楔子:梅岭血案
承平二十三年冬至,金陵城飘着细雪。
太医院判白宗正站在庭院里,望着西厢房方向,十五岁的女儿白檀正在那里为皇后调制安神汤。他伸手接住一片雪花,掌心的纹路里还带着常年泡药的淡金色,忽听得角门传来急促的拍门声。
老爷!金鳞卫!管家白福踉跄着撞进月亮门,腰间的玉佩叮当乱响,领军的是钦天监少卿陆砚舟,带了三百金鳞卫!
白宗正手中的青瓷盏当啷落地,碎瓷片上的积雪瞬间被踩成泥泞。他转身要往西厢房跑,却见正门上的铜环被砸得山响,朱漆大门轰然倒地,映着雪光的鱼鳞甲胄如潮水般涌进院子。
白宗正,奉圣谕,查你白氏一门巫蛊惑主!陆砚舟的声音像淬了冰,腰间双鱼错金符在月光下泛着冷光,所有活物,不留。
刀刃入肉的声音此起彼伏。白宗正被人按在青石台阶上,看着小儿子白瑾被人拎着发辫拖过回廊,绣着玉竹的袖摆浸满鲜血。他想喊,却被人用刀鞘砸烂了下颌,只能眼睁睁看着火油罐被抛上飞檐。
西厢房方向,白檀刚把熬好的药汁滤进细瓷碗,就听见乳母周嬷嬷撞开木门:姑娘快跑!金鳞卫屠府了!老人的鬓角插着半截断簪,衣襟上全是血,从狗洞走,去城外药庐!
她们刚翻过后墙,就看见自家的飞檐斗拱在火舌中扭曲。白檀回头望了一眼,却在漫天火光中看见陆砚舟转身时,腰间的双鱼错金符闪过一道冷光——本该是双鱼首尾相衔的图案,尾鳍处却多了个米粒大的缺口,像极了断尾的锦鲤。
记住这个符。周嬷嬷突然呕出黑血,显然是中了金鳞卫的追魂香,还有他的刀...吞口处刻着北斗七星,却多了一星...老人从怀里掏出个焦黑的药箱,塞进白檀手里,《天工毒经》在夹层里...活下去...
雪越下越大,白檀蜷缩在梅岭的树洞里,听着远处金鳞卫收队的马蹄声。她摸向药箱夹层,指尖触到羊皮纸的纹路,忽然听见头顶树枝咔嚓断裂——是巡山的金鳞卫。
那边树影动!有人举着火把靠近。白檀屏住呼吸,怀中的药箱突然发出咔嗒轻响——是父亲去年给她的生辰礼物,雕着嘲风兽首的机关匣子。她下意识按动兽首的眼睛,匣子内侧弹出一片薄如蝉翼的金箔,上面用朱砂写着:嫡系血脉,血祭开阁。
火把的光映在她脸上,白檀突然张嘴咬向指尖,将血滴在金箔上。下一刻,整座梅岭的积雪仿佛突然静止,她听见身后传来岩石挪动的声音,回头看见半人高的山缝里,透出微弱的药香——是白家祖祖辈辈藏药的密道。
第一章:残香余烬
三年后,扬州瘦西湖。
画舫听雪阁的珠帘被夜风掀开,穿月白羽衣的女子抱着琵琶踏进来,腕间银铃轻响,惊起满舱宾客的目光。她眉间点着胭脂记,左腕系着三串银铃,正是最近名动江淮的琵琶女苏九娘。
九娘今日弹什么扬州盐商之子吴文启斜倚在锦榻上,手中翡翠扳指映着琉璃灯,可是新谱的《十面埋伏》
公子好耳力。苏九娘轻笑,指尖划过琵琶丝弦,忽然瞥见二楼雅座的青衫男子——他腰间佩刀吞口处刻着北斗七星,却在摇光星位多了个小点,像极了那年梅岭火光中的断尾双鱼符。
弦声骤起。苏九娘垂眸掩去眼底冷意,指尖在第四根弦上缠了三圈发丝——这是昨夜从吴文启枕畔取的,混着他惯用的沉水香。当弹到项王败北段落时,她突然运力扯断琴弦,带血的丝弦划过吴文启的手腕,血珠溅在他刚得的前朝乐谱上。
九娘失手了吴文启笑着抽出手帕,却看见乐谱上被血浸透的部分,隐隐显出线条——竟是黄河堤坝的图纸。
三日后,金陵暴雨如注。白檀站在城楼之上,看着下方急报:扬州段堤坝崩塌,淹死百姓三百余人!她摸着腕间银铃,铃心刻着极小的白字,忽然听见身后传来脚步声。
苏姑娘好手段。青衫男子不知何时站在身后,佩刀吞口的八星在雨中泛着冷光,用《十面埋伏》的指法藏断发,借吴公子的血显治水图,这手‘血引术’,可是出自《天工毒经》
白檀转身,看见对方腰间双鱼错金符的尾鳍缺口——正是陆砚舟的次子陆明璋。她指尖暗扣袖中银针,却听见对方轻笑:别紧张,我只是来提醒你,父亲最近月晦之夜咳血,紫金丹吃得比往日多三成。他凑近半步,身上传来淡淡檀香,还有,金鳞卫的佩刀...确实该多一星。
当晚,白檀躲在废弃的药王庙,从焦黑药箱里取出《千面谱》。三年来,她靠着周嬷嬷用命换来的易容术,从药庐的小丫头变成扬州瘦西湖的头牌,却在今日第一次离仇人之子如此之近。她摸着谱中记载的换皮术步骤,忽然听见庙外传来狼嚎。
小娘子可是缺一味药引老妪拄着拐杖进来,头巾下露出半张布满疤痕的脸,我这里有九转续命丹,可换你手中《千面谱》。她伸手揭开竹篓,里面躺着十二具青铜人偶,当年白氏祖宅的嘲风兽首机关,可是需要十二道血脉血才能开启
白檀握紧药箱,忽然想起父亲曾说过,白家祖上曾为太医院供奉,留下十二具药王铜人,每具都对应不同的经络穴位。老妪掀开袖口,腕间三道刀疤呈川字形——正是当年金鳞卫的标记。
你是谁白檀退后半步,指尖按在药箱的机关上。
老妪却突然跪下,浑浊的眼睛里泛起泪光:老身曾是白老太爷的弟子,当年被金鳞卫挑断手筋,侥幸逃生。她掏出个小玉瓶,这九转续命丹,是用白氏祖坟土、梅岭雪水、还有...您母亲的簪头血练的。
白檀浑身一震。她想起母亲临终前插在发髻上的玉簪,簪头刻着双鲤戏莲,正是昨夜在陆明璋腰佩上看见的图案。她接过玉瓶,指尖触到瓶底的刻字——承平十九年冬,白氏妇韩氏赠。
换。白檀将《千面谱》递过去,看着老妪接过时,袖中滑落半张人皮面具,上面竟画着陆砚舟的眉眼,不过我要先学‘子午易容术’,明日就要进金陵城。
老妪抬头,看见少女眼中倒映着庙外的残梅,忽然想起二十年前的梅岭,那个抱着药箱奔跑的女子,临终前也是这样的眼神——像落在雪地里的红梅,越是寒冷,越是鲜艳得滴血。
第二章:千金买骨
承平二十七年春,金陵秦淮河。
醉仙楼的琉璃灯映着画舫,苏九娘坐在船头,指尖拨弄琵琶弦,听着舱内吴文启的大笑:九娘这曲《广陵散》,当真是绕梁三日!他举着刚拍得的前朝乐谱,上面还沾着昨夜她故意溅上的朱砂。
公子谬赞。苏九娘轻笑,腕间银铃随船身晃动,不过这乐谱末页的朱砂印,倒像是河道图呢。
吴文启愣了一下,忽然看见乐谱上的朱砂在水汽中晕开,竟显出水纹般的线条——正是黄河中游的堤坝分布图。他脸色大变,刚要说话,就听见画舫外传来急促的马蹄声。
吴公子,工部急召!金鳞卫的声音穿透珠帘,扬州堤坝溃口案牵连甚广,请您立刻随我们回府!
