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生后我主动将那块百达翡丽归还给程毅。
我本以为他会像前世一样犹豫着接过。
可手表悬在空中的瞬间,他微微侧身,躲了过去。
镶着祖母绿宝石的腕表滑落在大理石地面上,发出一声脆响。
也是在此刻,我才终于明白。
原来他也重生了。
这一世,他不想再爱我了。
1
手表掉落在地面上,现场的人都安静了下来。
公司里跟我关系好的女同事纷纷侧目看我的脸色,都怕我当场发作,闹起来。
毕竟,我与程毅可是人人皆知的模范情侣。
结婚似乎也是迟早的事。
前世,我的确如愿嫁给了程毅。
程毅对我很好。
他带我去环游世界、潜水冲浪,领略各国绝美风光。
甚至,结婚头两年,我因为工作压力大迟迟没要孩子,他却连母亲安排的相亲对象都一一回绝。
只说:我这辈子只爱林晚晴一个人,谁也代替不了。
我与他相守五年,直到我在那场事故中离世,他仍未变心。
因此,重活一世。
我仍选择将那块手表还给程毅。
本以为他会像上一世一样接下,可这一世,他却变了。
会议室里的空调呼呼作响,我思绪回笼。
身旁的女同事宽慰我:或许程总只是手滑了也不一定呢...
可程毅作为业界精英,控场能力一向出众。
反应更是敏捷。
莫说是个手表了,就是突发状况他都能从容应对。
又哪来手滑一说
众人投射过来的目光火焰般炙热,烤得我微微发燥。
我不说话,只静静看着程毅弯腰捡起那块手表,走到我面前。
林总,抱歉。
简简单单四个字,听不出任何情绪。
恰好会议室的门被推开,一阵冷气涌进来。
我抬头看他。
程毅重生了。
他与我一样,重新回到了意气风发的二十七岁。
这一年,我和程毅已经在私下谈论婚礼的事情。
眼看着我与他的爱情即将修成正果,程毅却改了主意。
二十七岁的程毅英俊挺拔,仍是记忆中那个充满魅力的精英模样。
可他低垂的眼睫里,有些东西终究是变了。
他不愿接我的手表,也不再叫我晚晴。
甚至,不愿再看我的眼睛。
这变故来得太突然,所有人都始料未及。
我虽出身普通,但靠着自己的努力成为知名编剧,能写会画,交际应酬,在这个圈子也有一席之地。
这样的林晚晴,生来就不会轻易认输。
心中那一抹燥热似乎被烤得更加灼热。
于是我走到程毅面前,近在咫尺的距离里,我夺下那块手表。
看也未看,便随手塞进了包里。
我并未多说,只盯着他因惶惑而微微颤动的眼睫,一字一句:
程毅,你知道的。
我林晚晴做事讲究始终如一,若是有人变心,我绝不纠缠。
程毅后退两步,嘴唇微动。
却始终没能说出半个字。
2
颁奖典礼上的事闹得不小。
回到家中时,母亲早已知晓此事。
她当着我的面,先是指责程毅为人轻浮,不懂珍惜,后又说他事业压力大,难免做出错误判断。
骂了整整一个小时,才犹犹豫豫地问我,是否真的想好了该怎么办。
我在回程的车上已经仔细思考过了。
这事儿原本不难解决,本就是程毅的错,要解决又不损我名誉,无非有两种方式。
一是程毅公开道歉,再大张旗鼓地宣布我们复合的消息,我的面子就算保住了。
二则是避开所有人的视线,不再联系。
程氏集团虽然如日中天,但我在影视圈也小有名气,各有各的圈子,谁也不会差。
若真要断绝往来,也不是不可能。
