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了让哑巴养女风光出嫁,妈妈做了一对巨型龙凤喜烛。
婚礼当日,妈妈发信息骂我:你以为拿我的秘密要挟我,我就会告诉临西,当年救他那个小女孩是你吗
嫁给临西的人是你姐姐,永远不会是你。
傅临西,我喜欢了十年的竹马,如今正为别人戴上戒指。
宣读誓词那一刻喜烛燃尽,我的尸体沿着蜡水流了出来。
而妈妈刚刚才发送完最后一条短信:你最好是真的死了,到那天我一定会放鞭炮庆祝。
引线被点燃的下一秒。
鞭炮炸响,焰火冲天,可妈妈你怎么不笑了
后来法医割断我的手指,才拿到我到死也不肯松手的U盘。
知道真相的那一刻,所有人都崩溃了。
1
商业街人来人往,每个人都能穿过我的身体。
我等了很久,终于我看到妈妈从车上下来。
她穿着一件手工旗袍,身段窈窕,优雅至极。
我惊慌失措地扑上去,快要哭了。
妈妈,我身上有好多淡粉色的胶块,我怎么都撕不掉,你帮帮我。
妈妈没有听见我的求救。
她的手穿过我的胸口,揽住另一个人的肩膀。
那是一个年岁和我差不多大的女孩。
她叫苏语萱,是妈妈十五年前从孤儿院收养的女孩,是一个哑巴。
妈妈双眼明亮地打量着苏语萱:这套旗袍是正宗的苏绣,陈老师一年只做一件。
苏语萱比划着手语,那意思大概是说:这么名贵的衣服,我不配。
妈妈摸着苏语萱的头。
胡说,我的女儿配得上全天下最好的东西。
苏语萱脸一红:陈老师一年只做一件的话,睿妍怎么办
你身材细长,周睿妍她膀大腰圆,穿旗袍简直是暴殄天物。
我就是周睿妍。
苏语萱神态焦急:那我回去就脱掉,不然睿妍看见又要生气了。她生气的时候很可怕,要砸东西。
妈妈拧紧眉头:不许脱掉,从小到大你都让着她,你都要嫁人了,要学会反抗,不然会吃亏的。
苏语萱柔弱地说:睿妍毕竟是妹妹,而且是妈妈的亲生女儿,算下来也是我抢了她的。
妈妈弹了她的脑袋:傻孩子,周睿妍要你让出临西,你也要让吗
一说到傅临西,苏语萱就害羞了。
她摇摇头,表示当然不会让出傅临西。
望着她们走进工作室的背影,我的胸口好像破了一个大洞。
原来我失踪的这段日子里,他们没有一个人为我着急。
趁我不在,他们就像摆脱了一个天大的麻烦。
红红火火地筹备起了苏语萱和傅临西的婚礼。
可妈妈,今天是我的生日啊。
我望着和工作室比邻的蛋糕店。
我以为她们今天会来取我的生日蛋糕,所以才在这里等。
结果她们是来工作室取婚礼用的秀禾服。
一道阳光从穹顶照来,我低头一看。
原来刚刚的感觉不是心理作用。
我的胸口真的被烫穿了一个大洞,还在冒烟。
2
我躲在车子里,等了三个小时她们终于出来了。
我以为她们多少会看一眼旁边的蛋糕店。
这样妈妈就会想起我已经五天没回家了。
然后派人找一找我,哪怕是随便报个警呢。
说实话我自己都不知道自己的身体现在在哪里。
以我现在飘来飘去的状态,没有直接下地府,说不定还活着。
可她们直到上车也没回头哪怕一次。
我就这样子坐在后座,看她们兴奋地聊着秀禾服的做工。
虽然其中一个是哑巴,但并不妨碍她们看起来好得像一对闺蜜。
可妈妈我好嫉妒,明明我们才是曾经是一个人的两个人。
回到别墅的时候,老管家过来开门。
我第一次听见有人关心我的去向。
睿妍还是没有来电话,真的不去找一找吗
妈妈语气冷淡:这不过是玩失踪来吸引大人注意的小把戏。我从前没有依过她,这次也不会。
说完她又看了看苏语萱:正好今夜是萱萱的小婚礼,她不在没人捣乱,我反倒省心。
管家素来不多嘴,但这次还是忍不住提醒了一句。
今天是睿妍的生日。
妈妈变得不耐烦:生日是什么很特殊的日子吗她的生日也是我的苦难日!她每每故技重施,只有你回回当真。
原来妈妈知道今天是我的生日。
她记得,只是故意忽视。
有一颗灵魂在旁边轻轻碎掉了。
……是我的。
我垂头丧气地站在阴凉地带。
又听见管家小声地说:快递站打来电话,说国际志愿者协会寄来一封感谢函。
我差点忘了,一年前也是在我生日的时候。
C国地震,身为国际青年志愿者协会的一员,我接到通知紧急出发救援被困人员。
当地信号不好,联系不到国内。
我九死一生回国后,正要跟妈妈道歉。
那时的我想,她一定给我准备了生日蛋糕。
而我虽然是去做好事了,但毕竟也是辜负了妈妈的心意嘛。
那一夜,妈妈却用看透一切的目光望着风尘仆仆的我。
我就说你怎么跟我玩失踪,原来是生日到了啊!
你以为这样就能让我更重视你吗
少来了,身上这么多戏,你怎么不去当明星啊。
那日我跟妈妈爆发一场激烈争吵。
我问她,你就这么恨我吗
长得跟爸爸相似是我的错吗
当时爸爸不爱我却抢走我的抚养权,只是为了伤你更深,是我自愿当这个武器的吗
你明明是太想我了才收养了苏语萱,为什么现在我回来了你反而不爱我更爱她
我们都过得很苦,为什么还要彼此伤害
妈妈扇了我一耳光。
这一年来我再没有和她说过话。
大概是路途遥远,协会在今天才寄来证书。
妈妈听到这个消息,突然很惊喜地看向苏语萱。
萱萱,没想到救人还有证书呢,肯定是给你的,快去拿吧。
3
苏语萱笑起来,欢快地转身朝快递站跑去。
我愣住,看着她的背影气笑了。
苏语萱什么时候救过人了,明明是我救的她好吗
一年前,苏语萱和傅临西一群人在C国毕业旅行。
我和几个有经验的同事进了废墟救人。
苏语萱就站在旁边看着,让她帮忙递工具,都慌慌张张在那里比手语,说自己怕余震。
我几乎是徒手将傅临西救出来的。
为此我手指落下病根,一到下雨天就疼。
那证书果不其然是写的我的名字。
当妈妈问起的时候,苏语萱表情晦涩。
她用手语说: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东西,我已经放进房间了。
真不要脸啊,把我的证书藏进自己的房间。
我起身就要走进苏语萱的卧室,突然有股强大的力量将我弹了回去。
在苏语萱的枕头底下,一枚压胜钱正隐隐散发着红光。
这是我在岭南采风时,一个少数民族的老者送给我的。
我将她出水痘的孙子送往医院。
老者为了感谢给了我一枚花币,说关键时候能救我一命。
我将铜钱夹在厚厚的采风笔记本里。
结果回来的时候被苏语萱偷走了。
我的笔记本里记录的是民间传统工艺。
例如绒花、螺钿、掐丝、扎染、竹编等制作方法。
还有一些风俗习惯。
苏语萱靠着我的笔记,用几期复原传统技艺的视频,在自媒体时代成为百万网红。
我找她要回笔记本,她又开始红着眼眶比手语。
每次她这样,大家都会向着她,对我群起而攻。
我差点都忘了,她还同时偷走我一枚压胜钱。
明明是我的护身符,现在却对我展开攻击。
不知道是不是这枚压胜钱的威力,我抬起手一看,发现自己的颜色变淡了。
就在苏语萱进房间销毁我证书的时候。
我听见很远的地方传来妈妈压低声音的指责。
我像一只快死掉的水母,伤痕累累地跑过去。
妈妈正在和一个人进行视频通话。
而视频中的人,竟然是我!
4
妈妈在极度愤怒和恐惧中全身颤抖。
你以为拿到这些东西,就能威胁得了我吗!
视频中的我神色邪恶。
如果我把这些放到网上,大家会怎么看待你呢
你可是当代有头有脸的非遗传承人啊。
靠着这个名头,你开公司住大别墅,每年上综艺接代言赚得盆满钵满,我不相信你连一千万都拿不出来。
苏黎,我亲爱的妈妈,我今天就把话放这儿,要么拿钱,要么你就等着身败名裂吧。
妈妈捂着嘴,面红耳赤,眼泪在眼眶里打转。
我怎么会生了你这么个猪狗不如的女儿!早知道就该在怀孕的时候把你流掉!
我在旁边急得团团转,听到这话我整个人都要崩溃了。
妈妈视频里的人不是我,是一个诈骗犯啊!
你快报警吧,求求你快报警啊!
这个人手里到底握着什么证据,让你这样投鼠忌器
视频里的我嬉皮笑脸:够了苏黎,少在这里演戏了,说得你好像曾经对我有过期待一样。
如果你真为我考虑过,就不会让苏语萱嫁给傅临西了。
你明明知道我喜欢傅临西很多年,如果不是你从中作梗,嫁给傅临西的人本该是我!
我警惕起来,我喜欢傅临西的事情,妈妈根本不知道。
我也没跟人说过,这个诈骗犯怎么会知道的
然而下一秒,妈妈按着胸口呼吸急促起来。
是哮喘发作了。
在妈妈服药的过程中,视频里的人没有任何担忧。
反而继续刺激妈妈,妈妈终于忍无可忍。
没错,是我告诉傅临西当年救他的小女孩是语萱。
萱萱比你乖巧懂事,如果当时她在场,她也会选择救临西的。你不过抢了她的机会,还有脸提这件事!