苏九娘看着吴文启被带走,指尖划过琵琶内侧的刻字——白氏女檀,承平二十三年冬立。她抬头望向对岸的陆府,飞檐上的嘲风兽首在月光下投下阴影,忽然想起老妪说过的话:陆砚舟每月初七必去城西报国寺,子时三刻会在观音殿独自上香。
三日后,报国寺。
白檀易容成小沙弥,捧着香灰跪在观音殿后。她听见陆砚舟的脚步声,还有药丸滚入瓷瓶的轻响——是紫金丹。她低头看着香灰中混着的檀香粉,这是用白氏秘法制的双生香,遇紫金丹的丹气会产生剧毒。
大师,求一签。陆砚舟的声音传来。白檀抬头,看见对方腰间双鱼错金符的缺口,突然想起梅岭火场中,这个符曾沾着她堂兄的血。
施主问何事白檀垂眸,指尖在香案下按动机关——这是仿照白氏祖宅的嘲风兽首做的,需要按动右眼三次,左眼两次。
陆砚舟刚要开口,忽然捂住胸口,剧烈咳嗽起来。白檀看见他袖口露出的皮肤泛着青紫色,正是紫金丹中毒的迹象。她趁机将香灰洒在对方袖摆,里面的磷粉在月光下微微发亮。
施主印堂发黑,怕是有血光之灾。白檀低头念经,却在陆砚舟踉跄离开时,看见他佩刀吞口处的八星——果然比普通金鳞卫多了一星,正是当年周嬷嬷临终前说的贪狼星位。
回到陆府,白檀恢复苏九娘的身份,跟着前来请医的管家进入后院。她看着陆夫人床头的血燕盏,盏底莲花暗纹与《天工毒经》中记载的往生莲图案一模一样——这是用来压制紫金丹毒性的药器,却也是最好的投毒容器。
夫人这血燕,可是每日卯时三刻服用苏九娘摸着盏沿,指尖掠过莲花蕊,那里有个极小的凹孔,不如换个时辰,比如...子时她取出随身携带的药瓶,我这里有西域的安神香,混着血燕吃,可解夫人的心悸之症。
陆夫人点点头,没看见苏九娘转身时,往凹孔里塞了半粒曼陀罗花粉制成的药丸——这东西遇热会挥发,进入鼻腔后能让人在梦魇中说出真话。
三日后,陆府传来消息:小公子陆明轩夜夜梦魇,哭着说科举卷子换了三次父亲让张大人改了名次。白檀站在秦淮河畔,看着金鳞卫闯入张侍郎府,忽然听见身后有人轻笑:苏姑娘这手‘梦魇吐真’,可比我当年在太医院学的高明多了。
她转身,看见那位在药王庙遇见的老妪,此刻竟穿着锦衣华服,手腕上戴着与陆夫人同款的莲花镯——镯内侧刻着天机阁三个字。
您是...白檀握紧琵琶,弦上的银铃发出细碎的响声。
老妪摘下头巾,露出额间的天机阁印记:老身姓柳,当年与你母亲同属天机阁。她看着远处的陆府火光,二十年前的逆王之乱,陆砚舟本是逆王麾下死士,颈后有逆王府的狼首刺青——你可记得,他每次月晦服药后,后颈会有青黑色印记
白檀忽然想起,在报国寺看见陆砚舟咳嗽时,衣领滑落露出的后颈,确实有片状的青黑,当时以为是淤血,原来竟是刺青被紫金丹的丹气激发。
接下来,该让他尝尝‘子午流注’的滋味了。柳老妪递过一张图纸,陆府书房的密室,机关在青铜人偶上,需要按十二时辰对应的穴位击打——子时打膻中,丑时击气海...
白檀接过图纸,指尖触到背面的墨迹:您为何帮我
柳老妪望向秦淮河面,水面倒映着万家灯火:因为你母亲当年,为了保护《天工毒经》最后一卷,被陆砚舟剜去了双目。她转身时,袖口露出三道刀疤,而我,是替她挨了三刀的人。
夜风拂过,苏九娘的琵琶弦突然绷断。她摸着琴弦上的倒刺,想起十五岁那年在梅岭,也是这样的夜晚,她抱着焦黑的药箱,看着自家祖宅在火中崩塌——而现在,复仇的火焰,终于要烧到陆砚舟的门前了。
第三章:医女入彀
承平二十七年三月,惊蛰。
陆府后门的青石板上,新换的门房正对着贴在墙上的招工榜打盹。五更天的薄雾里,个扎着双环髻的少女提着药箱走来,襟前别着太医院颁发的医女腰牌,正是白檀易容后的芸娘。
小哥可是困了芸娘笑着递过个纸包,里面是掺了醒神草的桂花糕,我是应招的医女,专门照看夫人的血燕盏。她腕间银铃轻响——这是用白氏秘药泡过的,能掩盖身上的药味。
门房咬了口糕点,忽然觉得太阳穴突突直跳,眼前的少女面容竟有些模糊。他晃了晃头,没看见芸娘指尖划过腰牌背面的白字暗纹——那是用梅岭雪水调和骨灰刻的,专克金鳞卫的追魂香。
进去吧,往东跨院走。门房挥挥手,突然听见更夫敲梆子的声音,卯时三刻前得把血燕炖上,夫人最近心悸得厉害。
芸娘低头应着,绕过影壁时,指尖划过廊柱上的牡丹雕花——每片花瓣的数目都是七片,正是金鳞卫七星阵的标记。她摸向袖中青铜人偶的图纸,想起柳老妪的话:陆砚舟的书房在西跨院,窗外种着五棵冬青,对应五行方位。
书房外,两个金鳞卫抱刀而立。芸娘故意踉跄,药箱摔在地上,里面的瓶瓶罐罐滚了出来。她慌乱地捡拾,却在起身时,将沾着磷粉的帕子塞进其中一人的靴筒——这东西遇热会发光,能标记他们的行踪。
没眼色的东西!卫兵踢了她一脚,却没发现她指尖已按动药箱机关,露出夹层里的《千面谱》残页,上面画着陆砚舟的人皮面具。
