要取笑你弟弟。知行他……只是开窍晚些罢了。她说着,夹了一筷子青菜到陆知行碗里,多吃些,身子要紧。
陆知行受宠若惊般地连连点头,埋头苦吃,仿佛那青菜是世间顶级的美味。
这便是陆知行重生后的日常。他将自己伪装得比前世更加不堪,更加愚钝,以此来麻痹柳氏母子,让他们放松警惕。他知道,自己这废材的名声,便是他最好的保护色。
然而,当夜幕降临,当所有人都进入梦乡,陆知行的偏房内,却亮起了微弱的烛光。
那盏小小的油灯,灯芯被他拨得极细,火苗跳跃不定,勉强照亮书案前的一方寸土。陆知行伏在案上,眼神锐利而专注,与白日里的痴傻判若两人。
他面前摊开的并非蒙学读物,而是一叠泛黄的纸张,上面密密麻麻写满了蝇头小楷。那是他凭借前世记忆,默写出的历年甄选的优秀策论,以及几位关键考官的学术观点和点评。
他细细研读,分析每一篇文章的优劣得失,揣摩考官的喜好与出题的脉络。前世的他,虽然才华横溢,却过于依赖天赋,对这些旁门左道不屑一顾,结果才会一败涂地。今生的他,则将这些视为制胜的关键。
他记得,三个月后甄选的主考官,是当朝以经世致用闻名的李大学士。李大学士最重策论的实用性与可行性,厌恶空谈阔论。而陆明轩前世那篇剽窃之作,虽然辞藻华丽,却在具体施政细节上破绽百出,只是当时无人深究罢了。
陆知行冷笑一声,提笔蘸墨。他要在策论的实用性上,将陆明轩彻底碾压。
他的笔尖在粗糙的草纸上游走,时而凝思,时而疾书。前世对《富民强国策》的无数次推敲与完善,此刻都化为泉涌的灵感。他不仅要写出比前世更精妙的论点,更要针对时弊,提出切实可行的解决方案。
窗外,虫鸣唧唧,更漏声声。陆知行浑然不觉,完全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他不仅要夺回属于自己的荣耀,更要借此机会,真正为这个时代做些什么。这或许,也是重生赋予他的另一层意义。
除了研习策论,陆知行也时刻留意着府中的动向。他利用自己痴傻的身份,在府中各处游荡,看似漫无目的,实则在暗中观察。
他注意到,陆明轩近来常去城南一家名为雅集轩的书坊,那里是文人士子聚集之地,也是消息灵通之所。陆明轩想必是去那里搜集甄选的情报,或是沽名钓誉。
他也发现,继母柳氏最近与娘家的往来愈发频繁,似乎在为陆明轩的甄选铺路。柳家在朝中虽无显赫权势,但在地方上却有些门路,或许能为陆明轩打探到一些内幕消息。
这些信息,都被陆知行一一记在心里。他就像一张无形的网,悄然撒开,将府内外的蛛丝马迹尽收其中。
某日午后,陆知行又在花园里偶遇了正在赏花的柳氏和陆明轩。
母亲,您看这牡丹开得多好,雍容华贵,正合您的身份。陆明轩殷勤地搀扶着柳氏,指着一株盛开的姚黄赞道。
柳氏欣慰地笑了笑,目光却转向了一旁正在追逐蝴蝶的陆知行,眉头微不可察地蹙了一下:知行这孩子,都这么大了,还是这般孩童心性,也不知将来如何是好。
陆明轩不屑道:母亲何必为他操心,他这般模样,反倒省心,将来随便在府里给他寻个闲差,混口饭吃也就是了。
陆知行仿佛没听到他们的话,依旧傻呵呵地追着蝴蝶,脚下一滑,险些摔倒,引得陆明轩一阵嗤笑。
柳氏叹了口气,不再看他,转而对陆明轩道:明轩,甄选之事,为娘已为你打点妥当。李大学士那边,你舅父已递了话,只说你勤勉好学,品性纯良,让他老人家有个印象便好。关键,还是要看你自己的本事。
陆明轩自信满满道:母亲放心,孩儿的策论已然成竹在胸,定能让李大学士刮目相看!
陆知行在不远处,将他们的对话听得一清二楚。他心中冷笑,打点印象若无真才实学,这些不过是空中楼阁。而陆明轩所谓的成竹在胸,只怕又是从哪里借鉴来的吧。
他故意一头撞在一棵柳树上,哎哟一声,引得柳氏母子又是一阵摇头。
夜深人静,陆知行的灯火再次亮起。
他将今日听到的信息,与前世的记忆一一印证。李大学士为人刚正,最恨钻营取巧之辈。柳氏的打点,若是处理不当,反而会弄巧成拙。
而陆明轩……陆知行几乎可以肯定,他此刻定然也在为策论费尽心机。只是,他的心思,恐怕更多的是放在如何将别人的成果巧妙地化为己用吧。
陆知行深吸一口气,将这些杂念抛开,重新专注于自己的策论。他要写的,不仅仅是一篇应试之作,更是一份倾注了他两世心血的宏伟蓝图。
时间如水,悄然流逝。
转眼间,距离家族甄选只剩下不到一个月。
陆府的气氛也渐渐紧张起来。陆明轩每日闭门苦读,柳氏则四处奔走,为儿子营造声势。
而陆知行,依旧是那个痴傻的废材庶子,每日除了吃喝玩乐,便是发呆做梦。没有人知道,在那具看似空洞的躯壳之下,隐藏着一颗何等坚韧与智慧的灵魂。
他的策论已初具雏形,每一个论点都经过反复推敲,每一个细节都力求完美。他还准备了几套备用方案,以应对可能出现的变故。
同时,他也开始有意无意地向家中一位尚存公允的老太爷,陆家辈分最高的老太爷陆宗元,展露些许开窍的迹象。
一次,老太爷在书房考较子孙功课,随口问起一句《尚书》中的典故。府中几个被寄予厚望的子弟都支支吾吾答不上来。陆知行却在一旁,像是无意间嘟囔了一句,恰好点出了那典故的出处和深意。
老太爷惊讶地看了他一眼,浑浊的眼中闪过一丝异彩。
陆知行则立刻又恢复了痴傻的模样,仿佛刚才那句话只是梦呓。
这样的偶露峥嵘,不多不少,恰到好处,既不会引起柳氏母子的警觉,又能慢慢在老太爷心中埋下一颗怀疑的种子。
夜色如墨,星光黯淡。
陆知行吹熄了油灯,窗外,风声渐起,带着一丝肃杀之意。
他知道,暴风雨即将来临。而他,已经磨好了自己的青锋,只待那惊雷乍响的时刻,一鸣惊人。
他躺在床上,闭上眼睛,嘴角却微微上扬。
陆明轩,柳氏,你们的表演,也该到此为止了。
这一局棋,他已布下。接下来,便是静待收网之时。
黑暗中,陆知行的呼吸平稳而悠长,仿佛已进入沉睡。然而,他那双深邃的眼眸,在无人可见的暗夜里,却闪烁着狼一般锐利而冷静的光芒。
墨已隐,锋将露。这场大戏,才刚刚拉开序幕。
第3章
翠竹惊雀
初夏的午后,阳光透过陆府花园中茂密的枝叶,洒下斑驳的光影。微风拂过,竹叶沙沙作响,送来阵阵清凉。今日是陆家一月一度的小型文会,由德高望重的老太爷陆宗元亲自主持,府中适龄子弟皆需参加,一来考校学业,二来也为即将到来的家族甄选预热。
凉亭内,陆宗元端坐上首,鹤发童颜,目光矍铄。他身旁两侧,坐着陆家几位有头有脸的长辈。下方,则是陆明轩、陆知行等一众陆家小辈,按嫡庶长幼分坐。
陆明轩今日特意穿了一件崭新的月白杭绸直裰,头戴玉冠,手持一柄湘妃竹扇,更显得风度翩翩,卓尔不群。他自信满满,不时与身旁的几位堂兄弟谈笑风生,引来阵阵附和。
而陆知行,则依旧是那副不起眼的模样,缩在角落里,低着头,仿佛对周围的一切都漠不关心。他身上穿着洗得发白的旧衣,与周围锦衣华服的兄弟们格格不入,像一只误入鹤群的雏鸭。
文会开始,老太爷先是随意问了几个经义上的问题,陆明轩对答如流,引来一片赞许。其余几个子弟也各有表现,虽不及陆明轩出彩,却也中规中矩。
轮到陆知行时,他依旧是那副唯唯诺诺的样子,对老太爷提出的问题,或摇头不知,或答非所问,引得众人一阵哄笑。陆明轩更是毫不掩饰脸上的鄙夷,轻哼一声,将头转向别处。
柳氏虽未到场,但想必早已对今日的局面了然于胸。她巴不得陆知行越愚笨越好,这样才能衬托出她儿子的优秀。
老太爷微微皱眉,眼中闪过一丝失望,却也没多说什么,只是摆了摆手,示意下一个。
陆知行心中冷笑,他要的就是这种效果。欲扬先抑,方能出奇制胜。
几轮问答过后,气氛渐渐热烈起来。老太爷兴致颇高,捻须笑道:今日天气甚好,老夫偶得一句,‘风过翠竹,影动窗纱’,诸位小友可有佳句应对
此言一出,众子弟皆低头沉思。这上联看似简单,实则意境悠远,要对出意境相合且格律工整的下联,并非易事。
陆明轩眼珠一转,立刻起身拱手道:孙儿不才,愿献丑一句:‘雨打芭蕉,声惊客梦’。
好!老太爷抚掌赞道,‘雨打芭蕉,声惊客梦’,对得工整,意境也佳,明轩果然敏思。
几位长辈也纷纷点头称赞。陆明轩得意洋洋地扫了众人一眼,目光在陆知行身上停留了一瞬,带着一丝挑衅。
就在此时,一直沉默不语的陆知行,却突然像是自言自语般,低声嘟囔了一句:月照寒江,光摇橹枝……
他的声音极轻,几乎被风声掩盖,但凉亭内一时安静,恰好被耳尖的老太爷听了个正着。
嗯老太爷目光一凝,转向陆知行,知行,你方才说什么
陆知行像是被吓了一跳,慌忙抬头,眼神惶恐,连连摆手:没……没什么,孙儿胡说的,当不得真,当不得真。
哦老太爷眼中闪过一丝玩味,你且再说一遍,让大家听听。
陆知行涨红了脸,支支吾吾了半天,才在老太爷鼓励的目光下,怯生生地又念了一遍:月……月照寒江,光摇橹枝……
此句一出,凉亭内顿时一片寂静。
风过翠竹,影动窗纱。
月照寒江,光摇橹枝。
上联写景,动静结合,描绘的是庭院中的幽静雅致。下联亦是写景,却将意境拓展至辽阔的江面,月光如水,橹影摇曳,更添几分萧瑟与孤寂,与上联的静相得益彰,却又别有韵味。
无论是格律、意境还是遣词,都堪称绝妙!