我至今不明白,当年是我搜集傅临西继母虐待儿童的证据,才救下奄奄一息的傅临西。
可傅临西醒来以后却对我恶言恶语,反而对苏语萱爱护有加。
原来是我的母亲,安排养女抢了我的功劳。
为什么,妈妈你为什么要这么对我。
视频里的人替我问出了这个问题。
你这么讨厌我,为什么要争回抚养权
妈妈毫不犹豫地开口说道:我就是要赢,就因为这个不行吗
你在你父亲那里长到十岁,早就跟他学坏了,萱萱是我精心培养着长大的,她除了不能说话,样样比你好,你有什么能力代替她嫁入豪门
我用力掐着自己的手背,可我感受不到任何疼痛。
真相虽然残酷,但妈妈你应该在我活着的时候告诉我的。
告诉我你的心愿,告诉我怎样才能让你幸福。
然后我会让你知道。
我是这个世上,你最不需要绞尽脑汁来算计的人。
因为我是你的孩子啊。
视频里的合成影像大笑起来。
我望着里面的人恨得咬牙切齿。
因为我好像想起来,五天前自己究竟是怎么发生意外的了。
5
傍晚时分,妈妈整理好仪容。
傅家的车来接苏语萱了。
傅临西给苏语萱准备了两场婚礼。
一场是今日的新中式,一场是明天的隆重道教仪式。
今日的苏语萱穿着做工精美的秀禾服,前往宋氏合院酒店。
两进的院落,古朴清幽。
受邀出席的宾客只有身边关系最好的亲朋,加起来不过四桌人。
劳斯莱斯的车门打开,新郎傅临西快步上前,动作温柔地牵着苏语萱下车。
有一段时间没见傅临西了,他好像比从前瘦了不少。
望见今天新娘造型的苏语萱,傅临西眼前一亮,跟着嘴角就扬起来。
他的眼睛一直很好看的。
从前在学校里,我就很喜欢观察他写作业时候上挑的眼尾。
眼尾还有一颗小痣,笑起来的时候就藏进褶子里。
虽然傅临西是公认的儒雅温柔,其实他从不对我笑。
很长一段时间我都茫然不解,难道是因为我救过他,所以唯独讨厌我吗
哥,我把新娘给你送过来了。
黑西装的高挑男性将车钥匙抛给傅临西。
这是傅临西的弟弟傅峤,也是他继母的儿子。
当年他继母被抓走以后,傅峤本来要送到乡下去。
傅临西阻止了这一切,多年来不计前嫌地疼爱着这个弟弟。
傅峤人前阳光开朗,嘴甜又热情。
但其实我知道,他背地里是个十恶不赦的混蛋。
无论是美貌还是蛇蝎心肠,傅峤都随了他的亲妈。
傅临西牵着苏语萱走进连水走廊。
宾客们在两旁热情鼓掌。
傅峤也在人后拍手,可他追随着苏语萱的目光却并不清白。
从前我没有看出这些门道。
可能是因为在这之前,我眼里只有傅临西的缘故。
导致我无暇顾及除了他以外的人。
我站在中央的大蛋糕前,望着底下的logo。
从时间上来看,这个蛋糕和我的生日蛋糕应该是同一批制作出来的。
我所料没错,此时蛋糕店的快递员,将另一个蛋糕提到了傅临西面前。
先生,您关联会员卡的用户还有一个六寸生日蛋糕。
苏语萱也在旁边,听到这话她眼睫耷拉下去。
又来了,每次她做出这副表情所有人都要为她让道。
傅临西连忙摆手说:放到垃圾桶旁边,我们没有订什么生日蛋糕。
我跟着服务员一路走到垃圾桶。
看着漂亮的蛋糕被苍蝇包围,我心里特别不是滋味。
而十米之外,大家高举酒杯祝福苏语萱和傅临西新婚快乐。
有几个一起长大的朋友,他们对苏语萱敬酒时说道。
C国突发地震,当时如果不是语萱,我们都没命回来了。
临西你一定要好好对语萱啊!她可是救过你命的女孩!
来我们一起敬我们的英雄!
苏语萱可真是脸皮够厚,她当真笑吟吟地对大家碰杯。
有好事者提起我:周睿妍怎么没来从前她不是成天追着临西跑的吗
别提她了,多晦气啊,听说她成天出去鬼混,到现在连一份正儿八经的工作都没有。说不定早就自我放弃了。
按照之前她对傅临西穷追不舍的攻势,谁敢跟她说今天傅临西结婚大家都是瞒着她举行婚礼的。要她知道了,不提着八百米大刀杀过来抢婚
他们交头接耳时,或许永远想不到我就站在旁边吧。
望着这一张张我曾救过命的人的脸,我有点恶心。
不过我还是很想反驳一句,我就算知道今天傅临西结婚,也不会抢婚的。
不仅仅是因为我绝非这么不体面的人。
更是因为,我其实不喜欢傅临西了。
一道声音却代替我打断了这群人的诋毁。
帮着傅临西诋毁她,你们能得到傅氏集团年底的分红吗
那人说得掷地有声。
声音不大,却听起来很有力量。
我随着众人一同朝后面看去。
穿皮夹克的男人站在夜色之下,黑曜石的眸子亮得惊人。
这人看起来面生,不像圈子里的人啊。
真是稀奇,这又不是什么下层人的场合,什么不三不四的人都能进来。
真好笑,这里有谁请你来了吗
一堆人语气恶劣地议论着。
男人却不疾不徐地走到大厅中央。
我的确不请自来,职务所在,侦查一起失踪人员的案件。
他亮出自己的刑警证件:你们有谁知道周睿妍在哪里吗我已经五天没见到她了。我怀疑她已经被害了。
江述,我想起来了。
曾经在警察局里,他跟我说。
周睿妍,你要不把紧急联系人改成我吧。你的妈妈或是傅临西,他们也许不会救你,但我一定会找到你的。
这是我的私人电话。
后来我被害时,用最后的力气给紧急联系人发了一个定位。
【救我。】
救我,江述。
我的紧急联系人。
希望你如从前许诺那般,一定要找到我啊。
6
听到我可能被害的消息,面前的一桌人在一瞬间的愣怔后,哑然失笑。
警察叔叔,你搞错了吧,周睿妍玩失踪也不是一次两次了。
你不了解她,我们还不了解她吗都是从小一起长大的,狼来了的故事你也应该听说过。
七嘴八舌的议论声几乎要将人淹没。
江述突然走上前,双手捶在桌面上,这动静吓得那群人不敢出声。
你们是警察,还是我是警察这么急于掩饰,难道你作贼心虚吗我看天色还早,不如大家都跟我去警局调查调查
傅氏经商多年,黑白两道混得如鱼得水。
却从来没有碰见江述这样的冷面阎王。
傅临西看出江述来者不善,走到他面前伸出手:今天是我的婚礼,招待不周请见谅。
听说三安路的刑侦队长年少有为,今日一见果真仪表堂堂。我跟你们局长很熟,改日一定请你吃饭,今天你就当给我个面子。
江述却拒绝了傅临西的握手礼。
少跟我打官腔,你可没这么大面子耽误我办案。
江述的不客气引来傅临西朋友的不满,他站起来就破口大骂。
你他妈别给脸不要脸,你知道这是谁吗就敢来砸场子是不是不想干了!
江述拔高音量:怎么,你想袭警真有本事你就让局长过来撤我的职,今天我就把话放这儿,问不到结果我不走了!
他当着那人的面,把证件甩在了桌面上。
全场都被震慑住了,没有人再敢说话。
多数时间,江述在我印象里冷静到像个伪人,我经常还拿这事调侃他。
可今天他的情绪却十分反常。
曾经我听他手下的队员说,江述要是犟起来,天王老子都拿他没办法。
我今天总算是见识到了。
傅临西亦有败下阵来的趋势,却见对面的新娘苏语萱突然开始无声地哭泣。
她的眼泪像断了线的珍珠,砸得桌布深一块浅一块。
妈妈心一软,连忙帮她擦了眼泪,然后走过来跟江述求情:警官,我是周睿妍的母亲,我可以做证,周睿妍没有失踪。
我慌张地看向母亲真挚的双眼,又环顾四周。
那些人见缝插针地要赶走江述:警官你都看见了吗人家周睿妍的母亲都说人没有失踪。
我真好奇,是谁报案让你来的,该不会是故意来破坏婚礼的吧!嘿,你们这就不懂了,是红包没给够,来收保护费了!
