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完美总裁和小甜点师的甜蜜时光
第一章
1、因挤个牙膏就分手了
程以清将煎蛋完美地翻了个面,蛋白边缘焦黄酥脆,蛋黄却依然保持着诱人的半液态。他瞥了一眼墙上的挂钟——七点二十,和往常一样精准。咖啡机发出滴的一声轻响,浓郁的香气弥漫在开放式厨房里。他倒了杯黑咖啡,不加糖不加奶,就像他喜欢的生活一样,纯粹、可控。
你怎么又这样挤牙膏颜晓薇的声音从浴室传来,带着明显的烦躁。
程以清皱了皱眉,放下咖啡杯走向浴室。颜晓薇正站在洗手台前,手里举着那管被挤压得整整齐齐的牙膏。因为颜晓薇挤牙膏喜欢从中间挤,今天大抵是因为不符合她的用力习惯,浅蓝色的膏体溢了出来,沾在了她的手指上。
我说过多少次了,要从底部往上挤。程以清的声音很平静,但每个字都像经过精心测量,这样既卫生又不会浪费。
天啊,你就不能有一天不纠正我吗颜晓薇甩掉手上的牙膏,水花溅在镜面上,从拖鞋的摆放角度到洗碗的顺序,甚至连我呼吸的声音你都要管！
程以清深吸一口气,在心里默默给这段关系又扣了十分。两年前初遇时,颜晓薇穿着香奈儿套装,在高管会议上侃侃而谈的样子曾让他惊艳,而现在,他却只记得她总是不把洗发水瓶盖拧紧。
我只是建议——
不,你是在要求我变成另一个你。颜晓薇打断他,眼睛里闪烁着程以清熟悉的怒火,两年了,我受够了这种永远达不到你标准的感受。
她大步走向卧室,程以清跟在她身后,看着她从衣柜里拽出一个行李箱,开始往里面塞衣服。
你要做什么
结束这段关系。颜晓薇头也不抬,我今晚就搬出去。
程以清站在原地,看着她熟练地将自己的物品分类打包。奇怪的是,他并没有感到特别难过,反而有种如释重负的轻松。这段关系早已在他日复一日的减分中降至冰点,分手不过是时间问题。
如果你决定了,那我尊重你的选择。他说。
颜晓薇停下动作,抬头看他,嘴角扯出一个苦笑：这就是你的反应连挽留都没有程以清,你根本不知道什么是爱。
门关上的声音在空荡荡的公寓里回响。程以清走回厨房,将冷掉的煎蛋倒进垃圾桶,然后重新做了一个完美的。
2、在相亲时分了心
三个月后,半岛咖啡厅。
程以清坐在靠窗的位置,面前是一杯几乎没动过的美式咖啡。他对面的女人——某证券公司副总裁的女儿——正滔滔不绝地讲述着自己对金融市场的见解,时不时撩一下精心打理的卷发。
我爸爸说,像我这样有国际视野的人最适合做资产配置了。她抿了一口拿铁,在杯沿留下一个淡淡的唇印,你觉得呢,程总监
程以清在心里叹了口气。这是母亲安排的第三个相亲对象,和前两个一样,妆容精致、谈吐得体、家世相当,却让他感到一种难以言喻的乏味。她们都太懂得如何讨好一个像他这样的男人了,反而失去了真实感。
抱歉,我去下洗手间。他礼貌地起身。
在洗手间里,程以清对着镜子整理了一下领带。镜中的男人三十岁出头,轮廓分明,眼神锐利,一身剪裁精良的西装衬托出挺拔的身姿。他是金融圈里公认的黄金单身汉,年薪七位数,生活一丝不苟。但此刻,他却感到一种莫名的疲惫。
回到座位时,他的相亲对象正在补妆。程以清刚想坐下,一阵清甜的香气飘了过来。他转头,看到一个穿着简单白T恤和牛仔裤的女孩站在邻桌旁,手里端着一个精致的甜品盘。
您订制的柠檬挞,请慢用。女孩的声音很轻快,像夏日里的风铃。