待卫兵走远,芸娘绕到书房后窗,看着窗纸上映出的人影——陆砚舟正在擦拭佩刀,吞口处的八星在烛火下泛着冷光。她摸向腰间的双鱼错金符仿制品,这是柳老妪用陆明璋的佩饰翻模做的,能骗过密室的机关。
子时初刻,更鼓声响。芸娘换上从库房偷来的金鳞卫服饰,贴着墙根来到书房西侧。五棵冬青果然呈梅花状排列,她按照图纸,在中间那棵树下跺了三脚——地面传来空响,露出半尺见方的青砖。
子午流注,十二时辰对应十二正经。她默念着《天工毒经》里的口诀,从袖中取出微型青铜人偶,按照子时胆经,取穴瞳子髎的方位,在人偶右眼尾轻叩三下。
青砖下传来齿轮转动的声音。芸娘屏住呼吸,看见地面裂开条缝,露出向下的石阶,尽头处有盏长明灯,灯芯竟呈双鱼状——正是白家祖宅机关的变种。
密室里寒气逼人。芸娘摸着石壁上的北斗星图,忽然听见头顶传来脚步声——是陆砚舟的脚步声,带着紫金丹特有的拖沓。她立刻缩在阴影里,看着石壁上的暗门突然打开,陆砚舟的身影映在月光里,后颈处的狼首刺青正在泛着青黑。
待他离开,芸娘才敢走进密室。中央石台上摆着十二具青铜人偶,每个都刻着不同的穴位名称。她掏出柳老妪给的图纸,对照着丑时肝经,击太冲穴,在第二具人偶的足背按了下去。
咔嗒一声,人偶的手掌张开,露出里面的绢帛——是陆砚舟与北狄可汗的密信,用矾水写成,看不出字迹。芸娘想起《天工毒经》里的解法,从袖中取出枇杷露,轻轻喷在绢帛上,一行行小字渐渐显形:承平二十五年冬,献九转紫金丹配方,换北狄二十万战马...
她的指尖几乎要掐进掌心。原来紫金丹不仅是毒药,更是北狄用来控制战马的秘药,陆砚舟通敌卖国的证据,就藏在这密室之中。
忽然,长明灯的火苗剧烈跳动——有人来了。芸娘迅速将密信收进药箱夹层,戴上人皮面具,变成陆府三等丫鬟的模样。刚躲到石柱后,就看见陆砚舟带着个灰衣人进来,正是金鳞卫的副统领。
大人,靖王的人在查扬州堤坝案。灰衣人低声道,还有,柳家的老东西最近在城西出现,怕是天机阁的余孽...
陆砚舟冷笑一声,从石台上拿起另一份绢帛:告诉靖王,他要的东西在白氏祖宅的地宫——只要他帮我除去苏九娘,我就把《天工毒经》最后一卷的下落告诉他。他指尖划过绢帛,上面画着白氏祖宅的嘲风兽首机关,另外,通知北狄,下月十五,借他们的‘狼卫’一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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芸娘躲在柱后,听见苏九娘三个字,指甲几乎刺进掌心。原来靖王早已和陆砚舟勾结,而他们的目标,竟是自己。她看着陆砚舟转身时,后颈的狼首刺青在灯光下格外清晰——那狼眼的位置,正是当年母亲被剜去双目的地方。
更鼓敲过三声,陆砚舟离开密室。芸娘这才敢出来,看见石台上还摆着个漆盒,里面装着十二枚玉简,每枚都刻着不同的生辰八字——她认出其中一枚,正是自己的生辰,旁边写着太医院判嫡女,可解紫金丹之毒。
原来他们早就知道我的存在...芸娘握紧玉简,忽然听见地面传来震动——是陆夫人房里的传唤铃响了。她迅速恢复芸娘的模样,沿着密道返回,在推开青砖的瞬间,听见远处传来陆明轩的惊叫:有鬼!观音像流泪了!
那是她今早趁人不备,在观音像的眼窝里塞了浸过曼陀罗花粉的棉絮,遇热就会渗出红色汁液。芸娘低头看着药箱里的密信,忽然想起柳老妪说过,天机阁的终极秘密,藏在紫禁城的奉先殿——而那里,正是先帝画像悬挂的地方。
回到东跨院,陆夫人正倚在榻上,床头的血燕盏冒着热气。芸娘看着盏底的莲花暗纹,忽然想起密室里的玉简,指尖划过盏沿,将半粒用曼陀罗花粉和紫金丹碎末合成的药丸,轻轻按进莲花蕊的凹孔里。
夫人,该用燕盏了。她笑着掀开金丝帐,腕间银铃发出细碎的响声,盖过了远处书房传来的砸东西声——陆砚舟发现密室被盗了。
夜风从雕花窗吹进来,带着秦淮河的灯影。芸娘摸着袖中那枚刻着自己生辰的玉简,忽然听见陆夫人在身后轻笑:芸娘,你腕间的银铃...倒像是白家的东西呢。
她浑身的血液几乎凝固,却在转身时,看见陆夫人闭目假寐,脸上泛着不正常的潮红——是曼陀罗花粉开始起效了。芸娘松了口气,低头看着自己腕间的银铃,铃心的白字在月光下若隐若现,忽然想起十五岁那年,母亲给她戴这串银铃时说的话:檀儿,银铃响时,便是冤魂索命之日。
此刻,秦淮河上的画舫正传来《十面埋伏》的琵琶声,弦声激烈处,似有金戈铁马之声。芸娘摸向药箱里的《天工毒经》残卷,忽然发现残卷末页多了行小字,是用朱砂写的:欲解紫金丹,需取狼首血,以血祭血,以骨焚骨。
她抬头望向西北方的紫禁城,奉先殿的飞檐在夜空中勾勒出冷峻的线条。那里挂着先帝的画像,而画像背后,或许藏着比陆砚舟通敌更可怕的秘密——比如,现任皇帝的龙袍下,是否也有逆王府的刺青
