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池有一个出了名的笨蛋学妹。
打不开的瓶盖,记不住的公式,做不完的实验报告,小白鼠打针扎歪三次,自己先哭了出来。
每一次,她都会红着眼睛跑去找沈池,声音里带着点可怜兮兮的哽咽：学长,我真的不是故意的……我就是太笨了。
他总是面无表情地皱眉,语气冷淡地骂她：你能不能动点脑子
但骂完,他还是会默默替她完成实验,收拾烂摊子。
她就趁机嘟着嘴装委屈,边哭边拍脑袋,一脸天真地说：呜呜,我怎么又拖你后腿啦……我真是个小傻子。
我看得头皮发麻。
可沈池虽然表面不耐烦,却次次都应了她的求助。
我不是没生过气。
但他只淡淡说：都是一个组的,都是为了实验。
我也以为,沈池只是烦她,只是出于责任感才理她。
直到那天,我不小心在他的手机里看到学妹的写真照。
1
陪沈池在图书馆复习时,他的手机震了一下。
帮我回下,应该是导员催交资料。
他手头正忙着记笔记,眉头微皱,连头都没抬。
我点了点头,熟门熟路地拿起他的手机。
我们从不设密码,一切都透明。
屏幕亮起,我的瞌睡立刻被吓得无影无踪。
对话框最上方,跳出一张自拍。
灯光暧昧昏黄,女孩穿着一件吊带背心,几乎算不得遮掩。
头发湿漉漉披散在肩头,眼神又媚又娇。
她对着镜头撅嘴比心：
学长～他们都说我的新发型看起来笨笨的,你帮我看看真的不好看吗
是沈池新带的学妹,林知然。
那个总爱在他面前嘤嘤嘤的小姑娘。
我僵硬地握着手机,手指几乎在发抖。
沈池。
我叫他,语气比我想象的要平静。
他抬头,看我神色不对,才伸手接过手机。
看清那条消息,他先是一怔,随即像看了个无聊笑话似的嗤笑出声：她估计是又被宿舍的其他同学欺负了,别理她。
他说得轻描淡写,像是那条带着挑衅意味的自拍,不过是一场无心插柳。
我没有应声,带着手机快速来到走廊,然后拨通了林知然的微信视频。
你干嘛沈池跟着出来,看我表情不对,低声质问。
告诉她那个发型确实不适合她。
电话几乎秒接,屏幕那端的画面晃动着,传来女孩子娇滴滴的声音：
学长～你终于回我啦,我刚洗完澡。
她看到镜头前是我,瞬间愣住。
啊……学姐你……怎么拿着沈池的手机
我没说话,只是把摄像头调对了沈池。
她脸上的表情僵了一下,旋即飞快转换,换上一副天真无辜的表情：
对不起对不起,我笨笨的,是不是惹姐姐不开心了,我就是被他们欺负了又没人可以说才找学长的,对不起……我不是有意的,姐姐不要误会我……
她语速很快,一边说着一边掉眼泪,然后快速关掉了摄像头。
沈池站在我身旁,没去看我,只垂眸淡声道：行了,她都说了是误会,你别太敏感。
你信她
阿予,你从高中就是最理性的那一个,别像那些女生一样,什么都爱多想。
我张了张口,话却噎在喉咙口。
是啊,我总是太理性,不哭不闹不撒娇。
他喜欢我这样,我就一直小心翼翼地维持这个懂事的形象。
我低头看着自己的掌心,指甲扣进肉里,也没出声。
沈池继续做题,我回过头,眼眶却已泛红。
我们之间,好像悄悄开始裂了一道口子。
只不过他没发现,我不敢说。
2
这件事成了我心里的一根刺,但是到底是没发生什么。
到底是我舍不得。
这周三是我的生日。
我没有要什么贵重礼物,只是想和他一起吃顿饭,好好培养一下感情。
地方我都定好了,是他上次路过说看起来不错的法餐。
我从早上就开始准备。