老太爷的眼中爆发出惊喜的光芒,他仔仔细细地打量着陆知行,仿佛第一次认识这个孙子一般:好!好一个‘月照寒江,光摇橹枝’!知行,此句当真
陆知行依旧是那副惶恐不安的模样,低下头,小声道:孙儿……孙儿只是……只是前几日在书上偶然看到过类似的句子,胡乱拼凑的,当不得太爷夸奖……
哦是哪本书上看到的一位平日里与柳氏走得近的族叔立刻追问道,语气中带着一丝怀疑。
陆知行更加慌乱,眼神躲闪:是……是一本游记……孙儿……孙儿记不清书名了……
陆明轩见状,立刻抓住了机会,朗声道:祖父,各位叔伯,依孙儿看,庶弟这句恐怕真是从哪里看来的。他平日里连《三字经》都背不齐全,如何能做出这等佳句想必是死记硬背了些旁人不知的偏僻诗词,在此故弄玄虚罢了!
他这话一出,立刻引来不少附和。毕竟,陆知行废材的名声早已深入人心,突然冒出这样一句惊才绝艳的对子,确实令人难以置信。
明轩此言有理,那位族叔也附和道,知行啊,读书贵在理解,切不可囫囵吞枣,更不能拿别人的东西充作自己的,失了读书人的本分。
一时间,质疑和嘲讽的声音再次将陆知行淹没。
陆知行低着头,肩膀微微颤抖,仿佛受了天大的委屈。他心中却是一片冰冷。陆明轩的反应,早在他的预料之中。
就在众人以为陆知行无言以对,即将出乖露丑之时,他却突然抬起头,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狡黠,用一种带着几分委屈和天真的语气说道:祖父,各位叔伯,明轩哥哥说得对,孙儿愚笨,确实……确实是记性好些,平日里喜欢胡乱背些东西。方才那句,孙儿也是……也是突然想起来的,并非有意卖弄。
他顿了顿,看了一眼陆明轩,眼神纯良无辜:只是……只是孙儿觉得,明轩哥哥方才那句‘雨打芭蕉,声惊客梦’固然极好,但‘雨’与‘风’相对,‘芭蕉’与‘翠竹’相对,‘声’与‘影’相对,‘客梦’与‘窗纱’相对,虽工整,却似乎……似乎少了一点……一点出人意表的变化。
他这话一出,众人皆是一愣。
老太爷眼中精光一闪,抚须沉吟。
陆明轩脸色微变,他方才只顾着对仗工整,却忽略了这一点。陆知行这番话,看似无心,却恰恰点中了他对联中的一丝匠气。
陆知行继续用他那特有的痴傻语气说道:孙儿不懂什么格律意境,只是觉得……觉得‘月照寒江’,那月亮是天上的,江水是地上的,光影摇曳,比窗纱前的竹影,好像……好像更开阔一些。孙儿……孙儿说错了吗
他挠了挠头,一脸迷茫地看着众人。
此刻,凉亭内鸦雀无声。
谁说他不懂格律意境这番看似随意的点评,却句句切中要害!
他巧妙地将众人的注意力从是否原创引向了对联本身的优劣比较,更用一种近乎孩童般的直觉,点出了意境高下之别。
这哪里是死记硬背这分明是对诗词格律有着深刻理解,才能做出的精妙点评!
老太爷深深地看了陆知行一眼,眼中充满了探究与惊喜。他缓缓开口,声音带着一丝赞赏:知行啊,你说得很有道理。为文作诗,贵在创新,贵在灵性。明轩的对子固然工稳,却也失之刻板。而你这句‘月照寒江,光摇橹枝’,确有几分超逸之气。
此言一出,犹如一锤定音。
陆明轩的脸色顿时变得难看起来,他没想到自己精心准备的一击,不仅没有让陆知行出丑,反而让他大放异彩!更让他感到不安的是,他从陆知行那看似痴傻的眼神中,读到了一丝……一丝他从未见过的深沉。
那种感觉,就像是在一片平静的湖面下,潜藏着汹涌的暗流。
周围的议论声也变了方向,众人看向陆知行的目光,不再是单纯的轻视与嘲讽,而是多了一丝惊疑与审视。
陆知行则适时地露出一副如释重负的表情,憨憨地笑道:多谢太爷夸奖,孙儿……孙儿以后会更用功读书的。
他这番谦逊的表态,反而更让人觉得他深藏不露。
一场小小的文会,因为陆知行这不经意的露才,而变得暗流涌动。
陆明轩第一次,从这个他从未放在眼里的庶弟身上,感受到了一丝隐隐的威胁。他下意识地握紧了手中的湘妃竹扇,指节微微发白。
而陆知行,则在众人复杂的目光中,依旧保持着那份纯良无害的笑容。他知道,今日这一步棋,已经成功地在平静的湖面投下了一颗石子,涟漪已经荡开。
接下来,他要做的,便是让这涟漪,逐渐汇聚成足以颠覆一切的惊涛骇浪。
文会结束,众人渐渐散去。老太爷特意留下了陆知行,温言勉励了几句,并赏了他几本珍贵的古籍。
陆知行捧着那几本散发着墨香的古籍,恭敬地向老太爷行礼告退。
走出凉亭,夏日的阳光依旧灿烂,只是在他的眼中,这阳光似乎更多了几分暖意。
他知道,从今天起,陆府之中,再也不会有人将他仅仅视为一个可以随意欺凌的废材了。
而这,仅仅是个开始。
他抬头望向远处陆明轩离去的背影,嘴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笑容。
翠竹林中,仿佛有一只沉睡的雏雀,被这突如其来的风声惊醒,悄然振翅,准备迎接即将到来的风雨。
第4章
锦帐毒谋
夜色如浓墨,将陆府主院的重重楼阁都吞噬。柳氏的卧房内,一盏八宝琉璃灯投下昏黄暧昧的光,空气中弥漫着名贵熏香的甜腻气息,却掩不住一丝阴冷的寒意。
窗外,风声呜咽,拍打着紧闭的窗棂,像极了某种不祥的预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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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氏斜倚在铺着锦绣软垫的贵妃榻上,手中端着一盏新沏的雨前龙井,细瓷茶杯的温热透过指尖传来,却暖不了她此刻冰冷的心。她秀眉微蹙,眼神中带着一丝挥之不去的烦躁。
自上次文会之后,陆知行那个小畜生,竟像是换了个人似的。虽然表面上依旧是那副痴傻模样,但老太爷对他的态度明显不同了。不仅时常召他去书房问话,还赏了他不少好东西。府里那些见风使舵的下人,看他的眼神也多了几分敬畏。
这让柳氏感到了前所未有的危机。
母亲,您还在为陆知行那小子的事情烦心陆明轩从屏风后转出,他换了一身深色便服,脸上带着几分阴郁,与平日里那副意气风发的模样判若两人。
柳氏放下茶杯,叹了口气:明轩,你也瞧见了,那小子近来……着实有些古怪。以前他便是再怎么折腾,也翻不出什么浪花。可如今,连老太爷都对他另眼相看,我这心里,总觉得不踏实。
陆明轩走到榻前,俊朗的脸上浮现出一丝狰狞:母亲多虑了。他再怎么折腾,也不过是个庶出的贱种,还能翻了天不成上次文会,不过是他运气好,瞎猫碰上死耗子,撞上了几句歪诗罢了。真要论起真才实学,他给我提鞋都不配!