程以清不由自主地多看了两眼。她不是传统意义上的美女,圆圆的脸上有几颗淡淡的雀斑,扎着一个略显凌乱的马尾,但笑起来时眼睛弯成月牙,整个人散发着温暖的光晕。
邻桌的客人切下一小块柠檬挞放入口中,随即发出惊喜的赞叹：天啊,这个味道太特别了！酸甜平衡得正好,尾调还有一点薄荷的清凉感。
秘密配方。女孩俏皮地眨眨眼,我在传统柠檬挞的基础上加了自制的香草蜜和一点点柠檬马鞭草。
程以清向来对甜食兴趣缺缺,但此刻却被勾起了好奇心。他招手叫来服务员：请给我也来一份那位小姐做的柠檬挞。
女孩转过头,有些惊讶地看向他。程以清这才注意到她的眼睛是浅褐色的,在阳光下像透明的蜂蜜。
抱歉,今天的限量款已经售罄了。她歉意地笑笑,如果您有兴趣,可以关注‘甜蜜时光’工作室,每周五我们都会推出特别款甜品。
程以清拿出名片递给她：我对你的配方很感兴趣,也许我们可以谈谈合作我是诚金投资的程以清。
女孩接过名片,犹豫了一下,从围裙口袋里掏出一张印有卡通蛋糕图案的卡片：阮甜,甜蜜时光的主理人。不过关于配方……她狡黠地笑了笑,那可是商业机密。
她转身离开时,马尾辫轻轻摆动,留下一缕若有若无的香草气息。程以清望着她的背影,第一次在相亲时分了心。
第二章
1、一个只见过一面的甜点师
程以清第三次检查了邮件内容,光标在发送按钮上方悬停。这封以公司行政部名义发出的订单邮件措辞专业,要求明确——至少表面看起来如此。
诚金投资将于本周五举行部门主管会议,需订购30人份茶歇甜品。具体要求如下：1.柠檬挞需使用贵工作室特制配方；2.马卡龙颜色需符合我司VI色系（潘通色卡附后）；3.请提供无糖选项……
他的拇指在触控板上轻轻一按,邮件发送了出去。电脑屏幕映出他微微蹙起的眉头。作为投资总监,他本不必亲自处理这种行政琐事,但自从上周在半岛咖啡厅偶遇那个做甜点的女孩后,他发现自己莫名其妙地想要再次品尝那种独特的味道——不仅仅是甜点,还有她说话时眼睛微弯的样子。
手机震动起来,母亲的名字在屏幕上闪烁。
以清,上周见的李小姐对你印象不错,你怎么不主动联系人家张明霞的声音透过话筒传来,带着一贯的不容置疑。
程以清将手机夹在耳朵和肩膀之间,整理桌上的文件：工作太忙了,妈。
忙你爸在你这个年纪已经是副总了,也没耽误结婚生子。张明霞叹了口气,那个颜晓薇就算了,门不当户不对,现在这个李小姐家世学历都合适……
我有电话进来,先挂了。程以清按下静音键,长舒一口气。分手三个月来,母亲锲而不舍地为他安排相亲,仿佛他的感情生活是一项需要精准配置的资产组合。
电脑提示音响起,新邮件提醒。发件人：甜蜜时光工作室。
程以清点开邮件,内容简洁专业,但签名处那个手绘的卡通蛋糕图案让严肃的商业邮件莫名多了几分活泼。
尊敬的诚金投资：感谢您的订单。关于您提出的特殊要求回复如下：1.特制柠檬挞配方为工作室专利,恕不对外公开,但可按您要求调整甜度；2.马卡龙颜色可尽量接近贵司VI,但天然色素存在色差,请知悉；3.将提供10份无糖燕麦饼干作为替代……
邮件的措辞礼貌而疏离,完全是对待普通客户的态度。程以清莫名有些失落,他本以为阮甜会认出他的名字。
周五上午十点准时送达。如有问题,请联系客服林小姐。邮件的最后这样写道,连个私人联系方式都没留。
程以清关上电脑,揉了揉太阳穴。他告诉自己,这种莫名的烦躁只是因为最近项目压力太大,绝不是因为一个只见过一面的甜点师。