化了一个精致的妆,连指甲都做了他喜欢的香槟色。
我抱着期待,坐在餐厅里,穿着他夸过的那件白裙子,点了一杯柠檬水等他。
18:00
18:15
18:45
我给他发了消息：你到了吗
两分钟后,他回了一句：
临时有点事,今天先不去了,抱歉。
我盯着那短短几个字,没回。
他没有问能不能改天,没有问我等了多久,甚至没有提到今天是什么日子。
我拿起手机,犹豫了一下,点开朋友圈。
林知然发了一条状态。
【今天虽然考核没过,但是被沈学长请喝了冰美式,真开心呀～】
配图是一张两人的影子,被夕阳拉得很长。
我盯着那条动态看了很久,心里一片空白。
服务员走过来,小心翼翼地问：您好,需要点菜吗
我摇头：不好意思,我约的人临时有事,不能来了。
我看着自己面前那杯柠檬水,忽然觉得特别讽刺。
他曾说他最怕的就是那种整天要惊喜要宠溺、没事找事闹情绪的女生。
我信了。
可现在……
我回到宿舍,卸妆时手都在抖。
眼泪从睫毛落下来,混着卸妆水,把脸涂得一塌糊涂。
室友小声问我：阿予……你们还好吗
我点头,强笑了一下：他临时有事,来不了。
他知道今天你生日吧
我没说话。
说了,能怎么样呢
我已经很努力了,真的很努力了。
可我好像,还是输给了那个不需要努力、只会撒娇的小姑娘。
3
我和沈池认识了整整七年。
从高一军训那天,我顶着太阳晕倒,他背我去医务室开始。
他坐在我床边递水,皱着眉头嫌我怎么这么不经晒,
却在我睡着后,把自己外套盖在我身上,还叠得整整齐齐。
沈池是所有老师眼中的别人家的孩子。
成绩拔尖,情绪稳定,说话总是带着一种清醒克制的礼貌。
在那么多人之中,他独独对我不同。
他会为我占晚自习最靠窗的位置,说你不是喜欢看夕阳吗；
会在我考试没考好想要哭时,递来他整整一页手写的错题解析；
会在我感冒头昏脑胀时,低声说：睡一会,剩下我给你抄。
他不多话,但从不会让我难过太久。
沈池是我最笃定的答案。
为了他,我死命的学,就是想跟他上一所大学。
所以当我们一起被H大录取时,我毫不犹豫地在志愿栏写下他的城市。
成绩出来那天,他给我发消息问我愿不愿意做他的女朋友。
我哭着答应了。
后来我们一起到了大学,像所有热恋中的情侣一样,一起在图书馆刷夜复习,在食堂抢最后一份热干面,在寒风中坐在操场长椅上喝奶茶看星星。
我以为我们会这样一直走下去。
直到这个林知然的出现,一切好像都变了。
4
沈池是在科研训练营的组会上认识林知然的。
她是同院校的师妹,专业一般,但性格很软。
总是一副我不太会你能不能教我一下的语气,声音轻轻的,尾音总带着撒娇。
我们第一次见面是在实验室。
我去送沈池打印好的数据材料,林知然坐在他旁边,手忙脚乱地捣鼓着移液枪,吸头都拿错了还没察觉。
我忍不住提醒了一句：那不是你要用的型号。
她抬头看我,有些懵：啊可是沈学长没说呀……
沈池看了她一眼：她说得对,用B的。
林知然吐了吐舌头,笑着说：嘻嘻,谢谢学姐～我真的一点都不会,笨死了。
沈池没再说话,只是继续调试他的仪器。
那一瞬我并没有太在意。
毕竟沈池一向不喜欢太吵的人,甚至以前有学妹想加他微信被他当场拒绝。
但林知然的出现,就像把一颗糖丢进水里,不动声色地搅乱了我们的日常。
她总是会刚刚好出现在他身边：
他刚坐下,她就过来请教问题,说学长我做错了好多次能不能帮我看看；
他在群里说今天谁值班,她总是抢着说我不太熟,我能跟着学长一起吗