更漏声中,芸娘听见陆府西侧传来喧闹声,金鳞卫的灯笼连成一片,像极了三年前梅岭的火光。她摸着脸上的人皮面具,忽然轻笑——这张假脸下,是被火灼伤的左脸,而在面具的内侧,她用自己的血写着白檀二字,每到午夜,就会渗出血迹,提醒她不要忘记,自己是谁,要做什么。
第四章:借刀杀人
承平二十七年谷雨,靖王府。
苏九娘抱着琵琶站在滴水成帘的游廊下,腕间银铃混着雨声,惊起池中锦鲤。她看着眼前朱漆大门上的双狮衔环,环眼处刻着极小的狼首纹——正是逆王府的标记。
苏姑娘,请。靖王府长史掀开湘妃竹帘,目光落在她腰间的双鱼错金符仿制品上,王爷等候多时。
暖阁内,靖王萧承煜斜倚在沉香榻上,手中转着个紫金丹瓶,瓶身刻着与陆砚舟同款的双鲤戏莲纹。苏九娘跪地时,故意让袖口滑落,露出被火灼伤的手腕——这是她今早用鸦胆子汁新烫的,为的是唤起对方的同情。
孤闻姑娘善弹《十面埋伏》,可敢为孤奏一曲萧承煜忽然开口,丹瓶在指间转出寒光,顺便...说说你从陆府密室带出来的东西。
苏九娘垂眸拨弦,指尖在第三根弦上缠了三圈发丝——这是昨夜从靖王妃枕畔取的,混着陆砚舟的紫金丹粉末。当弹到四面楚歌段落时,她忽然按住琴弦:王爷可知,北狄二十万战马,此刻为何不受控
萧承煜的瞳孔骤缩。他当然知道,最近北狄送来的战马突然暴毙,正是紫金丹断供所致。
因为配方在这儿。苏九娘从琵琶夹层取出密信,上面的矾水字迹在暖阁的热气中渐渐显形,还有,陆砚舟与逆王余孽勾结,颈后有狼首刺青——
她话未说完,窗外突然传来金鳞卫的呼喝。苏九娘抬头,看见陆砚舟带着二十个金鳞卫闯入,佩刀吞口的八星在火光中格外刺眼。
好个借刀杀人!她冷笑,指尖暗扣袖中银针,却发现全身乏力——刚才的茶水里,竟下了紫金丹的解药,专门克制曼陀罗花粉。
苏姑娘,你以为孤真的会信你萧承煜站起身,丹瓶砰地摔在地上,二十年前的巫蛊案,本就是孤与陆大人联手炮制——你白家知道太多皇室秘辛,留不得。
金鳞卫的刀光映在苏九娘脸上。她看着陆砚舟腰间的双鱼错金符,忽然想起柳老妪说过的话:当你走投无路时,就去冷宫找‘疯娘娘’,她腕间的莲花镯,和你母亲的簪子是一对。
慢着。就在刀刃即将落下时,暖阁天窗突然裂开,个披头散发的老妇坠落在地,腕间莲花镯碎成两半,露出里面刻着的天机阁三字——正是冷宫的疯妃,柳老妪的上司,天机阁前任阁主叶明霜。
承煜小儿,你忘了先帝的密旨叶明霜突然清醒,从怀里掏出黄绫,上面盖着已经消失二十年的天子之玺,二十年前逆王之乱,当今圣上本是逆王遗孤,是你父皇抱养的!
苏九娘浑身一震。她终于明白,为何陆砚舟作为逆王死士却能在朝中身居要职,为何皇帝要清洗知晓真相的白氏——因为当今圣上的龙袍下,也流着逆王的血。
萧承煜的脸色瞬间惨白。他当然知道这个秘密,所以才会与陆砚舟勾结,妄图用白氏灭门案要挟皇帝。但他没想到,天机阁竟藏着先帝密旨,能直接动摇当今圣上的帝位。
带走!陆砚舟怒吼,刀却在触及叶明霜时突然卡住——老妇腕间的银铃发出高频震动,正是白氏秘传的破甲音,能让金鳞卫的刀瞬间生锈。
苏九娘趁机扯下脸上的人皮面具,露出被火灼伤的左脸:陆大人,可还记得承平二十三年冬至,梅岭的雪她摸向腰间的真双鱼错金符,这是刚才在靖王府换茶时,从萧承煜腰间偷的,您看,这符的尾鳍缺口,和您的一模一样呢。
陆砚舟的瞳孔骤缩。他终于认出,眼前的少女正是本该死于火场的白檀。更让他震惊的是,她手中的符,竟是当年逆王亲自佩戴的信物,上面的缺口,是逆王与先帝决斗时留下的。
白氏女,你敢!他正要上前,叶明霜突然将密旨塞给苏九娘:带着它去奉先殿,先帝画像里藏着最后的证据!老人转身时,后背露出三道刀疤,呈川字形——正是当年为保护白檀母亲,被陆砚舟亲手砍的。
金鳞卫的包围圈越来越小。苏九娘忽然想起《天工毒经》里的假死术,指尖咬破舌尖,将血滴在密旨上——这是用白氏嫡系血脉才能激活的秘卷,遇血显形。
快看!有金鳞卫惊呼,密旨上有字!
黄绫上渐渐浮现出先帝的御笔:逆王之子萧承业,今封为太子,望诸臣辅之。落款日期,正是当今圣上登基之日。
萧承煜踉跄后退,终于明白为何陆砚舟敢背叛他——因为真正的皇室血脉,是当今圣上,而他,只是个被利用的棋子。
走!叶明霜推着苏九娘从密道逃离,自己却被金鳞卫的乱刀砍中。临终前,她将半枚莲花簪塞进苏九娘手中:去奉先殿,画像后的暗格,需要你母亲的簪头血开启...
地道里弥漫着潮湿的土腥味。苏九娘摸着簪头的双鲤纹,忽然想起母亲临终前的话:檀儿,若有一日你见到戴莲花镯的人,就告诉她,‘寒梅落雪时,浮屠夜行起’。
当她们从冷宫女墙的狗洞爬出时,正看见紫禁城的琉璃瓦上,飘着今春的最后一场雪。苏九娘望着奉先殿方向,那里的飞檐上,嘲风兽首正对着梅岭的方向——而在兽首的眼睛里,她仿佛又看见十五岁那年的自己,抱着焦黑的药箱,在雪地里留下带血的脚印。
娘娘!冷宫深处传来太监的惊叫,疯娘娘又在啃朱砂笔了!