这时酒店工作人员领过来了一群拿摄像机的人。
傅临西用下巴指了指中央摆放的小型戏台。
警官你可能不知道,我的妻子是有名的自媒体博主。本来今天走完婚礼流程,团队将给大家表演皮影戏。记者都来了,你也不想当着直播镜头,闹得太难堪是吧。
由不得江述再说什么,他的领导也来了。
苏语萱泪眼婆娑地求到江述面前。
江述看不懂她的手语,傅临西负责翻译。
我的妻子说,这时她亲手制作的皮影,花了半年多的时间。又自编自导了一出皮影戏,讲各地的婚嫁风俗。她把你当朋友,想请你一同欣赏。
江述有一双鹰隼般锋利而漂亮的眼睛。
他望着苏语萱时,仿佛一面照妖镜,照出了画皮的原型。
亲手制作的皮影吗苏小姐确定不是剽窃他人成果。
苏语萱听了这话,立刻像河豚一样鼓起腮帮子,大概觉得这样的自己很可爱。
可我知道,江述从来不胡说八道。
因为苏语萱的皮影和戏剧,都是直接从我那里偷走的。
她从前就靠着我的采访笔记本和视频素材在网上走红。
如今又要靠着我苦熬半年做出来的皮影,更上一层楼。
然而当摄影机架起来,真正表演的人却不是苏语萱本人。
而是她公司旗下的团队。
道理很简单,因为苏语萱根本不会表演皮影。
可这并不妨碍今晚的直播很成功。
国民都在说苏语萱真不愧是集美貌与才华于一身的女神。
已经快要赶上她享誉国际的大明星母亲苏黎。
几家媒体也争相夸赞苏语萱。
评价她在还原和创新民间技艺上有着卓越的贡献。
在采访时,苏语萱还表示,自己虽然不能说话,但在技艺上往往更加潜心钻研。
江述摇晃着酒杯,笑出声来。
苏小姐的钻研,应该不是钻研技艺,而是钻研偷窃之术吧
傅临西立刻请记者离开。
苏语萱红着眼睛哭诉自己今晚的委屈。
江述仍是笑着:别比划了,我看不懂,你就用回答我一个问题。
接下来,他将地图上的定位怼到苏语萱的眼前。
你知道这个地方在哪儿吗
苏语萱下意识要说不知道,可她看见定位的那一刻,瞳孔骤然缩紧。
短暂的两秒沉默,妈妈忽然冲上来将苏语萱护在怀里。
江警官,我相信我已经说得够清楚了,周睿妍并没有失踪。
可妈妈在看到定位的那一刻,也皱紧了眉头。
江述是何等厉害的人,他只一眼就知道妈妈和苏语萱的可疑。
于是他又问了一次:定位标记得不够精准,你们曾经去过这附近吗
妈妈摇头,带着苏语萱离开了。
可她上车的那一刻,电话就进来了。
明天用的喜烛好像出了一点问题。
我知道妈妈对江述撒谎了,因为我跟着她去了郊外的工厂。
而她明天为苏语萱准备的龙凤喜烛,就在这家工厂里。
7
天蒙蒙亮时,隆重的婚车仪仗沿着山路抵达本市香客云集的道观。
苏语萱穿着价值千万的凤冠霞帔,正在后面梳妆。
庄重典雅的道家婚礼,彰显着新人对彼此忠贞不二的爱情。
我站在山门前,被道观的磁场死死压制着。
我本不敢进去,直到一只猫在我面前驻足停留了一会儿。
我不确定它是否感应到了我的存在。
那只猫迈着小碎步朝前缓慢走了两步,见我不动,猫竟回头看我。
我跟着它走,还真来到了典礼现场。
于是我看见在宝殿的两边矗立着龙凤两栋红色喜烛。
之所以说是两栋,是因为这喜烛高五米,直径一米七,完全能够容纳一人。
那喜烛可真是漂亮,身躯缀着真金白银,一层红蜡外衣描龙绣凤,薄玉裁云,又镶嵌着千百颗流光溢彩的贝壳螺钿。
这件民间工艺品尽善尽美,华丽到铺张的地步,凝聚了母亲苏黎在非物质传承研究上这一生的艺术造诣。
妈妈站在前端,可她看上去心神不宁。
这时傅峤缓慢踱步而来:我看这喜烛还是别点火算了,五米多高的蜡烛什么时候能燃完啊
妈妈的助理听了却不乐意:老师花了三个月的时间才做出这一对喜烛,为什么不点燃
傅峤耸耸肩:我只是怕出意外,你们昨天不是匆匆赶去看喜烛的吗。这喜烛也真是金贵,动不动就出问题。
妈妈的助理想也没想就说:只是屋顶破了个洞,跟蜡烛又没关系。
傅峤没再说话。
化妆师这时从人群中挤了出来:苏小姐找您。
现场人多事杂,为了记录这场道家婚礼,还来了很多媒体记者。
苏语萱为了吸住这一波婚礼的流量,专门在主页放了一个合集。
每一分钟的广告位报价超过百万。
后台的苏语萱鬓发如云,台前是一顶掐丝珠冠,婚服上绣着凤穿牡丹,看上去好不华贵雍容。
可她清汤寡水的长相,似乎难以撑得起这样隆重的装扮。
看上去就像丫鬟偷穿了贵妃的衣服,让人总是忍不住担忧她会不会下一秒就要被拉出去杖毙了。
楚楚可怜的苏语萱一见到苏黎就开始比划手语。
她表达说自己不想点燃妈妈辛苦制作的蜡烛。
这么大的蜡烛燃烧起来污染空气。
妈妈不明白为什么苏语萱突然不想点燃蜡烛,安慰道:妈妈用的是环保材料,你放心吧,不会污染空气的。
苏语萱显得有些焦头烂额,比划的动作都显得手忙脚乱。
可是我看等会好像要下雨,雨水会把蜡烛浇灭。
妈妈似乎也觉察出了不对劲的地方:萱萱,你怎么突然这么害怕蜡烛被点燃呀
其实我也很好奇,苏语萱这样反常,会不会是知道我的身体现在在哪儿里了。
所以她才极力阻止喜烛熔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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虽然昨晚去工厂时,妈妈和她都只是远远看了看那对喜烛。
但当时苏语萱抬头盯着破洞的屋顶却展示出了前所未有的惊恐。
妈妈最终还是依从了苏语萱:那妈妈只燃两分钟。
两分钟根本燃不了多少,苏语萱放心地点了点头。
她们母女情深的画面有点刺痛我的眼睛。
我后退几步,失魂落魄地离开了后殿。
点灯厅的角落传来傅临西和他兄弟许兆驰的对话。
许兆驰说:昨天那个刑警又来了,他怎么就这么阴魂不散,都被停职了还死缠烂打,有意思吗
傅临西找人让江述停职了,他怎么能这样!
倒是可惜了,听说这人是个挺厉害的刑警,但人太轴。你放心,他今天进不来的,山下有二十个保镖拦着呢。
说起来也挺奇怪的,周睿妍怎么到现在连一通电话都没打给你
许兆驰嬉皮笑脸的调侃傅临西。
其实我们都看得出,你没有你嘴上说的这么讨厌周睿妍。跟哥们说句实话,你是不是还挺想看她为你伤心的样子
傅临西捶了他一拳:滚,我心里只有语萱。
你心里只有苏语萱,我还不喜欢你了呢,自恋狂。
仪式开始了,在编钟雄浑的敲击声中,新郎傅临西与新娘苏语萱握着红绸拾级而上。
两对龙凤喜烛燃得正旺时,妈妈想起苏语萱的叮嘱,让人去上方把蜡烛灭掉。
住手!蜡烛不能灭!
只见浑身是伤的江述,跌跌撞撞地冲进了会场。
许兆驰立刻招呼旁边的安保人员过去:把他拉下去!
江述抱着滚烫的焚烧炉不松手:你们不想看看蜡烛里面有什么吗傅临西,苏语萱,你俩是不是心虚了,才不敢熔化这对喜烛!
昨晚江述一定是查到了什么,否则他不会这么冲动,甚至直接闹到了婚礼现场。
正是道观观主,宣读婚书誓言的重要时刻。
突然听见江述说出这番话,傅临西明显流露出不满之色。
许兆驰亲自上手去拖拽江述,嘴里不停地骂骂咧咧。
江述手上被烫脱了一层皮,伤口源源不断渗着血,他摔倒在地面,挣扎之中连指甲也被磨平了。
苏黎,你是周睿妍的母亲,你就不想知道你的女儿在哪里吗你真的以为周睿妍还平安无事吗她离开这么久,你真的一点没有担心过她吗你是睿妍的妈妈啊,你不救她这世上就没人能救她了!
妈妈将手抵在胸口,唇瓣颤抖起来。
8
助理在妈妈耳畔小声惊呼:他的意思该不会是说,睿妍和蜡烛有关吧!说起来我的确很久没见睿妍了。他是警察应该不会说谎吧。
妈妈有所动容,可当她同意助理的提议,要继续熔化蜡烛时。
她的电话响了,是一串陌生虚拟号码。
妈妈警铃大作,走到了人群背后。
一解锁手机,屏幕就像是中了病毒,不断弹出她的不雅视频。
妈妈吓得脸色苍白,手忙脚乱地想要去关机,这时电话又响了。
你到底想要我怎样!
嘻嘻,一千万还没有准备好吗妈妈也不想我在苏语萱的婚礼上播放你的视频吧。
她说完,就挂掉了电话。
妈妈的脸上呈现一派痛苦的惊恐,她的肩膀佝偻下去,整个人似乎在抽搐。
我冲过去抱住她,可我什么都触碰不到。
我又想擦拭妈妈的眼泪,可水滴穿过我多掌心。
妈妈那个人不是我,那个人不是我,你不要害怕啊!