甚至后来,她连我们平常约自习的图书馆角落,都能不小心来问问题。
我开始觉得不舒服。
而且,沈池的反应却不再像从前那样冷漠了。
他一开始只是说：你还是问问组长。
后来变成了：我忙完再跟你讲。
再后来,是坐下来,帮她把报告看了一遍,顺便讲了实验逻辑。
那晚我们一起复习细胞信号传导路径,林知然又来了。
她抱着课本说：沈学长,我真的一点都看不懂这个图,快考试了,好紧张哦。
我正准备说,我刚好讲到这部分,你要不要一起听。
沈池却已经收下了她的课本,说：没事,这部分稍微绕一点,我讲慢点,你多听几遍就会了。
我一下子噎在喉咙里。
沈池以前最烦别人问这部分。
他说图太乱,别人问的时候他讲一遍就烦了。
我记得很清楚。
但现在,他居然可以一页一页地翻着讲,声音低而缓,还停下来问：这里听明白了吗
林知然笑得很甜：听明白啦,学长讲得超级清楚～
她那点撒娇和夸赞,明眼人都看得出来是在撩。
但沈池没有拒绝。
更没有像以前那样皱眉、摆手、冷脸拒绝——他只是沉默,然后默许。
那一瞬,我忽然意识到,他开始变了。
5
沈池很忙。
忙课题,忙实验,忙项目。
但以前再忙,他也会抽出时间陪我吃个饭、听我讲废话,哪怕是每天晚上睡前一句早点睡,晚安。
而现在,他的信息开始几个小时才回一个：
在忙。
有空说。
我在实验室。
我们之间的对话逐渐减少,取而代之的是一个名字越来越频繁出现在他的语音记录里。
林知然。
有时候我在他身边,看着她发来消息,叠着小表情和语气词：
学长,我刚做完实验,好累哦,好想喝奶茶～
学长你还在忙吗那个图我还是不会诶,明天能不能你再带我看一遍呀
他不再像以前那样屏蔽他人聊天窗口,甚至有一次手机响了,他在我面前点开语音。
对面是林知然娇滴滴的声音：
学长你声音怎么听起来好累啊,最近是不是太辛苦啦你要好好照顾自己呀,不然我会心疼的……
沈池没说什么,只是轻嗯了一声,把手机挂断。
我沉默了很久,还是问了一句：你们最近……很熟吗
他皱了皱眉,头也不抬：她是组里的新生,基础差点,我带一下很正常。
我点了点头,没有再问。
其实我并不是非要揪着他身边出现的每一个女生发脾气的人。
毕竟他那样的人,优秀、理智、有分寸,我一直都相信他。
只是……这种信任,开始不确定了。
6
生日过后的第二周,就是我们在一起3周年纪念日。
我提前三个星期就在准备我们的周年纪念日。
那天早上,我给他发了消息。
他迟迟未回。
中午十一点,电话终于接通。
他在机场,语气匆忙：临时被叫去出差,今晚赶不回来,项目出了问题,情况很紧急。
我沉默了几秒,说：我也可以去找你,等你忙完我们可以一起吃顿饭。
他轻叹了一声,带着点疲惫：别闹了,临时安排很混乱,你来了我也没空。
我终于忍住情绪：好,你忙吧。
可就在我挂断电话的半小时后,林知然更新了一条朋友圈：
第一次坐高铁出省,好害怕呀……有宝宝能来接我吗
定位,是他出差的城市。
我不死心地往下翻,她的最新一条朋友圈写着：
差点就走丢了,幸好有家属提前来接还带我去吃大餐,我可真是个幸运宝宝。
照片里,有一只熟悉的行李箱,还有那只我送他的深蓝色保温杯。
我一瞬间指尖发冷,整个人像是被冷水浇透。
我把视频通话拨过去,打通之前我都在想,我是不是太敏感。
只是给他打了三个,他才接起来,脸上带着仓促又疲惫的神情。
我想控制住情绪,却还是问出口：林知然跟你在一起
