聚热小说 > 都市小说 > 二嫁后,我被封诰命 > 第一章

1.
我在这棵槐树下面已经盘旋了三年。
世人都说槐树、槐树,左木右鬼,是鬼魂最喜欢的居所。
在这待了三年,不得不承认坊间的所谓迷信是有些道理的。
我绕着槐树转了一圈又一圈,飘到了槐树顶,朝着东边张望。
那里是我以前的家。
越过青灰色的墙砖,能够看到院子里有一个孩童在玩耍。
他梳着童子髻,两颗像牛肉丸子的发球顶在脑袋左右,上面系了红色的飘带,有长寿的寓意。
孩童身后的厢房里走出来一个妇人,年纪才双十之年。
头发全部盘在头顶盘了个妇人髻,点翠珠钗斜插在鬓间,旁边叠戴了一个纯金的珠钗,顶部的东海珍珠有小拇指大。
眉目流转间尽是慵懒,手指甲盖上用红色的牡丹花染了色,红得鲜艳。
看得出来是位养尊处优的妇人。
全儿,别玩了,你爹爹快回来了,快去洗手准备吃饭。
妇人说着,门口传来男人清朗的笑声,全儿、丽娘,我回来了。
听到声音丽娘抬起了头,本来倦怠的脸上绽放出光彩。
夫君,今日下值的时间有些早。
她嘴上说着,牵起全儿的手,快步向男人走去。
顾容,这个家的男主人,也加快了步伐,赶到了母子二人的身边。
今日县老爷说是倦了,就早些放了班。
他搂过丽娘,轻声解释着。
语气温柔,笑容缱绻。
全儿在一旁爹爹、爹爹地叫着。
好一幅和睦的画卷。
我看着他们这个样子,心里有串叫做怨气的火苗不断上涨。
这样的画面原本该是属于我的!
我盘旋在槐树的顶端,想要借着风冲进顾家的宅院里撕破他们的面皮。
然而身体只离开了槐树五步的距离,一股巨大的力量就把我扯了回来。
特别是心脏的地方,像是有一双巨大的手捏住了它,拼着命地,要把心脏从我的体内抽离。
啊!我叫了一声。
都说鬼哭狼嚎,可惜我再怎么叫这些活着的人好像都听不见。
只有一只想要降落在树梢上的鸟儿,被我惊得再次挥动着翅膀,重新去寻找新的栖息地。
我平静了下来,认命地缩短了和槐树之间的距离,不再去冲撞空气中那若有若无的隔断。
看着院子里的一家三口相约着往里屋走,有说有笑的样子。
他们一定是要去用晚膳了。
我呆愣在槐树尖尖上,无聊地猜测着他们一会儿会吃些什么。
是玫瑰酱猪肘,还是青椒炒肉沫呢
这两道菜是顾容最喜欢吃的。
我还是个活人的时候,经常做这道菜给他吃。
顾郎!顾郎!我的夫君,你可还记得我给你做的这道菜的滋味
那年春雨时节,我们在郊外相遇,你亲手摘了一朵粉红色的早樱,簪在我鬓旁。
过往的画面在眼前浮现,你一身青色布衣,在雨伞下勾唇一笑的样子,我至今还记得。
记得我为什么要记得
哈哈哈!
我癫狂地笑了起来。
旁边的槐树叶子似乎也感受到了我癫狂的笑意,微微颤抖起来。
簌簌的声响给笑声配上了凄惨的背景。
我大笑得停不下来。
笑什么呢笑自己深情错付,笑自己识人不清。
笑自己还记得......
一见顾郎误终身。
真是不错,那个郊外偶遇的布衣少年,一见就误了八年。
我掰着手指头算了算。
八年,没错是八年的,连上做鬼的这三年。
呸!
我在槐树顶端朝着院子里吐了口唾沫。
虽然我没有唾沫,但这不妨碍我做出吐唾沫的这个动作,来宣泄我的愤怒。
什么清俊少年明明是个披着羊皮的狼,没心肝的臭王八!
我嘴里碎碎念着。
我大概是真的疯了,一会在心里念着他是我的顾郎,一会又厌恶地骂着他王八。
心里支了一口滚烫的大油锅,里面热油沸滚,恨不得把顾容头朝下插到那口大油锅里,来来回回上下涮个八百遍。
哈哈哈。
我又笑了,这次的笑声没了凄凉,带着诡异的畅快感。
幻想中顾容下油锅的场景让我愉悦,只是幻想就让我美得冒泡泡。
下油锅!下油锅!
心里有个声音带着节奏感喊叫起来。
只是这个声音逐渐变得凄惨,尖锐的高音像是要把我的魂都喊破。
咔嚓!
天上有一团乌云聚了过来,和我内心中的怨气相互呼应。
裹挟着巨大的雷声,一个闪电劈到了大槐树上。
站在树枝上的我,只感觉一瞬间周围的一切都消失了,只剩下全身酥酥麻麻的触感,还有眼前的一片白光。
是要魂飞魄散了吗
不!我不要!
我还没有报仇,顾容那个王八蛋还没有下油锅,我不要!
之后我彻底失去了意识。
2.
再醒来的时候,我正穿着大红色的嫁衣坐在花轿上。
轿子一颠一颠地,晃得人有些难受。
脑袋上巨大的凤冠压得我喘不过气来,肚子里也没什么粮食,又累又饿。
这是哪里
我疑惑地打量着四周,眼前的红盖头红得刺眼。
还没等我想明白,轿子停了下来。
帘子外传来一位老妇人的声音。
新娘下轿。
一双骨节分明的手伸到了红色的轿帘里。
娘子,我接你下轿。
清朗的男声。
我本能地把手递了过去。
对方接住,牵着我走出了轿子。
脚正要跨过门槛,一个沙哑的声音从门内传来。
等等,我们顾家的门可不是这么好进的,拿家伙来。
外面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
下一刻,铁棒击打在肉上的声音传来,肚子痛得抽搐,特别是小腹的地方。
好痛!
我弯下了腰,疼得整个人蜷缩起来。
想起来了,我全都想起来了。
我是梦娘,这是我和顾容成婚的场景。
我奉子成婚,顾家担心是别人的野种,在成婚当天,以家规为由对着我的肚子狠狠来了一棒。
我小产了!
大腿内侧有什么在从上面顺着往下淌的感觉。
身体的疼痛和内心的愤怒交织纠缠,变成一柄剑,我梦娘就要用这把剑劈了顾家。
哈哈哈!
我狂笑起来,一把将头上的红盖头掀掉。
你这成何体统!快把盖头盖上!
那个沙哑的声音变得焦急,嘱咐着旁边的仆人。
仆人想要把我的盖头重新盖上,被我一把推开。
滚开!
我朝她吼了一句。
原本漂亮娇艳的面容,因为怒吼而显得凶狠扭曲。
仆人被我吓了一跳,向后倒退一步,左脚绊了右脚,摔了个屁股墩,坐在了地上。
好啊,你今天是无法无天了!
伴随着沙哑的声音,一个满脸褶子的老妇人走了出来。
她身旁有一个婆子扶着,满脸怒意地看向我。
我抬头和她对视,我的好婆婆白氏,这一次我可不会再那般柔顺谦卑了。
你个老虔婆!今天这个婚老娘不嫁了,你今晚自己抱着你儿子睡吧!
我这话一出满堂皆惊。
身边传来邻里议论的声音。
这顾家是娶了一个疯女人吗这还没进门就撒泼
这梦娘是是出了名的贤淑柔顺的女儿,这会子怎么疯了
一身大红色喜袍的顾容皱眉看向我。
梦娘,你这是怎么了刚才母亲只是按照家规打你一棒,要是疼了你也该忍着些。今天这么重要的日子,你这样是要做什么
不得不说顾容是个美男子,一双桃花眼含情脉脉,鼻子笔直高挺,面白如玉。
自己当年就是被这张脸蒙骗了。
什么谦谦君子,我当下就想把他伪善的面皮撕下来。
啪!
一个响亮的巴掌打在了顾容的脸上,红色的巴掌印在雪白的脸上显得尤其突兀。
梦娘......