但在这个圈子里,对女性总是更苛刻些,纵使我从未与程毅订婚,单看我们交往四年的情分,往后再找对象,多少会有些困难。
圈内单身优质的男性虽多,但其中关系错综复杂,大多已经有了自己的圈子。
如今再想找一个合适的伴侣,实在不易。
所以母亲大概还是更倾向于第一种解决方式。
对我、对我家、对程家,都有好处。
三方共赢,皆大欢喜。
但程毅既然不愿接我的手表,我自然也不会主动示好。
母亲便答应我,只等三天。
若是三天都等不到程毅来解释,我们就此断交,再不来往。
母亲准备得很周全,可没想到,我们等了三天,没等到程毅来道歉,反而在工作室门口看到了来求和的程毅。
九月阳光下,他只穿着一件白衬衫,就那么直挺挺地站在工作室门前。
没有鲜花,没有戒指。
更没有道歉的话。
他就那么一动不动地站着,仿佛生来就是为守在那里的一棵青松。
助理来通报时,父亲气得不轻。
母亲也说他不懂规矩。
唯有我,在父亲的不悦与母亲的责备里,让人把程毅请进了会客室。
三天未见,他好像又憔悴了些。
单薄的白衬衫下,肌肉的线条依然分明可见。
我记得他左肩有一处伤疤,那是十年前在一次户外运动中被树枝划伤。
那次活动的奖品,是一块限量版手表。
他的右腹还有一处刀伤,那是四年前,我外出取景被暴徒盯上,程毅拼命追上来,挡了那致命一刀才救下我。
我当时吓坏了,用衣服给他止血,才保住他一条命。
伤好后,他还开玩笑说,那天我流的眼泪比他流的血还多。
那块手表和那件沾血的衬衫,至今还被我收在床头柜里。
可我与他之间,早已不再是从前那般亲密无间。
心中好像有一道裂痕,我轻声叫了一句。
程毅。
他这才抬起头,眼中满是复杂情绪。
那天的手表,你是故意不接的,对吗
...是。
所以你,已经不爱我了,是不是
我虽然直言不讳,但这样的对话还是让母亲皱眉,她急急地瞪了我一眼,便赶紧让助理关上门。
程毅沉默片刻,回答道。
...是。
简单的一个字,却如同重锤般,在我脑中回荡了一圈又一圈。
每一声击打都像铁锤般落在我心头。
我想起大学时的初遇,工作后的再相逢,还有那次他单膝跪地求婚时说的话。
这些事,桩桩件件,无一不表明我与程毅的深厚感情。
我与他明明是天造地设的一对。
可重活一世,他竟不再爱我了。
我想不通为什么。
那些原本坚强的伪装在此刻全部崩塌,连声音都带着几分不自觉的颤抖。
为什么
3
程毅没有回答。
他只留下一句:林小姐自是才华横溢,温柔坚韧,我们不合适,全是我的问题。
而后便匆匆离去,几乎是夺门而出。
第二天,程氏集团便派人送来了一份合作协议和礼物。
合作的自然不是婚约,而是电影项目。
程氏集团说,要投资我的新剧本,并指定程毅做项目监制。
父亲气得不轻,平日最讨厌别人用钱摆平问题的他,也推开了大门,将程家人赶了出去。
程家母亲被赶出去前,还拉着我的手抹泪。
好孩子,是程毅没福气,我们程家对不住你...
经过这一闹,我与程毅的事情总算有了个说法。
外面好事的人问起来,程家人也只说我与程毅是工作伙伴,并未贬低我的名声。
至此,这事才算了结。
又过三天,圈内传来程毅出国考察的消息。
程毅与我都是事业有成的人,但因为程家企业正值扩张,程毅在前世并没有在二十七岁这年出国。
而是在我与他结婚并准备要孩子后,才去国外开拓市场。
那时我在国内,日夜担心他在外面会有什么变故。
可如今...