话虽如此,陆明轩心中却远没有他表现出来的那么轻松。陆知行那句月照寒江,光摇橹枝,像一根刺般扎在他心里,让他寝食难安。他隐隐感觉到,这个一直被他踩在脚下的庶弟,似乎正在发生某种他无法掌控的变化。
话不能这么说。柳氏摇了摇头,眼神凝重,明轩,你莫要小瞧了他。这世上,最怕的就是扮猪吃老虎。万一他真是深藏不露,那对你我而言,可就是天大的麻烦。
她顿了顿,声音压低了几分,带着一丝狠戾:尤其是这家族甄选,关乎你的前程,绝不能出任何差错。若是让那小子占了先机,日后在府里,你我的日子可就不好过了。
陆明轩闻言,脸色也沉了下来。他自然明白其中的利害关系。若是陆知行在甄选上压过他,不仅他颜面扫地,柳氏在府中的地位也会受到动摇。这是他们母子俩都无法接受的。
母亲,那您的意思是……陆明轩试探着问道,眼中闪过一丝阴狠。
柳氏端起茶杯,轻轻吹了吹漂浮的茶叶,嘴角勾起一抹冷笑:明轩,为娘的苦心,你还不明白吗有些毒蛇,若是不将它彻底打死,它迟早会反咬一口。
她放下茶杯,目光如毒蛇般盯着陆明轩:这陆府,将来是你的。绝不能让任何人,任何事,成为你的绊脚石。尤其是陆知行那个小杂种!
最后几个字,柳氏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带着刻骨的恨意。
陆明轩心中一凛,他知道,母亲这是动了真怒,也下了狠心。
母亲,您是想……
柳氏伸出保养得宜的手,轻轻拍了拍陆明轩的手背,声音轻柔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决绝:明轩,甄选那日,我要让陆知行身败名裂,永世不得翻身!
陆明轩呼吸一窒,眼中闪过一丝兴奋与残忍的光芒:母亲有何妙计
柳氏凑近陆明轩,压低了声音,一字一句地将心中的毒计娓娓道来。她的声音在昏黄的灯光下,显得格外阴森可怖。
……我已经打探清楚,甄选那日,考卷会提前一日送到祠堂封存,由几位族老轮流看管。我们可以买通祠堂看管钥匙的小厮,趁着夜深人静,将陆知行的考卷替换掉。换上一份……一份不堪入目的废卷!
废卷陆明轩挑了挑眉。
没错。柳氏冷笑道,不仅是废卷,我还会让人模仿他的笔迹,在上面写满污言秽语,甚至……甚至是一些大逆不道之言!
陆明轩倒吸一口凉气:母亲,这……这未免太冒险了。若是被人查出来……
查柳氏嗤笑一声,谁会去查一个‘废材’的考卷到时候,他百口莫辩!我们再安排几个‘人证’,一口咬定亲眼看到他行事鬼祟,或者……干脆说他偷了你的策论,反诬你一把!
柳氏的眼中闪烁着疯狂的光芒:你想想,一个庶子,偷窃嫡兄的策论,还在考卷上写下大逆不道之言,这是何等罪名到那时,别说老太爷,就是天王老子来了,也救不了他!他不仅会失去甄选资格,还会被逐出家门,甚至……甚至可能被送官查办!
陆明轩听得心惊肉跳,却又忍不住感到一阵莫名的兴奋。这个计划,实在是太恶毒,也太完美了!一旦成功,陆知行将彻底万劫不复!
可是,母亲,模仿笔迹……还有那小厮……陆明轩还是有些顾虑。
柳氏胸有成竹地笑了笑:这些你都不用操心。模仿笔迹的人,我早已寻好,是外面一个落魄的画师,手艺精湛,事成之后,我会让他永远闭嘴。至于那小厮,不过是个贪财的小角色,几两银子就能让他俯首帖耳。事后,我会让他‘不小心’犯个错,打发出府,神不知鬼不觉。
她端起茶杯,轻轻抿了一口,眼神中充满了掌控一切的自信:明轩,你只需要安心准备你的策论,争取在甄选上一鸣惊人。至于陆知行那个障碍,为娘会替你扫平。
陆明轩看着母亲那张在灯光下显得有些扭曲的脸,心中的最后一丝犹豫也烟消云散。他点了点头,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一切……都听母亲安排。
柳氏满意地笑了,她伸出手,轻轻抚摸着陆明轩的脸颊,眼中充满了慈爱与期盼:好孩子,这才是我的好儿子。记住,成大事者,不拘小节。为了你的前程,牺牲一个无足轻重的庶子,又算得了什么
窗外,风声愈发凄厉,仿佛有无数冤魂在哭嚎。
卧房内的气氛,却因为这个恶毒的计划而变得诡异地宁静下来。
母子二人相视一笑,那笑容中,充满了对未来的憧憬,以及对即将到来的胜利的渴望。
他们并不知道,他们自以为天衣无缝的毒计,早已落入了一双洞悉一切的眼眸之中。
就在柳氏卧房不远处的假山后,一道瘦削的身影悄然隐没在黑暗之中。
陆知行慢慢直起身,脸上没有任何表情,眼神却比这寒夜更加冰冷。
他早就料到柳氏母子不会善罢甘休,却没想到他们竟然如此歹毒,想要将他置于死地!
替换考卷,伪造笔迹,人证诬陷……好一个连环毒计!
陆知行深吸一口气,压下心中的怒火与杀意。他不能冲动,越是这种时候,越要冷静。
他悄无声息地离开主院,回到了自己那间简陋的偏房。
油灯下,他的脸色在跳动的火光中显得有些苍白,眼神却异常明亮。
柳氏,陆明轩……他低声念着这两个名字,嘴角勾起一抹森然的弧度,你们想让我身败名裂,永世不得翻身那我就让你们尝尝,从云端跌落泥潭的滋味!
他摊开一张草纸,提笔蘸墨,开始飞快地书写起来。
他要将计就计,让柳氏母子的毒计,成为他们自掘的坟墓!
窗外,风雨欲来。
一场更大的风暴,正在悄然酝酿。而陆知行,便是那风暴的中心。
他手中的笔,不再仅仅是书写策论的工具,更将成为一把刺向敌人心脏的利刃。
这一夜,注定无眠。
陆府的锦帐之内,是毒辣的阴谋与虚妄的得意。
而陆府的偏房之中,则是冷静的筹谋与复仇的火焰。
风声鹤唳,草木皆兵。距离家族甄选的日子,越来越近了。
而那张精心编织的罗网,也即将收紧。只是,究竟谁是猎人,谁是猎物,尚未可知。
第5章
饵香钩直
连日阴雨过后,天空终于放晴。阳光穿透薄薄的云层,给陆府的庭院镀上了一层浅浅的金色。只是这暖意,却驱不散陆知行心中的寒。柳氏与陆明轩那夜的密谋,如同一根毒刺,深深扎在他的心头。
他知道,正面硬抗,以他目前的处境,无异于以卵击石。唯有将计就计,引蛇出洞,方能寻得一线生机,甚至反败为胜。
这几日,陆知行表面上依旧是那副浑浑噩噩的模样,每日除了去老太爷那里请教一二,便是窝在自己那间破旧的书房里苦读。只是他苦读的内容,却并非真正的惊世策论,而是一份他精心炮制的诱饵。
这是一份题为《安民策疏议》的初稿,字迹是他刻意模仿的前世少年时的笔触,略显稚嫩,却又透着几分不合年龄的早慧。策论的观点看似新颖,实则多处引用生僻典籍,且论证过程故意留下几处明显的逻辑漏洞和行文瑕疵,仿佛是一个天资聪颖却学识尚浅的少年,急于求成之作。
最关键的是,这份初稿的核心论点,与他真正准备的那份《富民强国策》大相径庭,甚至在某些观点上截然相反。
今日午后,陆知行算准了陆明轩心腹小厮陆安常会路过他书房的时间,便不小心将这份初稿遗落在书案一角,纸张的一角还特意用镇纸压住,仿佛是主人匆忙离开时未来得及收拾。
他自己则捧着一本无关紧要的闲书,踱步到院中那棵老槐树下,看似在晒太阳发呆,实则眼角的余光一直留意着书房门口的动静。
果不其然,一炷香的功夫不到,一道鬼鬼祟祟的身影便出现在书房门口。正是陆安。
陆安是陆明轩的伴读小厮,平日里仗着主子的势,在府中也是横行霸道,尤其喜欢欺负陆知行。此刻,他探头探脑地朝书房里望了望,见陆知行不在,眼中闪过一丝窃喜。
他轻手轻脚地溜进书房,目光立刻被书案上那份显眼的策论初稿吸引。他拿起稿纸,飞快地扫了几眼,虽然看不懂其中深意,但策论、疏议这样的字眼,以及那看似工整的笔迹,都让他意识到这东西或许有些价值。
联想到自家少爷近来对陆知行的关注,以及柳夫人暗中的吩咐,陆安心中一动,一个念头油然而生。他迅速将稿纸揣入怀中,又环顾四周,确认无人察觉,这才像做贼一般,溜出了书房。
