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与裴安青梅竹马,进门不到一年,裴安便领回来一个容貌艳丽的女子,曼娘。
她处处设局,让裴安夺了我管家的权利,禁足房间,不许我出去。
下人都以为我疯了,每天郁郁寡欢,终日对着房间一棵槐树胡言乱语。
他们却不知,我是阴阳眼,天生能识妖魔鬼怪。
百年槐树因为我的血产生了神智,有了思想。
他陪我解闷,帮我驱蚊扇风,为我出头。
青槐修为微弱,离不开本体百米,我不想此后再不相见,每天软磨硬泡,让青槐跟我走。
我们约定,过了严冬,他便和我离开。
但我们没有等到春天,裴安纵容女子砍了树。
1
夫人为何故意打翻茶盏,可是不想与妾身好好相处
曼娘身穿红衣,满头金钗,极为招摇。
在她的映衬下,我这个被迫早起、仅仅简单洗漱的夫人,倒像是刚被将军捡回来的孤女。
从曼娘第一天入府,我便说过她与裴安之事无需再过问我。
但我不愿与她为敌,她反倒不依不饶起来。
当她得知我不喜打扰,曼娘更加来了兴致,偏偏每日寅时,就早早地来给我请安。
真是难为她,竟能日日翻出些不同的新花样来惹人烦。
[裴安你的美娇娘受伤了,还不快把她带走。]
裴安向来有早起练武的习惯。
由于曼娘每日清晨名义上来请安,实际上是来挑事,就导致裴安也养成习惯,早早就过来为他的美娇娘撑腰。
我这一个小院子倒是越发热闹了。
赵如意,你何必与曼娘计较。
左耳朵进右耳朵出,裴安谴责的话早就听腻了。
放下的人,怎样我都是不介意的。
我只是不知道为什么裴安变化那么大,我也曾以为他是妖邪附体,或者身体被他人魂魄所占。
可是没有,他就是裴安。
我记得他,记得他的笔迹,记得他的想法,记得他的习惯。
所以到底是怎么了,到底是为什么,说了千百次。
一次次得到的回答只有,赵如意你不要闹了,疯的人是你。
是啊,我疯了,我才会不愿意接受是我眼光不好,裴安就是这样的人。
[既然你如此不愿悔改,赵如意你便自己待在院中,什么时候想清楚了,什么时候你在出来。]
没有我的命令,谁都不许来见你。
听到此话,我瞪大了眼睛,不可思议地说道：
裴安,你要禁我的足
曼娘好似拉架整个人几乎抱到裴安身上,将军不必为了妾身和夫人置气。
裴安扶住要倒的曼娘,语气坚定：她该反省反省了。
我看着裴安鼻子皱起,快速眨了几下眼睛,这是他遇到厌烦之事又不得不忍耐时的表情。
幼时,每次裴父抓他去背诵诗文,就会流露出类似的表情。
刚有些奇怪,就被一旁的丫鬟轻声叫了一声,[小姐]
周围都是自小跟着我的丫鬟侍卫,了解我和裴安的感情,都在担心我,怕我受到什么刺激。
我冷静下来,仔细一想。
裴安虽说只留我一人,不过裴安幼时家道中落,除了一直跟着他的管家,其它裴家下人都还了奴契早早遣散了。
后来,裴安与我成婚后,我与裴安都不是喜爱奢侈享受的人。
所以整个府上大部分都是我从家里带来的人,小部分是我买回来或者救回来的。
这句话实际作用基本形同虚设,不过倒是避免了曼娘上门找麻烦。
透过窗户,看着窗外的槐树,脑海不由浮现青槐的模样。
裴将军随意,既然只留我一人,现在就请你和你的美娇娘离开我的院子。
等到众人离开后,院子里剩下我一个人,我朝着古槐轻轻拍了几下。
青槐,青槐,你出来陪我下棋。
2
小姐又对着古槐说胡话了。
咬着青槐从灶房偷拿出来的核桃酥,唇齿间满是熟悉的味道,我一吃便知。
这是裴安亲手所做。
当年裴安每次惹我生气都会亲自下厨做这核桃酥讨我开心。
现如今物是人非,这核桃酥怕不是为了哄美娇娘做的。
满城都在赌裴将军何时递和离书,却无人知晓,在裴安带女子回来那一天,和离书我早就准备好了。
[青槐。],我摩挲着树皮,[你]
孟冬之后不易移栽。还没等我说完,青衣少年突然开口。