如今我们已经分手,不再是一家人。
没有那些揪心的担忧,他却还是选择了出国。
手心感到一阵刺痛,低头一看,发现母亲在掐我。
她皱眉小声说:余医生都来了,你还在发什么呆
我这才回过神来,望向会客厅内的身影。
那人一身灰色西装,挺拔而温和,不像程毅那样锐气十足,反而带着些温润如玉的感觉。
面前的人不是别人,正是心理医生余澄。
余家在医疗界颇有名气,如今也算是小有成就。
唯一能说上的,便是余澄本人的医术精湛,在心理医疗领域很有建树。
这余医生今年刚回国发展,前景一片光明,长得也是一表人才,哪里比那程毅差了
母亲低头小声耳语,恨不得我立刻接受这个新人选。
父亲虽然脾气直,得罪了不少人,但唯独对余家青眼有加。
从前若不是有程毅,恐怕早就撮合我和余澄见面了。
因此,如今没了程毅,他第一个想到的,就是余澄。
可我看着眼前的人,却只觉得厌烦。
并非是因为人,而是因为发生的那些事,和听过的那些话。
为何女人就一定要结婚
为何单身久了就会被人议论
为何我明明也有自己的事业和追求,却一定要依附在某个男人身边才算完整
若是两情相悦便也罢了。
可明明已经无情,我又何必勉强。
这些话像野马般在我脑中横冲直撞。
我心中知道这样直接说出来不合适,可等我反应过来时,已经全部脱口而出。
母亲想捂我嘴的动作僵在原地,只懊恼地小声斥责我:不懂规矩!
坐在沙发上的余澄微微震颤,半晌未曾说话。
母亲长叹一口气:余医生,真是让你见笑了,我这女儿从小被惯坏了,口无遮拦,你别见怪。
余澄端着茶杯,姿态端正,并不应答。
我几乎以为这次见面就要无疾而终时,他开口了。
林小姐并非口无遮拦,而是思想独立。
这社会对女性的确有诸多不合理期待,林小姐有这样的觉悟和勇气直言,实属难能可贵。
至于这世上究竟有没有一条平等之路给女性走,那就要看林小姐日后如何去开创了。
他语气诚恳,没有半分轻视和讽刺。
我与母亲面面相觑,一时呆在原地。
毕竟,不论是二十七岁以前,还是二十七岁之后,都从未有人将开创这个字放入我的人生。
如今听来,既有平生第一次的惊讶,也有豁然开朗的畅快。
几乎是鬼使神差般。
我不顾母亲的阻拦,起身走向余澄,平静而直接地问:
我前几天弄丢了一块手表,余医生能否帮我找回来
窗外阳光正好,穿过薄纱窗帘洒进一束,恰好落在余澄身旁。
他抬起手,那块失而复得的手表正在他指尖轻转。
百年工艺,五日未停。
看来,余医生将它照顾得很好。
我接过那块手表,与余澄相视一笑。
母亲这才松了口气,忙命人端上点心。
微凉的金属嵌入指间,我心中只有一个念头——
往后余生,我与程毅再无关系了。
前世那几年的爱情。
就当是一场幻梦吧。
4
我与余澄交往的消息传遍了圈子。
那些原本就与我交好的朋友们都连声赞叹,恨不得把余澄夸上天。
余医生性格温和,日后一定能包容晚晴的小脾气。
余医生家境优越,日后肯定能给你最好的生活。
余医生是心理医生,最懂女人心思,晚晴以后有什么委屈都能跟他说。
我失笑。
心中也明白她们是在帮我找回面子,毕竟那天因为程毅,我确实在众人面前出了洋相。
那些素来与我不对付的同行,也在私下里散播不少闲话。
话里话外,都是说我林晚晴性格太过强势,不懂得收敛,这才惹得程家公子退却。
还说我家教女无方,我日后恐怕只能孤独终老,绝不会找到好归宿。