他皱眉：林知然是项目助手,刚好这次也有她,她不认路,我就顺带去接了她一下。
我笑了一下,你还记得今天是什么日子吗
他沉默。
我声音有点颤：我们在一起的三周年纪念日。
……纪念日不重要。他终于开口,语气带着一丝压抑。
现在这个项目一出问题,所有人之前的努力全白费了,团队很紧张,你不该因为这种私人小事来质问我。
小事我眼里泛酸,在我这里所有的事,都是小事对吗
他却轻轻蹙眉：你永远只关心我们之间的情爱,你有同理心吗有没有一点职业素养有没有考虑过别人的不易
不是所有人都像你,活在小情小爱里。
我的心仿佛被人生生剜了一刀。
从我十八岁喜欢他起,我就知道他志在远方,崇尚理性、热爱科研,不喜欢被感情牵绊。
可我从没想过,有一天,他会用情爱没事业不体谅这种词来形容我。
我明明也在做项目,也熬过夜、拼过命,也努力变得不那么黏人。
可在他眼里,我就只是个只知道纪念日的小女孩。
明明是他说的,要记住我们在一起的每个日子。
通话被挂断,我忍了很久的泪水落下。
7
我们陷入了冷战。
或者说我单方面的冷战。
沈池没有给我发消息。
只是周围圈子重叠太多,他们的消息我很难忽略。
我不是不知道小女孩的那些小把戏。
我以为自己可以理智面对。
直到事情真的发生。
一周后的晚上,学校论坛突然炸了。
首页第一条热帖：
《惊爆！生院女神竟然背着男友出轨男导师,还主动发床照！》
点进去,是模糊处理过的照片——
一个女生靠在男生肩上,黑色裙摆撩起,露出大腿,还有一条手链格外显眼。
我一眼认出来——那是我。
沈池送的,定制的,刻了我们的英文名缩写。
照片拍得角度暧昧,模糊却足够具有暗示性。
配文说我勾引导师拿推荐信、嫌贫爱富换男人,甚至贴出了导师朋友圈发的合照截图。
评论炸了。
有说早就看她不顺眼的
有人说绿茶别装清纯了
还有说沈池太惨了,女朋友这样也能忍
我第一时间打电话给沈池。
他接了。
我几乎带着哭腔：我被人污蔑了,那些照片是假的！怎么办
他沉默了三秒,声音冷得像一盆冰水泼下来：
我相信你,但是那个男的呢
我一瞬间呼吸都停了。
他继续说：
既然能拍出来,说明也不是空穴来风。
我捏着手机,手指都在发抖。
你不信我
我只是……希望你反省一下。
反省。
我笑了出来,笑到最后眼泪掉下来。
他愿意陪林知然去医院,愿意半夜查她的实验数据,愿意为她一句学长我怕怕去揍和她争座位的男生。
可轮到我,只剩两个字：反省。
我回到寝室,整整一天没出门。
林知然发了一条朋友圈,配图是一盆白色康乃馨,背景是她的寝室窗帘。
文案是：
人前人后都要真诚,祝愿每一个善良的女孩终将被温柔以待。
那天晚上,我看到她在沈池的评论下回了一个笑脸。
她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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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
当天晚上,我收到了导师的私信,他郑重澄清了那张照片的来龙去脉,是实验结束后的聚餐,大家都在现场,是有人断章取义。
学校的帖子已经删了,也有个小学弟出来道歉背处分。
但八卦散布开来,我成了别人口中的笑话谈资。
我第一次遇到这种事,在宿舍哭到不行。