苏九娘低头看着手中的半枚莲花簪,簪尾刻着极小的叶字——原来叶明霜早就知道,自己会有这么一天,所以故意装疯卖傻,在冷宫里等了二十年。
更鼓敲过五声,她摸向袖中靖王的双鱼错金符,符身的缺口在雪光下泛着冷光。忽然想起陆砚舟在密室说的借北狄狼卫,她忽然轻笑——狼卫虽猛,却不知白氏祖宅的地宫下,埋着十二具药王铜人,每具都能喷出克制战马的曼陀罗毒雾。
浮屠夜行,血债血偿。苏九娘将密旨贴身藏好,腕间银铃在风雪中发出清越的响声,惊起寒鸦数只。她望着远处陆府的火光,知道萧承煜不会放过陆砚舟,而这,正是她要的借刀杀人——让狗咬狗,才能让真正的猎人,靠近最终的猎物。
雪渐渐停了,东方泛起鱼肚白。苏九娘摸了摸脸上的灼伤,忽然想起《千面谱》里的一句话:最完美的易容,不是改变面容,而是让敌人相信,你早已死在他们的刀下。
而她,白檀,本该死于梅岭火场的太医院判嫡女,此刻正带着先帝密旨,走向紫禁城的最深处——那里有她的仇人,有她的使命,还有,母亲用生命为她铺就的复仇之路。
第五章:佛堂惊变(上)
承平二十七年中元节,陆府佛堂。
铜炉里的沉水香燃到第七节,陆夫人正对着观音像跪拜,鬓间玉簪的流苏拂过供桌。白檀躲在佛龛后,看着她膝下的蒲团——那是今早她亲手换的,里面缝着梅岭雪水浸泡过的磷粉,遇热即发。
夫人,该诵《往生咒》了。白檀低眉顺目地递过经卷,指尖划过蒲团边缘的莲花纹——这是按《天工毒经》里的离火阵绣的,体温传导到磷粉,会在地面投射出咒文。
陆夫人刚念到南无阿弥多婆夜,地面突然泛起青焰,顺着莲花纹蔓延,最终在观音像前聚成往生咒三字。她一声惊叫,跌倒在蒲团上,鬓间玉簪滚落,露出后颈处的朱砂痣——正是白氏女眷特有的守宫砂标记。
有鬼!小丫鬟的尖叫惊动了前院。白檀趁机捡起玉簪,簪头内侧刻着承平十九年韩氏赠——果然是母亲当年的旧物,与叶明霜的莲花镯同出一炉。
佛堂外传来陆砚舟的脚步声。白檀迅速退到三世佛雕像后,看着对方解下玉佩,露出后颈的狼首刺青——在青焰映照下,狼眼处的疤痕竟与母亲当年被剜去双目时的伤口一模一样。
老爷,是往生咒!陆夫人抓住丈夫的衣袖,定是白氏的冤魂来找我们了...
陆砚舟脸色铁青,忽然瞥见供桌上的血衣——那是白檀今早趁乱放上的,梅岭火场残留的半幅衣袖,上面还沾着金鳞卫的鱼鳞甲碎片。他伸手去拿,袖口滑落,露出腕间三道刀疤,呈川字形。
白檀的呼吸几乎停滞。这三道疤,正是当年母亲为保护她挨的刀,却出现在陆砚舟的手腕上——原来他不仅剜去母亲的双目,还割下她的手腕皮肤,用来遮盖自己的死士标记。
都退下。陆砚舟甩袖屏退众人,独留白檀在佛堂收拾。待木门吱呀关闭,他忽然转身,佩刀吞口的八星在青焰中泛着冷光:芸娘,你腕间的银铃...比三年前在梅岭时,响得更脆了。
白檀的指尖扣进掌心。他居然记得梅岭的细节——那时她才十五岁,躲在树洞里,银铃被积雪压住,只敢发出极轻的响声。
大人说笑了。她低头擦拭供桌,趁机扫过陆砚舟刚才碰过的血衣,上面粘着几根落发——正是她需要的狼首血。
是吗陆砚舟忽然逼近,身上的紫金丹气与檀香混合,形成淡淡的紫雾——这是《天工毒经》里记载的双生毒,遇血封喉。他伸手要摘她的鬓边簪,你这簪子,倒是像极了当年白氏妇的...
就在指尖即将触及簪头时,佛堂天窗突然裂开,只听轰的一声,尊胜佛母像的鎏金碎片砸落,正好切断陆砚舟的三根发丝。白檀趁机将发丝卷入血衣,塞进袖中暗格——此格专门用曼陀罗花汁泡过。
快救火!前院传来惊叫,不知何处走水。陆砚舟咒骂一声,甩袖离去。白檀看着他的背影,忽然发现他腰间的双鱼错金符不见了——刚才佛像坠落时,她用银铃的破甲音震断了符绳,此刻符正躺在她的鞋底暗袋里。
子时初刻,白檀躲进陆府东北角的枯井——这是白家暗桩,井壁刻着十二时辰方位图。她取出从佛堂带来的青铜碗,倒入梅岭积雪融化的水,将陆砚舟的发丝与血衣碎片放入,默念《天工毒经》的滴骨咒:骨血相溶,逆贼现形。
水面先是泛起涟漪,继而浮现出狼首图案,与陆砚舟后颈的刺青一模一样。更让她震惊的是,血衣上的白家血脉印记,竟与狼首图案产生共鸣——这意味着,陆砚舟的血液里,流着与白氏同源的血。
原来如此...白檀忽然想起密室玉简里的记载,逆王余孽,皆以白氏血脉为引,修炼禁术。她摸着腕间的灼伤,终于明白为何陆砚舟非要灭白氏满门——他们的血,是破解逆王禁术的关键。
佛堂方向突然传来金鳞卫的呼喝。白檀迅速收起青铜碗,易容成老仆模样,混在救火的人群中。她看见陆砚舟站在廊下,盯着佛堂地面的往生咒纹路,忽然伸手按向观音像的基座——那里有个暗格,正是她今早放入先帝密旨的地方。
大人!密旨不见了!金鳞卫的汇报让陆砚舟脸色铁青。白檀趁机贴近,听见他低声吩咐:去冷宫,杀了叶明霜!还有,通知北狄狼卫,提前三日行动。
更鼓敲过四声,白檀摸黑来到冷宫。残垣断壁间,叶明霜的尸体还保持着握笔的姿势,面前的粉墙上用朱砂写着:当今圣上,逆王亲子,紫金丹者,断子绝孙。
她的指尖划过墙面,忽然发现朱砂里混着梅岭雪水——这是天机阁特有的显影咒,遇陆砚舟的紫金丹气会浮现更多内容。白檀咬破指尖,将血滴在墙上,一行小字渐渐显形:白氏《天工毒经》最后一卷,藏于奉先殿先帝画像后,需嫡系血脉开启。
远处传来宫墙的钟声,中元节的月亮正被乌云遮住。白檀望着紫禁城方向,奉先殿的飞檐在夜色中如巨兽的利齿,而她手中的双鱼错金符,正在衣内发烫——那是逆王信物,能打开画像后的暗格。
浮屠夜行,众生皆苦。她摸着脸上的人皮面具,想起叶明霜临终前的话,当往生咒显形时,便是逆王血脉断绝之日。
回到陆府,白檀在佛堂的香灰里发现半枚玉佩,刻着承平二十三年冬——正是梅岭血案的月份。她忽然明白,陆砚舟每次月晦服药,不是为了治病,而是为了压制体内的逆王血脉,不让狼首刺青完全显现。
更漏声中,白檀取出从陆砚舟处偷来的紫金丹,混着自己的血放入青铜碗。水面剧烈沸腾,浮现出萧承业三个字——当今圣上的本名,正是逆王之子,而陆砚舟作为死士,一直在用白氏血脉为他续命。
原来,这才是灭门的真相...白檀握紧母亲的莲花簪,簪头的双鲤突然相碰,发出清越的响声,他们怕白氏血脉揭穿圣上的身世,所以要让知道真相的人,都死在梅岭的火里。
窗外,中元节的纸灯顺流漂向秦淮河,像极了当年梅岭的鬼火。白檀望着陆府的飞檐,那里的嘲风兽首正对着北方——那是紫禁城的方向,也是她下一个战场。
她摸向袖中先帝密旨,上面的天子之玺在月光下泛着冷光。明天,她就要带着这份密旨,还有陆砚舟的滴骨验亲结果,走进奉先殿,在列祖列宗的画像前,揭开二十年来最大的秘密——而这,将是她复仇的倒数第二步,最后一步,是让所有手上沾着白氏鲜血的人,都跪在太极殿上,看着她撕开人皮面具,露出十五岁那年被火灼伤的左脸。