如今我迅速有了新恋情,对象还是知名医生。
自然也让那些人气得七窍生烟。
我那些闺蜜说的虽然是安慰的话,但也确实不假。
余澄的确品行端正。
我虽已经与他交往,但他从未有过分的举动。
人前人后,他依旧称我为林小姐。
每隔一段时间送来的礼物也都是以朋友的名义,从未逾矩。
他懂礼貌,知进退,为人谨慎。
可我心中却生出了几分烦闷。
不是烦别的。
只是烦他未免太过礼貌,太过谨慎。
看起来确实是个君子。
却唯独不像是我林晚晴的男朋友。
可转念一想。
我与他无青梅竹马之情,也无热恋之心,既不能情投意合,相敬如宾也是好的。
毕竟感情这东西不就是那样吗
得了彼此真心,就难有事业成就。
总要有所取舍。
这么一想,我便也释然了。
我本以为自己会按照交往的轨迹嫁给余澄,从此做个幸福的医生太太。
纵使平静安稳,但也少了些激情。
可没想到,一个月后,余澄给我送来了一份特别的礼物。
5
这天是我的生日。
早上就收到不少礼物,大多是圈内朋友送的化妆品和珠宝,还有父亲同事送来的收藏品。
我正和母亲整理这些礼物时,余澄来了。
他仍旧是一身正装,得体有礼地站在门厅,与我保持恰当距离说话。
今日是林小姐生日,余某祝林小姐事业有成,身体健康。
这人真奇怪。
别人都祝我青春永驻,他却祝我健康长寿。
别人祝我早日成婚,他却偏要祝我事业有成。
我心中觉得有趣,却也没有表露。
只欠身回礼:谢谢。
家里准备了聚会,已经到了开始的时间。
可余澄一来,那些朋友们便热闹地围了过来。
一个两个凑在我耳边打趣:今天晚晴过生日,余医生肯定准备了礼物,让我猜猜,是钻戒还是包包
余医生出身医学世家,怎会准备这些俗物我猜一定是特别定制的礼物!
朋友们小声讨论着,我也不禁起了好奇心。
可顺着众人的目光看过去,只见余澄一身素雅,两手空空。
身边连个助理都没有,实在不像是准备了礼物的样子。
可他一向不是这种不懂礼数的人。
莫非是工作太忙,没有准备礼物,或者像她们猜的那样,准备的是一些特别的小礼物
我这么想着,心中也知道在众人面前失礼会多么尴尬。
更何况余澄还是刚回国发展的医生,如果真的受到冷落,往后在医疗圈子里如何立足
于是,我不去深究他是否准备了礼物,只把人往聚会区引导。
余医生送什么有他自己的考虑,哪里是你们这些八卦鬼能猜到的,会场早就准备好了,快去快去,晚了我特意订的蛋糕可就没了。
几个人掩嘴笑了笑,也都走了。
我也打算离开,却被余澄拦住。
他侧身站在离我三步远的地方,目光低垂,姿态恭敬。
余某的确准备了礼物,只是方才在人前,实在不方便...
他留了个悬念,我心中疑问更多。
什么礼物不便在人前展示
下一秒,余澄解开了我的困惑。
他伸出手,掌心放着的,竟然是一部最新款防身电击器。
非常小巧精致。
林小姐喜欢吗
我虽然是女性,但从小就练过一些防身术。
卧室里也收藏过不少防身用品。
比如父亲送的防狼喷雾,朋友从国外带回的声光报警器。
因此,现在看到这个电击器,倒也不觉得奇怪。
只笑着点头接过:这电击器做工精细,确实适合随身携带。
余澄也低头微笑:不只是为了携带。
那是
我打开那个盒子,才发现里面还有使用说明和训练手册。
不禁有些惊讶:这是真的给我用的
余澄点头:当然是真的。
我更兴奋了:这东西能击晕歹徒
余澄皱眉:...可以,但...最好还是用在紧急情况。