槐树下,陆知行嘴角勾起一抹微不可察的冷笑。鱼儿,上钩了。
他知道,这份初稿很快便会送到陆明轩的案头。以陆明轩的自负与急功近利,定会如获至宝,甚至会将其视为自己创作的灵感来源。
而这,正是陆知行计划的第一步。
送走了鱼儿,陆知行并未立刻回到书房,而是转身朝陆府东南角一处僻静的院落走去。那里住着陆家的远房叔伯,陆季远。
陆季远是陆家旁支,性情耿直,早年也曾饱读诗书,只是时运不济,未能入仕,便在族中担任一些闲职,平日里深居简出,不问世事。在前世,陆知行被逐出家门时,也只有这位远房叔伯,曾悄悄塞给他几两碎银,并叹息着说了一句公道自在人心。
这份微末的善意,陆知行一直铭记在心。今生,他需要一个真正能为他说话的人,一个在关键时刻能站在公理一边的人。而陆季远,便是他选中的那枚关键棋子。
院门虚掩着,陆知行轻轻叩响。
谁啊屋内传来一个略显苍老的声音。
季远叔,是我,知行。
片刻后,院门吱呀一声打开,陆季远略带惊讶地看着门外的陆知行。他年约五旬,身形清瘦,穿着朴素的布衣,眼神却清明透彻。
知行你怎么来了快进来坐。陆季远侧身让陆知行进屋。
屋内的陈设十分简单,一张书案,几把竹椅,墙上挂着几幅字画,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墨香与茶香。
陆知行恭敬地行了一礼:打扰季远叔清修了。
说的哪里话。陆季远示意陆知行坐下,亲自为他沏了一杯粗茶,你这孩子,近来倒是与以往不同了。上次文会,你那句对子,可是让老太爷都赞不绝口啊。
陆知行谦逊地笑了笑:不过是侥幸罢了,当不得叔父夸奖。
两人寒暄了几句,陆知行便话锋一转,切入了正题。
他没有直接说出柳氏母子的阴谋,也没有请求陆季远为他做什么,而是用一种请教的口吻,将自己对家族甄选的一些担忧和对某些不公正现象的困惑,一一向陆季远倾诉。
他巧妙地将话题引向嫡庶之别、德才兼备以及公平公正这些敏感却又触动人心的字眼。
季远叔,知行愚钝,有一事不明,还望叔父指点。陆知行目光诚恳地看着陆季远,《礼记》有云:‘大道之行也,天下为公,选贤与能,讲信修睦。’家族甄选,本意也是为国举才,为家族遴选栋梁。可若是……若是因为出身门户之见,或是某些私心作祟,使得真正有才华的人被埋没,而无德无能之辈却窃居高位,这岂非与圣人教诲背道而驰
陆季远闻言,眉头微蹙,他何尝不明白陆知行话中的深意。陆家内部的明争暗斗,他虽不参与,却也看得清楚。
他端起茶杯,轻轻呷了一口,沉吟道:知行,你说的这些,为叔都明白。只是这世道人心,并非都如圣贤书中所写那般清明。有些事情,非你我之力所能改变。
陆知行眼中闪过一丝失望,却并未放弃:季远叔,知行并非想要改变什么世道人心,只是……只是不希望看到陆家的百年清誉,毁于一旦。若是甄选之中,真有舞弊枉法之事发生,不仅寒了族中子弟的心,更会令外人耻笑。到那时,陆家颜面何存
他顿了顿,语气更加恳切:知行知道叔父性情高洁,不愿卷入纷争。但此事关乎家族公义,知行恳请叔父,若是在甄选当日,真有不平之事发生,还望叔父能……能凭本心,说一句公道话。
他说着,深深地向陆季远鞠了一躬。
陆季远看着眼前这个目光坚定、言辞恳切的少年,心中不禁涌起一股复杂的情绪。他从陆知行的身上,看到了一种久违的风骨与担当。
沉默良久,陆季远长长地叹了口气,扶起陆知行:痴儿,你这又是何苦。也罢,你放心,若是真有那等龌龊之事,老夫我这把老骨头,豁出去也会说几句公道话。只是……你要好自为之,莫要行差踏错。
陆知行心中一喜,他知道,陆季远这是答应了。有了这位刚正不阿的叔伯作为后援,他的计划便又多了一分胜算。
多谢季远叔!陆知行再次躬身行礼,知行定当谨记叔父教诲。
从陆季远的院子出来,已是黄昏时分。夕阳的余晖将陆知行的身影拉得很长。
他抬头望向天空,只见几只孤雁排成人字,向着远方飞去。
引蛇出洞,借力打力……陆知行低声自语,眼中闪烁着智慧的光芒。
他知道,陆明轩拿到那份初稿后,定会迫不及待地进行修改和完善,试图将其据为己有。而这,恰恰会成为他日后剽窃的铁证。
而陆季远这枚棋子,则会在最关键的时刻,发挥出意想不到的作用。
一切,都在按照他的计划,有条不紊地进行着。
只是,这平静的背后,却暗藏着更加汹涌的波涛。柳氏母子的毒计,如同悬在他头顶的一把利剑,随时可能落下。
陆知行深吸一口气,将心中的不安压下。
他已经布下了饵,也埋下了伏笔。接下来,便是静待那场决定命运的甄选之日到来。
他相信,正义或许会迟到,但绝不会缺席。而那些试图玩弄阴谋的人,最终也必将被自己的阴谋所吞噬。
夕阳渐渐沉入地平线,夜幕再次降临。
陆知行回到自己的偏房,点亮了那盏熟悉的油灯。灯光下,他摊开一张新的纸张,开始精心打磨他那份真正的《富民强国策》。
每一个字,都凝聚着他两世的智慧与心血。
他要用这份策论,不仅为自己正名,更为这个时代,点亮一盏希望的明灯。
风,从窗外吹过,带着一丝凉意。
陆知行手中的笔,却稳如磐石。
他的目光,穿透了眼前的黑暗,望向了那充满未知的未来。而他的心中,早已燃起了熊熊的烈火。
饵已下,钩已直,只待那贪婪的蛇儿,自投罗网。
第6章
雷霆骤雨,惊涛拍岸
七月流火,铄石流金。
陆府的祠堂前,气氛却比这炎炎夏日更加燥热,也更加压抑。今日,便是决定陆家年轻一辈命运的家族甄选之日。祠堂前方的空地上,早已搭起了数排考棚,数十名陆氏子弟正襟危坐,屏息凝神,等待着甄选的开始。
祠堂正中,香烟缭绕。陆家族长,也就是陆知行的祖父陆宗元,一身素色长袍,神情肃穆地端坐上首。两侧,则是几位德高望重的族老,以及以李大学士为首的几位外聘考官。他们将共同裁决今日甄选的结果。
柳氏今日也盛装出席,坐在女眷席的前排,脸上带着矜持而得意的笑容,不时与身旁的几位贵妇低声交谈,目光却时不时地瞟向考场中的陆明轩,眼中充满了期盼。
陆明轩今日更是意气风发,他身着簇新的锦袍,头戴玉冠,顾盼之间,自有一股傲然之气。他自信满满,仿佛那甄选的头名已是他的囊中之物。
而陆知行,则依旧是那副不起眼的模样,安静地坐在考棚的角落里,低垂着眼帘,看不出任何情绪。只是他那双紧握着笔杆的手,却隐隐透出几分力量。
吉时已到,随着一声锣响,甄选正式开始。
考题很快分发下来——论吏治之弊与兴革之策。
这是一个中规中矩却又极考验功底的题目。既要熟谙经史,又要洞悉时弊,更要有独到的见解和切实可行的方案。
陆知行拿到考题,嘴角微微上扬。这个题目,与他前世所作的《富民强国策》的核心思想不谋而合,更是他精心准备的那份策论所要阐述的重点。看来,老天都在帮他。
他深吸一口气,定了定神,开始研墨铺纸。
考场内,只剩下沙沙的笔墨摩擦声。
时间一点一滴地流逝。
一个时辰后,陆续有子弟开始交卷。
陆明轩是第二个交卷的,他从容不迫地将写满蝇头小楷的考卷呈上,脸上带着自信的微笑,引来柳氏赞许的目光。
又过了半个时辰,陆知行也缓缓起身,将自己的考卷工工整整地叠好,交给了负责收卷的执事。他神色平静,看不出喜怒。
所有考卷收齐后,便由几位考官共同阅卷。
祠堂前的气氛,再次紧张起来。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那些考官的脸上,试图从他们的表情中,揣测出考卷的优劣。
约莫一炷香的功夫,李大学士首先放下了手中的毛笔,与其他几位考官交换了一下眼神,然后起身,向陆宗元拱手道:族长,诸位族老,考卷已阅毕。
陆宗元点了点头:李大学士请讲。
李大学士清了清嗓子,朗声道:此次甄选,诸位陆氏子弟皆有不俗表现,其中尤以两份策论最为出色,堪称上乘之作。
此言一出,众人皆屏住了呼吸。
柳氏更是紧张地握紧了手中的丝帕,心中暗道:定然有明轩的!