白氏有女,名曰檀儿,寒梅落雪,浮屠夜行。白檀轻声念着母亲当年给她刻在银铃上的字,腕间银铃突然发出清越的响声,惊起栖在兽首上的寒鸦,扑棱棱飞向漆黑夜空。
这一晚,陆府佛堂的往生咒纹路,在黎明前的最后一刻,突然变成了血债血偿四个大字,用的正是白檀的指尖血,在青砖上留下永不褪色的印记——就像她心中的仇恨,在梅岭的雪地里埋下种子,经过三年的寒冬,终于在这个中元节的夜晚,开出了带血的花。
第五章:佛堂惊变(下)
佛堂的青砖缝里,磷粉余烬仍在微微发烫。白檀摸着袖中陆砚舟的发丝,忽然听见佛龛深处传来机括轻响——是母亲当年在白家祖宅设置的血契机关,只有嫡系血脉靠近才会触发。
她屏住呼吸,看着观音像的莲台缓缓转动,露出暗格。里面躺着半幅画卷,展开后竟是先帝与逆王的画像,两人衣着相同,面容却有七分相似——原来当今圣上的养父先帝,与逆王本是双生兄弟,当年之争不过是皇室血脉的自相残杀。
难怪陆砚舟能身居要职。白檀盯着画像上逆王颈后的狼首刺青,他护的不是当今圣上,而是逆王血脉的延续。画卷角落的朱砂批注刺痛她的眼:白氏血,逆王钥,紫金丹,断龙根。
更鼓敲过五声,白檀将画卷收入药箱夹层。当她转身时,发现陆砚舟不知何时站在佛堂门口,手中握着她遗落的青铜碗,碗底白氏二字在月光下格外刺眼。
白檀,你果然没死。陆砚舟的声音像淬了冰,紫金丹气从袖口溢出,在地面凝成紫雾,当年没烧死你,是我最大的失误。
白檀往后退,后背抵着冰冷的石壁。她看见对方手中的刀,吞口处的八星正对着她的眉心——那多出的一星,正是逆王专属的贪狼星,意味着他有权处决所有知晓秘密的人。
你以为拿到密旨就能翻盘陆砚舟逼近,刀光映出他颈后的狼首,当今圣上早就知道自己的身世,不然你以为,当年的巫蛊案为何会牵扯到太医院
他忽然笑了,笑声里带着癫狂:白宗正那老东西,竟敢在给皇后的安神汤里下‘牵机引’,想让皇后滑胎,断了逆王血脉——可惜啊,他不知道,皇后根本没怀孕,那碗药,是给你母亲准备的!
白檀的瞳孔骤缩。原来父亲当年不是为了巫蛊,而是发现皇后假孕,想阻止逆王血脉借皇室身份重生。而母亲的双目,正是为了保护这个秘密被剜去。
所以你灭我满门,不是因为巫蛊,而是因为我们知道,当今圣上是逆王之子,根本没有皇室血脉!她的声音在佛堂回荡,惊起梁上尘埃,你怕白氏的《天工毒经》揭露紫金丹的真相——那根本不是补药,而是让逆王血脉绝育的毒药!
陆砚舟的刀突然顿住。白檀说中了最核心的秘密:当年逆王战败,为保血脉存续,将襁褓中的儿子送入皇宫,成为皇子。但紫微星盘显示,逆王血脉若想坐稳龙椅,必须用白氏血脉为引,炼就紫金丹,断其生育能力,方能避免龙战于野的凶兆。
你知道得太多了。陆砚舟的刀尖抵住她的咽喉,不过没关系,北狄狼卫已经入城,他们会把你的血,炼成最后一炉紫金丹,献给圣上...
话音未落,佛堂屋顶突然坍塌,十二具药王铜人从天而降,正是白氏祖宅地宫的机关守卫。铜人双目喷出曼陀罗毒雾,与陆砚舟的紫金丹气相遇,瞬间在半空炸出紫黑色烟雾。
你以为我为何要在佛堂布磷粉白檀趁机滚到观音像后,按下莲台机关,《天工毒经》早有记载,紫金丹遇曼陀罗,必显逆王血脉原形——
毒雾中,陆砚舟发出惨叫,后颈的狼首刺青竟开始蠕动,顺着脖颈爬向面部。他的皮肤寸寸裂开,露出底下青紫色的鳞片——那是逆王血脉觉醒的征兆,也是紫金丹失效的表现。
你用了柳老妪的‘换血术’!陆砚舟惊恐地看着自己的手变成狼爪,你把自己的血,换成了白氏嫡系的血!
白檀摸着脸上的灼伤,那里正在渗出鲜血——为了这一刻,她早在三天前,就用母亲留下的九转续命丹,将自己的血与白家祖祠的血脉池相连,成为真正的血契继承人。
陆砚舟,你看这佛堂的往生咒。她站起身,腕间银铃随毒雾震动,发出破甲音,这是用你三年前在梅岭洒的白氏血画的,现在,该是它们带你去见我三百族人了。
毒雾突然凝结成血珠,顺着往生咒纹路汇聚成河。陆砚舟的狼爪刚触到血河,整个人就被拖入青砖缝隙,传来骨骼碎裂的声响——那是白家祖宅机关的血祭反噬,专门处决沾染白氏鲜血的仇人。
白檀看着地面恢复平静,忽然听见远处传来马蹄声——是北狄狼卫的马蹄,却带着异样的混乱。她知道,药王铜人的毒雾已经顺着秦淮河蔓延,那些战马闻见曼陀罗气息,正在疯狂踩踏自己的主人。
小姐,该去奉先殿了。柳老妪的声音从阴影里传来,此刻的她身着天机阁正装,腕间莲花镯闪着微光,先帝画像后的暗格,需要您的血,和逆王信物同时开启。
白檀点头,取出双鱼错金符和莲花簪。当两者相碰时,符身的缺口正好嵌入簪头的双鲤纹,发出龙吟般的清响。她知道,这是母亲和叶明霜用二十年时间,为她铺就的最后一道关卡。
佛堂外,东方已泛起鱼肚白。白檀望着陆府的火光,想起三年前梅岭的雪夜,那个抱着药箱奔跑的少女,终于在今天,让第一个仇人得到了应有的报应。但她清楚,真正的审判,还在紫禁城的奉先殿,在列祖列宗的注视下,在当今圣上的龙案前。
走吧,去揭开最后的真相。她将陆砚舟的狼首断爪收入锦囊,那是滴骨验亲的终极证据,让他们知道,白氏的血,从来不是用来炼药的,而是用来让浮屠夜行的路上,每一步都踩着仇人的骨头。
柳老妪看着少女眼中的火光,忽然想起二十年前的梅岭,那个在火海中护着药箱的女子,临终前说的最后一句话:檀儿的血,是寒梅的血,越是严寒,越是能开出复仇的花。
此刻,秦淮河上的纸灯恰好漂过陆府门前,灯影倒映在白檀腕间的银铃上,铃心的白字在晨光中格外清晰。她摸了摸脸上的人皮面具,知道这张假脸即将在奉先殿摘下,露出下面被火吻过的容颜——那是白氏的印记,是复仇的印记,更是让整个王朝都不得不正视的,来自梅岭雪地里的,不屈的灵魂。
第六章:局中局
承平二十九年夏至,雁门关外黄沙漫天。
白檀趴在沙丘上,望着北狄可汗的金帐顶风旗,狼首纹在烈日下泛着冷光。她身着北狄侍女服饰,腕间银铃裹着粗麻布——那是用曼陀罗花粉浸泡过的,能掩盖汉人气息。
苏九娘,你果然来了。帐中传来可汗的冷笑,陆砚舟临死前,可是把你的血契秘方交给了本汗。
她抬头,看见可汗手中举着个琉璃瓶,里面装着淡金色的液体——正是用她的血炼的紫金丹。三天前,她故意在佛堂留下狼首断爪,引北狄人以为拿到了逆王血脉钥匙。
可汗说笑了。白檀跪下时,指尖划过沙粒,暗中按动藏在指甲里的机关——那是柳老妪给的沙蚕蛊,遇血即化,能让方圆十里的战马发狂。
帐外突然传来马嘶。白檀抬头,看见远处烟尘滚滚,正是天盛军的龙牙骑兵。她知道,这是柳老妪用先帝密旨调的边防军,打着勤王旗号,实则为她的复仇铺路。
不好了!战马集体抽搐!侍卫冲进来,像是中了中原的‘马瘟’!