2、只是他想引起她注意的借口
周五早晨,程以清比平时早半小时到达公司。他经过会议室时,行政部的同事正在布置茶歇台。
程总监,您来得真早。行政助理小林笑着打招呼,甜品刚刚送到,您要尝尝吗
程以清的目光扫过餐台,在一盘金黄色的柠檬挞上停留了几秒。不用了,谢谢。他顿了顿,又状似随意地问,是甜蜜时光送来的
对,就是您推荐的那家。小林压低声音,不过那个老板娘有点怪,非要亲自送来,还问是谁下的订单。
程以清的心跳突然加快：她来了
刚走。小林指了指电梯方向,穿白T恤的那个就是。
程以清快步走向走廊尽头的落地窗。从二十八楼俯瞰,一个娇小的身影正走出大厦,阳光在她的马尾辫上跳跃。似乎感应到什么,她在广场中央突然转身抬头,虽然隔着这么远的距离,程以清还是下意识地后退了一步。
手机再次震动,是一条微信好友申请。头像是一个咧嘴笑的柠檬卡通图案,备注信息：阮甜。关于订单有些细节需要确认。
程以清点击通过,对话框立刻跳出一条消息：程总监,贵司的潘通色卡是7465C,但天然蓝莓粉最大程度只能调到7463C,色差在可接受范围内吗
他几乎能想象她说这话时微微歪头的样子。手指在屏幕上停顿了几秒,他回复：可以。不过我更关心柠檬挞是否用了上周的配方。
对话框上方显示对方正在输入,持续了足足半分钟。
商业机密。最后她只回了这四个字,外加一个笑脸。
程以清不自觉地勾起嘴角。这时会议室陆续有人进来,他收起手机,恢复了平日的严肃表情。但整个会议过程中,他的目光总是不由自主地飘向那盘几乎没被动过的柠檬挞。
午休时间,程以清独自留在空荡荡的会议室,终于拿起一块柠檬挞。酥脆的塔皮在齿间碎裂,柠檬凝乳的酸味瞬间充满口腔,但随即被一丝若有若无的香草甜味中和,最后留下一缕薄荷的清凉。这种复杂的味觉层次绝非普通甜品店能做出的。
他拿起手机,犹豫了一下,拍下剩下的半个柠檬挞发给阮甜：尾调的薄荷是怎么做到的
回复来得很快：说了是秘密。会议还顺利吗
很顺利,你的甜点很受欢迎。程以清撒了个小谎,实际上那些西装革履的高管们大多只喝了黑咖啡。
那就好。不过……阮甜发来一个思考的表情,你们公司真奇怪,连甜品颜色都要符合VI系统。
程以清的手指悬在屏幕上方,一时不知如何回应。他当然不能承认那些苛刻的要求只是他想引起她注意的借口。
专业精神。最后他这样回复。
好吧,专业先生。阮甜回道,下次如果想尝新品,直接来工作室就好,不用动用公司预算。
程以清感到耳根微微发热,仿佛做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事被当场拆穿。他正斟酌着回复,阮甜又发来一条：对了,你认识一个叫颜晓薇的人吗
程以清皱起眉头：前女友。怎么了
没什么,就是问问。阮甜发来一个笑脸,工作室突然收到几条匿名差评,可能是我想多了。
程以清立刻打开浏览器,搜索甜蜜时光工作室评价。在几条五星好评中,夹杂着两条刺眼的一星评价：甜到发腻,吃完直接扔垃圾桶、店主态度恶劣,根本不配做服务行业。
评论时间都是昨天,用户头像和昵称明显是刚注册的小号。程以清的眉头越皱越紧,他拨通阮甜的电话,却听到提示音：您拨打的用户正忙……
3、前女友个个都是狠角色
与此同时,城市另一端的甜蜜时光工作室内,阮甜正对着手机皱眉。