我爱不释手地摸着那个电击器,心中涌起一种奇妙的感觉。
突然想起刚认识时余澄说的话。
他说这世上平等之路需要自己去开创,原来不是一句空话。
这个电击器就是最好的证明。
我心中一动,再看余澄时也不由得多了几分亲近之意。
我扬起下巴:下次我参加安保训练,你要不要一起来看我练习
男人缓缓抬起头,随即绽开笑容。
林小姐盛情相邀,余某自然是欣然接受。
6
中秋过后便是国庆。
圈内王导的新片发布会,各路圈内人士自然都要到场。
我已经有了新的恋情,原本是不用再在意前任的。
可母亲说我早前在那场颁奖典礼上失了面子,如今自然该找回来,顺便也让人看看,不只是程家的公子能出国发展,我林晚晴也有自己的一片天地。
就这样,我破天荒地接下了王导的新剧本,准备亲自参加海外取景。
往年这种国际项目,父亲都不太同意我参与,担心太辛苦。
因此如今好不容易能施展才华,我自然是干劲十足。
管它是剧情还是人物,只要是进入我的创作范围,便都被刻画得活灵活现,栩栩如生。
我在前面写剧本,余澄就跟在后面提建议。
绅士如他自然也懂得欣赏文学和艺术。
只不过到底是学医出身,文学底蕴薄弱了些,只能勉强充当我的读者了。
偶尔我写出不错的情节时,他会赞赏我。
一会儿说我笔触细腻,一会儿又夸我文思泉涌。
笔触细腻我倒是承认。
可这文思泉涌,又是从何说起
我心生疑惑,一转头,却看见余澄拿着我刚写的对白。
原来是结尾处偏离了主题,显得有些言不及义。
原来这所谓的文思泉涌,是在委婉批评我思路发散。
我一时有些恼火,侧目瞪他:多嘴!
他也不生气,只含笑低头,慢慢将那页纸放回桌上。
错处不大,因此我只需稍作修改即可。
可我刚拿起笔,还没来得及下笔,思路却被打断了。
不为别的,只为余澄方才那句文思泉涌,我竟无法集中精力。
我越想越气,只觉得这人狡黠如狐,三言两语就让我陷入自我怀疑。
可看着那双弯成月牙的眼睛,我却又生不起气来。
在包里翻找一通,实在没找到趁手的东西,只能将方才擦手的纸巾团成球掷向他。
余澄顺手接住,竟是替我整理起了散乱的稿纸。
我瞬间哑口无言,只能干瞪着他。
心里还有一股邪火,想着待会儿去片场时,一定要让他出个洋相。
可谁知刚走到片场门口。
便与人不期而遇。
不是别人,正是程毅。
7
半年未见,他消瘦许多,远不再是从前的意气风发,反而多了几分沧桑。
片场入口处人来人往,我本不想搭理他,拉着余澄就要绕开走。
可偏巧今天负责安保的正是程毅的公司,见到故人,那些保安竟然都不肯拦他。
我拉着余澄快步前行,却被程毅叫住。
一串钥匙悬在我身前:晚晴,我们能谈谈吗
我有些啼笑皆非:程总要和我谈什么
程毅神色一滞,眼中多了几分哀伤。
但看见我身旁始终如一的余澄后,还是收回了阻拦的手。
是我冒昧了。
我也懒得和他纠缠,只牵起余澄的手,转身离开。
回去的路上,我与余澄一路无言。
直到发布会结束,各路媒体都散去时,他才终于犹豫着开口:林小姐,你和程...
你想问什么我出言打断,是想问我和他从前有没有婚约,还是想问我如今和他有没有旧情
余澄一愣,随即摇头:不是的。
我只是想说,程总或许有挽回之意,你与他从前感情甚好,如今若是...
他话说得委婉,我却听得明白。
你想分手
不是...
那你是在担心我会回头找程毅,辜负你的感情
当然不是!