李大学士顿了顿,继续说道:一份乃陆明轩所作,其文辞华美,引经据典,对吏治之弊亦有剖析,可见其平日用功之勤。
柳氏脸上立刻绽放出灿烂的笑容,与有荣焉地看了看四周。陆明轩也得意地挺直了胸膛。
然而,李大学士话锋一转:然则,其策论虽佳,却略显空泛,于兴革之策,尚欠几分切实可行之法。
柳氏的笑容僵在了脸上。陆明轩的脸色也微微一变。
李大学士没有理会他们的反应,继续说道:而另一份策论,则令人拍案叫绝!他拿起一份考卷,眼中闪烁着欣赏的光芒,此文立意高远,鞭辟入里,对吏治积弊洞若观火,所提兴革之策,更是条理清晰,环环相扣,既有远见卓识,又不乏实操之法,实乃老夫近年所见之最佳策论!
众人闻言,皆是一片哗然。能得到李大学士如此高的评价,这份策论的主人,定然是人中龙凤!
柳氏的心沉了下去,她有一种不祥的预感。
敢问李大学士,此等佳作,出自何人之手一位族老迫不及待地问道。
李大学士微微一笑,目光在众子弟中扫过,最终落在了陆知行的身上:此策论,乃陆知行所作!
什么!
此言一出,犹如平地惊雷,炸得众人目瞪口呆!
陆知行那个陆家出了名的废材庶子他怎么可能写出如此精妙的策论!
柳氏如遭雷击,脸色瞬间变得惨白。陆明轩更是面如死灰,身体微微颤抖,眼中充满了难以置信与嫉妒的怒火。
就在此时,陆明轩突然像疯了一般,猛地站起身,指着陆知行,厉声喝道:不可能!绝对不可能!他一个不学无术的废物,怎么可能写出这样的策论!他一定是抄袭的!是剽窃!
祠堂前顿时一片混乱。
柳氏也如梦初醒,立刻反应过来,尖声附和道:没错!一定是抄袭!知行这孩子平日里连字都认不全,怎么可能写出这等文章!定是他偷了别人的!
她说着,目光怨毒地瞪着陆知行,仿佛要将他生吞活剥。
陆宗元脸色铁青,猛地一拍桌子,怒喝道:放肆!成何体统!
然而,陆明轩却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一般,根本不理会陆宗元的呵斥,继续大声嚷道:祖父明鉴!孙儿可以作证!陆知行这篇策论,与孙儿早先构思的一篇策论,在核心论点和行文结构上,有七八分相似!定是他趁我不备,偷了我的初稿!
他此言一出,众人更是哗然。若真是如此,那陆知行的罪名可就大了!
陆明轩,你休要血口喷人!陆知行终于开口,声音平静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你说我抄袭你的策论,可有证据
证据陆明轩冷笑一声,我的初稿便是证据!那上面还有我修改的痕迹!而且,我还有人证!
他说着,向人群中使了个眼色。
立刻,一个尖嘴猴腮的小厮从人群中钻了出来,正是陆明轩的伴读陆安。
陆安跪在地上,指着陆知行,大声道:小的可以作证!前几日,小的亲眼看到三少爷鬼鬼祟祟地在二少爷书房外徘徊,形迹可疑!定是他那时偷了二少爷的策论稿!
还有我!我也看见了!另一个与陆明轩交好的族中子弟也站了出来,甄选前几日,我还看到陆知行拿着一些纸张,偷偷摸摸地藏起来,像是怕被人发现!
一时间,指责和质疑如同潮水般向陆知行涌来。
柳氏在一旁煽风点火,哭诉着陆知行如何忘恩负义,如何处心积虑地想要陷害自己的嫡兄。
场面一度失控。
几位族老面面相觑,脸色都变得十分难看。陆家百年清誉,若是出了这等抄袭舞弊的丑闻,岂不令外人耻笑
李大学士等几位外聘考官也皱起了眉头,他们虽然欣赏陆知行的才华,但若是品行不端,也是万万不能录用的。
陆宗元的脸色更是阴沉得能滴出水来。他怒视着陆知行,声音带着压抑的怒火:陆知行!他们说的,可是实话!
所有的目光,都聚焦在陆知行的身上。他仿佛成了一个孤岛,被四周汹涌的恶意所包围。
然而,面对这千夫所指的场面,陆知行却异常的平静。他挺直了脊梁,眼神清澈而坚定,没有丝毫的慌乱与畏惧。
他知道,这一刻,终于来了。
图穷匕见,好戏开场。
他缓缓抬起头,迎向陆明轩那充满得意与怨毒的目光,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
陆明轩,他的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入每个人的耳中,你说我抄袭你的策论,可敢将你的‘初稿’拿出来,与我的考卷当面对质
他的眼神,如同一把出鞘的利剑,直刺陆明轩的心底。
陆明轩心中一突,不知为何,竟从陆知行那平静的眼神中,读到了一丝危险的气息。
但他此刻已是骑虎难下,只能硬着头皮说道:有何不敢!我的初稿,就在这里!
他说着,从怀中掏出一叠纸张,正是那份陆知行遗落的《安民策疏议》!
柳氏眼中闪过一丝得色,她相信,只要将这份证据呈上,陆知行便再无翻身之日!
祠堂前的气氛,紧张到了极点。所有人都屏息凝神,等待着这场风暴的最终结局。
阳光炙烤着大地,也炙烤着每一个人的心。
陆知行看着陆明轩手中那份所谓的初稿,眼中的冷意更甚。
他知道,接下来,便是他反击的时刻。
他要让所有人都看清楚,究竟是谁在颠倒黑白,谁在玩弄阴谋!
而那张精心编织的罗网,也终于到了收紧的时刻。
只是,这一次,被网住的,究竟会是谁
陆知行深吸一口气,目光扫过在场的每一个人,最终落在了陆宗元的身上。
他的声音,在着嘈杂的祠堂前,显得异常清晰而有力:
祖父,各位族老,各位考官,是非曲直,自有公论。请容孙儿,自证清白!
第7章
乾坤一掷,清浊自分
祠堂前的空气仿佛凝固了,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陆知行身上,等待着他的自证清白。阳光毒辣,晒得人头晕目眩,却驱不散这剑拔弩张的紧张氛围。
陆明轩手持那份初稿,脸上带着胜券在握的狞笑,在他看来,陆知行不过是垂死挣扎。柳氏则在一旁,眼神怨毒而得意,仿佛已经看到了陆知行被逐出家门的凄惨下场。
陆知行却异常平静,他从怀中缓缓取出一叠整齐的稿纸,双手呈上,朗声道:祖父,各位族老,各位考官,这便是我为此次甄选所作策论的真正底稿,请各位过目。
一名执事上前,接过稿纸,先呈给陆宗元。
陆宗元面沉如水,接过稿纸,目光锐利地扫向陆知行,似乎想从他脸上看出些什么。
而当他的目光落在稿纸上时,神情却猛地一变!
只见稿纸上,字迹工整,笔力遒劲,与考场上那份惊才绝艳的策论如出一辙。更重要的是,这份底稿上,有着多处修改、圈点、批注的痕迹,甚至还有一些涂抹和不同墨色的补充,显然是经过反复推敲、数易其稿的铁证!
李大学士等几位考官也凑了过来,他们仔细比对着这份底稿与考场上的策论,以及陆明轩手中那份所谓的初稿,神色渐渐变得凝重起来。
这……李大学士首先发出了惊疑之声,这份底稿,与考场上的策论,无论是立意、结构还是论证细节,都高度吻合!而且,从修改的痕迹来看,这分明是一份呕心沥血的原创之作!
他转向陆明轩,语气变得严厉起来:陆明轩,你那份所谓的‘初稿’,与这份底稿相比,简直是云泥之别!漏洞百出,辞藻堆砌,核心论点更是浅薄不堪,与陆知行这份精妙绝伦的策论,根本不可同日而语!你作何解释!
陆明轩脸上的笑容瞬间凝固,他难以置信地看着陆知行手中的底稿,一种不祥的预感涌上心头。怎么会这样陆知行怎么可能还有一份底稿而且这份底稿,竟然比他剽窃来的那份,还要精妙百倍!
不可能!这不可能!陆明轩失声叫道,他……他定是早有预谋,准备了两份!这份才是他抄的!他语无伦次,试图狡辩。
陆知行冷笑一声,声音如同冰凌般刺骨:陆明轩,事到如今,你还想狡辩你手中那份所谓的‘初稿’,真的是你所作吗还是说,是你派人从我书房窃取的废稿,然后加以修改,企图据为己有,并反过来栽赃陷害于我!
此言一出,犹如一块巨石投入平静的湖面,激起千层浪!
你……你胡说八道!陆明轩脸色煞白,眼神中闪过一丝慌乱。
我胡说陆知行步步紧逼,气势如虹,那你敢不敢告诉我,你那份‘初稿’,是何时所作可有旁人见证你可敢将你平日的课业、随笔拿出来,与那份‘初稿’的笔迹、文风进行比对!
陆明轩被问得哑口无言,额头上渗出了细密的汗珠。他那份初稿,确实是拿了陆知行的废稿后,熬了几个通宵才修改出来的,哪里有什么旁人见证至于笔迹文风,更是与他平日的风格大相径庭!
就在此时,一直沉默的陆季远突然排众而出,高声道:族长,各位族老,此事,老朽或许能提供一些线索!