可汗脸色大变,手中的紫金丹瓶砰地摔碎:快给本汗喂药!陆砚舟说过,只有白氏血能解——
白檀趁机贴近,袖中银针已浸透改良版紫金丹:可汗可知,陆砚舟给您的丹方,少了两味关键药引针尖划过对方手腕,比如,梅岭雪水,和...逆王的狼首血。
帐内突然响起狼嚎。白檀退到帐角,看着可汗的皮肤渐渐泛起鳞片,正是逆王血脉觉醒的征兆——她在银针上涂的,是陆砚舟的狼首血与曼陀罗花粉的混合物,专门诱发紫金丹的毒性。
你敢!可汗的手指变成狼爪,却在扑来时突然定住——帐顶的月光透过狼首旗,照在他眉心,显出个灭字,正是白檀用磷粉在旗面画的往生咒。
局,该收了。白檀扯掉粗麻布,腕间银铃发出清越响声。远处,白氏祖宅方向腾起十二道青雾,正是药王铜人喷出的曼陀罗毒雾,顺着南风,向匈奴军营蔓延。
报!后方营帐起火!又一侍卫冲进来,火中有人影,穿着金鳞卫服饰,见人就砍!
白檀勾唇一笑。那是她用《千面谱》易容的死士,每人携带浸过紫金丹的刀刃,专门攻击匈奴贵族——伤口接触紫金丹气,会让逆王血脉彻底暴走。
苏姑娘好手段。熟悉的声音从帐后传来,靖王萧承煜身着北狄服饰,手中把玩着双鱼错金符,借我们的狼卫灭匈奴,再用毒雾屠军营,你这招‘驱虎吞狼’,可比陆砚舟高明十倍。
她转身,针尖已抵住对方咽喉:靖王殿下,您以为我不知晓,您早与匈奴合谋,想借逆王血脉复国指尖划过对方后颈,那里果然有半枚狼首刺青,可惜啊,您的紫金丹,早被我换成了‘断子散’。
萧承煜的瞳孔骤缩。他终于明白,为何最近小妾们接连滑胎,原来白檀早在他的膳食里下了药,用的正是《天工毒经》里的血河咒,专克逆王血脉。
把密旨交出来。他突然拔剑,却听见帐外传来咔嚓声——天盛军的龙牙弩车已对准金帐,弩箭上绑着的,正是十二具药王铜人。
殿下,您看这是什么白檀取出先帝密旨,上面的天子之玺在阳光下泛着冷光,当今圣上,才是逆王亲子,而您,不过是个旁支——
话未说完,帐外突然传来巨响。白檀透过烟尘,看见远处的烽火台升起三盏红灯——那是柳老妪的信号,意味着紫禁城已被天机阁掌控,金鳞卫的八星佩刀,正在逐个碎裂。
杀!天盛军的喊杀声震耳欲聋。白檀趁机将密旨塞入烽火台的机关,那是仿照白氏祖宅的嘲风兽首做的,需要嫡系血脉血才能启动。当她的血滴在兽首眼睛上,烽火台底部突然升起青铜巨柱,柱身刻着二十年前巫蛊案的血书,每个字都用金鳞卫的血写成。
苏九娘!萧承煜的剑抵住她后背,却在看见巨柱时愣住——上面清晰记载着,当年是他亲手将毒酒灌入白檀母亲口中,剜去她的双目。
现在知道怕了白檀转身,扯掉脸上的人皮面具,露出被火灼伤的左脸,这道疤,是你在梅岭放的火;这双眼睛,是你亲手剜的——她指向巨柱,而这上面的每一笔,都是我三百族人的血,在黄泉路上,为你铺的往生道。
萧承煜看着巨柱上的血字,忽然听见自己的佩刀当啷落地——吞口处的八星,此刻只剩七星,意味着他的逆王死士身份,已被当今圣上剥夺。
不!他惨叫着跪下,当今圣上答应过我,会封我为太子...
白檀冷笑,腕间银铃随夜风作响:他答应你的,不过是紫金丹罢了——可你不知道,紫金丹里的白氏血,早被我换成了‘绝龙砂’,不出三日,你的逆王血脉,就会在体内炸开。
帐外,北狄军营已被毒雾笼罩,战马发疯般踩踏营帐,狼卫们的狼首刺青在毒雾中溃烂。白檀看着这一切,忽然想起三年前在药王庙,老妪说的那句话:真正的复仇,不是刀刀见血,而是让仇人看着自己的希望,像梅岭的雪一样,慢慢融化。
她摸向袖中陆砚舟的狼首断爪,断爪上的刺青正在渗出黑血,与烽火台的青铜巨柱产生共鸣。当第一声号角响起,天盛军的旗帜插上匈奴可汗的金帐时,白檀知道,她的局中局成了——北狄狼卫全军覆没,靖王的逆王复国梦破碎,而当今圣上,即将面对的,是她在太极殿的终极审判。
回紫禁城。白檀披上北狄的狼首披风,望着雁门关外的黄沙,那里曾是母亲最后一次拥抱她的地方,去告诉当今圣上,白氏的血,不是用来炼药的,而是用来让龙椅上的人,知道什么叫——
她的声音被风沙带走,却在每个天盛军士兵的甲胄上,在每具药王铜人的药雾里,在每片梅岭的残雪间,留下清晰的印记:血债,必须血偿。
第七章:终局审判
承平二十九年秋,太极殿。
白檀站在丹墀下,听着身后金鳞卫的甲胄声,腕间银铃被朝服遮住,却在心跳间发出细碎的响声。她望着龙椅上的当今圣上,对方袖口露出的三道刀疤,正是当年在梅岭砍向她母亲的痕迹。
白氏余孽,你可知罪御史大夫的弹劾书在殿中回荡,私通北狄,戕害大臣,该当凌迟!