余澄急了,他看我赌气的样子,轻叹一口气。
林小姐,我只是觉得有情人终成眷属,你与程总或许不该如此陌路。
你我相识本就偶然,你如今若是想改变主意,余某绝不勉强。
余某只是希望你,不要委屈自己。
面前递过来一块手帕,我接过。
摸摸脸颊,才发现不知何时泪水已经打湿面庞。
8
发布会结束后,我再没见过余澄。
一来,我那天在他面前哭了,多少有些尴尬。
二来,我实在记恨他那天说的话。
我林晚晴虽是女子,但也有自己的骨气和原则。
他怎么就那么确定我对程毅余情未了
他居高临下地评判,把我看成了一个没有主见的女人,好像程毅招招手,我就会回头,挥挥手,我就会黯然神伤一般。
实在是让人气不过。
至于程毅回国的事,母亲也托人打听了一二。
原来是海外项目出了变故,程毅此次回国,是为了筹集资金的。
大型项目一旦启动,本就需要持续投入,更何况如今是国际市场突发变动,这种情况下,自然更加紧张。
如果资金充足,这事也不算什么困难。
但偏巧,程氏集团最近几年扩张太快,手头流动资金不足。
财务总监几经调配,竟只筹到了勉强维持项目半年的资金。
可做生意不是按部就班,哪有绝对的把握
董事会甚至说,如果实在不行,就放弃这个项目,转而开拓其他更稳妥的领域,左右程氏从前的基业也是一步步积累的,稳妥为上。
这番话足以让所有员工心生动摇。
如果他们知道,自己竭尽全力守护的项目随时可能被放弃,还会全力以赴吗
程毅若是此前没有接手这个项目倒还好,如今已经做到了项目总监,便不能轻易脱身了。
他不愿看多年心血付诸东流,也不愿背负项目失败的骂名。
只能独自承担。
为此,程家动用了全部关系筹集资金,但这远远不够。
无奈之下,他思虑再三,跑遍圈内知名人士,最终找到了我的工作室门前。
这天正值深秋,下了雨,水汽氤氲弥漫整个城市。
程毅就那么笔直地站在工作室门口。
一如半年前的模样。
只不过,那时他是为了分手。
如今却是为了项目。
虽都是求人,但到底是截然不同的性质。
母亲厌恶程毅从前让我丢脸,本不想理会,可父亲说,都是打拼多年的人,他虽然在感情上对不住我们家,但在事业上却值得尊敬。
因此,尽管之前闹得不愉快,程毅还是被请进了工作室。
他在雨中站了许久,衣服已经湿透。
母亲适时地让人送来一杯热茶,却还是嘴硬道:我不是心疼你,只是怕别人说起来,笑话我们林家不懂待客之道。
程毅深深鞠躬表示感谢,将茶一饮而尽。
然后便进了会议室,与父亲详谈项目合作的事宜,直到天色已晚才出来。
临走时,母亲特意让我送他。
程毅这孩子,虽然跟你分手了,但到底是我们认识多年的人,如今项目遇到困难,资金又紧张,免不了会有麻烦。
你们从小一起长大的朋友,纵使做不成夫妻,能帮一把也是好的。
话说到这份上,我不送也不行了。
于是,我便拿了支票簿去了。
那本支票上的数字,有些是我工作多年的积蓄,也有些是父亲给我的启动资金。
虽然算不上巨款,但也不是小数目,如今给程毅解决燃眉之急,倒是正好。
程毅却坚决不肯收:你一个女孩子的钱,我怎么能拿去冒险
本就是我们工作室的投资,如今也算是互惠互利,多出来的那部分,就当是我支持国内企业出海了。
程毅沉默片刻,终究还是收下了。
他向我道谢,转身欲走,却又折返回来。
晚晴,分手的事,是我对不起你。
他低垂着眼睛,黯然得几乎失去所有光彩。
即使你恨我、怨我,我也只希望你能平安喜乐。
我不解地看着他。
忽然一阵寒风袭来,吹得门口的风铃叮当作响。
我后退两步,闭上眼。
再睁开时,才发现,方才淅沥落下的,哪里是雨滴。
分明是——
末日的烟尘。
周围到处都是废墟,被炸毁的建筑残垣断壁,无数惊慌失措的人们四处奔逃。
怀中却有微弱颤抖的声音呼唤我:晴...晚晴...