顾容像是第一次认识眼前的女子一般,呆呆地看着她。
刚才那一巴掌太过意外,以至于他连个躲避的动作都没有结结实实地挨了下来。
清脆的巴掌声听在我的耳中却格外地舒爽。
如听仙乐耳暂明。
叫你祖奶奶我干什么
我眯起眼睛,斜着眼看他。
下腹的还有流血的感觉,肚子还是很痛,没有疼得趴在地上全靠一口气支撑。
上一次,在顾家门口我也是疼得要命,也是靠着一口气撑完了整场仪式。
不过此气非彼气。
上一次依靠的是对顾容的爱意,不想在成亲的现场丢脸,这一次嘛,则是依靠着对顾家的恨意。
这个把我抽骨吸髓,逐渐熬死的顾家,我要他们付出代价!
老天有眼给了我复仇的机会,可不能白白浪费。
我手抚上了疼痛的小腹,里面的孩子没了,心里升起复杂的情绪。
重来一次,这孩子还是没了,真是有缘无分。
但又感到庆幸,还好孩子没了,顾容的孩子,流着顾家的血,真是恶心又晦气。
脚下逐渐激起了一小滩血,我故意让开了一步,让它暴露在众人的眼前。
这是什么
周围传来惊呼。
血!是血!新娘子流血了。
是啊,我是流血了,我和顾容的孩子刚刚被白氏一棒子打没了。我好可怜,才进门就被婆婆打了肚子,没了孩子。哈哈哈!
我又不可抑制地笑了起来。
疯狂大笑的模样,让周围的人都退开了一步。
好你个杜梦娘!哪里搞来的野种,差点就污到了我顾家的头上。你这样的女人,我早就和容儿说了不能娶!
白氏在仆人的搀扶下跨过门槛走到了我的面前,她抬起手就要打我。
巴掌没有落下来,我抓住了她干枯的手腕。
我自己也有些意外,好像这一次,我的力量有所增长,轻松接住了她呼过来的巴掌。
老虔婆,你还想打我
我用力把她往后一推。
夫人!
她身边的仆人呼喊着扶住了她,才没让她摔倒。
她愤怒地看着我喘着粗气。
我却没有给她多余的休息时间,走了上去,反手就是一巴掌。
干瘪的脸上被我打出了一个巨大的手掌印。
她的在左边,顾容的在右边,刚好母子两凑成一对。
是不是野种,你儿子最清楚,他半夜翻我窗户的时候,好可惜没让你在一旁看着,只是他那话儿不行,时间太短,你看了恐怕会伤心。
我这话一说出来,旁边传来嗤笑声,有带孩子的人家连忙捂住了孩子的耳朵,怕他们听了去。
你这个贱妇,你今日休想进我顾家的门!
白氏指着我大骂。
这顾家的门谁爱进谁进!不过是个剥皮脱骨的魔窟窿!
我骂了回去,当场就把大红色的外衫脱掉,砸在了地上。
梦娘你疯了!你不能仗着我们二人的情谊就无法无天!
顾容看着我,满脸痛心疾首的样子。
情谊这两个字从你嘴里说出来真是可笑。我要退婚,现在就退。
我逼近顾容,比他矮小的身体却迫得他一退再退。
你当真想好了
他眼里流露出真实的伤感,漂亮的桃花眼看起来深情极了。
这人真是会演戏,上一次就是被他这双含情的眼睛骗了又骗。
我转头,视线在人群中扫荡,果然在靠后的位置看见了丽娘,顾容的远房表妹。
她躲在后面,怯生生地看着眼前发生的一切。
我丢下顾容,几步跨到了丽娘的面前,拉住她的手,把她抓了出来。
别装了这个才是你喜欢的人,你娶我不过是因为我的那个传家宝贝。
我从衣领里掏出了领口的玉坠子,用力往地上一砸。
上等的羊脂玉和地面碰撞,发出清脆的声响。
花纹繁复的玉坠子,就这么在地上跌成了五六七八块,碎得不成样子。
你干什么!
顾容看着碎了一地的玉,连忙蹲下身,手指捡起碎片,仔细查看。
碎了,真的碎了。
他看向我的眼神里温柔的薄纱被撕开,厌恶倾泻而出。
杜梦娘!你个泼妇!
他红了眼睛骂我泼妇的样子,还真是好看。
我的手指抓到了他的脸上,艳红的指甲深深地掐进他的肉里。
刺啦。
右眼的下方被拉出了一道深深的红痕。
皮肤翻了起来,露出里面的白肉。
啊!
顾容大叫一声,血顺着指甲拉开的口子往下滑。
这样更好看了。
我大笑着转头看向丽娘。
怎么样这样的他,你会不会更喜欢
现在的丽娘还没有穿金戴银,她穿着布衣,头发简单地编了一个麻花辫。
没有了金玉的修饰,还只是个清秀的小美人,没有富贵养出的慵懒。
她哪儿来的富贵呢
我盯着她思考。
是了,她的富贵是我养出来的。
顾容科举屡试不中,偶然的那次雨中相遇,让他看见了我挂在脖子上的羊脂玉。
他便动了歪心思,故意接近我,成婚后用这块玉去捐了个官,虽然只是个县衙主簿,但在这涿县也是个人物。
再之后,他有了身份官职,成为了顾主簿,就用银子养起了丽娘。
哈哈哈,丽娘的富贵是我养出来的,现在还只是个青黄小豆芽呢。
我盯着丽娘看着,诡异的眼神让她浑身发寒。
嫂子你在说什么我和表哥可什么都没有!
她怯怯地看了一眼顾容,对方右眼下面有一条深深的血痕,她有些心疼。
没有吗
我转头看向顾容,他眼神开始躲闪,没有回答我的问话。
哼。
我还记得上辈子死的时候顾容说的话。
他一手揽着丽娘,怀里抱住才出生没多久的孩子,看我的眼神像是在看家里用旧的抹布。
我和丽娘青梅竹马,奈何你从中作梗,硬要嫁我,拆散了我们。
青梅竹马硬要拆散
我当时被这些词激得一片空白,他说的每一个字和我记忆中的事物都对不上。
现在好了,他没有硬要娶我的道理了,可以和他的青梅竹马在一起,他不是应该开心吗怎么一副看仇人的样子看着我。
够了!杜梦娘,你把顾家的聘礼退回来,我们两家就当没结过这门亲。
白氏发了话,她的视线盯在地上碎了的羊脂玉上,神情是忍不住的心疼。
聘礼你们家的三瓜两枣我可真是太稀罕了!十贯钱、一斤米、两匹布,好大的聘礼!
白氏脸色变了,顾家确实没钱了,不然也不会图这孤女的一块玉。
只是顾家要脸面,自诩世代耕读之家,足足抬了十箱聘礼到顾家,除了前面两箱有真东西,后面都是用石子填的。
周围的议论声让白氏放了话。
聘礼我们就不要了,顾家自认倒霉送你!
我听她这话真是好笑,那点破烂玩意就想打发我
你们家的聘礼我可不要,我就只要一样东西。
我说完这句话,顾容皱着眉头问,你要什么
他被这疯癫的女人搞得厌烦,现在玉也没了只想尽快把人打发走。
我要你的命!
3.
我拔下头上的簪子,狠劲地往顾容胸口处戳去。
杀人啦!
人群乱哄哄地跑的跑叫的叫,一时热闹极了。
簪子抵在了他的胸口,差一点就能把他捅个窟窿,我脸上露出扭曲的笑意。
住手!
一只男人的手伸到了我的面前抓住了我的手腕。
我抬头看向他,一双凤眼看向我,里面带着痛惜。
怎么是他
凌策,那个住在我家旁边的书呆子。
整日只知道抱着书读,整个人都要被书腌入味了。
上辈子我成亲后就再没见过他,听说他后来去京城考了科举,中了状元,一路青云直上。
不过这些和我没有关系,他现在拦我干什么
我拧了眉,恶狠狠地看他。
你杀了他,就成了杀人犯,你要赔上一条命的,你知道吗
凌策认真地看着我,手死死握着我的手腕,顾容得了这个间隙,连忙向后退,躲开了我的刀尖。
要你多管闲事!