我就说是他前女友搞的鬼！林妙妙——工作室的合伙人兼阮甜的大学室友——挥舞着抹刀说,这种金融精英最麻烦了,前女友个个都是狠角色。
阮甜摇摇头,继续裱花：不一定有关联。再说,程以清只是客户而已。
客户林妙妙夸张地挑眉,哪个客户会为了订甜品亲自发邮件提一堆奇葩要求还专门问特制配方明显是对你有意思！
阮甜的手抖了一下,奶油玫瑰歪了一角。她叹了口气,用刮刀抹平重来：就算真有意思,我们也不是一个世界的人。你没看他那身行头,光那块表就顶我们三个月租金。
所以才要抓住啊！林妙妙眼睛发亮,嫁入豪门,从此只做贵妇下午茶……
去你的！阮甜笑着扔过去一块面团,我是要做连锁品牌的人,才不稀罕当什么贵妇。
门铃响起,一位快递员捧着一大束香槟玫瑰站在门口：阮甜小姐
阮甜疑惑地签收,打开附带的卡片：为可能的误会道歉。——程以清
林妙妙吹了声口哨：看吧,我说什么来着
阮甜把花放在角落的工作台上,嘴角却忍不住上扬。她拿起手机,看到程以清的未接来电,回拨过去。
花收到了,谢谢。她轻声说,不过差评的事可能和你无关,不用放在心上。
电话那头沉默了几秒：我会处理。程以清的声音比平时低沉,关于前女友……我会和她谈谈。
真的不用……
周五的订单,程以清突然转换话题,公司反响很好。下周三还有个客户招待会,大概五十人,不知道你们能否承接
阮甜眨了眨眼,这转折来得太突然：哦,当然可以。有什么具体要求吗
你决定就好。程以清说,我相信你的专业。
挂断电话,阮甜站在原地发呆。林妙妙凑过来：怎么了他说什么了
他……相信我的专业。阮甜重复道,心里泛起一种奇怪的感觉。在所有人——包括她父亲——都认为做甜点只是小打小闹的时候,这个近乎陌生的男人却说相信她的专业。
哇哦,林妙妙夸张地捂住胸口,这比‘我爱你’杀伤力还大。
阮甜白了她一眼,转身去整理工作台,却悄悄把那束玫瑰移到了视线最好的位置。阳光透过玻璃窗照在花瓣上,为整个工作室镀上一层温暖的金色。
而在城市的另一端,颜晓薇正盯着手机屏幕,上面显示着她刚发的朋友圈：有些人表面光鲜,背地里连个做甜点的都不放过。配图是一张模糊的甜品店照片,定位故意设在了诚金投资大厦附近。
她满意地看着几个共同好友秒赞,期待着这条消息能传到程以清那里。分手三个月,她依然无法接受他居然能如此干脆地翻篇。尤其是听说他在打听某个甜点师后,嫉妒像毒蛇一样啃噬着她的心。
等着瞧吧,她对着空气说,我会让你知道,甩了我是个多大的错误。
第三章
1、一丝莫名的愉悦掠过心头
程以清盯着电脑屏幕上的邮件,手指在桌面上敲击出急促的节奏。距离客户招待会只剩不到48小时,原定的高端甜品店糖霜刚刚发来通知,主厨突发食物中毒,无法履约。
行政总监李雯站在他办公室门口,脸色发青：程总,‘糖霜’是王总亲自指定的,现在临时换供应商,王总那边……
我来处理。程以清拿起手机,在通讯录里滑动,手指在一个名字上停顿——阮甜。他犹豫了一秒,按下拨号键。
电话接通后,背景音嘈杂,隐约能听到搅拌机的嗡嗡声。
程总监阮甜的声音带着微微的喘息,如果是问周三订单的事,材料已经准备……
你们能承接50人份的高端茶歇吗后天上午。程以清直接切入主题,原供应商临时取消。
电话那头沉默了几秒：后天通常这种规模的订单至少需要一周预约……
我知道时间很紧。程以清打断她,客户是国际投行高管,预算不是问题。
不是钱的问题。阮甜的声音变得严肃,我需要知道具体需求：场合、客人偏好、有无饮食限制、场地设备条件……