没想到刚过一天,又一条匿名爆料帖顶上校园网站热搜。
【扒一扒某绿茶学妹的抢男友记：校草有主照撩不误,白裙绿茶谁能敌】
配图是一连串截图、音频、聊天记录、朋友圈。
视频里,林知然穿着可爱不小心摔到了沈池身上,领口大开哭着不起来。
音频里,林知然语气嗲嗲嘤嘤嘤,学长你怎么也不接住人家,台阶那么高,我现在屁屁都摔疼了,罚你背我回宿舍楼,哼。
甚至还有寝室里偷拍到的林知然对着镜子练习撒娇语气的视频。
学长,学长,我真是个笨蛋,自己的大学都会迷路,还要你放下实验来找我,学长真好~
还有她在教学楼背后打电话,对着别人嗲声嗲气地说：没关系呀,不被爱的才是三,学长现在喜欢的又不是她。
评论瞬间炸开。
【草,这也太绿茶了吧】
【她就是为了男人抢了别人的实验名额,现在还好意思天天跟在沈池后面说是学术交流】
【之前那个挂女主的帖子,是不是反过来了啊】
【沈池不是女主的男朋友吗】
有人认出了音频背景,开始爆料更多真实事件。
那条置顶的匿名评论被顶上热搜：
她就是个绿茶白莲花,二十多岁的人了一天嘤嘤嘤,给自己立什么笨蛋女主的人设,小说看多了吧,最惨的是追求她的那个舔狗学弟,替他造谣学姐现在被学校开除了……她倒是跟个没事儿人一样……
那一瞬间,我的眼眶湿得发烫。
而贴吧热度还没退下,沈池却先找到了我。
9
他一言不发地拉我去了自习室,语气冰冷：
你让你朋友发的
我看着他,忽然觉得有些可笑。
所以你第一反应不是‘原来她一直在骗我’,而是‘你为什么要爆出来’
他眉头紧皱：你知道这会对她造成多大影响吗她才大一,她什么都不懂……
啪。
我没忍住,一巴掌甩过去。
闭嘴。
我手在抖,声音发颤,我才是你的女朋友,我被全系人误会、造谣,说我抢实验成果、破坏别人感情的时候,你有替我说过一句话吗
他沉默。
看着我的眼神幽深,我读不懂也不想读。
我一步步后退,眼睛早已通红：你一直站在她那边,从来没问过我一句。
我信了你这么多年,可你一次都没信过我。
空气安静到极致。
他动了动唇,想解释,却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
最后只能吐出一句,阿予……你变了。
我苦笑一声：我变了你到现在还觉得是我在针对林知然
他没说话。
那一刻,我忽然有些清醒。
不是他不懂我,是他已经不愿意懂了。
那一刻,我彻底没话说了。
我也不想再听了。
沈池,我们分手吧。
我说完,转身就走,没有再回头。
我怕再多看他一眼,我就会忍不住哭出来。
可我不能再哭了。
这一段关系,至此,终于烂透了。
10
我向系里递交了出国交换的申请。
不是一时冲动。
那个名额早就确定能给我了,我的绩点、课题、语言成绩都足够,导师也早在等我交材料。
只是一直以来,我舍不得沈池。
但人总要学会清醒。
去递交材料那天,天刚下过一场小雨。
我绕路从图书馆旁边经过,看到他站在台阶下,撑着伞为林知然挡风。
她仰着头,手里还拎着一堆卷子,一副委屈巴巴的模样,嘴角却是笑着的。
而他低头替她拎过了袋子。
我远远地站着,没出声,只觉心口像被雨水灌满,冰凉又钝痛。
不止是这一瞬。
我知道,昨晚那个匿名帖刚被撤下。
他替她解决了一切。
其实,事后沈池来找过我。
语气前所未有地低软,说他已经知道是自己信错了人,也明白是林知然设计陷害我。