所有人的目光都转向了陆季远。
陆季远神情肃然,从怀中取出一只小小的布袋,递给执事:这是前几日,老朽偶然从一名当铺伙计手中购得的几张当票。其中一张,恰好是陆府一名小厮,名唤陆安,典当一枚玉佩的凭证。而据老朽所知,那枚玉佩,正是陆明轩平日里时常佩戴之物。
他顿了顿,目光如炬地看向陆安:陆安,你可敢说,你典当玉佩所得的银两,用在了何处是否与某些见不得光的交易有关!
陆安早已吓得魂飞魄散,面如土色,跪在地上瑟瑟发抖,哪里还说得出一句话来。
陆知行接口道:祖父,各位族老,陆明轩不仅派人窃取我的废稿,更与柳氏密谋,欲在甄选当日,买通祠堂看管钥匙的小厮,替换我的考卷,并准备了人证物证,诬陷我舞弊,试图将我彻底踩入泥潭,永世不得翻身!
他的声音铿锵有力,每一个字都像一把重锤,狠狠地敲击在众人的心头!
而陆明轩手中那份所谓的‘初稿’,便是我故意‘遗落’,引蛇出洞的诱饵!我就是要看看,他究竟能卑劣到何种地步!
真相大白!
祠堂前一片死寂,落针可闻。
所有人都被这惊天逆转震得说不出话来!
原来,这一切,竟是陆明轩和柳氏精心策划的一场恶毒阴谋!而陆知行,却早已洞悉一切,将计就计,设下了这个反击的圈套!
柳氏如遭雷击,瘫软在地,面无人色,口中喃喃道:不……不可能……这不是真的……
陆明轩更是面如死灰,双腿一软,险些跌倒。他怎么也想不到,自己处心积虑的毒计,竟然会败得如此彻底!他看向陆知行的眼神,充满了恐惧与绝望,仿佛在看一个从地狱归来的复仇者。
陆宗元的脸色铁青到了极点,他浑身颤抖,指着陆明轩和柳氏,怒不可遏:孽障!逆子!我陆家百年清誉,险些毁在你们这两个狼心狗肺的东西手里!
他猛地一拍桌子,怒吼道:来人!将陆明轩和柳氏给我拿下!听候发落!
几名孔武有力的家丁立刻上前,将早已失魂落魄的陆明轩和柳氏押了起来。
陆安等几个参与诬陷的小厮和族人,也一个个面如死灰,跪地求饶。
一场精心策划的阴谋,在陆知行的雷霆反击之下,土崩瓦解。
祠堂前的气氛,也从之前的紧张压抑,变得一片哗然。众人看向陆知行的目光,充满了敬畏、钦佩,甚至还有一丝恐惧。
这个一直被他们视为废材的庶子,竟然拥有如此深沉的心机和过人的智慧!他不仅才华横溢,更懂得隐忍布局,一击致命!
李大学士等几位考官,更是对陆知行刮目相看。他们不仅欣赏他的才华,更敬佩他的风骨与胆识。
李大学士走到陆知行面前,郑重地拱手道:陆公子,老夫佩服!你不仅有经天纬地之才,更有临危不乱之勇,实乃国之栋梁!今日之事,老夫定会上奏朝廷,为你讨回公道!
陆知行微微躬身还礼:多谢李大学士仗义执言。
风波平息,尘埃落定。
陆宗元看着眼前面容平静却目光锐利的陆知行,心中百感交集。他既为陆家出了如此麒麟儿而欣慰,又为自己之前的偏袒和识人不明而羞愧。
他长长地叹了口气,声音带着一丝疲惫,却也带着一丝欣慰:知行啊,今日之事,是祖父对不住你。你放心,从今往后,陆家,再也不会有人敢轻视你。
陆知行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看着眼前的一切。
阳光依旧炙热,但祠堂前的阴霾,却已烟消云散。
他知道,这只是一个开始。他不仅要洗刷前世的冤屈,更要在这风云变幻的时代,闯出一番属于自己的天地。
他目光转向那些曾经轻视他、欺凌他的人,他们的脸上,此刻写满了恐惧与不安。
而他,则像一株在暴风雨中挺立的青松,愈发显得挺拔而坚韧。
乾坤一掷,清浊已分。
陆知行用自己的智慧和勇气,不仅扭转了自己的命运,也为陆家,乃至这个时代,投下了一道耀眼的光芒。
他的未来,还很长。而属于他的传奇,才刚刚开始书写。
甄选的结果,已无需赘言。陆知行当之无愧地获得了头名,也获得了家族的认可与尊重。
而陆明轩和柳氏,则将面临家族最严厉的惩罚。他们的野心与恶毒,最终只换来了身败名裂的下场。
夕阳西下,余晖将陆知行的身影拉得很长。他站在祠堂前,迎着晚风,眼神坚定而深邃,仿佛已经看到了那波澜壮阔的未来。
一场惊心动魄的博弈,以陆知行的完胜而告终。但真正的挑战,或许才刚刚开始。
第8章
珠玉在侧,瓦釜雷鸣
祠堂前的闹剧暂时平息,但空气中依旧弥漫着未散尽的硝烟味。陆明轩与柳氏的阴谋败露,使得这场家族甄选的焦点,更加清晰地聚集在陆知行那份引发轩然大波的策论之上。
方才李大学士的盛赞,已然吊足了众人的胃口。此刻,在陆宗元略带复杂却也充满期盼的目光示意下,李大学士清了清嗓子,手持陆知行的考卷,朗声说道:诸位,方才因故中断,老夫现在便将陆知行这篇《论吏治之弊与兴革之策》,当众诵读,以正视听,也让诸位共赏其精妙之处。
祠堂前再次安静下来,所有人的目光都投向李大学士手中的那份薄薄的考卷。阳光下,那墨迹宛如活了一般,似乎蕴藏着某种惊人的力量。
陆知行静立一旁,神色平静,心中却也泛起一丝波澜。这份策论,凝聚了他两世的智慧与心血,是他对这个时代最深刻的思考与期盼。今日,它将第一次完整地展现在世人面前。
李大学士的声音洪亮而富有磁性,他抑扬顿挫地诵读起来:
天下之患,莫大于吏治不修。吏治不修,则政令不行,民心不附,国本动摇……
开篇便是石破天惊,直指要害!没有空泛的引经据典,没有华丽的辞藻堆砌,而是如同一把锋利的解剖刀,直刺时局最深沉的痛处。
在场众人,无不屏息凝神。
……今之吏治,弊端丛生,其一曰贪腐横行,如附骨之疽,侵蚀国库,鱼肉百姓;其二曰庸碌无为,为官不为,尸位素餐,耽误国事;其三曰结党营私,上下其手,权钱交易,败坏朝纲;其四曰赏罚不明,劣币驱逐良币,贤才受抑,小人得志……
字字珠玑,鞭辟入里!陆知行竟将当今吏治的种种弊端,剖析得如此透彻,如此一针见血!每一条都切中时弊,引人深思。在场的不少族老和官员,听到此处,都不禁面露尴尬与深思之色,仿佛被说中了心事。
陆明轩的脸色愈发苍白,他强作镇定,但紧握的双拳却暴露了他内心的惶恐。他那份所谓的初稿,与陆知行这等深刻的剖析相比,简直如同孩童的呓语。
李大学士越读越是激昂,声音中充满了赞赏与共鸣:
……欲兴革吏治,非雷霆手段不可为也!其策有五:一曰严法纪,设廉政监察,悬利剑于贪腐之颈,使不敢贪、不能贪、不想贪;二曰重考绩,以实绩论英雄,破格提拔实干之才,罢黜庸碌无能之辈;三曰畅言路,广开纳谏之门,鼓励百姓参政议政,使下情上达,弊政无所遁形;四曰厚养廉,提高官吏俸禄,使其衣食无忧,安心为政,杜绝以权谋私之念;五曰兴教化,正官德,树楷模,使为官者知荣辱、明是非、存敬畏……
每一条兴革之策,都具体可行,环环相扣,既有破旧立新的决心,又有循序渐进的智慧。众人听得如痴如醉,仿佛看到了一幅吏治清明、国泰民安的壮丽画卷正在徐徐展开。
尤其是那使不敢贪、不能贪、不想贪的论述,以及以实绩论英雄、畅言路、厚养廉、兴教化等具体措施,更是令人耳目一新,拍案叫绝!
陆宗元原本紧锁的眉头渐渐舒展开来,眼中闪烁着难以置信的光芒。他怎么也想不到,这个平日里被他视为废材的孙子,竟然拥有如此高远的见识和经世济民的胸怀!这哪里是什么废材,这分明是陆家百年难遇的麒麟儿!
几位外聘考官更是频频点头,脸上写满了惊叹与赞赏。他们都是饱学之士,自然能听出这篇策论的含金量。这不仅仅是一篇应试之作,更是一份足以影响国策的鸿篇巨制!
当李大学士读到最后一句吏治清,则天下平;天下平,则国运兴。愿我朝吏治如青天白日,朗朗乾坤,万世永昌!时,声音已然有些哽咽。
诵读完毕,祠堂前一片寂静。
良久,才爆发出雷鸣般的掌声!
好!好一个‘吏治清,则天下平’!一位须发皆白的族老激动地站起身,声音颤抖,此等见识,此等胸怀,老夫佩服!佩服啊!