我茫然地低下头,却对上一张熟悉的脸。
竟是程毅。
他的胸口被爆炸的碎片刺穿,不断涌出鲜血。
晴...对不起...我...保护不了你...
我心如刀绞,恨不得替他承受这痛苦。
可在生死关头,纵使是最亲密的人,也无能为力。
我只能抱着他在废墟中艰难前行,恐惧而无助。
心中只期盼着,生的希望能再多一点,再多一点点就好...
只要能救活程毅,能将他送到安全的地方,我...
下一刻,震耳欲聋的爆炸声响起。
无数碎片飞射而来,被利器贯穿身体的前一瞬,我看见余澄冲向我们。
也是在这一刻,我才终于想起。
原来,这是我死去的那一天。
利刃穿透身体的剧痛犹在,眼前的烟尘却已变成了雨滴。
我睁开眼,心口疼痛难忍,大滴大滴的泪水落下。
看向程毅:那个研究所...最后怎么样了
9
程毅惊愕半晌,随即慢慢明白。
却没有正面回答,只说:...你死后,整个城市,都毁了。
简短有力。
但我明白,那个曾经我们共同关心的未来,终究是消失了。
包括我和程毅。
也包括所有无辜的人们。
只是老天仁慈,给了我与他重来一次的机会。
大概是前世的痛苦太过难以承受,重活一世,上天不忍再看我经历那一切,便让我忘了那一天的场景。
直到此刻,记忆才全部回归。
也是在此刻,我才终于明白,程毅那天为什么要和我分手。
大概是前世太过惨烈,让他无法安享平静生活,又不愿将我卷入危险,便选择了独自面对。
只是他没想到,我也重生了。
程毅,如果那天颁奖礼你知道我和你一样,你还会选择分手吗
细密的雨落下,程毅缓缓眨眼。
...会。
为什么
因为我一直在后悔。
后悔爱上我还是后悔没能保护好我
他摇摇头,眼睫上的雨滴终究变成一滴热泪滑落。
我在后悔那天,没能快一些,再快一些,如果我能早到片刻,或许你就不会死,或许整座城市就不会毁灭...
晚晴,你很好,你比谁都好,是我没能保护你和所有人,也没能阻止那场灾难。
这一世,我只想你平安喜乐。
我看着程毅。
终究是,再一次地想起了大学初遇的青涩,工作后的再相逢。
还有那次他单膝跪地求婚的场景。
但这次,不是失望,也不是追忆。
而是携手并肩的勇气。
10
程毅重返海外后,父亲也组建了团队,要去协助项目。
新投资人本就喜欢稳妥,眼见项目有人愿意全力支持,自然欣然同意。
母亲却是担心的,毕竟父亲年近五十,虽然身体健康,精力充沛,但毕竟比不上年轻人。
她担心父亲在国外出什么意外,但听说我也要一同前往时,那份担忧便又转移到了我身上。
你一个女孩子家,瞎凑什么热闹别以为会写剧本会分析数据,就能去国际市场,那外面可危险着呢!
我也不辩解,只将笔记本电脑打开,展示了我精心准备的策划案。
母亲欲言又止,终究是点了头。
她虽然传统,但也知道现在市场有多竞争。
不要说是我,就连刚毕业的大学生都在争先恐后地找机会出国历练。
我既有能力又有关系,又有什么理由龟缩在国内
这事就这么定下来了。
出发前,我和余澄见了一面。
就那天的事向他道歉,他却不以为然。
林小姐何错之有本就是余某唐突冒犯,不怪林小姐动怒。
那交往的事...