他说：我可以答应你,以后不再管她,我们回到从前,好不好
我盯着他,没说话。
他又开口：但你得出面,帮我澄清我和她是清白的,不然这些风言风语……我真的没法交代。
我笑了,笑得眼泪都快掉下来。
所以现在,是我错了
他沉默不语。
不久后,林知然找上了我。
她说：你不澄清就别怪我彻底抢走沈池。
他们都不知道,我早就决定离开了。
坐在候机厅时,我拿出那条手链,缓缓地、一圈一圈地从手腕上解下来。
那是他当初亲手给我系上的,说要我别总逃,学着相信他。
我信了。信得一塌糊涂。
如今,我小心地将手链放进那个曾装着项链的绒布袋里,封好、贴好,寄回他的寝室地址。
从此,我与沈池,没有任何联系。
11
陈予出国那天,沈池是赶去了机场的。
但只赶上了她登机后消失在安检口的背影。
她没有回头,甚至没给他任何机会解释。
沈池站在航站楼前,冰冷的风一阵阵刮过,他头一次感觉自己的心被掏空了。
回到学校后,他以为一切还可以继续,哪怕痛苦,哪怕遗憾,但起码还能正常生活。
直到实验楼下,有学生小声议论：
就是他啊,劈腿学姐跟学妹两个一起搞的那个沈池。
不是说他那会儿正在跟陈予交往怎么转头就去陪林知然出差,还点赞暧昧动态,啧啧……
啧,真不愧是表面清冷实际油王。
这些话像利刃插进他的耳朵,他想张口解释,却一句都说不出来。
他不知道怎么解释。
林知然确实在他最疲惫时轻轻撞进了他的世界。
她柔软、温顺,说他每句话都带着崇拜的光,说自己怕黑怕高还怕一个人睡,在他面前一副小动物的模样。
而陈予总是那么冷静,成绩顶尖,永远不吵不闹,连吵架都言之有理。
他曾以为自己不过是心疼林知然一点。
可现在他不得不承认,那一点点心动是真的。那种被需要的膨胀感让他短暂迷失,甚至有一瞬间,他以为自己可以好聚好散。
可他从未想过分手。他一直觉得,陈予不会真的走。
是他太自信,太蠢。
这天,他本打算找林知然说清楚。
想把所有暧昧关系都切得干干净净。
结果却在她寝室楼下,听到了一段彻底颠覆认知的对话。
她的室友正在打电话,声音不算大,却清晰。
她早就说了,沈池这种人最好骗,越是高冷的男人越好掌控。
你说林知然吗她演技真的绝了,从大一就在盯沈池。故意坐他隔壁、装胆小,连出差都是她提前查好项目,给导师发邮件自荐的。
爆陈予的贴子拜托,她男神都快飞了,她当然要除掉前女友。
沈池愣在原地,仿佛被雷劈中。
他几乎是踉跄着去找林知然,质问她那段音频是不是真的,那些话是不是她指使的。
林知然面对他,却再没有了柔弱模样,反而冷笑了一声：
是又怎样
我就是喜欢你,沈池,我从大一就开始布局。你不是最吃这一套吗我哭你哄,我躲你护,我说怕黑你就来陪我。
她撕破脸皮,笑得明艳却疯狂：你以为你喜欢的是我温柔懂事,其实你喜欢的是别人不需要你的时候我跪着求你。
你不是要解释吗你解释啊,沈池,你敢吗
沈池站在原地,脸色一寸寸冷下去。
他终于意识到,林知然说的每一句话,像一把刀,精准地剖开了他所有的虚伪与懦弱。
是他自己,一步步走进陷阱。
是他自己,把那个深爱他的人逼走。
那晚,他几乎是发疯地收拾东西,临时订了最近一班飞去她所在国家的机票。
飞行时间十三小时,他在飞机上看着云层发呆,手机里翻来覆去是她曾经发的消息、他们的合照,还有她最后一次说我在时的语音。
可现在,她真的不在了。
他抵达那座冬天浓雾沉沉的城市时,天正亮。