字字珠玑,鞭辟入里!此乃匡时济世之良策!另一位考官也抚掌赞叹。
李大学士放下考卷,目光灼灼地看着陆知行,眼中充满了欣赏与期许:陆知行,你这篇策论,堪称本次甄选之冠!老夫敢断言,若此策能上达天听,必将对朝政产生深远影响!
面对这如潮的赞誉,陆知行依旧保持着平静,他微微躬身,道:多谢各位前辈谬赞,小子愧不敢当。此策尚有诸多不足之处,还望各位前辈不吝赐教。
不骄不躁,谦逊有礼,更让众人对他高看一眼。
就在此时,一个不合时宜的声音响起:咳咳……那……那我的策论……
众人循声望去,只见陆明轩面如死灰,却依旧强撑着不肯认输。他知道自己大势已去,但依旧抱着一丝侥幸,希望自己的策论也能得到一些肯定。
李大学士闻言,眉头微不可察地蹙了一下,但还是耐着性子,从一堆考卷中找出了陆明轩的那份,语气平淡地说道:陆明轩的策论,老夫方才也已点评过。其文辞尚可,也算用心。只是……
他顿了顿,拿起陆明轩的考卷,随意翻了翻,然后与陆知行的策论放在一起,对比之意不言而喻:珠玉在侧,瓦釜自然难鸣。与陆知行这篇相比,陆明轩的策论,无论是立意深度、论证逻辑,还是解决方案的创新性与可行性,都相去甚远,甚至可以说……略显平庸空洞。
平庸空洞四个字,如同四记响亮的耳光,狠狠地抽在陆明轩的脸上!
他最后的希望也破灭了。
高下立判!
在陆知行那篇光芒万丈的策论面前,陆明轩的策论显得如此黯淡无光,甚至有些可笑。
再联想到方才陆明轩信誓旦旦地指责陆知行抄袭他的初稿,此刻看来,简直就是一场天大的笑话!究竟是谁在抄袭,谁是原创,已然不言自明!
剽窃之嫌,更是坐实了!
众人看向陆明轩的目光,充满了鄙夷与不屑。这个平日里眼高于顶、不可一世的嫡长孙,此刻却像一只斗败的公鸡,狼狈不堪。
柳氏早已瘫软在地,面如死灰,连哭的力气都没有了。她知道,完了,一切都完了。她的儿子,不仅输了甄选,更输了名声,输了未来。
陆宗元看着眼前的景象,心中五味杂陈。他既为陆知行的横空出世而惊喜,也为陆明轩的愚蠢和柳氏的恶毒而痛心。
他深吸一口气,声音带着一丝疲惫,却也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今日甄选,结果已明。陆知行,才思敏捷,见识卓绝,当为本次甄选头名!赐……
他正要宣布赏赐,却被李大学士打断。
族长且慢!李大学士上前一步,郑重道,陆知行此等大才,若仅仅局限于家族之内,实乃明珠蒙尘!老夫不才,愿以项上人头担保,向朝廷举荐陆知行!以他的才华,定能在朝堂之上,大放异彩,为国效力!
此言一出,再次震惊四座!
李大学士是什么身份当朝大儒,桃李满天下,他的举荐,分量何其之重!这几乎等同于为陆知行铺就了一条青云之路!
陆知行也是心中一动,他没想到李大学士会如此看重自己。他再次躬身行礼:多谢李大学士厚爱!
陆宗元眼中也闪过一丝激动,他用力地点了点头:好!好!有李大学士举荐,知行前途不可限量!我陆家,也与有荣焉!
祠堂前的气氛,达到了顶点。
惊才绝艳的策论,不仅为陆知行赢得了甄选的胜利,更赢得了所有人的尊重与认可,甚至为他打开了通往更高舞台的大门。
相比之下,陆明轩的结局,则显得如此凄凉。他的骄傲与野心,在绝对的才华面前,被碾压得粉碎。
珠玉在侧,高下自分。
瓦釜雷鸣,终究只是虚张声势。
陆知行看着眼前的一切,心中感慨万千。他知道,从这一刻起,他的命运,已经彻底改变。
而那份凝聚了他两世心血的策论,也终于发出了它应有的光芒。
它不仅仅是一篇策论,更是一把钥匙,为他打开了通往全新世界的大门。
夕阳的余晖,将祠堂的飞檐染成了金色。
陆知行站在人群中央,身影挺拔,目光坚定。
他知道,未来的道路,依旧充满挑战。但他已经做好了准备,去迎接那更加波澜壮阔的人生。
策论定音,只是序曲。真正的华章,才刚刚开始谱写。
第9章
云开雾散,家法昭彰
祠堂前的喧嚣渐渐平息,但空气中弥漫的震惊与愤慨却久久未散。陆知行那份惊才绝艳的策论,如同皓月当空,将陆明轩那点可怜的伎俩衬托得愈发丑陋不堪。而陆季远呈上的当票,以及陆知行冷静而有力的指证,更是如同最后一根稻草,彻底压垮了陆明轩和柳氏精心构筑的谎言。
铁证如山!
真相,以一种最残酷也最淋漓尽致的方式,赤裸裸地展现在众人面前。
剽窃、栽赃、诬陷、买通下人、意图替换考卷……桩桩件件,都指向一个令人齿冷的阴谋。而主导这场阴谋的,竟然是陆家寄予厚望的嫡长孙陆明轩,以及平日里以贤淑温婉示人的柳氏!
岂有此理!简直是家族的耻辱!一位脾气火爆的族老气得浑身发抖,指着瘫软在地的陆明轩和柳氏,怒声斥骂。
家门不幸啊!家门不幸!另一位老者捶胸顿足,痛心疾首。
在场的陆氏族人,看向陆明轩和柳氏的目光,充满了鄙夷、愤怒与失望。他们无法相信,平日里高高在上、风光无限的嫡长孙,竟然会做出如此卑劣下作之事!这不仅是对陆知行的迫害,更是对整个陆氏家族百年清誉的玷污!
陆宗元面色铁青,身体因愤怒而微微颤抖。他缓缓站起身,目光如刀,扫过跪在地上瑟瑟发抖的陆明轩和面如死灰的柳氏。那眼神中,有失望,有痛心,更有无法遏制的怒火。
陆明轩!陆宗元的声音沙哑而低沉,却带着雷霆万钧的威压,你可知罪!
陆明轩早已吓破了胆,哪里还敢狡辩。他伏在地上,涕泪横流,语无伦次地哀求道:祖父……孙儿错了……孙儿一时糊涂……求祖父饶了孙儿这一次吧……
饶了你陆宗元冷笑一声,声音中充满了失望与厌恶,你做出此等猪狗不如的行径,还有何颜面求饶你不仅辜负了家族对你的期望,更险些害了你的手足兄弟!你这样的人,如何配做我陆家的子孙!
他又转向柳氏,眼神更加冰冷:柳氏!你身为长辈,不仅不加以管教,反而助纣为虐,策划如此恶毒的阴谋!你可对得起陆家的列祖列宗!
柳氏早已吓得魂不附体,只是一个劲地磕头求饶,口中含糊不清地念叨着妾身知错了、求老爷开恩之类的话。
开恩陆宗元怒极反笑,你们母子二人,狼狈为奸,险些酿成大错!若不是知行聪慧,早有防备,今日之事,后果不堪设想!我陆家,岂能容忍此等败类!
他深吸一口气,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不容置疑的决绝:来人!传我的话!陆明轩,品行败坏,心术不正,不配为我陆氏子孙!即日起,剥夺其嫡长孙身份,削去其在族谱上的优先继承权!罚其禁足祠堂,面壁思过一年!若再有犯,绝不轻饶!
此言一出,犹如晴天霹雳!
剥夺嫡长孙身份!削去优先继承权!禁足祠堂一年!
这对于心高气傲、一直以陆家未来继承人自居的陆明轩来说,无疑是毁灭性的打击!他猛地抬起头,眼中充满了绝望与不甘,张了张嘴,想要说什么,却在陆宗元那威严的目光下,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柳氏更是如遭雷击,瘫倒在地,放声痛哭起来:老爷!不要啊!明轩他知道错了!求您再给他一次机会吧!他还年轻啊!
年轻不是犯错的借口!陆宗元毫不留情地打断她,慈母多败儿!若不是你平日里骄纵溺爱,他何至于走到今天这一步!柳氏,你教子不方,纵容作恶,即日起,收回你掌管中馈之权,闭门思过,没有我的允许,不准踏出院门半步!
柳氏的哭声戛然而止,她难以置信地看着陆宗元,眼中充满了绝望。掌管中馈之权,是她在陆府地位的象征,如今被收回,意味着她彻底失势,沦为了一个无权无势的妇人。
祠堂前,一片寂静。
家主雷霆震怒,家法昭彰!