我都当过鬼了,还怕赔条命吗杀了顾容,我就算做鬼也不是只怨鬼了。
我怨恨地看向凌策,刚才是趁其不备,现在再要杀顾容,又要再费些力气。
不过就算费些力气,也是要杀的。
我用力想把手从凌策的手中挣脱出来。
他把我手上的簪子拿走,放开了我。
动静太大惊动了官府,来了乌泱泱一大堆带刀的人。
哎,今天是杀不成了。
我叹气。
白氏已经吓得跌坐在门口。
杜梦娘,你居然敢当街行凶!我要官府把你抓到大牢里!
她声嘶力竭地喊着。
旁边的官人也围上来询问情况。
你们顾家欺人在先,依我朝律法,未婚男女有私情者,男女同罪,要下狱,顾公子也该一起去。
凌策把我护在身后,高大的身形遮住了我,口里说着一堆条纹律法。
我有些晕晕乎乎的,刚才的奋力一击耗费了我太多力气,身体前移,悄悄靠在了凌策的后背上。
我感觉到凌策的身体一僵。
白氏看我靠在别的男人身上,当即叫了起来,哎哟,你看这个骚蹄子,光天化日下往男人身上靠!
我想用力稳住身形,可是好累,一个人站着好累。
我会对她负责的,杜梦娘以后是我的妻子,和你们顾家没关系,用不着你们管!
凌策朗声说着,背微微弯了一些,拱出一个弧度,让我靠得更舒服些。
他这话一出来,顾容看他的眼神透露着诡异,他娶杜梦娘是贪图她的玉,可这女人确实生得美,顾容有种自己的东西被他人夺去的愤怒感。
你爱捡破鞋就去拿去吧。
顾容说了句这个。
她不是破鞋,她是我未来珍爱的妻子。
凌策光天化日下说出了这句胆大妄为的告白。
我伏在他背后冷笑出声,男人的话骗鬼呢!
哦,确实是骗鬼,骗我这只重生的怨鬼。
官差过来调和,闹到这个地步,亲是成不了了,人也杀不成。
几方交涉完毕,我拿回了我的户籍,我还了聘礼,带着我的嫁妆回家。
凌策护着我坐回了轿子,我把头靠在一旁,晕乎乎睡了过去。
好累,做人怎么这么累。
当鬼的时候我可以上下飘着飞,可是当人就不行了,这个肉体好比千斤的秤砣,坠得我好累。
4.
当我再次醒来的时候,我回到了我的屋子。
杜家祖上也是在涿县阔过的,只是后来一代不如一代,到我这就只剩下我一个孤女了。
守着几间瓦房,还有几亩田地,就这么过日子。
唯一值钱的是那个羊脂玉,那块害了我一生的羊脂玉也被我亲手砸碎。
你醒了。
凌策规规矩矩地坐在床对面的小塌上,担心地看向我。
凌策你为何要拦我
我从榻上坐了起来,嘴里传来中药的苦味,看来是有人喂过我药了。
我只是不想你为了那样的人断送了自己的性命。
凌策着急地解释着。
他清俊的眉眼因为担心而挤做了一团。
可惜他不理解,老天爷给我重来一次的机会就是让我能够亲手杀了仇人,我怎么能够放弃呢
你不会还想着去杀人吧
他看着我满脸倔犟,担心地问。
是啊,我就是要去杀人!你管得着我!
我回怼了一句。
不行!我不许你去做这样的事情,我说了你是我的妻子,你的仇我会帮你报,但是不是用这种笨办法!
他站了起来,走到我的床前,很严肃地看着我。
你的妻子
我眯起了眼,话里带着威胁的语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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凌策红了脸,但还是坚定地说着。
我当着那么多人的面说了,你是我的妻子,我会负责的,十日后是个好日子,我们成亲!
连日子都看好了。
我低头思索起来,现在看来这个书呆子好像有点喜欢我,而且他以后会当状元。
当了状元应该就能当大官,只是不知道他以后当了什么样的大官,他当大官的时候,我已经死了吧。
嫁给你,你就帮我报仇吗
我抬起头看他,把这句话很直接地问出了口。
你愿意嫁给我吗
他好像没听见后半句一样,整个人激动地拉住了我的手,语气激动得带着颤音。
你会帮我报仇吗
我再次询问。
当然,我答应你的话绝不食言。
他竖起三根手指头,对天发誓。
我对这种指天发誓不感兴趣。
发誓的人多,被劈死的人少,这种事情做不得数的。
那我们成婚吧。
我轻飘飘的几个字,像是个巨大的礼物砸在了凌策头顶。
他的欢喜肉眼可见。
他激动地来回在房间内踱步,想要说什么看看我又欲言又止。
挺烦人的。
我不耐地开口,我答应你了你就回去好好准备,没事别在我面前绕。
好。
他笑着看向我,忍了忍,还是走到我的床前,在我额头轻轻吻了一下。
额头上清凉的碰触,一触就离,不讨厌。
我先回去准备,一会大夫会来给你复诊,我会安排一个仆妇过来伺候你。
我挥了挥手赶他离开。
他走了没多久,一个胖胖的妇人就来了我家。
娘子,我家公子让我来娘子这里伺候。
她眉眼低垂着,看着老实本分。
做点吃的给我吧,饿死了!
是。
妇人下去做吃的,我躺回床上,盯着绣花床帐发呆。
重新做人的感觉是这个样子。
做鬼三年没体会过饥饿的滋味,才做人一天就体会了饥饿的滋味,还有肉体的疼痛。
哎,做人真不容易。
我感叹了一句,脑海中开始浮现刚经历过的那场荒唐的婚礼。
想起顾容和白氏脸上的巴掌印,我窝在被子里痴痴地笑了起来。
当时应该多打几巴掌的。
我上辈子死之前,可是挨了他们不少拳脚,仆人拿着手臂粗的木棍砸在身上。
疼,好疼,我感觉全身又疼了起来。
好在这时候美味的饭菜抬了上来,鲜美的味道在舌尖跳动,压下了记忆中的疼痛。
真是好吃!当鬼的时候只能看着别人吃,现在终于是吃到了。
看来当人还是比当鬼好。
我的念头又变了变。
眼前的三菜一汤很快全部进了我的五脏六腑。
你的厨艺真不错!
我夸奖着,胖胖的妇人不好意思地低下了头。
娘子过奖了。
5.