那座医学院静谧又冷清,他站在图书馆门口等了两个小时,直到那个熟悉的身影走出来。
他几乎是奔过去的：陈予。
她回头,看了他一眼,没有太多情绪,甚至不像是惊讶。
沈池。
我知道我错了……我知道现在说什么都晚了,但我真的……
她轻声打断他：你后悔了
他点头。
可我不需要你后悔。
她低头掸了掸围巾上的灰,声音轻得像雪：你早就不是那个我认识的沈池了。
真正的沈池,不会在我难过时转身安慰另一个人；不会在我被泼脏水时保持沉默；更不会在我爱他如命时,用别人来逼迫我。
所以,我祝你幸福,也祝我,重来一遍。
沈池张着嘴,却再说不出一个字。
12
沈池没能留住她。
他站在医学院的门口,一站就是整整一天,陈予没再回头看他一眼。
她不愿见他,他就站在她宿舍楼下不走。甚至在大雪的凌晨,冻得嘴唇发紫,只为了把一封手写信送给她。
他曾经以为自己是个清醒克制的人,永远不会为任何人失控。
可他现在才知道,真正失去时,人是可以丢掉尊严的。
她过生日那天,他从国内带了她最喜欢的那款芒果干和画笔,送到宿舍门口。
可礼物被原封不动退回来,连纸袋都没拆。
元旦,他寄去一个精致小巧的八音盒,是当年他们一起路过文创店时她说好可爱的那款。
依旧被退了回来。
情人节,他买了一条纯银项链,坠子是她名字的缩写,却被她的好友冷冷看了一眼：你是不是还没搞清楚,她不想见你。
清明节那天,他一个人去了她母亲的墓地,把当年陈予偷偷给他看的童年照片摆了一张出来。
他说：阿姨,对不起,我没能照顾好她。
第二天他收到一条短信。
陈予发的：
她不是谁都可以看望的,你没有那个资格。
这一年,他几乎荒废了学业。
无心科研、论文挂科,实验室导师直接劝他休学。
他说,没事,我下学期再来。
导师沉默许久,拍了拍他的肩：感情这事,不值得你毁了自己。
他没说话,只是笑了笑,那笑意比哭还难看。
他想,他毁的哪里是自己,是她。
林知然也没好到哪去。
真相浮出水面那天,她一夜之间从柔弱小白花变成绿茶发疯女。
被扒出买水军、造谣前女友、借关系插足项目、诱导舆论……
学校没处分她,但同学们都避之不及。
她走在校园里没人跟她打招呼,曾经跟她关系最好的舍友搬出去住,连实验室换班都不想跟她一起。
导师默许她休学,说的冠冕堂皇：或许你可以去别的地方看看。
她就真的去了。
那个别的地方,是某个偏远省份下辖的小研究站,终年雨水频繁,设备落后,连信号都断断续续。
她以为沈池会来看她。
可没有。
13
沈池还是每年都去找陈予。
第一年他送的是小画本,第二年是《百年孤独》的新译版,第三年是一封亲手缝的手帕——他在针脚里绣了Y。
每一次,都被拒收。
她没有换手机号,但永远不接他的电话。
有时候他甚至怀疑,她是不是早就换了联系方式,只是忘了拉黑他。
又或者……她根本懒得拉黑。
她活得很好,他知道。
毕业那年,她作为优秀毕业生发言,还被那边医院破格提前签下,成为最年轻的影像科主治之一。
他隔着视频,看着她穿着白大褂,头发束在脑后,眼神清亮又坚定。
比从前还漂亮。
他笑着笑着,眼泪就掉了下来。
他知道,她不会回来了。
她已经不需要他了。
他当年亲手摔碎的那段感情,真的,再也捡不回来了。
他曾经以为,只要自己够努力,就能追回她。
可后来才知道,有些人,是你一松手,就一辈子都抓不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