没有人敢为陆明轩和柳氏求情。他们今日的所作所为,已经触犯了众怒,也践踏了家族的底线。
几名家丁上前,面无表情地将早已瘫软如泥的陆明轩和柳氏拖了下去。他们的哀嚎和哭喊声,渐渐远去,最终消失在祠堂的深处。
处理完陆明轩和柳氏,陆宗元的目光转向了陆知行。此刻,他眼中的怒火已经消散,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复杂的情绪,有欣慰,有愧疚,更有深深的赞赏。
他缓缓走到陆知行面前,语气温和了许多:知行,今日之事,委屈你了。
陆知行微微躬身:祖父言重了。清者自清,浊者自浊。孙儿相信,公道自在人心。
好一个‘公道自在人心’!陆宗元抚掌赞道,眼中闪烁着异样的光彩,你不仅才华横溢,更有如此心胸与气度,实乃我陆家之幸!先前是祖父识人不明,险些埋没了你这块璞玉。今日,当着列祖列宗和众位族人的面,我宣布,陆知行,在本次家族甄选中,拔得头筹!赐……赐黄金百两,良田百亩,并入族学核心子弟名录,日后族中资源,任你调配!
此言一出,众人皆是一片赞叹。这等赏赐,不可谓不丰厚!更重要的是,入族学核心子弟名录,意味着陆知行正式成为了陆家重点培养的对象,其地位已然今非昔比!
李大学士等几位考官也纷纷点头,认为陆知行当得起这份荣耀。
陆家上下,看向陆知行的目光,也彻底变了。
如果说之前,他们对陆知行的策论只是震惊与赞叹,那么此刻,在见识了他冷静的应对、周密的布局以及最终的雷霆反击之后,他们的心中,更多了一份敬畏!
这个平日里被他们视为废材的庶子,竟然拥有如此可怕的城府和手腕!他不仅能写出惊天动地的文章,更能不动声色地将强大的对手玩弄于股掌之间!
敬畏交加!
这四个字,完美地诠释了此刻众人对陆知行的复杂心情。
那些曾经欺凌过他、嘲笑过他的族人,此刻更是吓得面如土色,生怕陆知行秋后算账。
陆知行对众人的反应尽收眼底,他没有得意忘形,也没有睚眦必报,只是平静地接受了陆宗元的赏赐,并再次躬身谢恩。
他知道,从今天起,他在陆家的地位,已经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再也不会有人敢轻易地欺辱他,再也不会有人将他视为可有可无的废材。
他用自己的实力和智慧,赢得了应有的尊重与地位。
风波过后,祠堂前的甄选也正式结束。
夕阳西下,余晖洒在陆府的青瓦之上,反射出柔和的光芒。
陆知行独自一人,缓缓走在回偏房的路上。他的脚步沉稳而坚定,与来时已然不同。
他知道,嫡兄失势,继母被罚,这只是他复仇之路的第一步。前世的屈辱与仇恨,还远未了结。
但今日的胜利,却让他更加坚定了自己的信念。
只要拥有足够的智慧和力量,命运,便可以掌握在自己手中!
他抬头望向天边那抹绚烂的晚霞,眼中闪烁着坚毅的光芒。
未来的路,还很长,也注定不会平坦。但他已经做好了准备,去迎接一切未知的挑战。
而陆家,这个曾经带给他无尽屈辱的地方,如今,也因为他的存在,而悄然发生着改变。
一个属于陆知行的时代,正在缓缓拉开序幕。
而那些曾经的恩怨情仇,也将在未来的岁月里,一一清算。
夜色渐浓,陆知行的身影消失在院落的拐角处。只留下那满院的月色,静静地见证着这场家族权力的更迭,以及一个少年命运的逆转。
第10章
潜龙出渊,青云直上
三日后,晨曦微露,金色的阳光如同碎金般洒落在陆府朱红色的大门上,也映照着门前一道挺拔的身影。
陆知行一袭崭新的青色细棉长衫,腰间系着一条素色玉带,头发用一根简单的木簪束起,更显得眉目清朗,气度不凡。他手中紧握着一封信函,信封上李大学士荐五个遒劲有力的大字,在晨光下熠熠生辉。
这便是李大学士亲笔所书的推荐信,将为他叩开通往仕途的大门。
这三日来,陆府上下对他的态度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曾经的冷眼与嘲讽,早已被敬畏与讨好所取代。他的偏房也早已搬到了主院一处雅致的跨院,下人仆役一应俱全,嘘寒问暖,无微不至。
就连平日里对他不假辞色的几位族中长辈,如今见到他,也会主动上前攀谈几句,言语间充满了关切与期许。
而陆明轩和柳氏,则如同从陆府蒸发了一般,再也没有人提及。他们的失势,也为陆知行的崛起,扫清了最后的障碍。
陆知行站在陆府门前,回首望去,这座曾经带给他无尽屈辱与痛苦的府邸,此刻在他的眼中,却多了一层复杂的意味。这里,有他前世的怨恨,也有他今生的起点。
三少爷,马车已经备好了。管家陆福恭敬地站在一旁,小心翼翼地说道。他看着眼前的陆知行,心中感慨万千。谁能想到,这个平日里默默无闻,甚至被视为废材的庶子,竟然一鸣惊人,不仅赢得了家族甄选的头名,更得到了李大学士的青睐,即将踏上仕途。这简直就是一出活生生的传奇。
陆知行微微颔首,却没有立刻上车。他将手中的推荐信又握紧了几分,目光投向远方,那里是京城的方向,也是他即将踏上的崭新征程。
前世,他也是在这样的年纪,怀揣着对未来的憧憬,却最终落得个被逐出家门、潦倒半生的凄惨下场。而今生,他凭借着自己的智慧与坚韧,不仅洗刷了冤屈,更赢得了家族的认可与宝贵的入仕机会。
命运的轨迹,已然彻底改变。
知行。一个苍老却温和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陆知行转身,只见陆宗元在家仆的搀扶下,缓缓走了过来。他今日没有穿象征家主威严的深色长袍,而是换上了一身寻常的葛布衣衫,脸上的皱纹似乎也柔和了许多。
祖父。陆知行躬身行礼。
陆宗元摆了摆手,示意他不必多礼。他走到陆知行面前,仔仔细细地打量着自己的这个孙子,眼中充满了欣慰与感慨。
知行啊,你此去京城,前路漫漫,万事要多加小心。陆宗元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沙哑,官场险恶,人心叵测,切记要谨言慎行,不可恃才傲物,更不可轻易树敌。
这番话,语重心长,充满了长辈对晚辈的关切与叮嘱。与甄选那日雷霆震怒的家主形象,判若两人。
陆知行心中微微一暖,他知道,这位祖父,虽然曾经偏袒嫡长,但在大是大非面前,终究还是分得清轻重。今日这番话,也算是对他的一种认可与弥补。
孙儿谨记祖父教诲。陆知行再次躬身。
陆宗元从怀中取出一个小小的锦囊,递给陆知行:这里面,是些许盘缠,还有几封我写给京中故旧的信函。若遇到难处,或许能帮上一些忙。出门在外,不比在家里,凡事要多留个心眼。
陆知行接过锦囊,入手沉甸甸的,他知道,这不仅仅是金钱与人脉,更是祖父的一片心意。
多谢祖父。
陆宗元拍了拍陆知行的肩膀,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湿润:好孩子,去吧。陆家的未来,就看你们这些年轻人了。莫要辜负了李大学士的一番美意,也莫要辜负了……陆家对你的期望。
孙儿定不负所托!陆知行眼神坚定,声音铿锵有力。
晨风吹过,扬起了他的衣袂,也吹散了他心中最后一丝的迷茫。
他知道,他肩上担负的,不仅仅是自己的前程,更是陆家的荣耀,以及……他对这个时代的一份责任。
与陆宗元告别后,陆知行深吸一口气,毅然转身,踏上了早已等候在一旁的马车。
车轮滚滚,向着东方驶去。
陆知行掀开车帘,最后望了一眼那座熟悉的府邸。朱红的大门渐渐远去,最终消失在视线的尽头。
他知道,他的人生,将从这里,翻开崭新的一页。
昔日的废材庶子,已然化为潜龙。
而这条潜龙,此刻正挣脱了束缚他的浅滩,向着那波澜壮阔的九天之上,腾飞而去!
马车内,陆知行摊开手中的推荐信,李大学士那遒劲有力的字迹,仿佛蕴藏着千钧之力。他将信仔细收好,然后闭上眼睛,开始在心中默默规划着未来的道路。
京城,那是权力的中心,也是风云际会之地。那里,有无数的机遇,也充满了无数的挑战。
他要做的,不仅仅是入仕为官,更要在这错综复杂的官场之中,坚守本心,实现自己的抱负。
他想起了前世的种种不甘与遗憾,想起了那些被埋没的才华与被践踏的尊严。今生,他要将这一切,都一一讨回来!
他更想起了那份凝聚了他两世心血的《富民强国策》。他相信,只要有机会,这份策论,定能为这个时代,带来一些积极的改变。
马车在官道上平稳地行驶着,车轮碾过青石板路,发出有节奏的声响,像是在为他即将开启的锦绣前程,奏响序曲。
陆知行缓缓睁开眼睛,眼神坚定而明亮。
他的嘴角,勾起一抹自信的笑容。
前路或许坎坷,但他无所畏惧。
因为,他不再是那个任人欺凌的陆知行。
他是浴火重生的凤凰,是挣脱束缚的潜龙!
他的未来,将由他自己亲手书写!
而那片属于他的天空,正无限广阔地展现在他的面前。
青云之路,自此开启。
潜龙出渊,风云将起!
(章节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