是吗那你不走,我可要走了。我倚着槐树,望着青槐慌张的样子轻笑。
青槐身穿青绿色的衣裳,正在温柔地整理我随手放置一旁的医书,小姐最好了,怎么会舍下我。
裴将军不过暂迷美人香,春雪消时,自会再与小姐琴瑟和鸣。
小姐,裴将军是你的良配,你们自当永结同心,白头到老。
良配在哪了
听到青槐这么说,心中不由委屈。我与裴安多年相处,感情深厚,如今却走到这一步。
当年裴安家突遭劫匪,那时我恰好在裴府做客,他们找不到裴安,却抓到了我。
那些匪徒为了逼迫裴安现身,竟将我拿剑钉在槐树上。
从伤口流出的血一点一滴致使百年古槐生了神智。
后来我的父母赶到救下我和裴安。
从那时起我身体就此落下病根,寒来暑往,直到裴安出征前才有所好转。
可是人心易变,现在裴安已经不是小时候哄我吃药、带我逛庙会、许诺我一生一世一双人的裴安了。
那时的裴安至少做什么都会提前告知我,怕我担心,伤了身子,现在却像个木头,什么都藏在心里,问不出,猜不到。
我叹了口气,看着眼前一脸关切的小树妖,笑着回道。
[青槐,不论裴安要干什么,他都选择了一种我会非常受伤的方式]
我指着槐树上的疤痕说道。
你瞧,当年那些匪徒将我钉在树上的凿痕还在,时间流逝伤口愈合,受伤的痕迹一直在啊。
眼见青槐变了脸色,我心里也不舒服。
更何况近日青槐不知是否是冬天要来的缘故,常常没有什么精神。
他因我而生,在生活中处处照顾我,我早就当他是重要的家人,自是不怨他。
只恨自己狠不下心。
而且我真的不懂,不懂他为何非要劝我留下,和裴安过日子,白头偕老。
秋风拂过,一股凉意袭来。
我看着青槐本体上变黄的叶子簌簌往下掉落,突觉再有两月便是冬日,该下雪了。
青槐默然将带着暖意的手炉塞进我掌心,给我披上披风,斑驳的树影里,他眼神中闪着不知名的情绪。
明年,等明年开春,小姐还愿和我在一起,那小姐去哪里我便去哪里。
3
虽明面上是在关禁闭,但旁人的碎语还是不免落于我耳中。
府里面都在传,城里突有疫病,极易传染,得病的人身上都长着红色纹路,皮肤一点一点溃烂。
药房都挤满了人,一药难求。
街上都是病死的人,各家门头紧闭,生怕被传染。
我读着外祖父寄来的信件,虽他在信中所写诸事安好,让我放心。
但凭借我对外祖父的了解,情况绝对糟糕透了。
不然若当真无恙,他绝对会直说让我去帮忙。
小姐,你还在关禁闭。
那你去叫裴安过来。
思索片刻,我还是准备和裴安商量一下。
这场病灾来得怪异,他或许知晓更多内幕。
而且他向来稳重,或许能够给我提供更好的计划。
裴安是自己一个人来的,他来得匆忙,身上练武的衣服都没有更换。
裴安,城中突发疫病,你可知晓我准备去外祖家帮忙。
裴安见到我这样也不意外,语气冰冷,说出来的话如同拿刀一字一句往我心口上扎。
不行,天下医师众多,从不缺你一个,自有其他人解决。
我知道,可是裴安我打听过了,这场疫病来得急,达官富贵自不缺人不缺药,可是……
还未等我说完,裴安打断我说道。
赵如意,你是将军夫人,是赵家大小姐,难道是准备冒着生命危险,不顾礼数,抛头露面,就为给一群普通百姓行医施药
不要给将军府,给赵家丢人。
在裴安说出这话前,我从未想过和我约定投身救国、报效国家的人会说出这样一段话。
什么不是,裴安你在说什么
又一次,又一次,我不理解,到底是什么能够让他说出这些话来。
明明幼时我在祖父家学医问药,裴安会为我去遍寻医书。
后来学成,在祖父医馆治病救人的时候,裴安还会陪着我。
在我被传流言蜚语,被骂一介女流就该好好待在家中,现在出门真是有辱门楣时候。
裴安都会帮我骂回去,明明是沉默寡言的人,却不厌其烦地反驳。
是吗我倒觉得你是想借此出出风头,既然如此,我会派人将府中部分库存拿去救济。