日子过得飞快,又迎来了成亲的日子。
我穿上了火红的嫁衣,这次的嫁衣款式和上次的差异不小。
刺绣更加平整漂亮,看得出来,要贵上很多。
我坐在铜镜前,任由喜娘给我梳妆打扮。
发冠很沉是纯金打造。
没想到那个书呆子家这么有钱。
娘子好福气,这县令嫁女儿的时候都没用上这么好的发冠。
我敷衍地扬了扬嘴角,这发冠压得我脖子疼。
吉时到,盖上盖头,坐上了喜轿。
这喜轿也就是走个形式,两家离得太近,才起轿就要落轿了。
凌策牵着我拜堂、成亲。
他的父母都不在涿县,拜高堂环节由他家里的族老代劳。
真奇怪,我这样成过一次婚还大闹过夫家的女人,他们凌家就这么接受了,没有一点异议。
我坐在婚床上无聊地等着,丫鬟拿来几块糕点塞到了我的手上。
娘子快吃些,公子交代了,可千万不能让您饿着。
我把手上的糕点塞到了嘴里,躲在红色的盖头后面吃得很香。
这家的糕点是我从小到大最喜欢吃的,奶奶在世的时候常给我买的,后来奶奶没了,我也就没怎么吃了。
他怎么会知道我喜欢这家的糕点
心里冒出了一个小小的疑问,又像水泡一样消散,管它呢,好吃就行。
我正吃着,房间里突然安静了下来,耳边传来皂靴踩在地板上的声音。
梦娘,我来了。
眼前的盖头被掀开,高大的身影被红烛映照出阴影笼罩在我身上。
我手上还捧着糕饼。
凌策看到我吃得鼓鼓的腮帮,粲然一笑,转身从桌上给我倒了一杯水。
慢些吃,喝点水别噎着。
他把我手里还剩下的糕饼接了过去,把水塞到了我的手里。
我吃剩的那一半被他很自然地塞到嘴里,慢慢咀嚼起来。
我从他的脸上看出了享受的模样。
看来他也爱吃这家的糕饼。
娘子,该喝合卺酒了。
凌策把我从床上拉起,走到桌边,用一个金制酒分别倒了两杯酒,递了一杯给我。
梦娘,我终于娶到你了。
凌策眼中有我看不懂的狂热。
他把我的手拉过去就着我的手把酒喝了,我也喝下了他递过来的酒。
至此,礼成,结为夫妻。
我褪去外衫,只着中衣,木然地躺在床上,等着下一步的到来。
我记得上辈子的时候,和顾容成亲那晚,他草草了事,很快。
毕竟我们婚前已经苟合,实在没什么新鲜意趣,何况他也不行。
我就这样等着,心想一会完事睡觉。
男人火热的身躯伏在了我的身上,凌策白色的中衣半敞,露出漂亮的胸肌。
霍!这男人是真有料,被中衣遮挡住的腹部,若隐若现有几块凹凸的起伏,好像是腹肌。
我情不自禁地咽了咽口水。
凌策的肤色比顾容深一些,我原先觉着,肤白如玉的俺男人才好看,现在看来是我狭隘了。
可能是我色迷的样子被对方看穿,凌策笑了一声,声音低低哑哑的,很好听。
没办法这也不能怪我,作为一个开过荤但飘荡多年的女鬼嘴馋也是人之常情。
梦娘,你对我可还满意
凌策身子贴了过来,炙热的吻落下,呼吸交缠。
他的气息很好闻,是一种雪松的味道。
我凑到他的颈窝处用力吸了吸,这个简单的动作换来他难耐的呼唤。
梦娘......
他强势地抱住我。
我被他亲得晕晕乎乎,一开始还有些疼,之后便是无尽的快乐。
我这才知道原来洞房花烛夜可以这么长久。
长夜未央,红烛滴蜡。
我模糊地想着,还是做人好,做鬼哪有这样的快乐。
6.
成婚之后的生活很简单平静。
他每日读书都让我陪在一旁。
怕我无聊给我搜罗了一堆的画本子。
他一本正经地坐在书桌前温书,我歪歪斜斜地躺在他身后的小塌上。
榻上铺了珍贵的白狐狸毛毯,爱吃的糕点放在一旁的小几上。
对于我的这次快速成婚,顾家那边说了很多不好听的话。
说我放浪。
我就放浪了,你要如何呢你自己浪不起来,可千万别眼红别人。
还有传言说我早就和凌策搞在一起了,我给顾家戴了一顶大大的绿帽子。
不知道顾家怎么想的,我是觉得这绿帽子顾容戴得挺合适的,他那么白,这颜色配他。
不过无所谓了,这些传言再怎么传都行,下个月我就要陪凌策上京赶考,离开这里。
希望等下次再回来的时候能够迎来顾家家破人亡的好消息。
我抬起手看向指甲上才染的豆蔻。
是鲜嫩的颜色,凌策才给我染的。
怎么这个颜色看腻了吗一会我重新给你染一个。
他回过头看我,拉过我的手在手背上亲了一口。
还没腻,过几天再重新染。
我把手抽回来,把目光转向手中的画本。
凌策见我不再理他,眼神里露出哀怨,状似不经意地说起。
顾容下月要成亲了,娶的是他远房表妹丽娘。
他说完,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我,观察着我的表情。
娶呗,我祝他们白头到老。
最好生生世世都锁在一起,这样我报仇的时候好找人,省得东一个西一个的麻烦。
凌策听了我说的话,试探着问了一句,你就没有别的想说
别的你想我说什么
我视线从画本上移开,看向凌策。
你真的毫不在意
梦娘喜欢过那个顾容,很喜欢很喜欢,他知道。
正因为知道所以想试探她的态度,害怕她还在意那个男人,很害怕很害怕。
我要是还在意,你当如何
我起了逗他的心思,他那种紧张的样子很好玩。
凌策听到这句话,从书桌前站了起来,单膝跪在了我的榻边,双手扶住了软榻的两侧。
将我整个人圈在了他的双臂间。
不准在意。
他霸道地说着,心里的醋意压不住,全写在了脸上。
我仰头看他,手掌覆在他的脸侧。
真是个很俊美的男人,斜眉入鬓,凤目有神,鼻子也很好看,嘴巴不厚不薄,亲起来刚刚好。
以前怎么会觉得他只是个不起眼的书呆子呢
凌策看着女人把酥软的小手放在自己脸上,深红的衣袖顺着手臂滑落,衬得那胳膊更加白得晃眼。
凌策抓住对方的手,在她小臂上咬了一口。
疼。
我蹙眉看向凌策。
你要是敢想他,我就让你疼。
凌策说着整个人都上了榻。我的双手被他一只手捏着压到了头顶。
日光从窗外洒了进来,还是白天。
我可不想白日宣那什么,何况他那方面实在太行。
不敢想了,夫君你饶了我吧。
我声音软软地求着他。
不敢想那就还是想的。
凌策亲了下来,发狠地在我唇上咬了一口。
有点疼。
我责怪地看了他一眼。
他放松了我的双手,紧张地问,是咬疼你了吗
有些疼。
但也有些爽。
后半句,我当然是不会说的。
我双手攀上了他的脖子,主动亲了下他的嘴唇。
夫君,我不想他只想你。
凌策被怀里的美人哄得晕晕乎乎,心里的醋意化成了蜜酿。
塌前的小几被打翻,糕饼在地上咕噜咕噜地滚,屋子里唱起了咿咿呀呀的歌。
7.
凌策带着我上了京城。
京城可真是繁华,街边商贩林立,人群摩肩接踵。
我坐在马车上,车子被堵得移动缓慢。
再坚持一下,还有一会就到家了。
凌策帮我倒了杯水想要喂我喝下,我摇头拒绝。
我不想喝水,我要吃那个,你剥给我。
我指了指一旁小几上的橘子,凌策马上挑了个头大的开始给我剥橘子。
他就是这点好,除了在床上的时候都很听话。
在半路上的时候,他就和我老实交代了他的身世。
原来他是京城凌家九代单传的唯一男丁,幼时身体不好,被家中放到涿县养。
算命的说涿县的风水旺他,能让他避开早夭的命运。
这次他进京,一个目的是考试,另一个目的就是正式回归凌家。
我问过他凌家会接受我这个野路子媳妇吗
他的回答是说,只要他喜欢的凌家都会喜欢。
他自信的样子,我想是九代单传给他的底气。
马车磨磨蹭蹭终于到了凌家。
家里的老老少少一早就等在了门口,迎接他的到来。
少爷带着少夫人回来了。
少夫人我听到这个称呼转头去看凌策,他挑挑眉,意思很明显,他没有骗我,他喜欢的凌家都会喜欢。
我跟着他下了马车。
眼前挂着凌府牌匾的府邸,庄严大气,一个府门就有顾家的三个大。
哇。
我不由自主地感叹出声。
还好凌家的人并没有嫌我小家子气。
凌家夫人也就是我的新婆婆何氏,走上前来握住了我的手。
果然是个长得极漂亮的美人。
看得出她对我很满意,不知道凌策怎么对她说的,关于我的过往透露了几分。
凌策牵着我的手走进了凌府的大门。
从此我就是京城凌家的少奶奶了。
在凌家的日子比在涿县的时候条件还要好上许多。
我有4个贴身的侍女,我给他们起了名字,小红、小黄、小蓝、小绿。
这样简单的名字比较好记。
凌策还是那样爱黏着我,他的书房就设在我们卧房的外间。
凌家上下对此没有任何人有异议。
新婆婆巴不得我两变连体婴,这样她能早点抱孙子。
我这个新婆婆啊,什么都好,就是催生催得太急,总想往我房里塞一堆乱七八糟的生子秘方,都被凌策拒绝了。
梦娘她身体很好,我们自己能生,您放心吧。
我听着凌策这么对她娘说,看来我小产过的事情,凌策是一个字也没告诉家里。
这天我送完凌策去贡院,回家的时候身子有些不舒服,总是想吐。
我想着应该是着凉了。
都怪凌策,他要去贡院自己待三天,临走的时候像是野兽那样发了情,一直按着要,差点死在床上。
我在心里把他翻来覆去地骂了几遍,回屋就躺下了。
小红进屋看到我不舒服的样子,请了大夫过来。
我婆婆听我院子里请了大夫也跟了来。
大夫把着我的脉,沉吟了一会,站起身来对何氏拱了拱手。
恭喜夫人,少夫人这是有喜了,孩子还不到一个月,得好好养着。
我婆婆听了大夫的话高兴得凑到我的床前细细嘱咐,梦娘,你好好养着,有什么需要的尽管说。
她对着我说完又叫来了红黄蓝绿,我的四个侍女,仔细嘱咐了他们。
接着风一样地离开了我的院子,去安排操持。
因为我怀孕的原因,整个凌府变得沉默又热闹。
沉默的是我怀胎的消息,除了府里的几个主子知道外,严格保密。
热闹的是流水一样的珍贵补品被送进了我的院子。
那天我只是感叹了一句,手上的金镯子样式旧了,第二天婆母就送来了京城最有名金铺的大金镯子。
素圈镯子有小拇指粗,上面套着一只活灵活现的金麒麟。
婆婆说这个麒麟是讨个麒麟儿的好彩头,镯子呢怕我戴着沉,就选了个适中的。
我很满意。
8.