程以清嘴角微微上扬——她问的都是专业问题,没有一口回绝。商务午宴后的茶歇,主要是欧美客户,至少8种无麸质选项,场地有冷藏设备。
给我一小时。阮甜说完便挂断了电话。
程以清放下手机,发现李雯还站在门口,一脸不可思议：您找了哪家店需要我联系其他备选吗
‘甜蜜时光’。程以清说,等回复。
五十三分钟后,阮甜的电话打了回来：我们可以接,但有条件。
程以清握紧了手机：说。
第一,我需要双倍人手费,因为要连夜赶工；第二,菜单由我定,不接受临时更改；第三……阮甜停顿了一下,你得亲自来工作室试吃确认。
程以清挑眉：第三条是必须的
专业精神,程总监。阮甜的语气里带着一丝调侃,难道你打算把重要客户的味蕾交给没经过把关的甜品
一丝莫名的愉悦掠过心头,程以清看了看表：六点半到你那里。
挂断电话,李雯急切地问：怎么样
解决了。程以清简短地说,却忍不住补充,她很有专业素养。
李雯眨了眨眼——这大概是程总监对服务供应商给出的最高评价了。
2、别惹做甜品的
傍晚六点二十五分,程以清站在甜蜜时光工作室门口。透过玻璃门,能看到里面灯火通明,阮甜正和一个扎着脏辫的女孩在操作台前忙碌。她今天穿了一件印有别惹做甜品的字样的围裙,头发随意地盘在头顶,几缕碎发垂在颈边,随着她的动作轻轻摇晃。
程以清推门而入,门铃发出清脆的响声。
准时先生。阮甜头也不抬地说,手上正往一排小杯子里注入深红色的酱料,妙妙,把样品盘端过来。
名叫妙妙的女孩冲程以清咧嘴一笑,端来一个精致的托盘,上面摆放着八种迷你甜品,每种都标着小纸条：无麸质柠檬挞、低糖抹茶慕斯、纯素巧克力熔岩……
程以清拿起小叉子,逐一品尝。第一口是改良版的柠檬挞,比上次尝到的更加清爽,塔皮酥而不散；抹茶慕斯入口即化,苦甜平衡得恰到好处；最惊艳的是巧克力熔岩,切开后流出的不是常见的巧克力酱,而是带有橙香的甘纳许。
怎么样阮甜终于停下手中的活,抬头看他。暖黄的灯光下,她的鼻尖上沾了一点面粉,眼睛却亮得惊人。
程以清放下叉子：比‘糖霜’强。
阮甜笑了,眼睛弯成月牙：这可是最高评价了。她转向操作台,妙妙,开工吧,按B计划。
B计划程以清问。
原计划是常规茶歇。阮甜从冰箱取出准备好的面团,但既然你说是高端客户,我调整了菜单,加入了几款需要现做的元素。
程以清看着她利落地擀开面团,动作如行云流水：需要我做什么
阮甜和妙妙交换了一个惊讶的眼神：呃……帮忙洗模具
接下来的两小时,程以清第一次体验了专业甜品厨房的节奏。他按照指示清洗模具、分装包装盒、贴标签,甚至学会了如何正确折叠马卡龙饼底。阮甜在操作台间穿梭,时而检查烤箱温度,时而调整奶油打发程度,全程没有一丝慌乱。
你以前在餐厅工作过趁妙妙去仓库取材料的间隙,程以清问道。
阮甜摇摇头：蓝带毕业后在巴黎米其林二星实习过半年。她瞥了他一眼,怎么,不像
程以清看着她沾满面粉的围裙和灵巧的双手：不,很符合。
阮甜似乎没想到他会这么回答,手上的动作顿了一下：你倒是第一个这么说的人。我爸至今认为我放弃外企HR的工作是脑子进水。
程以清想起自己父亲对他选择金融而非家族法律事业的失望,罕见地接了一句：父母总是有自己的期待。
阮甜抬头看他,两人目光相遇,一种微妙的共鸣在空气中蔓延。
材料来了！妙妙推着小车回来,打破了这一刻,阮甜,巧克力喷砂还没调……