至于你,我会让任书好好看着你,别想出去抛头露面,我可不想你将疫病带回府。
脑海中犹如被人放了烟花,心中像是被人点了一把火,烧得我呼吸不上来。
够了,我不是和你商量我能不能去,我是来和你商量我该怎么做,才能救更多人。
你若觉得我是这样子的人,由你,我自不会牵连其他人,但是我要做的事情,你也别想拦我。
4
还没有等我做什么,就听到门口侍卫阻拦的声音。
一时,镯子铃铛响,曼娘一步一步如同跳舞似地闯了进来。
不知姐姐和将军说什么悄悄话呢
说什么,说我出家去,成全你们这对好情侣。
曼娘听我这么说瞬间变了脸色,我第一次见她脸色如此难看。
姐姐怎么能够这么说,妾身可是真心想与姐姐好好相处,若是姐姐生气了,骂我几句就算了,何必糟蹋自己到出家的程度。
说完曼娘像条蛇一样,搂住我的胳膊,一股奇异香味传来。
见我不为所动,曼娘似是下了决心拉住我的手。
将我拉到裴安身边。
我疑惑地看着曼娘拉住自己的手,手腕处是我从小带到大的手串。
这手串是我出生时,寺庙的住持亲手送到府上。
他说我积攒十世善缘,血肉对妖邪是大补,所以特来赠我抵御妖邪的菩提手串。
在住持劝说下,我从出生起就开始佩戴,十几年来从未离身。
我心生蹊跷,若曼娘是妖邪,我为何会看不出
而且从前我拿其它东西试探时,曼娘也表现得滴水不漏。
或许是意外,虽是这么想着,但还是心有抵触,有所防备不愿接近她一步。
将军你快劝劝姐姐,青衣古佛何其无聊,姐姐大好年华,可不能作践自己。
我一把甩开曼娘的手,向着院门走去。
姐姐何必呢,这将军府主母的身份不还是姐姐的吗
真恶心,我不再与他俩争吵,让门口的护卫拦住曼娘,自己带着紫苏等几个丫鬟侍卫前去库房。
库房除了常规的金银首饰,大多都是我平日收集的各类草药。
常见的不常见的都有,给裴安留了一部分后,其它的我吩咐侍卫都搬上马车带走。
5
到了祖父家,管家告知我祖父出门还未回来,我等不及自己前往了药馆。
祖父见我一个人独自过来,也没有说什么,只是让我做好防护,小心不要被传染。
看着病人身上奇怪的红色印记和脱落的皮肤,心下不由升起一股担忧。
这怕不是能够简单解决的了。
直到傍晚,我才终于得闲与祖父聊聊这奇怪的疫病。
祖父,惜我才疏学浅,不能为祖父分忧,此病我未想到任何解法,就连症状在我所读任何医书中都未曾提及。
没事,小如意,你活了大半辈子,半只脚踏进棺材的老祖父也没有见过如今这等架势。
祖父边说边将管家送来的饭菜当中的四个鸡腿都分入我碗中。
祖父,我没胃口吃不下,浪费。
我还不了解你,你吃两口就有胃口了,而且吃饱了才有力气。
我听从祖父的话吃完了所有饭菜,见祖父还是一如既往,我也就放心了。
从将军府带回来的丫鬟们,本想让她们都待在府中。
但是紫苏和其它几位却找过来。
小姐与老太爷教我们读书明理,让我们自己选择,小姐愿意放下身段救人,我们也选择陪着小姐。
小姐就让我们留下来帮忙吧。
[谢谢。]
紫苏她们自小帮我抓药、熬药,做起医馆的工作也极其熟练,有了紫苏帮助,看病自是顺利不少。
6
医馆的病人一天比一天多,为了更好地救人,医馆在外临时搭建了一个又一个摊子。
但是不够,明明拜托衙役做好宣传,舍空邸第,却还是愈发严重。
万户萧条,只听鸟鸣。
接收的病人多了,我也渐渐察觉一些事情蹊跷。
此次疫病传染得太快太迅速了,像是人为干预,一点没有停歇下来的样子。
还没有等我调查清楚,祖父却病倒了,看着躺在床上的祖父,我一下子跪倒在床边。
我一边忙医馆的事情一边照顾祖父。
有一天母亲来了。
父亲当年明明说好金盆洗手再不淌这浑水,如今倒带着如意悬壶济世好好过如今安生日子不行吗,还把如意牵扯进来。
我听着房间里面母亲的争吵声,连忙进门拦住母亲。
母亲,这是我想做,不是祖父让我做的。