妈妈没有听见我的声音。
悲愤的妈妈点开我的微信,她颤颤巍巍迅速打下几行字句。
【你别以为这样就能威胁到我!你别忘了,你父亲伤我够深,我早就不害怕你们这群渣滓了!有种放马过来!】
仪式还在继续,天空却下起了雨。
瓢泼大雨很快将蜡烛熄灭。
江述彻底脱了力,倒在雨水里绝望地望着那一对龙凤喜烛。
睿妍,你究竟在哪里你究竟在哪一根蜡烛里面……
傅临西和苏语萱站在廊檐下。
两人深情对视着,各自向上天宣誓。
傅临西早已将婚书誓言倒背如流,仿佛这些字如同他对苏语萱的爱,早已刻在心中。
只听他字正腔圆,诚恳而坚定地说:若背叛所爱,身死道消。
天边闷雷轰轰,如万马奔腾。
紧接着一道白光自乌云间撕裂开来。
电闪雷鸣,震耳欲聋,声威震天的霹雳盖过了他们的誓言。
当所有人都抬头朝上空看去时,竟然有一道紫色电流落到地上。
众人吓得跳开。
那天上的电流像设置了定位追踪,一步步朝那对喜烛逼近。
在地面落下三道焦黑的脚印后,一道史无前例地巨大的电流噼里啪啦地炸在了蜡烛之上。
位于左面的龙烛被闪电生生劈开。
蜡水淌了出来,以及藏在里面的我的身体。
原来我那天,真的掉进了熔化的蜡水之中。
那一柱红蜡后来被刻上了金碧辉煌的龙字。
龙凤呈祥,喜结连理。
妈妈,我在龙烛中。
有人的手机落到地面上,屏幕很快被雨水打湿。
但依稀可见绿色的对话框里写着:【无论你怎么做,嫁给临西的都不是你,而是萱萱。】
【有警察说你死了,真希望那人没有说谎。你最好是真的死了。】
【到那时我一定放鞭炮庆祝。】
严密遮挡过的引线,在此刻被闪电的火花点燃。
鞭炮与闪电在耳畔交织。
雷电与焰火在天空齐舞。
各色光彩照映在我的尸体上,还有碎了一地的蜡块。
这是一场精心筹划的婚礼,也是一场隆重华丽的葬礼。
生前无人给我祝寿,死后全世界都在为我庆祝,我真的谢谢你们。
其实比起他们的尖叫和恐慌,我更想看见他们的笑脸。
因为这短短二十年的人生之中,真的真的,没有见过谁由衷为我开心,为我祝福。
我搜寻妈妈的身影,我以为她这么希望我死,应该会是人群里笑得最大声的那个人。
可我真正找到她的时候。
妈妈坐在地上,满身都是泥水,倒映着我尸体的一双眼睛空空荡荡的。
不断有人从他面前经过,不断有人过来关心她。
可她什么反应也没有,那样子看上去像一具被抽空灵魂的木偶。
我低头看了她一眼,感到疑惑。
妈妈你为什么不笑了
不是说会为我庆祝的吗
9
场面一度很混乱。
我一眼就看到围观的人群中那抹鲜艳的红。
那是今天的新郎傅临西。
他望着侧卧在地面上的尸身,是如出一辙的目光呆滞,身体僵硬。
许兆驰见到我尸身的惨状后,忍不住去旁边吐了。
不止他,好多人都吐了。
苏语萱惊慌失措地扑到傅临西身边,她打着手语说自己害怕。
但这次傅临西并没有理会她,眼神直愣愣望着案发现场。
直到有人拨开人群:你好,我们是三安路刑警大队,请配合我们调查。
来的人是江述的手下,虽然明面上江述被撤了职。
但案件发生后,局里调令已将他职务恢复。
江述精疲力竭地跨过警戒线,蹲在我的尸身旁,看了一会儿。
他喉结干涩滚动一圈,随后用戴着手套的手碰了碰我的脸。
大概是蜡能隔绝空气,我的尸体在蜡烛里延缓腐烂,对于经常见尸体的江述而言其实还算好看。
有队员想要上前安慰:队长,要不我来处理
走开。江述哑着嗓音,谁都别碰她。
我见过江述办案的状态,他其实从来没有像今天这样颓丧。
其实我能理解,虽然我和他只认识一个多月,但论交情也算得上朋友,可能他心里的确不太好受。
我站在他身边,对他笑了笑:江述,没关系,我不怪你,你已经尽力了。
明明知道他根本听不见,我还是啰里啰嗦地念叨。
你看你满身都是伤,肯定跟好多人打架了吧。回去洗个澡好好睡一觉,你瞧你,为了忙我的事情,这些天累坏了。
江述,你要像从前办案那样,像一个无情的工作机器。忘记死者是周睿妍,是你的朋友,然后沉着冷静、抽丝剥茧,找出害我的凶手,让他们得到应有的惩罚,好吗
后来的后来,现场被清场,婚礼就此结束,无关人等做完笔录驱车离开。
我的尸体被带回警局,外面却闹翻了天。
婚礼现场来了很多媒体,他们拍照时谁都拦不住。
网红婚礼现场蜡烛中惊现女尸,醒目炸裂的新闻标题出现在各大媒体网络上。
画面中的新郎对天发誓说:他身旁的女孩曾救他性命两次,他将永远爱护这个重情重义的女孩,疼她敬她。若违此誓,身死道消,天打雷劈。
紧接着戏剧性的一幕出现了。
三道闪电一路花火劈开了旁边的巨型喜烛。
紧接着就有知情人爆料,说这个死亡的女孩是他在志愿者协会的同事。
C国地震时,这位傅氏太子爷被压在废墟之下,是死者和他一起徒手将人挖出来的。
华国不缺民间侦探,大家顺藤摸瓜挖出很多不为人知的猛料。
【死者才是苏黎真正的亲生女儿,苏语萱只是养女。】
【不知道为什么傅临西为什么宣誓的时候会说是苏语萱救的人,但真实情况是,周睿妍才是救他的人。我们让苏语萱帮忙递工具,她都不肯。好多人在现场都看到了。】
【我早就说过了,苏语萱根本不是什么非遗传承人,这些视频都是她偷窃了周睿妍的采风笔记做出来的。】
【视频谁都能做,关键是配方很重要啊!周睿妍花了多大力气才还原出这一道道工序,跟师傅学了很久才学会,我们村的村民都看在眼里。她付出了多少努力,没有谁比我们更清楚。】
【当时周睿妍来我们村采风,还跟大家合影来着,她人很好,捐了不少钱给我们。】
【无意中刷到苏语萱视频的时候,我们都挺纳闷,里面的人怎么不是周睿妍。】
【这么果敢纯真的孩子,怎么就成了一具冷冰冰的尸体了据说被人藏在蜡烛里六七天才被发现,她死得好惨啊!请警方一定要认真调查,还睿妍一个公道!】
苏语萱的评论区充斥大量辱骂。
她躲在被窝里瑟瑟发抖,引得一群家人朋友对她同情极了。
不过半天,傅临西就反应过来。
他启动危机公关,站出来说:请大家不要被人带了节奏,清者自清。
其他几个朋友帮苏语萱仗义执言。
在评论区为苏语萱拉起保护线。
【你们能不能有点智商,网上的谣言你们也信吗】
【就算苏语萱是哑巴不能说话,你们也不能这样欺负她吧!】
【说周睿妍是支援地震,不如说我是秦始皇更可信。】
今天为苏语萱发声站队这群人,也是当年我救了三天三夜的受困者。
可他们的发声并没有平息这场舆论,反而激起公愤。
网友们纷纷对他们破口大骂:【苏语萱不能说话,搞得好像周睿妍现在就能开口说话似的!】
【网上到处都是周睿妍在国外救援时的照片,还有她去村落采风的照片。你们非说这些都是p图,到底谁没有智商】
这些人以及苏语萱都被网友打上了杀人犯的红叉。
扛不住舆论的傅氏股价跌停,公司站出来发表声明。
他们模棱两可地暗示,说我只是意外掉进蜡烛身亡的,并非被人杀害。
别墅中,傅临西抱着受惊的苏语萱,不断安慰:我安排了水军帮你解释。你放心,我不会让任何人污蔑你。我问过在刑警队里的朋友,他说周睿妍的确是意外身亡的,她是自己掉进蜡烛里死的,跟你没有关系。通报很快就会出来,到时候你就清白了。
而与此同时,我的妈妈驱车前往警察局。
黑色细高跟在地板上碰撞出清脆声响,她挎着名牌包走得雷厉风行,一进门就说:我要带走周睿妍的遗体。
办案人员拦住了她:案件还在侦办当中,法医解剖后会将遗体归还给您,请耐心等待。
妈妈毫无征兆地发起疯来,眼球布满可怕的红血丝,冲警察声嘶力竭咆哮起来:你们为什么要解剖她!她就是意外身亡的,没有人害她!她是自己掉进去的,我全都知道了,她是自己死的跟别人没有任何关系!你们不许碰她的身体!
妈妈一直在说,我就是自己跳下去死的,没有人害我。
江述从旁边推开门走了出来。
最起初他是笑着说的。
你明明也觉得很可疑,睿妍她大半夜跑到那么远的工厂去做什么她没有被害,她是自己跳进去的,你听听这话,你自己信吗
江述越说越激动,音量一声高过一声。
没找到她的时候,你说她没有失踪,现在人已经死了,你又说没人害她!你究竟为什么要千方百计阻止我救她,如果不是你的阻挠,说不定她还有口气在!现在好了,她活不过来了,我现在就想给她一个公道,就像抓到凶手,想把那个人按在睿妍的墓碑前磕头认罪!你为什么也要阻拦!你明明是睿妍在这个世上最亲近的人!
妈妈在一瞬间的呆滞后,张着口对江述大声质问:那你呢你又有什么资格阻止我,我是她的妈妈,你谁也不是!
我爱她,我本该是她的爱人!
江述的声音回荡在安静的过道,我本该给她这世上最真挚的爱和温暖,比你更多的尊重和疼惜。这个理由够吗
我猛地回头看向江述。
江述红着眼睛,眼眶有泪水打转,下一秒,泪水落了下来。
刚正不阿的冷面阎王,他哭了。
睿妍她明明是这个世上最明媚热烈的女孩,她在我眼里比太阳还耀眼,我以为她跟我不一样,我寄人篱下,从童年到青春期都过得枯燥乏味。
我稀里糊涂就当了警察,破案率也还行,可我仍不知道自己干这一行的意义何在。我痛恨自己的冷漠自私,对待命案像做题一样只求破解。
江述一句一句不停说着,仿佛要将这些天压抑的情感全都发泄出来。
声音沙哑到几乎难以辨认。
我一度觉得自己不配当警察,同事都惋惜受害人的经历,我却无法共情。
我不知道自己会干这行多久,也不知道我究竟热爱什么。
后来我遇到了她。
她跟我说不是凡事都有原因,不是所有的谜题都有答案。
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拼命想要复原这幅画,还原这些复杂而古老的工序,可就是去做了。
在这个过程里但凡有一刻是你觉得值得的,就够了。
她不是为了那个响亮的传承人的名号去做的,我也不是为了和别人一样才成为警察。人在这个世界上,都有一份属于自己的使命。使命更是一种天命。
我以为这样潇洒自在的人,一定有一个爱她的家庭。可我至今才知道,你们是怎样对她的。
妈妈望着江述悲痛欲绝的神色,慢慢变得茫然起来。
江述的音调越来越沙哑,他望着妈妈仿佛被刺痛的眼睛,一字一顿说道:你说她卑劣,说她愚蠢,说她任性。又一边伙同起来偷窃她的作品,冒领她的功劳。她拼命让自己活得颗粒饱满,你们却像机器一样不停榨取她的价值。直到她死了,你们还是不肯放过她!