凌策考完回家知道我怀了孩子,给他开心坏了,抱着我亲亲蹭蹭,可惜婆母严肃交代了不可以做太过的事,他也只能蹭蹭。
放榜那天,和我上一世听到的消息一样,他考了第一名,之后的殿试又被钦点为状元。
凌策胸前戴着大红花,骑在高头大马上,少年鲜衣怒马,状元巡街。
我特意和婆母告了假,早早订好了京城醉仙阁的好位置,登在高处看他巡街。
街道上敲锣打鼓,他身后跟着榜眼和探花,那个探花还没有他好看。
凌策!
我站在高处唤了他的名字,本来没有期待他能回应,毕竟这街上实在太过热闹,敲敲打打、男男女女的欢呼声混杂在一起。
还有女孩抛香花和手绢。
然而他抬头看了过来,在攒动的人群中一眼就找到了我。
梦娘!
他也唤了我的名字,朝我这个方向挥了挥手。
我们的视线在空中碰撞,相视一笑。
他的眼神带着电,我不敢多看,错开了视线。
旁边露台上的女子顺着他的视线看过来,发出嫉妒的哼声。
这声音在我听来却是美妙得很。
你们就嫉妒吧,我有一个状元夫君。
巡街的人群向前走去,凌策骑在马上频频转头向后看,还在追寻我的身影。
一旁的探花打趣,凌状元这是看到心上人了
是啊,我的娘子就是我的心上人。
凌策坦然的话语,却听得探花肉麻。
几人笑骂了几句,随着队伍继续向前。
我看着队伍走远便带着侍女回了家。
我发现嫁给凌策之后我的疯病逐渐消失。
原来我不是个疯子,我只是当时被顾家人逼疯。
顾家人,好久没有想起他们来了,不知道丽娘怀上全儿没有。
上一世我变成魂魄之后亲耳听见丽娘抱着一个身材健硕的奴仆诉说情话,亲口承认全儿是那仆人的孩子。
不知道这一世这孩子会不会诞生在这世上。
要是生出来的话,我不介意给顾容说说实情。
我恶劣地笑了笑。
巡街回来的状元郎一把抱住了我。
在想什么呢坏笑成这样
凌策用鼻头和我贴贴,在我脸颊上咬了一口。
我不告诉你。
我贴了过去,在凌策的脸颊上也咬了一口,比他用力很多,留下了小小的牙印。
娘子疼我。
凌策抬着我的屁股把我抱了起来就要往里间走。
咳咳
门口传来咳嗽声。
我们转头看过去,我婆婆何氏站在门口,一脸不赞同地看向凌策,目光隐晦地往我肚子那飘,像是很怕我们伤到她的宝贝孙子。
娘,您怎么来了
凌策把我放下,手足无措地看向何氏,像是犯错被抓了一样。
策儿,我和你说过多少遍,梦娘现在怀着孩子,得小心再小心,凌家子嗣艰难,你又不是不知道。
看她有长篇大论的架势,凌策连忙求饶。
我上前帮忙说好话,还被何氏不轻不重地说了一句。
你也是,不该这么纵着他。
何氏从来没对我说过重话,怀孩子之后更是捧得不行,看来这是真气到了,为了她的宝贝孙子。
何氏走后,我抱着肚子抱怨,都怪你个小崽子,为娘被训了。
凌策走上来哄我,不怪他,怪我,你有气就往我身上撒。
我故作生气地捶了他两拳,他装作是被打疼的样子在地上滚。
哈哈哈,我被他逗笑。
这次的笑声不再尖刻而阴森,是发自内心畅快的笑意。
9.
肚子一天比一天大。
临盆那天,子时刚过,肚子就剧烈地抽痛起来。
我疼得抓起身旁凌策的胳膊,一口咬了下去。
啊,疼。
他被疼醒,醒来看见是我,着急地问,娘子怎么了
好疼啊!要生了!
我大喊了一声,凌策起身披了件外衫就往外冲,叫来了稳婆和侍女。
还好家里早有准备,稳婆这些早早备好。
所以即使是临晨发动,也忙而不乱。
孩子生得很顺利,白白胖胖的男孩儿。
凌策他爹看完孩子,拉着我婆婆就朝东边跪下,哭得一把鼻子,一把眼泪。
我们凌家有后了。
全家人欢天喜地,凌家给这孩子起了个经天纬地的名字,凌震天。
私下里起的小名叫盼宝。期待我还能再给他生几个弟弟妹妹,打破凌家九代单传的魔咒。
说来也怪,恐怕是盼宝这个名字的功效,接下来的五年,那孩子就像是小猫下崽一样,滴里嘟噜生了一串。
三个儿子,一个女儿。
盼宝彻底失宠,最小的女儿才是凌家最受宠的。
我作为打破凌家单传魔咒的女人,自然也被凌家捧上了神堂。
仆人们都知道,这个家里最怕夫人不开心,最最怕小小姐不开心,最最最怕的就是我不开心。
至于老爷少爷什么的,哎呀,一边去。
我嘴里嚼着凌策喂过来的葡萄,含糊地指挥着,我看张侍郎家夫人的手上带了一个最新款式的掐丝金镯子,我很喜欢,你去给我弄个一样的回来。
遵命,娘子。
凌策屁颠屁颠地答应着,手上不停又给我剥了个葡萄。
我不要这个紫色的,我要吃旁边绿色的那种。
我伸了伸下巴,在虚空中点了点。
凌策停下手中的动作重新拿起绿色的葡萄给我剥。
小红小绿在我背后给我打着扇子。
小日子实在舒坦,我抬眼看着凌策低头给我剥葡萄的样子。
我真是有些恃宠而骄了,上一辈子死前连泔水都吃不到,现在还挑上葡萄的颜色了。
凌策,你可是心悦于我
凌策被我问得一愣,他停下手中的动作,眼神里透出笑意。
我是否心悦于你,你还要来问我吗
他无奈地摊开手,绛紫色官服上沾染了葡萄的汁水。
这几年凌策升得极快,她生了几个孩子的功夫这人已经从绿色的官袍换成了绛紫色。
文官第一档的官服,还被皇帝赐了金鱼袋,以示荣宠。
小样,升官比我生孩子还容易。
我把脚放到了他的小腹上,用力搓揉着他的官袍。
天太热没穿布袜,脚趾夹住了他官袍上的绣纹来回玩,有种想要把他弄坏的冲动。
他怎么能对我这么好,无下限地包容,真是讨厌。
别闹,上次那件官袍已经被你弄坏了,皇上还过问我的官袍怎么都这么不禁穿。
凌策身体一僵,无奈地握住了我的脚,从致命的部位挪开,拿在手中摩挲。
那你怎么回答的
我挑起眼神看他。
我啊,只能和陛下说,我家有只特别淘气的小花猫,没事就爱撕我的袍子。
那你这不是欺君
凌策展颜一笑,握着脚丫的手顺着脚踝一直向上,男人弯下腰来,一路摩挲。
为你欺君我也愿意。
他低头亲了我一下。
过几天你的生辰,我有一份大礼要送你。
大礼
我开始胡乱猜测,黄金翡翠珍珠玛瑙
我说了一堆,凌策都摇了摇头,你猜不到的,到时候就知道了。
我怀着疑惑,等到了我生辰那天。
10.