什么叫你想做,你知不知道你在做什么你知道外人怎么说你的吗
满城都在传,将军府赶出来的疯医女,整天扎在染疫的乞儿中,外人都在笑话,我怎么生了你这么个不争气的女儿。
母亲,祖父没有做错,我也没有,我不在乎别人如何评价,我只做我认为对的事情。
但是令我没想到的是,母亲一巴掌打了过来。
脸上迅速红了起来,火辣辣地疼,我不敢置信地望着母亲。
你看看你现在什么样子,居然都敢和我犟嘴了。
婚事都随你心意了,还是这么不懂事,我当初就该把你嫁进李家,何至于如今由着你的心意任性妄为。
我看着母亲生气的样子,一时不知道说什么,直到听到母亲说。
现在和我回去,别在外边丢人现眼。
[不可能],我摇了摇头,坚定看向母亲。
好,你现在不回来,以后也不用回来了。
母亲走时充满恨意看向躺在床上的祖父,[我就不该让如意跟着你学医。]
7
母亲走后,祖父话少了很多,直到一天,他问我。
[小如意,你可记得我有一位当主持老友。]
祖父如今消瘦了不少,枯瘦的手指抓着被角。
雨声混合着祖父的咳嗽声,祖父的声音时断时续,像是要把这辈子的话都说完了。
我当然记得。我心中不安,强忍哭意,甩了甩手,笑着说道。
我手上的珠串还是他送的。
那小如意帮我去找他取一样东西好不好。
祖父,你是真想让我去出家啊。我在祖父的教导下长大,怎么看不透他这是想让我出去躲风头。
祖父,我不想走,我想守着你,你不要丢下我一个人,我害怕。
祖父沉默了好久,费尽力气艰难说最后一句话。
小如意啊,这是你的劫啊,走吧,走。
8
祖父死后,一个谣言在城中传播开来。
将军府有妖怪,妖怪下毒才导致了这场灾难。
我起初并未在意这条流言蜚语,这场疫病来得蹊跷,坊间多有传闻。
我以为将军府至今未曾出事,是我当初留下众多药材起了作用。
没曾想,谣言愈演愈烈。
我心中不安,直到任书前来找我。
夫人,道士准备砍了你院子中的槐树。
将军请了不知道从哪里来的道士,道士言之凿凿。
认定古槐就是为祸的妖怪,正准备正午时刻砍了槐树。
我听完急匆匆与任书一同赶往将军府。
9
哎呀,姐姐回来了啊,来得正好,将军正准备砍树呢。
当我赶到时,一群人围绕在树旁,锋利的斧头正放置在树旁。
一个道士模样的男子,手持拂尘,像做法一样,嘴里念念叨叨的。
青槐见我来了,飘到我身旁,我小声叫了一声青槐。
青槐摸了摸我的头,小姐,你不该来的。
我不来,你就要死了。
青槐不过短短百年寿命,要不是我的血,他甚至都无法做到化形。
若是本体没了,青槐也肯定活不了。
我不能让他们砍了树。
10
我走上前去,见我回来,周围人默默让开了路。
裴安,你不能仅凭那个假道士的三言两语就砍了我的树。
裴安没有回话,一旁的道士听我这么说,瞥了一眼。
夫人可要慎言,那夫人又有什么证据证明小道是个假道士呢
当然是假道士,他连青槐都看不见。
但是我也没法直接说明,若是我开口怕不是坐实了青槐妖怪的身份。
[我,我]
既然夫人解释不出,可就不要耽误了吉时。
我解释不了,那你又如何证明,是槐树造成了这一切。
若它都能引发疫病,现在怎么可能乖乖地让你们砍。
道士冷笑一声,自是我法力高超,镇压住了妖怪。
只是一棵槐树罢了,砍了便是砍了。
夫人如此不愿意,怕不是被妖怪洗脑了,将军已至正午,必须要动手了。
裴安,我焦急地看向他。
我之前和裴安说过青槐的事,希望他能够看在往昔的情分上放青槐一马。
裴安算我求你,真的不能砍。
如意,你不要无理取闹了,只是一棵树。
[动手吧],裴安像是没有听到我话一样,示意手下砍树。
11
见此,我冲上去,抢过道士放在桌板上的佩剑,挡在树前。
后背紧贴树身凹凸的纹路,鼻中闻到清香,让我恍惚以为青槐出现在身旁。
都给我住手,你们今天要砍树就先杀了我。
见我如此,侍卫放下斧头,任书也冲到我面前护住我。