余澄一眼看穿我的犹豫,爽朗地笑着:林小姐若想分手,我自然尊重你的决定。
我摇头:并非是我要分手,只是我此去远途,你若是担心日后落得个被甩的名声,如今就写分手信,也不耽误你在医学界的前程。
若是那研究所的事再次发生,世界动荡,又哪来的医学前程呢
我答不上来,想起什么,又问:
听说这几天你四处奔波,只为给程氏项目筹集资金,还因此得罪了不少人。
他苦笑一声:纵使如此,也还是杯水车薪,终究是余某能力有限。
我又问:你明知我与程毅从前...为何还愿意帮他
我并非是帮程氏,而是帮人类共同的未来,如果真因为资金问题而导致那个研究成果落入他人之手,日后历史记载,我这名医学世家出身又以救死扶伤为己任的医生,岂不成了千古罪人
况且,余某深知一个道理——为天下人负重前行的勇者,不该独自承担风险。
程总再有过错,灾难当前,我也该尽自己的一份力。
我听完这番话,久久回不过神来。
也是在这一刻,才终于明白了什么叫做医者仁心。
11
三天后,我同父亲一道启程飞往国外。
实验室里灯火通明,日夜不息,研究人员们带着疲惫的眼神紧张工作。
我这才明白,科研之路,远没有我想象的那么简单。
数据堆积如山,几乎来不及处理,刚从国内赶来的团队就被投入了工作。
父亲也不例外。
唯有我,被安排在了宣传部门。
项目推进,人员忙碌。
我等了许久,才终于等到了父亲。
他没有疲倦,反而神采奕奕。
我张张嘴,竟有些想哭,但硬生生忍住了。
因为我知道,在这里,眼泪是最没用的东西。
第二天,我便投入了工作,加入了项目组。
这一天,我写出了一篇重要报告,为项目争取到两位重要投资人的支持。
父亲夸我是天生的外交家。
程毅什么都没说,只默默地把最新的研究数据给我看。
异国他乡半年,我学会了很多东西。
例如,如何在谈判桌上据理力争,如何用最简单的语言表达最复杂的概念。
到最后,我甚至不需要依靠父亲的关系,只凭自己的能力,也能轻松与国际投资人交流。
此时,海外项目已经基本稳定。
也到了回国的时候了。
时隔半年,再回国内,又是一年春暖花开。
我走下飞机,无数媒体争相报道。
我自然知道他们是在追逐热点,可家宴上,母亲还是问出了那个问题。
如今既平安回来,你的感情...
又是感情。
又是婚姻。
仿佛在这世上,女人若是不找个伴侣,就活不下去一样。
纵使我在国外独当一面,纵使我取得了不亚于男性的成就。
他们却还是希望我做一株依附的藤蔓,柔柔弱弱地缠绕在我那尚未确定的伴侣身上。
我说不出话。
也假装没看见门外并肩而立的西装革履和白大褂。
半晌后,才缓缓开口:
国外走了一遭,我如今想明白了。
我不想将就,至少现在不想。
日后若是项目再次启动,我会去支持;若是世界一片太平,我会继续我的创作。不论找不找伴侣,我都要自己做主。
这话说得叛逆又直接,几乎让父亲摔了茶杯,却被母亲拦住。
她出奇地平静。
当初你去国外时,我只想着我的晚晴平安就好;后来听说你频频受到赞誉,我又想着我的晚晴能为林家争光多好;如今你平安归来,我却在想,我的晚晴何时能找个如意郎君,那就锦上添花了。
但这世上的事,哪有十全十美的终究是我太贪心了。
罢了罢了,往后的路你自己决定吧。我和你父亲虽然老了,但还是能给你做后盾的。
母亲叹了又叹,终究是放了手。
父亲冷哼一声,放下差点摔出去的茶杯,也给我夹了菜。
前世,我的确如愿嫁给了程毅。
可世事如烟云,转瞬即逝啊。
往后的路,谁又能预知呢
但至少,我知道了。
不论如何,我都不会任由自己再做前世那个无助的受害者。
护不住我爱的人,也护不住自己的家人。
也许就像余澄说的那样。
这世上平等之路,总要自己去开创。
至于我与程毅,与余澄。
不过是——
有缘终会相逢,无畏方能共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