程以清看了看表：我该走了。明天怎么配送
我们自己送,九点半到会场。阮甜已经重新投入工作,放心,不会砸了程总监的招牌。
程以清走到门口,又转身道：谢谢。
阮甜头也不抬地挥了挥手,但程以清确信看到她嘴角微微上扬。
3、这种感觉很危险
活动当天,程以清比平时早了一小时到达会场。他检查了每个细节,甚至亲自确认了甜品台的温度——这通常不是投资总监的职责范围。
九点二十八分,阮甜和妙妙推着保温箱准时出现。阮甜今天穿了简单的白衬衫和黑色西裤,头发整齐地扎成马尾,看起来比在工作室时正式许多。
设备检查。她一进门就说,冷藏展示柜温度电源备份服务人员培训
程以清一一回应,然后看着她指挥会场工作人员布置甜品台。每一款甜品都配有精致的小卡片,注明成分和过敏原；无麸质产品单独放在蓝色餐盘中,与其他甜品区分；甚至连取用餐具的摆放角度都经过调整,确保客人拿取方便。
专业。程以清不由低声说。
阮甜回头冲他眨眨眼：彼此彼此。
活动进行得异常顺利。当国际投行的董事总经理特意找到程以清,称赞甜品比巴黎总部楼下的名店还棒时,他发现自己竟然有种与有荣焉的骄傲。
午宴结束后,天空突然阴沉下来。程以清送走最后一位客户,发现阮甜正在收拾剩余的甜品。
需要帮忙吗他问。
不用,妙妙已经叫车把大部分东西运回去了。阮甜看了看窗外渐大的雨势,我等雨小点再走。
程以清看了看表：我送你。车库有车。
不必……
专业精神。程以清引用她的话,不能让合作伙伴淋雨。
阮甜笑了：好吧,专业先生。
当他们走到大厦一层时,雨已经下得很大。程以清从保安那里借了一把伞,撑开后才发现这把伞对于两个人来说实在太小。
靠近点。他说,声音比平时紧绷,除非你想湿透。
阮甜犹豫了一下,挪近一步。两人肩膀相贴,程以清能闻到她发丝间淡淡的香草气息。他刻意将伞往她那边倾斜,自己的右肩很快被雨水打湿。
你淋到了。阮甜皱眉,不自觉地往他那边靠了靠,这下两人的手臂完全贴在了一起。
没关系。程以清说,却感到一阵微妙的紧张。这种肢体接触在商务场合再正常不过,但此刻却让他心跳加速。
他们沿着人行道缓慢前行,雨水在地上溅起细小的水花。在一个拐角处,一阵强风突然吹来,阮甜下意识抓住程以清的手臂稳住身体。
小心。程以清本能地揽住她的肩膀,将她往自己这边带。一瞬间,两人的距离近到能感受到彼此的呼吸。
阮甜抬头看他,雨水沾在她的睫毛上,像是细小的水晶。程以清突然有种冲动,想擦去她脸颊上的雨滴——
Taxi！阮甜突然挣脱他的手臂,朝一辆空出租车挥手。
车停在他们面前,阮甜迅速拉开车门：谢谢送我,我自己回去就行。她的语速比平时快,活动很成功,保持联系。
程以清还没来得及回应,车门已经关上。他站在雨中,看着出租车远去,右肩的衬衫已经完全湿透,却感觉左胸的位置更加潮湿——那里还残留着阮甜的温度。
回到家,程以清发现手机有一条新消息。是阮甜发来的链接,点开显示一篇关于美联储加息的财经分析。
今天听你和客户聊到这个,文章不错,推荐你看看。她的消息这样写道。
程以清挑眉——很少有甜点师会对宏观经济感兴趣。他回复：谢谢。没想到你对金融也有研究。
我爸是财经记者,从小耳濡目染。阮甜很快回复,就像你似乎很懂甜品,不只是一般直男的甜食认知水平。
程以清犹豫了一下,还是如实回答：我母亲是美食评论家,家里常年有各种甜品测评。