姐姐何必这么固执,耽误吉时可不好。
曼娘不知道何时出现在院子里。
与你没有关系。
姐姐怎么可以这么说,你向来养尊处优,这场疫病害死了多少人,姐姐却连一棵槐树都舍不得吗
姐姐这般护着妖树,莫不是真如传闻所言被妖术蛊惑,才日日夜夜对着棵槐树说胡话。
听了曼娘这话,周围人突然窃窃私语起来。
对啊,将军夫人怎么可能关心底层人死活,连一棵槐树都舍不得。
之前就有传闻,将军夫人疯了,对着槐树窃窃私语,怕不是早就被蛊惑了。
我们人多,直接砍树,对,直接砍。
[我不是我没有,你们怎么]
就在我刚想要反驳的时候,在我一旁的任书突然抢走我手中的剑。
裴安出现在我身后,顺势钳住我的手腕,将我控制在怀中。
为什么,裴安,你放开我。
我看着周围人群重新靠近槐树。
一刀一刀,对着槐树砍出一道道裂缝。
心一点点沉入谷底,周围人欢呼着,叫喊着,声音压住了我的哭声。
眼泪充满眼眶,我感受到一阵风拂过脸颊。
青槐挡在我的眼前,温柔地抚去我脸上的眼泪,小姐别看了,我没事的,小姐以后你就要自己保护好自己了。
我看着青槐的身躯一点点变透明,直到消失不见。
12
裴安松开了我,我跪坐在地上,看着眼前一片狼藉。
曼娘嫌恶地踩过地上的枝丫,走到我的身边。
姐姐你看看何必抵抗呢,最后不还是没了吗
[滚。]
那可不行,妖怪是没了,还得请道士好好给姐姐驱驱邪,不要再被妖物影响。
她眼神中充满了喜悦和兴奋。
眼见那个假道士过来装模作样地表示,我手上的手串是妖物泛着煞气,必须立刻除去。
我这手串是寺庙的住持亲手所做,你完全是胡言乱语。
周围人像是都同意了道士的看法,把我当成一个不分善恶黑白的疯子。
[将军,姐姐都快说胡话了,竟然被迷惑如此根深蒂固,将军可不能心软啊。]
我护着手上的手串,却被裴安一手夺下,然后送到了曼娘手中。
我眼见着曼娘一把火将青槐的本体与我的手串一同烧成了灰烬。
冲天的火光,混着槐树烧焦的苦味,我不愿接受,挣扎着想要上前阻拦。
将军,姐姐这样子怕不是邪祟未尽,不如就让姐姐在这院中抄经静心。
裴安闻言以驱邪的理由将我关了起来。
姐姐你可要安心祛邪啊。曼娘隔着雕花门轻笑。
13
你是槐树妖吗绿油油的,你为什么不逃跑
我好奇地看着藏在槐树后的男子,他是少见没有一看到我就躲得远远的妖怪。
只会默默跟在我和裴安的后面。
今天刚好起了兴致,抓了个正着,将人堵在树下。
我没有名字,我道行低跑不了。
我好奇地围着他转圈圈。
那我喂点血给你,你是不是就会变厉害了
小槐树妖刚诞生什么都不懂,被顽皮的孩子吓到了,只能低着头呜呜地哭。
别哭了,你都至少比我大了好几百岁了,怎么还哭了。
以后就叫你青槐了,你去给我看看裴安哥哥在干什么,帮我通风报信,我可不想被抓回去吃药。
明明还在哭的小男孩,听到我这么说立刻反驳道。
不行,吃药你身体才能好。
14
青槐,你说裴安这次出行什么时候回来啊
小姐,裴公子吉人天相,自会平安归来。]
我也是吉人,也会自有天相,所以青槐我不想喝药了,好苦。
自从裴安随军出征,我就没了说话解闷的人。
也只能天天来裴府找青槐。
青槐自从我成年以后,不再是个爱哭鬼,反倒表现出温润公子的做派。
大部分琐事基本由我心意,唯独在吃药方面和裴安一样,一刻都不愿延误。
我无奈只能一口咽下,然后接过青槐手中的糕点,说起闲事。
青槐,我母亲想要给我许一门亲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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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槐帮我捣药的手顿了顿。