江述掷地有声地说完,妈妈咚的一声瘫坐在冰冷的地板上。
傅临西不知何时来到现场。
他上前揪住江述的衣领:你凭什么审问苏老师,她又不是犯人!
你呢,傅临西,你又有什么资格站出来主持大局
也不知道傅临西为什么突然对江述敌意大作,他张口就说:就凭我是睿妍的哥哥!
他竟然没有声称自己是我的姐夫。
可傅临西话音刚落,法医从解剖室里出来。
受害人生前有被侵犯过的痕迹。
妈妈瞬间抬起头来,目眦欲裂。
10
我的脑袋嗡嗡作响,似乎回想起了那晚的遭遇。
危机四伏的森林里,我在极度惊恐中往前奔跑。
肺部几乎快要着火,呼吸道灌入刀片似的冷风。
双脚灌了铅一般沉重,我一度觉得自己真的跑不动了。
我听见绿草窸窸窣窣的声音,是身后的男人还在对我穷追不舍。
不知跑了多久,我实在是累得脚都抬不动。
他捉住我的胳膊,将我按在草丛里,用力掐我脖子。
我拿旁边的石头砸他,不知道砸到没有,可他松了力道。
我趁乱又爬起来,没走几步一脚踩空,将厂房老旧的屋檐砸出一个洞。
我不知道厂房下面放着妈妈刚灌了蜡的喜烛。
喜烛凝固之前用铁片和木块围成了蜡烛的形状。
我就像落进了一个五米高的大水桶。
我掉下去时被屋顶撞破了头,那时的我失去意识。
自然也没有挣扎的力气游出来。
最终我溺毙在其中。
后来蜡水凝固,我的尸体就这样被蜡包裹起来,与蜡烛融为一体。
法医大概也没想到外面有这么多人。
说完这话以后,整个过道都仿佛按下了暂停键。
傅临西不可置信地撑大了眼睛。
江述回过头去,眼珠在眼眶中不断颤抖。
他抹了把脸,强迫自己从情绪中清醒,可身体却承受不住打击,在往前挪动时,两条长腿大幅度趔趄了一下,旁边人赶紧用力去搀住他。
队长,你没事吧。
江述推开那人,用冷静到可怕口吻说:我没事,办案重要。
可他在短短五米的距离,就撞到两次墙壁,进验尸房时又被门打了脸。
法医姐姐我之前见过一面,她望着我的尸体也面露痛心。
尸体上有着大大小小的瘀青,还有数不胜数的伤口。
这些伤正无声诉说着生前我被人虐待过的委屈。
江述悲痛欲绝地跪在解剖台前,张着嘴却难以发出丁点的哭声。
傅临西站在门口,他甚至都不敢走近。
他的表情看上去,好像根本不相信里面的人是我。
更不愿相信法医所说的,我不仅不是意外身亡,而且死得也并不那么体面。
有什么丁零当啷洒落一地,朝声音源头看去时。
是傅临西撞到了旁边的器具。
堂堂傅氏集团的太子爷,竟也支撑不住地软了膝盖,没出息地往地栽去,怎么都扶不起来,手背被刀片划破出一道嶙峋的伤口,却浑然感觉不到痛。
两小时前他还在说清者自清,还在买水军说我是意外身亡。
可仅仅只是初步尸检的结果,就给了他一记响亮的耳光。
追悔莫及的戏码在法医面前上演了太多次。
黄泉路上无老少,死后一切都是尘归尘土归土。
她在一声轻轻的叹息过后,走到我的右手边。
死者生前手里似乎握着什么。能用的工具我都用了,还是没办法撬开她的手指。现在只剩下唯一一条路。
法医平静的声音回荡在整个解剖室里。
割断她的手指。
傅临西听到这话后良久,大脑强制启动。
不可以!你们怎么能这么残忍!
江述小心翼翼的用自己的双手包裹住我的右手。
他用力闭上双眼,再睁开时已是哀恸不已。
睿妍啊,你到底有什么执念,让你到死都不肯松手。
你松开吧,你不是最相信我了吗求求你了,松手好不好。
可我的手指却如同铁棍一般将里面的东西死死包裹着,分毫撬动不开。
傅临西几乎是膝行着爬过来,他终于放下自己傲慢的身段,语气充满了恳求,睿妍,你能听见我说话对吗你不是说我是你的哥哥,要一辈子听话的吗你乖好不好,把手松开。
法医居高临下地望着傅临西,讳莫如深的说了一句:按理讲,死者在地震中手指受过伤,不应该有这么强的握力才对。
傅临西后背一僵,仿佛被真相击穿了身体,整个肩胛骨都开始抽动。
此时,一道沙哑无力的声音从门口传来。
妈妈扶着墙壁,一点点地走过来,目光艰难地看向解剖室里我的尸体。
里面的人不是周睿妍,你们全都被她骗了!
她今天才打电话找我要一千万!她怎么可能死了呢她明明一直跟我保持联系,她前不久还在威胁我,她没有死,这不是真的,这里面的人是假的!
队员过去劝说妈妈:周睿妍怎么可能打电话威胁你呢距死亡时间推测她已经死了七天,苏老师你被骗了,那个电话是诈骗犯用睿妍的影像合成的!你怎么能相信诈骗犯呢
他旁边的侦查人员告诉妈妈真相。
事实上最近有一个诈骗团队非常猖狂,我们布下天罗地网一直未能将其抓获,只是我们没想到睿妍和您也被牵连其中,成了受害者。您一定要坚强起来啊!
睿妍在失踪前也接到了诈骗者的电话,我们充分怀疑睿妍接触过这个诈骗犯,苏老师您说诈骗犯两天前给您打了电话,如果可以的话,我们希望您提供一些线索。这样也能早日抓到害死睿妍的凶手
他的这番话并没有安慰到妈妈,妈妈不停地重复刚才的话。
睿妍没有死,她还活着,她还要找我那一千万啊!什么诈骗犯,没有诈骗犯,给我打电话的人就是周睿妍!
妈妈哭着尖叫一声,身体朝下倒去。
我扑过去想要保护她,可妈妈还是重重摔在地板上晕了过去。
11
妈妈醒来后已经是第三天。
傅临西最终还是不同意割断我手指取出掌心里的东西。
江述这次没同意也没反对,案件似乎就这样暂时搁置下来。
然而外面的舆论却很难压下。
神通广大的网友将我和傅临西、苏语萱等人扒了个底朝天。
他们越了解我生平事迹就越是同情我,对苏语萱等人就越发群情激奋。
傅临西看见我惨死的状况后,似乎也不再像从前那样身体力行地维护苏语萱。
苏语萱大概也是看出傅临西不再像从前那样信任她,甚至开始怀疑她。
这天苏语萱从楼梯上滚了下来。
保姆要照顾神色恍惚的苏黎就已经够累了,再也无法同时看护两个人。
于是立刻打电话通知了傅临西过来。
原本许兆驰和一群朋友就打算来看望出院的苏黎。
听闻苏语萱出事后,大家提前一天来了家里。
就在苏语萱打着手语,说自己天天做噩梦时,有人走了进来。
女孩扎着利落的马尾,身上是简单的黑色体恤,从打扮上明显能够看出,她是来缅怀亡者。
许兆驰一眼就看出她为谁而来,立刻皱起了眉头。
他猜得没错,这是我在志愿者协会的朋友孟笙。
喂,这不是灵堂,请你不要这么晦气好吗
苏语萱身边的女孩声音尖锐地下了逐客令。
她虽然是我的表姐,但历来维护苏语萱。
可孟笙也不是善茬。
你是这里的主人,还是她苏语萱是这里的主人你不想我在这里可以,那就让睿妍亲自来赶我啊!
你这人不讲道理,周睿妍已经死了!
可孟笙快步上前,直视着表姐的眼睛说道。
睿妍的确是死了,她是被你们这群人害死的!要是时间能够倒流,我一定要拉住睿妍,让她别去救你们这群白眼狼,这样就可以把你们留在C国的废墟里,来年让你们家的客厅挂上你们的遗像!
孟笙被强烈的愤怒抽光了力气,说这话时仿佛耗着生命。
面前的这群人我从十岁来这儿时就认识了。
我用尽讨好手段想要融入其中。
多年来也自我感动地以为大家是朋友、
可孟笙与我在协会萍水相逢,我们见面不过三五次。
而且不是在枪林弹雨的战地医院,就是在洪水地震的废墟之前。
联合国青年志愿者是这个人间的针线,我们永远奔赴在一个又一个的裂口,负责将生命的伤痕缝补。
我和孟笙不曾谈心,也没有一起吃过饭,逛过街。
我们甚至不在同一座城市。
所以,我真的想不到,在我死后为我发声的人会是她。
原来真朋友,从来不以时间来衡量。
而是看人品。
孟笙这话不好听,自然有人要跳脚。
你嘴巴放干净点,别来不来就诅咒别人,你算哪个葱!你说救人的是周睿妍就是了吗,拿不出证据就给我滚!
孟笙快步走过来,将证书拍在了桌上。
苏语萱,你以为销毁了睿妍的证书,这天底下就不能有第二份了吗睿妍做过的每一件事,去过的每一个战场和灾难地带,都清清楚楚记录在档案里!你撕一份,联合国就发一份,你撕一百份一千份我们就发一百份一千份!