啊哈！阮甜发来一个恍然大悟的表情,所以你的挑剔是家学渊源。
不是挑剔,是标准。程以清纠正她,嘴角却不自觉上扬。
好吧,有标准的程总监。阮甜回道,对了,我查了那几条差评的IP地址,确实和你前女友有关。
程以清的表情瞬间冷下来：我会处理。
不用。阮甜的消息带着一种轻松的态度,做这行难免遇到这种事。倒是你……她好像还没放下你。
程以清不知如何回应。颜晓薇在分手后的种种行为确实超出了他的预期,但他不想在阮甜面前讨论这个话题。
早点休息吧,今天辛苦了。他最终这样回复。
放下手机,程以清走到窗前。雨已经小了,城市的灯光在湿润的空气中晕染开来。他想起阮甜在雨中微微颤抖的睫毛,和那个未完成的靠近动作。
手机又震动了一下。他以为是阮甜,拿起来却发现是颜晓薇发来的短信：听说今天的活动很成功新欢的手艺不错嘛。
程以清皱眉,没有回复。但当他准备放下手机时,注意到颜晓薇刚更新的朋友圈状态：一张雨伞的照片,配文有些人永远学不会专一。
照片的拍摄角度明显是从高处俯拍,画面中一男一女共撑一把伞,虽然看不清脸,但程以清立刻认出那是今天他和阮甜的背影。
他关掉屏幕,第一次感到一丝不安——颜晓薇的执念似乎比他想象的要深得多。而更让他不安的是,当想到阮甜时,他胸口那种陌生的、微微发热的感觉。
这种感觉很危险。程以清习惯了对一切保持控制,包括感情。但阮甜就像今天那场突如其来的暴雨,毫无预兆地闯入他的世界,打乱了他精心维持的秩序。
窗外,最后几滴雨水从屋檐滑落。程以清深吸一口气,决定将这种异样的情绪归类为暂时性的职业欣赏——仅此而已。
第四章
1、是该感谢他的体贴,还是质问他的越界
阮甜踮起脚尖,将暂停营业的牌子挂在工作室玻璃门上。午后阳光透过落地窗洒在空荡荡的展示柜上,平时这个时间应该是客流高峰,但现在工作室内只有她和林妙妙两人。
房东又来了林妙妙从厨房探出头,手里还拿着裱花袋。
阮甜点点头,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柜台边缘一处细微的划痕：下个月开始租金涨百分之四十,否则到期不续。
什么林妙妙手中的裱花袋啪地掉在地上,奶油溅到她的小腿上也浑然不觉,这不明摆着赶我们走吗
阮甜弯腰捡起裱花袋,平静得连她自己都感到意外：他说隔壁街新开了家奶茶连锁,这片商圈档次提升了。
放屁！林妙妙罕见地爆了粗口,就是看我们生意好,想宰一笔！我们怎么办
阮甜走到工作台前,翻开账本。数字冰冷而残酷——即使按原租金,工作室的利润也仅够维持运营和她们的基本生活,百分之四十的涨幅根本无法承受。
我查过了,附近三公里内类似面积的商铺,租金都在这个区间。她轻声说,房东没骗人,只是我们运气不好,赶上商圈升级。
林妙妙跌坐在椅子上：所以……结束了
不一定。阮甜合上账本,强迫自己露出一个微笑,我们可以缩小规模,转成纯工作室模式,只接预订订单；或者找偏远一点的位置……
她的话没说完,因为连她自己都不相信这些方案。甜蜜时光之所以能吸引高端客户,地理位置是关键因素之一。搬到偏远地段意味着失去大部分散客,而纯工作室模式根本无法覆盖成本。
要不要问问你的金融精英林妙妙突然说,他人脉广,说不定认识靠谱的中介。
阮甜立刻摇头：不行。这是生意问题,不能……不能把他牵扯进来。
林妙妙意味深长地看了她一眼：你们现在什么关系他上周可是来了三次,每次都点最贵的套餐,然后坐那儿看你工作两小时。