小姐怎么想的
大家都说我会嫁给裴安,我也不讨厌啦,就是有点害怕,这世道对妇人的要求我不喜欢。
我想寻医问道,我想和祖父一样出去边救人边游历山河。
但是我也会想,我就留在这里,陪着家人朋友,陪着裴安。
说完青槐没有给我解答,他说他不懂人心,他是一棵树,会一直在这里,若我难过了,便来找他,他陪我一起难过。
真是一棵痴树,笨死了,那你替我绣嫁衣吧。
15
青槐,帮我把和离书找出来,我受够了,裴安居然敢说我疯了,他之前梦魇还是我给他驱邪。
小姐冷静一点,或许裴将军有隐情。
还能有什么隐情,毒药、蛊虫、换魂、变脸、附身,我全部试验一遍。
我丧气趴在桌子上,眼泪止不住流。
青槐见我难过,哼着小曲,拿着自己枝条编小人偶演戏,逗我开心。
我擦了擦眼泪,不想青槐再为我费心。
青槐,要不我再喂你点血试试,这样你变厉害了,就不用困在这里了
小姐的血该养着望闻问切的功夫,不该耗在朽木上。
青槐摇了摇头,而且小姐,若我四处游历,你想见我时,寻不得我踪迹该如何。
我掐了掐青槐的脸,摇了摇头。
这不一样,青槐你不懂,你要是变成大妖怪了,你就可以到处走走看看,外边世界很精彩的。
而且我不想因为我,让你困在这里,你应该自由自在的。
我是树,一个地方风景足够了,我只想陪着小姐,只要你找我,我便在。
16
骗子,我从睡梦中醒来,一看窗外已是深夜。
打开房门,走到屋外,在月光的照耀下,原本槐树的地方只留下烧焦的灰烬。
还未等我做什么,背后传来一道阴冷的女声。
曼娘一手拿着烛台出现在我身后,在烛火的映衬下显得她格外艳丽。
你到底想干什么
姐姐你知道吗要不是你,你的青槐也不会死。
他挡了我的道,所以只能拜托他去死咯。
我想要给她一拳,被她慢悠悠躲过去,她一手就轻而易举的禁锢住我的手腕。
闻着她身上的味道,我突然有点头晕,浑身无力,跪坐在地上。
我好后悔没有跟着裴安好好锻炼、习武。
姐姐,你看看周围。
周围突然出现几个陌生女子,她们手中托举的香炉、命盘、铜镜皆系着红线。
那些女子都如同木偶一般,神情呆滞,一时间什么声音都没有,安静得可怕。
姐姐,你不知道,为了你的命格,你的这副身子我谋划了多久。
17
在她们口中,她本是一个妖怪。
自认幸运偷听到了阴差的谈话,得知由于前几世我广积善缘,待我过了今生劫难,便可得道成仙。
所以,从上辈子起她便有了个想法,准备神不知鬼不觉地替换我。
先换命格后换身体,从今往后她才是赵如意。
而我为何看不出她是妖怪,因为她早就将自己切分成一个个小部分,占领普通女子的身体。
平常也是让女子沉迷幻术,让她们自己行动。
自然看不出多少妖气。
赵如意,你可真是身怀宝藏不自知。
眼见就要成功,周围女子笑得嘴角像要撕裂一般。
红色的气体状东西如同生命体从她们身体里爬出后汇聚成一个人形。
既然都显露真身了,何必还以曼娘的形象出现,是你原型很丑吗,呵
我故意激怒她,看看能不能找到什么破绽。
周围人失去控制跌倒在地,她面目狰狞地凑到我身边。
掐着我的脖子,冰凉的手指划过我的脸颊。
曼娘的脸我当然满意了,她可是我挑选了好久,为了计划顺利进行。
为了让她自愿对裴将军那个垃圾产生好感,我可是让她亲眼看到双亲死于流匪,再让裴将军救她。
真是费了我好大一番功夫。
呸,不是终究不是你的,你作恶多端终有报应。
她表情戏谑,眼神恶毒地盯着我。
[啊,真是不知天高地厚的小丫头,要不是你这张脸我还要用,我]
我见时机差不多了,突然挣开束缚,抓住女子双手。
[就凭你还在负隅
隅]
还没有说完,裴安从曼娘身后出现,一剑穿心后,又利落地用木剑砍断女子头颅。
18
见妖怪彻底消散,裴安把我搀扶到一旁石椅上坐下。
将手中木剑递了过来,说这是青槐留下的。