她抬头,看见龙案上摆着她的罪证:染血的曼陀罗花粉、半枚双鱼错金符、还有陆砚舟的狼首断爪。却不知,这些都是她故意留下的,为的是引出最后一块拼图。
陛下,臣有一物呈上。白檀取出先帝密旨,黄绫在阳光中展开,二十年前逆王之乱,当今圣上实为逆王亲子,而先帝,不过是抱养的——
殿中哗然。白檀看见圣上的手指骤然收紧,龙袍下的狼首刺青,正在袖口边缘若隐若现。
妖女竟敢伪造密旨!金鳞卫统领抽出佩刀,吞口处的八星却在此时啪地碎裂——这是三天前她在雁门关布的血契,只要圣上的逆王血脉一动,所有死士的佩刀必断。
圣上的脸色瞬间惨白。他当然知道,佩刀碎裂意味着什么——北狄狼卫全军覆没,靖王生死不明,而他的紫金丹,已经断供三天。
陛下,您看这是什么白檀取出青铜碗,倒入梅岭雪水,将圣上的头发与陆砚舟的狼首断爪放入,滴骨验亲,逆王血脉,必显原形。
水面起初平静,继而泛起狼首波纹,与圣上后颈的刺青一模一样。殿中大臣们倒吸冷气,终于明白为何二十年前的巫蛊案要牵连太医院——因为白氏知道,当今圣上的血脉,根本坐不稳龙椅。
白檀,你非要逼孤走到这一步圣上突然站起,龙袍滑落,露出浑身鳞片般的疤痕,你以为杀了陆砚舟、灭了北狄,就能替白氏报仇
他的声音里带着癫狂:你母亲当年,可是主动求孤剜去双目!她知道逆王血脉必须延续,知道白氏血是唯一的药引,所以自愿成为活死人——
白檀的指尖几乎掐进掌心。她终于明白,为何母亲临终前要她去海里找答案,原来所谓的海,是皇室血脉的汪洋,而母亲,从一开始,就是这场阴谋的参与者。
住口!她厉声喝止,就算母亲自愿,你们也不该灭我满门!三百条人命,难道就因为我白氏血能炼药,就该成为你们的药引
圣上忽然冷笑,从龙案下取出个漆盒,里面躺着十二枚玉简,正是白檀在陆府密室发现的:你以为只有陆砚舟想杀你看看这些玉简,是你父亲亲手刻的——‘白氏女檀,逆王血引,活不过及笄’。
殿中空气仿佛凝固。白檀看着玉简上的字,终于明白父亲为何总在她生辰时叹气,为何母亲要教她《天工毒经》的假死术——原来从她出生起,就被算准了要成为逆王血脉的药引。
所以,你们所有人,都觉得我白檀的血,天生就该被剜去,被炼成丹药,被用来延续你们的逆王血脉她的声音在殿中回荡,惊起檐角铜铃,可你们忘了,白氏血,除了能炼药,还能——
她突然咬破指尖,血滴在殿中地砖上,那里早被她用磷粉画了往生咒。青焰腾起,在龙椅后映出先帝画像,画像突然咔嗒裂开,露出里面的玉碟——上面刻着白氏与皇室的联姻记录,证明她母亲,竟是当今圣上的亲妹妹。
原来,我流着一半皇室血,一半白氏血。白檀看着玉碟上的承平十九年,逆王女韩氏嫁太医院判白宗正,终于明白为何自己的血能解紫金丹,而你们,为了让逆王血脉纯正,竟要灭我白氏满门,让我成为唯一的血引。
圣上踉跄后退,撞翻龙案:你...你是孤的亲外甥女
不错。白檀擦干嘴角的血,所以我的血,既能救你,也能杀你——她取出最后半粒九转续命丹,这是母亲用自己的血炼的,能保你三天性命,但之后...
殿外突然传来马蹄声,柳老妪带着天机阁弟子闯入,手中举着盖着天子之玺的废帝诏书:当今圣上,逆王余孽,戕害忠良,即日起,废为庶人。
白檀看着圣上被拖走,忽然想起十五岁那年的梅岭,雪地里的血,火中的痛,还有母亲临终前的话:檀儿,你的血,是寒梅的血,不要怕冷,不要怕痛,要让这血,开出别人不敢开的花。
她摸了摸脸上的灼伤,忽然轻笑。这道疤,不再是耻辱,而是白氏的勋章,是她在浮屠夜行路上,亲手刻下的印记。
退朝吧。新帝的声音从殿外传来,正是当年在药王庙遇见的老妪,天机阁现任阁主,白檀,接下来的路,由你自己走。
殿中渐渐空荡,白檀望着龙椅上的狼首纹,忽然取出母亲的莲花簪,与双鱼错金符合二为一。当清越的铃声响起,太极殿的琉璃瓦上,飘起今秋的第一场雪,落在她腕间的银铃上,铃心的白字,在雪光中格外耀眼。
尾:孤舟余烬
长江渡口,白檀望着手中的《天工毒经》残卷,江风卷起页脚,露出母亲的字迹:檀儿,若得复仇,便焚此经,免生杀孽。
她摸了摸腕间的银铃,那里刻着三百个小字,每个都是白氏族人的名字。远处,新帝的龙舟驶来,船头站着柳老妪,腕间莲花镯闪着微光。
真的要走柳老妪递过个木盒,里面是母亲的玉簪和叶明霜的莲花镯,天机阁需要你,新朝需要你...
不了。白檀将《天工毒经》抛入江水中,看着残页被浪花打湿,白氏的血,不该再被用来炼药,也不该再被用来争权。
她望向梅岭方向,那里的红梅,即将在今冬绽放。三年前的雪,三年后的血,终于让她明白,复仇不是终点,而是让自己在浮屠夜行中,守住内心的那朵寒梅。
替我告诉新帝,她将双鱼错金符放入木盒,逆王血脉已断,白氏血,从此只是白氏血。
船篙轻点,小舟划入江心。白檀摸着脸上的灼伤,忽然听见远处传来琵琶声,弹的正是《十面埋伏》,却在最后一节,变成了《梅花三弄》——那是母亲生前最爱的曲子,是寒梅在雪地里绽放的声音。
江面上,残阳如血,却有一只寒鸦,扑棱棱飞向梅岭方向,嘴里衔着片红梅瓣,那是从白檀鬓间掉落的,用她的血染红的,永不凋零的,复仇之花。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