开席之前是送礼环节,凌策一直没有动作,我生气了,用眼睛瞪他。
他只是笑着看过来。
笑笑笑,笑屁笑,老娘的礼物呢
小女儿捧着一串她奶给她买的南海稀有大珍珠放在了我的面前。
那珍珠可真是大,一颗有小孩拳头大。
祝娘亲长命百岁。
软软糯糯的女孩儿声音响起。
我摸了摸她的头,女儿乖,还是女儿贴心,送的珍珠娘很喜欢,不像你爹爹。
我酸言酸语地对着凌策呛声。
这时候门口进来一个传旨的太监。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
凌策眼神一亮,带着全家人跪了下来。
我听着那太监叽里咕噜说了一堆,最后抓住了一个重点,我被封诰命夫人了!
我婆母是诰命夫人,那是她的夫君为她挣的。
我现在也是诰命夫人了,那是我夫君为我挣的。
你要送给我的礼物就是这个
太监走后,我把手上沉得要死的诰命礼服丢给了旁边的小红。
凌策把我扶了起来。
如何娘子对我可还满意
我点点头,嫁你不亏。
凌策听我这么说,嘴角扬起,手贴过来,用小拇指勾住了我的小拇指。
我在心里吐槽,这人真是幼稚,孩子都生了一长串了,还玩这种小孩子的把戏。
这个诰命夫人来得正是时候,也该去会会顾家人了。
这天我穿上了死沉死沉的诰命礼服,让凌策向皇帝告了假,带着一串孩子,风风光光地回了涿县。
按照朝廷的规制,我可以使用四匹马拉的马车。
我特地挑选了家里最好的四匹马,一字排开,雄赳赳气昂昂地走在去顾府的路上。
走习惯了京城的大道,对于涿县这种曲里拐弯的小道,我感到十分不适。
委屈了我的好马了,它们走得也很辛苦。
凌策坐在我旁边一路脸都很臭,没怎么理我。
你干什么啊出来玩开心点!
我主动搭话。
呵,开心这么些年来你和我生了这么多孩子,你心里最惦记的还是他!
他像是个怨夫一样地控诉我。
我觉得他蛮不讲理,还好孩子们单独坐在后面的马车上,否则就他这个样子,以后还怎么给孩子们树立榜样。
你要这么想,我也没有办法。
开玩笑,我主动跟你搭话已经给你脸了,还想让我捧着你没门!
凌策听我这么说,更生气了,扭开脸不看我。
只是在剩下的路程中偶尔剥个橘子放在我面前,或者把我喝空了的水杯倒满。
呵,男人。
11.
很快到了顾府门口,仆人下去敲门。
我扒开轿帘往外看,顾府的大门还是那个模样,当年我跨不进去的门槛,现在已经有了朽坏的痕迹,像是蚂蚁蛀了。
怎么就这么迫不及待地见他吗
我身后传来凌策的阴阳怪气。
对啊,就是这么迫不及待。
我回了他一嘴,仇人相见分外眼红,不知道吗
顾府的门打开,顾容带着一家人整整齐齐地站到了门口迎接。
我掀开帘子想要下去。
手腕被捏住。
我先下去,再扶你下来。你衣服太重不方便。
凌策找了个挽尊的借口。
他越过我跳下了马车,当年的少年成为了孩子的父亲,身上多了一种名叫沉稳的魅力。
身上的雪松味从我鼻尖拂过,还是那么让人上瘾,算了,我一个当过女鬼的人就不和他计较了。
娘子,下车。
凌策伸出手,站在马车下面迎我。
他抬着头,看向我的眼神还带着赌气的成分,阳光洒在他的面庞上,帅得过分。
我伸出手扶在他的胳膊上,要下去时,男人掐住了我的腰,把我抱了下去。
腾空的感觉吓到了我,下意识地靠在了他的身上。
凌策搂住我转身,带着挑衅的眼神看向顾容。
顾容老了很多,没了我那块玉佩,他连个县衙的主簿都没当上。
身上穿的还是布衣,身边的丽娘荆钗布衣,整个人灰扑扑的。
这么一对比,显得我穿的隆重得过头。
草民见过夫人。
顾容带着丽娘和孩子向我行礼,后面还跟着白氏,她看我的眼神带着满满的恨意,然而不得不随着众人一起弯下了腰。
按照本朝的规矩,身无官职之人见到我和见到官员一样,是要行礼的。
顾容低着头用余光扫视眼前站立的诰命夫人。
杜梦娘比以前更光彩耀眼了,反观他身旁的丽娘,以前还有点年轻活力,近几年岁月上涨,越发不顺眼。
顾容有些后悔,那天成婚进门的时候自己应该拦住母亲的。
那一棒子打下去,把人打跑了不说,还把他的玉打碎了。
这些年他参加科举,从未中过,眼看这辈子到头了也就是个童生。这次杜梦娘来,难道她还念着旧情
顾容打起了歪主意。
都起来吧,行礼怪累的。
我抬了抬手,让他们都起来。
待众人站直了身体,我仔细打量着站在边上的男孩。
那不是全儿吗
和上辈子长得一模一样。
丽娘还是像上辈子一样给顾容戴了一顶真正的绿帽子!
干得漂亮!
我内心激动,挥手把全儿叫了过来。
那个小孩,你过来。
孩子被顾容讪笑着推了出来,娘子招呼你呢,还不快去。
顾容唤了我娘子,凌策揽在我腰间的手收紧,看向他的眼神不善。
我冷笑着看了顾容一眼,我倒要看看他到底想干什么
小孩走到了我面前,我问了他的姓名和出生日期。
他回答我说他叫全儿,出生在癸酉年戌月亥时。
对上了都对上了,这一定就是通奸出生的孩子。
小孩,你知道你爹爹是谁吗
他理所当然地指向了顾容。
我抓着他的小手指转了个方向,指向了丽娘身后一个身材粗壮的男仆。
小孩,你指错了,那个才是你的爹爹,下次别认错了。
我爹爹是他
小孩还天真地抬头问了我一句。
站在一旁的丽娘脸色霎时间就变白了。
夫人您在说什么这是我和顾郎君的孩子顾全!
丽娘,我说的是事实,后院的假山角落,你和那仆人私会,亲口承认了全儿是他的孩子。
我把上辈子的事情说了出来,不过是报着赌一赌的成分。
丽娘听完我的话整个人瘫软在地,嘴里喃喃自语,怎么会你怎么会听到
哦,我赌对了。
我恶劣地笑了起来,丽娘身后的男人跪在地上一个劲地朝着顾容磕头。
主人,奴错了,奴也是被丽娘勾引!她说您生不出来,求我给她一个孩子!
哇,好精彩。
我津津有味地看着,凌策责怪地看了我一眼。
你到这来,就是为了看这个
我点点头。
调皮。
他没再多说,还让下人拿了两个软椅过来,一起坐下看。
本来我这么大阵仗到了顾家门口,就吸引了不少的邻人围观。
现在闹出这样大的笑话,看的人更多了。
那个是梦娘吗这几年越来越美了。
梦娘是封了诰命回来的,嫁的男人真有本事。
还好没进顾家的门,顾家爷们儿不行啊。
丽娘偷汉子虽说不对吧,但也事出有因。
旁边人议论的话像刀子一样戳在顾容母子心头。
你个贱妇!
顾容一脚踢在丽娘的心口上,她被踢得向后滚了一圈。
全儿跑过去蹲在她娘身边问。
娘,你没事儿吧娘!