[裴安]
[嗯]
你和青槐早就知道了
[嗯]
先救人吧,之后我们再聊。
我指着趴在地上的人们,那个妖怪应该只是控制她们心神,应该还能救回来。
[嗯]
19
我将青槐最后留下的木剑重新种回原先的地方,割破手腕,血液一滴滴流下。一如当年。
裴安处理好一切后回来,默默站在我身后也不说话。
你就准备我问一句你回答一句吗
[对不起]
裴安伸出手想要抱抱我,最后还是慢慢放下,表情愧疚。
他向我解释,这只曼陀罗化形的妖怪做事向来小心谨慎。
并且修炼多年,妖力强大,曼娘等人不过是被她当做巢穴。
只有杀了完整的本体才能够彻底杀死她。
所以他一直假意被控制,让青槐在暗中保护我。
又在我离开府中时,故意让她得知祖父希望我离开的消息。
使她不得不出手逼我回来。
控制催眠越多,未被附身的人对她越是一种损耗。
所以她传播消息、控制砍树的人、布阵施法,都在极大地消耗着她的妖力。
而且在裴安被控制,青槐身死,我与赵家隔阂后,更是使她放松了警惕。
最后在她自以为要成功的前一刻,裴安拿着含有青槐全部力量的木剑,杀了她。
20
裴安不带一丝感情,冷静理智地给我一字一句分析解释了他和青槐的计划,以及当今局势。
最后他告诉我如今朝堂动荡,希望我远离此地,平安幸福过完余生。
之后一系列流程,他也早就派人全部安排好了。
[那你呢]
我知你不会原谅我,我已经向皇上请命去镇守边关,不会再回来了。
听到这句话,我拉着裴安,让他坐到旁边。
裴安,我在你眼中是有多脆弱啊,到现在了,你还是骗我。
不过你比青槐聪明,还知道我不会原谅你。
裴安听我这么说,苦笑着,破镜难重圆。
这辈子都怪我,我们有缘无分,下辈子如果有机会,我会一直陪在你身边,补偿你的。
还有下辈子所以你准备就这么轻飘飘揭过去,送我离开躲避灾祸,给我钱财度过余生
让我一辈子蒙在鼓里。
[对不起。]
我早知裴安像个木头,不会说什么哄人的话,却没想到从小到现在也只会了一句对不起。
别说对不起了,来点实际的,活着,活着回来。
裴安听我这么说,眼神闪烁,不敢直视我的眼睛。
裴安,我不傻,你可能是为了大义为了那些女子安危,但是青槐不可能。
他也是妖,他不在乎。
能够让青槐舍弃生命的理由只有一个。
之前老认为青槐傻,裴安如此做派,他居然还希望我未来可以和裴安幸福地在一起。
现在想来看不透的人是我。
如今懂了,却是物是人非。
而你偏偏等到最后一步再斩杀妖怪为什么,是因为我本来快要死了是吗
我的劫难不是她,而是和祖父一样得病死在这个秋天。
换了命格,她死了,我的劫也算过了,是吗
你都知道了
我眨了眨眼睛,说起梦中一切。
梦里的人劝我放下一切和裴安一起走。
说我会死于治病救人途中,说裴安会死于战场。
说王朝将要倾覆,让我学会放下,顺应天意才能得道成仙。
那也太无聊,成了神仙反而要违背本心,做不想做的事的话,还不如当个人活得自由痛快。
这机会还不如给了别人。
我沉默片刻。
裴安,你要活着回来,我也会好好活着的。
为什么裴安嘴唇蠕动带着哭腔,垂在身侧的指尖蜷了蜷。
小时候我们一同许愿海晏河清,至少你还是裴安。
21
哥,你看这里有介绍,上面写的是古代有名女医与她丈夫的故事,年少相逢,相敬如宾,相濡以沫,但是一生无子。
哎,哥你别走啊,好不容易来一趟,帮我拍个照再走啊！
天太热,一会拍照,我先去给你买雪糕,你去那边坐坐。
听到安哥这么说,我找到个人少的地方。
院子中间一棵参天巨树,我躲在树荫中享受一丝阴凉。
风吹起树上枝条,我抬头往上看。
一位身穿青衣古装扮相的男子,坐在树上,正在看向我。
小姐,好久不见。
[青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