随后她又将我们在协会里拍下的合照一一放在桌面。
你们看清楚了,这就是你们口中没出息的睿妍!
她卑鄙,她钻进废墟救人差点回不来!
她无耻,顶着子弹开车送血袋。
她娇气,伤口溃烂感染还在带人撤离前线。
她可能没有那么伟大,但这辈子最最愚蠢的事情,就是救了你们这群煞笔!
之前网上也有许多我在国外救援时的照片。
他们宁愿相信照片是P图,也不愿承认他们错了。
但证书上的印章不会有假。
下一刻,孟笙通红的眼睛转向床上脸色苍白的苏语萱。
别以为你不会说话,这事就能算了。
孟笙将平板放在桌面上:这是五天前,苏语萱去取证书的录像。
她走到床头:苏语萱,睿妍的证书呢
苏语萱仍是低着头没说话,傅临西看完录像,放下平板。
苏语萱,你把睿妍的证书放在哪里呢
不断有人问出这句话来,苏语萱大概是发觉自己无法再敷衍过去。
抬起手比划了一下,说自己忘了。
孟笙冷笑:忘了放哪儿是吧,那我来帮你找吧!
人们反应过来要拦住孟笙,却已经来不及了。
只见孟笙在一堆杂物里,翻出一本蓝皮笔记本。
苏语萱,睿妍的采风笔记,怎么会在你这里
12
苏语萱慌张的从床上摔下来,想要从孟笙手里争抢笔记本。
傅临西却先一步拿到了笔记本。
他粗略一翻,脸色就变的不可置信起来。
笔记本上的字迹很明显就是我的。
许兆驰看完了视频,又见到了笔记本。
他忍不住喃喃自语:难道我们真的误会周睿妍了
事实上,当初苏语萱偷走我的采风笔记,在网络上一炮而红时。
我就解释过,甚至还拿出证据,但他们一味向着苏语萱,人类的偏见压得我翻不了身。
苏语萱惊恐交加地用手机打字:是睿妍送给我的。
孟笙大概觉得好笑,可眼角却有泪痕。
你是不是还想说,她送给你笔记本,连自己的护身符也送给你了
这时大家才发现,孟笙的掌心里有一枚压胜钱。
她飞快解下压胜钱上绑着的棉布带,上面用朱砂写着一行小字。
你偷的时候,知道这上面有睿妍的生辰八字吗!
苏语萱面如土色,睁大眼睛望着朱砂小字。
很快,她惊吓过度,胸腔生理性地抽噎起来。
傅临西颤巍巍地将压胜钱拿在手里,看了又看。
随后他不解地转头看向苏语萱:你为什么连这都要偷
孟笙来时联系过跟我一同采风的同学,她说起那天的事:这枚护身符本是帮她挡灾的,如果你没有偷走,睿妍说不定还活着!
苏语萱反应过来,还想狡辩。
傅临西却将压胜钱扔到了她脸上:救我们的是睿妍,搜集民间工艺的也是睿妍,苏语萱你究竟还要多少事瞒着我们!
苏语萱眼圈红着,泪水不断沿着脸颊滑落。
她张着嘴巴却发不出声音,惶恐地打着手语。
以前我每次找她对峙,她也每次都做这些动作,然后所有人都会立刻站出来保护她。
周睿妍,你非要欺负一个哑巴吗
她不会说话,不代表你可以随意污蔑她。
她身体不好,你非要让她被你气死了你才满意吗!
语萱她不能像正常人那样为自己辩解,你见她这样良心不会痛吗
可今天,这些证据摆在眼前,如同给了他们一记当头棒喝。
他们把照片甩在苏语萱身上。
又用手去推她。
苏语萱,你让我太失望了,我们这么信任你。
是啊,你说句实话有这么难吗
周睿妍哪里对不起你了,你这些年一直给她泼脏水。
他们越说越愤怒,骂得脸红脖子粗。
看在你是弱势群体,我们因为同情你才和你玩,没想到你就是个绿茶婊!
你把我们当小丑玩有意思吗!都是你害死了睿妍,原来睿妍才是最善良的女孩!
苏语萱倒在地上,那群人对她一通唇枪舌战后,气急败坏地离开。
当他们走到门口时,却听见身后传来阵阵惨笑。
害死周睿妍的真的是我吗
大家震惊地望着苏语萱,只见她从地上站起来。
你会说话这些年你是在装哑巴!
苏语萱脸上挂着讥诮之色。
常年不说话,让她的嗓音有些古怪。
如果没有足够可怜,我怎么能成功离开孤儿院呢今天又怎么能够站在你面前呢
13
屋子上空笼罩着一层低气压。
苏语萱的这番举动,让人简直毛骨悚然。
你们不过是一群自私小人,有权有势的傅临西就是你们的风向标,他爱护谁你们就无脑支持谁,他抛弃谁你们就都冲上去踩一脚。
周睿妍最愚蠢的不是救了你们,而是她到死都没有看清你们的真面目。她这辈子都天真地以为,融入不了这个圈子是因为我的阻挠,不被爱是她不够好。
她这种傻瓜没有看明白,她不是输给无能,而是输给了人性。周睿妍落得这种结局,谁都可以辱骂我,就你们这批人没有资格。不要装作一副这些年都是受了我欺骗的可怜样子,说我是绿茶婊,你们这群只会推卸责任的白莲花也不遑多让!
你说得没错苏语萱。
今日我也是刚刚知道了这个道理。
生前我为了能融入这个圈子,费了很多力气。
我以为都是苏语萱从中作梗,才让他们误会我。
时至今日我看到,他们立刻翻脸不认人的丑陋嘴脸。
才明白这群人的心里根本没有真正的友谊。
他们交朋友凭的都是利益。
傅临西这个傅氏长子的心在哪里,他们的友谊就在哪里。
我痛恨以及后悔,从前苏语萱窃取我的成果时,我根本不应该煞费苦心地向他们证明自己。
因为他们不讲是非,他们站在权势的那一边。
那群人嘴里骂骂咧咧反驳了苏语萱几句。
很明显只是虚张声势,说完后就如丧家之犬那般,落荒而逃。
走之前还跟傅临西解释,自己不是苏语萱说的这种人。
傅临西只是站着,好像婚礼上那道雷终究还是劈到他的身上。
爱人背叛他,连朋友都是假的。
过了很久,傅临西呆滞的眼珠朝苏语萱的方向转动。
最后他还是什么也没说,将无名指的对戒扔到了地上。
转身走了。
我抬头,看见妈妈站在楼上,她看完了全程。
自从她晕倒以后,醒来就如同行尸走肉,不说话也不哭不笑,吃饭都要人喂。
现在,她的眼里有了几许神采,好像灵魂回到了身体里,真正醒了过来。
妈妈他是接受了某个现实。
这天下午,她来到了警察局,江述正蹲在鲤鱼池前发呆。
妈妈走到他身后说:江警官,那天你说喜欢我们家睿妍,我实在很好奇,为什么
烟圈朦胧了江述的脸。
他说我们相识在一个雨夜。
那天下大雨,拥挤的地铁爆发出激烈的争吵。
我的朋友小橙被人偷拍了裙底,那个男人却气焰嚣张要对我们动手。
我揍得他鼻青脸肿,被带到了警察局。
别看我死了以后这么老实,其实我性格极其彪悍、且不服管教。
还在做笔录呢,听见猥琐男在污蔑我,我已一个飞毛腿就扫过去,把人踢到墙壁上还弹了两下。
路过的江述把我揪到调解室,疾言厉色地教育我。
我蹲在角落,跟一只不服气的狸花猫似的瞪着他。
我是个遇刚则刚的个性,眼里揉不得沙子,让我学着苏语萱那样乖巧听话,比让我死还难受。
所以傅临西和妈妈不喜欢我是有原因的。
我的朋友小橙,是在一次国内志愿者活动中偶然认识的。
她有个家暴的爸、失踪的妈、生病的奶奶,还有残疾的她。
阻止她爸家暴时,又揍得人家爸爸鼻青脸肿。
再次遇见了江述。
江述敲着我的脑壳,跟我说有事叫警察。
遇见小橙,我总算知道了麻绳总挑细处断的道理。
可我偏偏就要将这细处补好。
我陪小橙去典当首饰给她奶奶交医药费,路上却遇见东西被抢了。
我在人群扒拉扒拉,结果扒到了在路边吃早饭的江述。
他表情不耐烦:你又怎么了
你不是说有事找警察吗我拉起他的手就飞奔向飞车贼离去的方向。
我们不知道怎么熟悉起来的。
回过神来的时候,我们已经是能互相打趣的朋友。
有一次听他队员用开玩笑的语气说,从来没见严肃的江队长给谁笑得这么开心。
每次我一来,他们都不用挨批,队长的心情总是肉眼可见地变好。
可能是从那个时候起,我开始不再总想着傅临西。
我的脑子里开始多出一个江述。
某个阳光明媚的午后,爬山虎的影子在墙上闪烁。
警局图书室的猫大爷谁都能摸,但唯独对我不假辞色,总用蛋蛋对着我。
我气急败坏地问它:我就这么不讨人喜欢吗
江述在对面睡得迷迷糊糊,脱口而出:你又不是猫罐头,当然不是每一只猫都喜欢你。
我立刻抖机灵:我当然不是猫罐头,我是人民币,要每个人都喜欢我。
我妈妈最讨厌的,就是我不害臊,自恋自大什么话都往外说。
江述伸了个懒腰,随后一下子凑到我面前来,笑眼弯弯。
不用成为人民币,你当周睿妍的时候,就够讨人喜欢了。
这一次,我知道什么叫害臊了。