他不太明白本来好好的一家人,爹爹怎么突然要打娘。
全儿哭得很大声。
顾容踢了一脚还不够,追上来又要补一脚,被全儿死死抱住了裤腿。
不要打我娘!
全儿哭喊着。
小野种滚开!我说呢,家里开的工钱那么低,他为什么还留着不走,原来是在睡我女人。
顾容把全儿踢开,冲着那个粗壮的奴仆踢去一脚。
那人躲开,绕着圈的跑,丽娘把全儿抱在怀里娘俩一起哭。
那个白氏则一屁股坐在了地上,哭喊着她是造了什么孽。
自己做了什么心里没点数吗我不屑地嘁了一声。
场面一时间很混乱,哭的哭、跑的跑,尘土飞扬。
我看着这出大戏啧啧称奇,太精彩了,比画本子里的还精彩。
看够了我站起来,主持公道。
住手!
我大叫了一声,混乱的场面像是被按下了暂停键。
所有人的目光看向了我。
今天本诰命夫人回家探亲,恰巧路过,说了点实话,没想到惹出了这些事情,你们听我一句劝,毕竟都是一家人。顾容你既然生不了,这儿子也养了多年,索性就当不知道继续养着吧。
我说完,拉着凌策回了马车,留下顾家人大眼瞪小眼。
对啊,诰命夫人说得没错,都养了这么多年了,你又生不出来,干脆继续当亲儿子养好了。
有乡亲接着帮腔。
我看着顾容和白氏完全绿掉的脸色开心不已。
走吧,我们回自己家。
马车行驶到了我家。
12.
我家的那几间小房子和离开时一样,看得出来经常有人打理。
你带着孩子回家住吧,我要在我家住。
凌策一惊,这是怎么了为什么要撇下他和孩子。
我刚才哪里做错了吗
凌策立刻开启了自我反思。
除了在马车上耍了点小脾气,他没做错什么吧。
我只是想自己一个人在家里待会,你别多想。
说完我就把院门关了,两家是门对门的邻居,何必这么黏黏糊糊的。
我回到自己家跑到院子里的一个秋千上,一个人荡着秋千。
有种回到小时候的感觉,那时候奶奶还没有离开,我还是个无忧无虑的小女孩。
有时候我会恍惚,上一世的事情真实地发生过吗
那个在顾家后宅里被折磨的女人,做完所有的活计还被关在柴房,一口饭都吃不到的人,最后被仆人活活打死的人,真的是我吗
秋千荡啊荡,忽然身后传来一阵推力。

我转过头去看,凌策带着孩子在背后给我推秋千。
你怎么进来的
我质问他。
从院墙翻进来的。
他笑嘻嘻地说着,理所当然的样子。
娘亲,爹爹为了进来,还从墙头上摔下来一次,弄得一身土。
好了小三,你可以不说话的。
凌策把三儿子嘴巴捂了起来。
我看他裤脚的地方确实沾了一大片泥巴。
走吧,进屋去换换衣服,我可是衣锦还乡,你这样,丢我的脸。
说着我起身离开了秋千,拉着他们回了对面的院子。
与其伤春悲秋,不如有仇报仇有怨报怨。
月上中天,孩子们在院子里玩耍,我和凌策温了点酒月下小酌。
你今天实在调皮,对着顾家弄那样的小儿科。
凌策在一旁数落着。
我是小儿科,那我的夫君能帮我出点什么大人的主意
我靠在他肩膀上,一只手攀上了他的肩头。
你是不是忘了我嫁给你之前,你答应了我什么
我有些埋怨。
这几年温馨幸福的生活并没有磨碎我复仇的心,这不诰命的封号一下来,我就急匆匆跑来他们面前炫耀了。
不过,这还不够,远远不够。
着什么急呢你这几天静静看戏就好。
凌策一副成竹在胸的模样。
你偷偷做了什么
我好奇地追问。
嘘,秘密。到时候一定会让你满意的。
他低头在我嘴唇上吻了一下。
那就看夫君的了。
我把脸贴到他的耳边,轻轻咬了一口他的喉结。
感受到他身体轻微的震颤,抬头看他隐忍的眼神,我哈哈大笑起来。
有个夫君真的很好玩。
这天我喝得有些醉,早早睡过去了。
我不知道的是,凌策把我和孩子们安顿好之后,又离开了家。
13.
有人匿名投了书信给我,被他截了下来。
信纸上尽是些甜蜜哄人的话,说什么他后悔得不得了,当初也是上了丽娘的当。
没有落款,但很容易就能猜出,这封信出自顾容的手笔。
信上还约定了私会的地点。
呵,不知死活。
凌策真现在就把顾容大卸八块,可是还不行,那样死去太容易了一些。
他要让他慢慢失去所有的一切,被痛苦折磨而死,才不负他对梦娘的承诺。
凌策调了一位女性暗卫跟他一起去,打扮成梦娘的装扮。
小竹林里,月色昏暗,实在是偷奸的好去处。
约在这种地方,顾容要做什么不言而喻。
凌策的眼神更加晦暗。
梦娘,是你来了吗
顾容远远看到一道和梦娘很像的倩影,出声询问。
是我。
声音很小,顾容想要走近一些被对方喝止,你就站在那里不要过来。
顾容听话地停住了脚步。
梦娘,我不过来你听我和你解释,以前我们俩之间误会太多。
顾容开始对自己进行全方位的检讨,然后哄骗着对梦娘说出各种情话。
梦娘,我是真心想和你再续前缘。
他这句话一说出来,凌策周身的气息更冷了。
梦娘,我知道你现在身份高贵,我配不上你。但是如果你真有心,就帮我谋个前程,我和你在一起后也好照顾你。
顾容说来说去终于说出了他的最终目的,想让梦娘帮他弄到一份官职。
暗卫和凌策对视一眼,看到对方点头。
好啊,我答应你会帮你想办法的,你等我消息。
顾容得了准信欣喜若狂。
然而他不知道的是,前面是个巨大的坑等着他跳。
就在顾家生了个野孩子的传闻还在涿县传得沸沸扬扬的时候,一项殊荣落在了顾容的头上。
陛下要重修各地的驿站,涿县驿站重修的差事落在了顾容的头上。
顾容接到这个旨意的时候没有一点意外,他知道这是梦娘给他的美差。
朝廷发下来的修理银钱是很有油水可捞的,更何况不仅仅是油水那么简单,这是直接替圣上办事,办好了有可能一步登天。
驿站道路修建如果占到了私人的地还需要给一定的补偿,中间又多出许多门道。
顾家一时在涿县风光无两,连县令都上赶着巴结。
顾容抖起来了。
他大肆地收着别人送来的礼物,随口打哈哈承诺些有的没的。
你就是让我等着看这个
我愤怒地质问着凌策。
他让我看的是这个的话,那我真是谢谢他八代祖宗,好像把自己孩子的祖宗也骂进去了。
罪过。
娘子,这个顾容现在收那么多好处,到时候事情办不下来,都不用我们出手,那些乡亲就会把他们顾家给砸烂。
凌策抱住了我,对我说着他的计划。
你是打的这个主意
娘子就放心看着吧。
对现在身居高位的凌策来说,捏死顾家很容易,但是他想要的是让这个捏死的过程变得更痛苦,更煎熬。
那样才能让他的娘子满意,她满意开心了,他才会跟着开心。
只是对于顾容私下约见一事,凌策选择了保密,他心里的嫉妒还在闹着别扭。
顾府短时间内就堆积了金山银山,被蚂蚁咬过的门槛重新换了一根乌木的,亮堂得很。
顾容春风满面,丽娘和那个小野种被他关进了柴房,每天只能在家里埋头干活,才能换一个馒头吃。
等他做完了这个活,靠着梦娘这艘大船,他相信涿县只是他的起点。
哎,女人啊,是最好拿捏的。
顾容想起很多年前和梦娘相遇的那场春雨。
小雨霏霏,混合着青草的香气,两个人的相遇是清新和浪漫的。
顾容记得自己只是撩拨了几句,梦娘就一副情根深种的模样,一看就是个情窦未开的雏儿。
梦娘美则美矣,却实在无趣。
要不是为了那块羊脂玉,他才稀罕理她。
顾容对自己很自信,他随便勾勾手指,这女人不又上钩了嘛。
就在顾容畅想未来的时候,突然门房来报,朝廷的钦差来了。
顾容连忙迎了出去。
皇帝的意思是在新建驿站的选址上,考虑再三还是选择了涿县旁边的沛县。
一纸令下,顾容修驿站的活就这么飞了。
他满脸惊恐地回了房间。
现在该怎么办,他礼早就收了,花了一些,还有一部分他好好收着,这个钱让他再吐出去比挖他的心还让他疼。
跑路!赶快跑路!