明知道他只是开玩笑,可那天的我心跳的好快。
要不是后来江述匆匆执行任务去了,恐怕我会当场缺氧晕倒。
鲤鱼池的水光在江述的眼里闪烁,让他雨花石一样的眸子越发潋滟。
这一次,我却在其中看见了汹涌的爱意。
情感是世上唯一可以穿梭时间的东西,他跟妈妈回忆那天的场景,眼里有了明亮的光芒。
我觉得周睿妍是除了太阳以外唯一的发光体。我以为这个世界上没有人不喜欢她。我以为自己只是爱着睿妍的其中一个,没想到其实是唯一一个。
原来那天我没有看错。
历来死板的江述,并不是毫无缘由对我笑的。
原来在我看不见的身后,沉默的冰山正在注视着我。
它曾朝我靠近,可现在看起来我们永远都差最后一步。
妈妈泣不成声,不知道此时的她为何落泪。
大概是江述字里行间那扑面而来的遗憾,也让她发觉自己错过了多少创造回忆的机会。
我同意了。妈妈收缩着锁骨,随着艰难的吐息道,但请至少把它们缝回去。
妈妈说的是我的手指。
很快,刺耳的机器切割声响起。
他们拿到了我死死攥住的U盘,里面是装着诈骗犯的犯罪证据。
以及,妈妈不雅照片的原件。
其实那并不是什么不堪入目的东西。
只是妈妈和初恋相拥不舍的画面。
而那位初恋,是傅临西的爸爸。
这就是为什么,傅临西的父亲这些天连儿子婚礼都不参加的原因。
苏语萱曾将妈妈这段感情说成是奸情。
可我并不这么认为。
我甚至不知道这些照片让妈妈如临大敌,成为诈骗犯要挟她的把柄。
在走廊上经历着煎熬等待的妈妈,终于看见办案人员走了出来。
听到他那些只言片语的话后,她捂着脸号啕大哭起来。
那人告诉她:睿妍到死都不肯松手的,是嫌疑人对您的中伤。
到死都要保护妈妈的孩子,怎么会是坏孩子呢。
14
傅临西这些天一直陪着妈妈。
他不是一个好的爱人,但一定算得上一个好哥哥、好儿子。
他原本是来照顾妈妈的,可得知我死死保护的是犯人的罪证时。
眼眶剧烈抽搐几次就哭了出来。
他显然并不知道妈妈和他爸爸从前的旧情。
但现在他知道了。
比起这些,他其实更加无法接受的,是这些隐情哪里需要用一条生命的代价来让他知晓呢。
如果不是妈妈这些年的照顾,如果不是我从继母手中将他救下,他不可能风风光光地走到今天。
但很快,办案人员发现苏黎的信息,不过是U盘里众多资料中的冰山一角。
终于,在半天后,他们锁定了嫌疑人。
可警察赶到公寓时,嫌疑人已经畏罪潜逃。
当夜警方就发布了对于傅峤的通缉令。
其实我也不知道原来那个诈骗犯是傅峤。
那天小橙的奶奶遭遇了诈骗,被骗光家当后气死了。
患有先天性心脏病的小橙很快也离开了。
她拉着我的手,临死前眼里都有着深深的怨恨。
我答应她一定会替她找到那个坏蛋。
也就是这一次,我才知道原来江述被调到这座城市,就是为了追捕这个在三年间,犯下数起恶性案件的诈骗犯。
意外接到诈骗电话那天,我记得很清楚。
因为我第一次意识到我可能喜欢上江警官了。
那天他紧急出任务,走了又折返回来。
很快就是你的生日了,那天一起吃饭吧。
我重重点了头,心想他该不会要对我表白吧。
当天晚上,害死小橙的那个诈骗犯出现了。
我假装上钩,却意外找到了他的基地。
之前发过去的定位早已被诈骗犯拦截。
发现江述没有收到我发出的求救消息的时候,已经来不及了。
那个人早料到我会这么做。
当时我就隐隐发觉那个人对我异常了解。
而我当时如此精确找到他的基地,其实也是因为我也了解他,只是当时我并没意识到这件事。
现在知道这个人是我从小对付到大的宿敌傅峤。
再看之前种种就不足为怪了。
世上没有什么凑巧,一切都是冥冥之中的注定。
从小我就知道傅峤是个坏种,偏偏那时的我也是一头纯恨的倔驴。
我喊他变态,他喊我毒妇。
我们互相给对方挖坑,他把我往死里整,我也三番五次把他打进医院。
突然有一天我厌烦了为融入这群人之间而绞尽脑汁的日子。
无论是追逐傅临西还是让妈妈对我改观,突然都没什么意思了。
书上说:人要被繁华震撼,也要为质朴感动,这二者之间丈量着生命的宽度。
我想要去看看生命的宽度。
傅峤的几次挑衅,再也无法在我的眼里掀起波澜。
我背着行囊去了广袤的草原,还有伟岸的雪山。
偶然一次机会,我加入了联合国青年志愿者协会。
傅峤知道以后嘲笑我:毒妇也想当天使,是终于承认从前自己作恶多端,想要改邪归正积攒功德了你要不要这么装。
我没理他。
我以为傅峤最多也就是坏到告状、诬陷这种地步。
没想到他竟然如此罪大恶极。
三年之间他害了成百上千的无辜家庭,犯罪金额高达千万。
而傅峤对物质却并不感兴趣,他只是享受别人的痛苦。
他就像生长在阴暗潮湿的地带的藤蔓,他人的破碎是他生存的养料。
至于诈骗得来的钱,同谋苏语萱靠这个运作成名。
原来苏语萱当时说,不是所有人得到那本笔记都能迅速走红的。
这话的确没错。
因为背后还要有足够的资本运作。
他们追查到苏语萱家中时,发现苏语萱也不见了踪影。
在发现我遗体的那一刻,这两个人似乎就已经做好了最坏的打算。
他们没有立刻逃走。
大概也没想到,我的尸体竟然在喜烛里。
更不知道我拷贝了他们的犯罪证据。
毕竟如果傅峤知道妈妈临时找的废弃厂房在那个地方,傅峤是不会喊我过去的。
15
嫌犯在逃,可我的尸体已经把整个故事讲完了。
我不想再睡在黑漆漆的冰柜里。
那天是傅临西替妈妈签下遗体火化书的。
在场的所有人都哭得很厉害。
原来这世上还是有人在乎我的。
我坐上殡仪馆的车,数着自己还有多久灵魂消散。
可车辆行驶在郊区道路时,一辆车却忽然从斜前方撞了过来。
我的世界随着车辆侧翻天昏地暗。
我不知道灵魂竟然也能因为遗体受伤而遭到波及。
重新恢复意识的时候,周围是一片漆黑。
我隐隐听见有人在外面说:傅峤,后备厢里到底装着什么啊!
是苏语萱的声音。
傅峤没有回答她。
过了一段时间,苏语萱绕到后面将后备厢打开了。
刺眼的阳光倾泻而来,我的灵魂被灼烧得冒烟。
我疼得蜷缩起来,但苏语萱反应比我大多了。
她尖叫一声,引来了旁边加油的工作人员。
可怜的工作人员,看到后备厢里藏着一具尸体,差点把小命交代在这儿。
这之后就是有人报警了,但警察来的速度让我怀疑他们早就监控到了这辆车。
傅峤把苏语萱踹下车,朝着乡道生死时速。
他单枪匹马哪里能突破重围,前面早就设下天罗地网。
车胎在数道拦截线前瘪了下去。
傅峤方向盘把打死,车辆在最近的河滩划过两转才停。
我的灵魂是彻底跟不上我的脑子了。
特警就位,暗处的狙击枪也瞄准了傅峤的命门。
江述穿着防弹衣,站在最前面:傅峤,你已经穷途末路,睿妍已经死了,你连她的尸体也不放过吗!
傅临西也赶到了现场。
对着这个曾经万般包容的弟弟,傅临西歇斯底里地怒吼:傅峤,你这样会让爸爸伤心的!只要你能回头,我们一切好说!
傅峤将裹尸袋抱在身前,不断往河水里退去。
他猖狂地大笑着,眉眼中尽是扭曲的阴鸷。
谁在乎你们伤不伤心,事到如今我根本就没有想跑,我知道我跑不掉。在做这些事的时候,我就知道我的下场了。
苏语萱被戴上手铐也来到了现场。
听到这话,她气急败坏地咒骂起傅峤:你根本不想逃为什么还要带上我!
傅峤猩红的眸子望着傅临西,白森森的牙齿溢出狂笑。
哥哥,现在你谁也得不到了,你真正爱的和你看似爱的,我都毁掉了。
事到如今,苏语萱和周睿妍这两个你人生中最重要的女人,一个要跟我亡命天涯,一个要陪我去死。
傅临西惊恐地望着傅峤:你说什么你这个混蛋!早知道你跟那个女人一样歹毒,当初我就不该跟爸爸求情!
少来了,别一副好像全世界就你最善良正直的样子。傅峤的笑声几乎刺破耳膜,妈妈打你的时候,哪一次我没有挡在你身前,可是周睿妍来救我们的时候,你抛下我一个人跑了!要不是警察来得快我已经死了!
我竟然不知道,当时的小黑屋里竟然有两个人!
我就觉得奇怪,分明当年我写过好多字条递进去,为什么傅临西却没有认出来我的字。
原来看到我字条的人,是傅峤。
傅峤笑声嘶哑:哥哥,大家都赞美你的不计前嫌,没有一个人知道当年我为你挡下的鞭子。你不配得到这个世界上最美好的东西!
傅峤拖着我又后退了几步,他受伤的声音在我的耳畔轻轻响起:睿妍,为什么你都不跟我玩了我想不通。曾经明明我们才是同病相怜的两个人。可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你就不跟我说话了。
没关系,我不怪你。等下了地狱,就只有我们两个人了。
我的太阳,你只会照耀我一个人了对不对
我大惊失色,原先我以为傅峤喜欢的是苏语萱。
可时至今日我才明白,这个变态心里真正的想法。
他知道当初救傅临西的小女孩是我,也知道是妈妈安排了苏语萱顶替我。
他甚至看出了傅临西自己都没看出的真实想法。
他就像藏在深渊里窥探的恶鬼,知道所有人的秘密和软肋。
我们无意识地受他操纵和蛊惑。
等时机成熟,他只需要一击,我们所有人都将支离破碎。
这是傅峤的复仇。
傅峤本不需要走到这一步。
我是那个意外。
我参加了志愿者协会,我远离故土,救死扶伤,彻底脱离了他的掌控。
傅峤受不了,曾经与他一样痛苦、在这个家庭中备受折磨的我,长出翅膀飞了出去。
于是,那阴暗潮湿的地带就只剩下他一个人苟延残喘。
傅峤颤抖的声音仍在低吟。
睿妍,我没有想害死你的。对不起,我真的没有想害死你的。
你离开我这件事让我很伤心,我只是想惩罚一下你,我只是想跟你开个玩笑。我以为这样我们就能回到从前。哪怕是恨我,讨厌我,至少你的眼里是有我的。
不过这样也很好,你终于可以带我去你的世界了。
江述看清他要做什么以后,面色一白,随后飞快踩着没过小腿的泥水,奋不顾身地冲了过来。
他什么话都来不及说。
却见傅峤举起手臂,做出了一个告别的动作,然后抱着我跳进湍急的河水。
一颗子弹击中他的眉心,顿时血雾冲天。
一切都结束了。
我眼睁睁站在旁边,看见自己的身体沉入河底,却什么都做不了。
江述僵在了原地,茫然无助地望着反光的河面。
那里再找不到任何生命的迹象,连傅峤流下的血水也被瞬间冲刷干净。
傅临西跌跌撞撞爬起来,朝着奔流的河道撕心裂肺惨叫了一声。
他喊着我的名字,空旷的天地之间却只有水鸟的啼鸣。
队员们冲上来,好多人齐力才拉住想要下去找我的江述。
后来他们想起来联系打捞的单位。
可是……对方为难地说,那就要用无情钩了。
正所谓无情钩,尖利的铁钩穿过尸体,捞上来的尸体破破烂烂,很难保持完整。
傅临西花了很久才接收到这段话背后的含义。
眼泪从他没有表情的脸上淌了下来,旁边的助理险些没能将人扶稳。
江述自然知道那样的惨状,他闭上眼难以接受这样的结局。
妈妈蹒跚着走了过来,她看上去一夜之间像是老了十岁。
就这样结束吧。
临西、江述,陪我去附近的市场好吗
后来我才知道妈妈去做了什么。
她买来了很多粮食,想要撒进河水里。
我忍不住想笑,屈原的故事只是传说啊,不是鱼儿吃饱了肚子,就不会吃我的身体了。
我总有一天会彻底消失的。
妈妈好像是知道了我的想法,剪开米袋的那一刻停住了手。
睿妍这么善良的孩子,她一定不希望我们浪费粮食。
后来她买了更多的米,捐赠给了贫困山区。
16
一个月后,苏语萱以共犯被判刑入狱那天。
江述按响了我家的门铃。
他的手里是一份获奖证书。
苏语萱小婚礼那晚的皮影戏是我的作品。
我没有告诉任何人,偷偷拿它参加了比赛。
比赛结束后将作品回寄过来。
而三个月后的今天,比赛结果出来了。
同一时间,网络上关于我的热搜又霸了榜。
苏语萱偷走的皮影戏,在三个月前就获得了大赛金奖,获奖人写着我的名字。
生前,我预计着比赛结果出来的时间,给妈妈邮了一封信。
和妈妈冷战一年,我原本想要借得奖的机会和好的。
所以证书和那封信也一起送达了。
我不是一个会说漂亮话的人。
信上只写了寥寥数语。
【妈妈,其实我知道你和傅临西爸爸的事情,你不用瞒着我,真的。】
【我不是偷听你和苏语萱说话才知道这件事的,我是自己发现的。你和傅叔叔其实真的很明显,爱一个人的眼神是藏不住的。】
【妈妈,我知道你过得有多辛苦,获得这份幸福有多么不容易,作为您的女儿,我会永远支持你追寻自己的爱情。】
妈妈不知道,我永远不会拿这件事威胁她。
能做出这种事的,只有自私自利的苏语萱。
她知道这件事后,表情里尽是对妈妈的责怪。
你怎么能跟我未来的公公扯上关系呢妈妈你太过分了。你赶紧断干净,否则我以后怎么面对临西。这种不雅丑闻传出去,对我的事业和名声也会有所影响。
妈妈那天很自责,在极度的悲伤中她发信息给傅叔叔,与他永不再见。
傅叔叔尊重妈妈的想法,连傅临西结婚也没有回来。
得知这个事情,我第一次打了苏语萱。
苏语萱捂着红肿的脸颊,却得到所有人的同情。
信纸上的字迹逐渐被泪水打湿。
妈妈不断捶打着胸口,她终于知道那天我这么做,是为了帮她争取幸福。
她终于知道我从来没有玩失踪,每一个我不在身边的日子,都在国外九死一生。
而我到死也不肯松开的蜷曲的手指里,紧紧握着的是证据,是数以千计无辜家庭的公道,也是妈妈的幸福。
信件的最后一句,我说道:【妈妈,睿妍已经长大了,已经学会如何收起锋利的爪子,这次过后,我们好好沟通行么】
在写下这封信的时候,我很显然并不知道,我们没有以后了。
别扭的妈妈,还有我这个张牙舞爪的女儿,最终在这场生死的命题中没有了后续。
回头望去,痛苦着的妈妈不再像往日那样优雅端方。
她的白头发已经长得比黑头发还要多,一双眼睛在连日的泪水浸泡下变得浑浊萎靡。
我突然想起,五岁那年,妈妈终于受不了爸爸的控制欲决定离婚。
爸爸并不爱我,却还是要跟妈妈争夺抚养权。
他知道孩子是母亲的软肋,他只是想用我来惩罚妈妈。
妈妈跪在地上抱着爸爸的腿,声嘶力竭地哀求他:我只想抱抱睿妍,求求你让我再抱一抱我的女儿吧!
爸爸残忍地让保姆把我关进了房间,无论我怎么撕心裂肺地喊妈妈,爸爸也不肯松口。
爸爸当时只是坐在花园抽烟,居高临下地欣赏着妈妈卑微的样子。
五年后,我终于回到了妈妈的身边。
我激动地张开双手,我以为妈妈会像五年前那样迫不及待过来拥抱我。
可她转过了身,牵住另一个女孩的手。
妈妈看我的眼神,像极了一个陌生人。
此后的岁月里,妈妈每每看到我,都会想起那天爸爸神态里的倨傲,和她自己跪在地上的屈辱。
她大概也曾想过遗忘那段不堪的岁月,也并非从一开始就把这些怪在一个小孩的头上。
可随着我长大,眉眼里越发有了爸爸的影子。
妈妈将对爸爸的恨转移到了我的身上。
她说得最多的一句话就是:你骨子里跟你爸爸一样恶劣卑鄙!
妈妈不相信我跟爸爸不一样,因为她认为我有爸爸的基因,就不可能善良到哪里去。
有了乖巧安静的苏语萱在身边,妈妈甚至没有觉得自己对我的严苛成了一种偏见。
妈妈再也没有想起,她曾经的愿望很简单,只是想抱抱我。
这个愿望,好像只有我一个人记得。
直到我死,妈妈终于想起,可我的尸体已经沉入河底。
她捧着我的衣服,按在胸口的位置,那衣服仿佛是我单薄的身体,轻轻倚靠着她。
心如刀割,但眼泪已经干涸。
傍晚时,江述才离开别墅。
他带走了我常抱着睡觉的布偶。
江述走到门口,妈妈缓慢朝他挪动了两步。
江警官,我想跟你说声对不起。
对不起,因为我的关系,让你和睿妍就此错过。
对不起,让你留下了遗憾,我知道你在那天准备了对她的表白。
面前是一片暗昧的蓝色,江述没有回头,听完这话等了两秒,妈妈没有再出声,他迈开步子往前走了。
那天他开车来到了那条河水边。
他唇齿间一抹火光,脚下还有成堆的烟头。
这条河成了往后许多年中,江述缅怀故人的地方。
他每每遇见破不了的案子,都会来这里看一看。
当你想要保护一个人的时候,你就找到了这份职业的意义。
只是代价,太沉重了。
沉重道让他忘不了。
有个女孩来到他的世界,为他撑开了一道呼吸的缺口。
又用生命,给他照亮了这条满是泥沼的道路。
一年又一年,某天他突然疾驰到了这条河边。
他捧着手,对着河面大喊道:
睿妍,周睿妍,你还在吗
你很讨人喜欢,你有很多人喜欢,就比如我,我喜欢你,我很喜欢你,喜欢到你根本想象不到我有多喜欢。
我要一辈子都喜欢你,你值得这个世界上很多很多的爱!
古板的江警官,多年后终于想起自己还有几句表白的话没有说出口。
不过江述,你的反射弧有点长啊。
这时水草葱茏的岸边跳出一只橘色小猫。
它将一只小野花放在了他的脚边。
江述弯腰摸了摸它的头,随后才忽然想起来什么。
那天小橙离开的时候,江述也在。
他站在门口,听见小橙奄奄一息对着我笑:睿妍,等我死了要变成一只小猫。到时候我来找你的时候,你一定要认出我啊,下辈子换我来陪你吧。
江述突然大笑起来,眼泪一颗颗地从他通红的眼眶砸落。
太好了,你还在这里。
江述知道,小橙会找到我。
小橙在的地方,就有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