顾容正准备叫着白氏一起收拾行礼离开,就遇见了乌泱泱一堆人冲进了顾家。
顾容呢出来!
那群人边叫嚣着边冲进了顾家一顿找。
把顾容拦在了卧房里。
你们要干什么你们这是私闯民宅。
顾容被抓住了领子还在梗着脖子坚持。
我们干什么,听说驿站不修了,我们就来问问顾公子之前做的陈诺还做不做数
有一个当地有些名气的乡绅走上前来,帮顾容从别人的手里解脱了出来,准备先礼后兵。
作数,怎么不作数
顾容在死撑,他知道但凡他说个不作数,今天就会被活活打死在这里。
那敢问顾公子是怎么个作数法
乡绅接着询问。
自然是按照咱们之前约定的来。
顾容憋红了脸。
你放屁!驿站都不修了,怎么按照之前的来。
一个满面络腮胡的大汉愤怒地拍了拍桌子,他力气极大,感觉房子都震了三震。
那个还算和善的乡绅看他还在骗也变了脸。
顾家不会是要卷款跑路吧。
哪有你们听谁胡说。
胡说朝廷的告示已经贴在各家各户门口了。
顾容听到这句话彻底死心一般软了身体。
还钱!
队伍里不断有人开始叫嚣。
没有钱,没有钱,钱都被我花了。
就算事情败露,顾容还是死咬着不吐钱。
顾家家道中落太久了,他这几天才又尝到甜头,那种有钱的滋味,那种被人吹捧着的滋味。
深藏在角落里的记忆煤堆里被刨了出来。
在爷爷还在世的时候,小时候的顾容还尝过这种滋味,后来就是一直滑落。
不断的落榜让他觉得前途黯淡无光,好不容易,他抓住了一个机会,一个能让顾家全然翻身的机会。
这个机会是杜梦娘给的。
对了,杜梦娘!是她害得自己这么惨的。
你们听我说,这个事情要怪就怪杜梦娘,是她对我说有这个机会的,她害了我,我才害了你们。大家冤有头债有主,要找就找杜梦娘。
顾容拔高了音调大声吼叫。
你可真是不要脸!竟敢污蔑诰命夫人!
我在外面听了半天墙角,听到他这么说,终于忍不住走了进来。
众人见我穿着一身诰命礼服纷纷给我行礼。
在涿县的日子里,只要是在众人面前露脸的时候,我都把这套衣服穿上。
虽然死沉死沉的,但在涿县这个小地方比尚方宝剑还好用。
凌策跟在我的身旁进来,他看向顾容的眼神像是看一个死人。
梦娘,是你把我约在小树林里,和我说要给我一份好差事,是你说要和我重温旧梦!
我听了一脸懵,他到底在说些什么啊
小树林私会难到是我梦游过去的。
你别血口喷人,我什么时候和你去过小树林。
怎么敢做不敢认啊
顾容转头看向凌策。
你的夫人私下勾引我,她这种品行败坏的女人,你还要她
我看向凌策,这混蛋要是被这三言两语挑拨了,我立刻就拿刀砍了他。
凌策给了我一个安抚的眼神。
冷哼一声,鄙夷地大量了顾容一眼。
你她勾引你她有我这样的夫君,她还用得着勾引你
旁边的人听着他的话,看看凌策又看看顾容。
一个身穿紫色官袍腰挂金鱼袋,身材挺拔健硕,凤目不怒自威。
另一个脸色惨白佝偻着身子,细狗一条,对比太过惨烈。
要是前些年,顾容占着年轻肤白如玉,身上沾着的书卷气还未被生活消磨,倒也能夸句美男子。
可惜了,心越来越脏,面相都变了。
众人看向顾容的神色露出嘲笑和鄙夷。
说话前也不撒泡尿照照自己,咋滴,尿哑光啊
顾容被众人奚落的眼神看得无地自容。
顾容!
凌策大吼了一声,吓了顾容一跳,他心惊胆战地看向凌策。
你胆敢欺诈乡里,污蔑诰命夫人,来人,压入大牢!
凌策亮出了他从皇帝那里讨来的令牌,可以直接越级行事,处置奸邪。
身后带来的官差上前把顾容押走。
大人,我们被顾容那斯骗取的钱财到底什么时候能拿回来朝廷要给我们做主啊!
乡绅跪在凌策面前苦苦哀求。
这个嘛,我也不确定,关进去十年二十年的,谁知道呢
凌策说完,眼神示意着,巡视了一下房间里的贵重物品。
乡绅立刻懂得了他的意思,由他带头,开启了对顾家的民间抄家行动。
最值钱的乌木门槛被眼疾手快的年轻小伙一把抱住不放。
顾家的每个角落犹如蝗虫过境,很快被席卷一空。
怎么了这是怎么了
白氏颤颤巍巍地走了出来。
她看着空无一物的家,坐在地上哭了起来。
没什么,你们顾家做了恶事遭了恶报,如此而已,因果轮回,报应不爽。
我站到白氏的面前,蹲下身在她耳边说了这句话。
讲到报应不爽的时候,我咬紧了后槽牙有种决然的畅快。
那一瞬间我仿佛看见了那个盘桓在大槐树上的自己在对着我笑。
走吧。
凌策牵着我的手,把我带离了顾家。
后来听说,在那场猛烈的抄家中丽娘带着全儿,趁乱逃出了顾家,孤儿寡母在逃亡的路途上死于一场流民的暴动。
这些都不关我的事了。
我对顾家的整个报复到此结束,离开顾家的时候我特意让凌策把门口的那棵大槐树烧了。
那个上一世禁锢住我魂魄的地方也该随着这场仇恨彻底消失,毕竟我还有崭崭新的生活要过。
14.
凌策问过我,要怎么处理顾容。
我说随他便,只是不能让他太痛快地死掉就好。
凌策听了我的回答露出了愉快的笑容。
每个月有那么几天,凌策不会到我的房间里来,他会去到一个神秘的地方,带着满身的血腥味回家,然后独自在书房过夜。
每次凌策消失的那么几天,天牢里,都会穿出顾容凄惨的哭叫。
他身上刚经历过一番梳洗,铁做的梳子,一层一层往下刷肉,直到露出白骨。
他的母亲白氏会被强迫观看这个过程。
母子声泪俱下痛哭流涕。
很多年之后,我的孩子们都各自长大成才。
老大像他父亲一样成为了文官首领,成为了新帝的左膀右臂。
老二自诩风流写出了流传千古的诗句,被人们尊称为诗圣。
老三把小生意做成了大生意,行商天下。
最厉害的还是小女儿,实现了她侠女的梦想,仗剑走四方。
我呢我变成了一个白发苍苍的老女孩。
每天和凌策这个老头子在花园里种花浇菜,倒是自得其乐。
有一次我在涿县的老屋子里翻出了一盒奇怪的花粉,我问凌策这是干什么用的,他支支吾吾。
我生气地把花粉砸了,我想他一定是在外面有了别的女人,这花粉是送给小情的。
看我生气,凌策才老实和我交代,这是他以前用来涂在皮肤上美白用的。
他那时候见我喜欢上顾容,知道我喜欢肤色白的男孩子,他就偷偷去买了这盒花粉,早晚各涂一次,可惜都没什么用。
知道真相的我,没有嘲笑他,而是默默抱住了他。
原来,他喜欢我比我以为的时间还要早。
我想等我这一世结束的时候,不会再变成那个幽怨的女鬼,被困在仇恨的牢笼中。
我会化成一片云悠游世界,如果能和凌策一起的话,那就更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