客户关系。阮甜耳根发热,转身整理已经一尘不染的柜台,他只是喜欢我们的新品。
呵。林妙妙发出一个意味深长的音节,但没再追问。
门铃突然响起,两人同时转头。一个穿着灰色西装的中年男人站在门外,手里拿着文件夹。
抱歉,我们今天不营业。阮甜走到门口说。
男人礼貌地点头：阮甜小姐我是永业地产的王志强。听说您在寻找新商铺
阮甜和林妙妙交换了一个困惑的眼神：我们没联系过贵公司……
是程先生推荐的。王志强递上名片,我们手上有几处物业可能符合您的需求,价格也很合理。
阮甜接过名片,指尖微微发凉。程以清怎么会知道她需要新商铺她明明没向任何人提起过租金问题,连林妙妙都是今天才知道。
程以清让你来的她确认道。
王志强笑了笑：程先生是我们公司的重要客户。他特意嘱咐要给您最优惠的条件。他打开文件夹,特别是复兴路这个位置,离您现址只有五百米,面积大了二十平,租金却比您现在的低百分之十五。
阮甜盯着那份精美的物业资料,胸口涌上一股复杂的情绪。一方面,她感激程以清的雪中送炭；另一方面,这种暗中调查、然后不请自来的帮助让她莫名不舒服。
谢谢,我需要考虑一下。她最终说。
送走中介,林妙妙兴奋地翻看资料：这简直是天上掉馅饼！复兴路那个位置超棒,还带装修！
阮甜却沉默地走回厨房,拿出手机,盯着程以清的号码看了许久,最终还是没有拨出。她不知道该如何面对这件事——是该感谢他的体贴,还是质问他的越界
2、我只是不习惯被人这样照顾
傍晚六点,工作室的门再次被推开。阮甜头也不抬：抱歉,我们今天……
我知道,暂停营业。程以清的声音。
阮甜抬头,看到他站在门口,手里拿着两杯咖啡。他今天没穿西装,简单的深蓝色衬衫和休闲裤让他看起来比平时随意,但领口处露出的锁骨线条依然一丝不苟。
听说你今天见了王志强。程以清将一杯咖啡放在她面前,拿铁,不加糖。
阮甜没碰那杯咖啡：你怎么知道我需要新商铺
程以清在她对面坐下：上周四我来的时候,看到你和房东在角落里谈话。他表情贪婪,你脸色难看,不难猜出是租金问题。
所以你调查了我的财务状况,然后擅自联系中介阮甜的声音比预想的要尖锐。
程以清皱眉：我只是提供了几个选项,决定权在你。
但前提是我需要你的帮助！阮甜站起来,双手撑在桌面上,程以清,这是我的事业,我的生活。如果我有需要,我会开口。
程以清的表情冷了下来：专业人做专业事。王志强熟悉那个商圈,能拿到最优条件。这和你的事业独立与否无关,只是基本的商业逻辑。
商业逻辑阮甜苦笑,那为什么不提前告诉我为什么要让一个陌生人突然出现在我店里,告诉我我的‘重要客户’程先生为我安排了一切
程以清沉默了片刻：我本想先确认房源可行性再告诉你。
看,问题就在这里。阮甜深吸一口气,你总是认为你知道什么对别人最好,然后擅自做决定。就像那些苛刻的订单要求,就像这次的中介,甚至像这杯咖啡——她指了指桌上的拿铁,你怎么知道我今天想喝咖啡而不是茶
程以清的眉头越皱越紧：你在无理取闹。
不,我在告诉你我的感受！阮甜的声音微微发颤,我知道你是好意,但这种方式让我觉得自己像个需要被照顾的小孩,而不是平等的……合作伙伴。
最后四个字她说得有些犹豫,因为她突然意识到,她甚至不确定他们之间是什么关系。客户和商家朋友还是某种更模糊、更微妙的存在
程以清站起来,面色阴沉：明白了。以后我不会再干涉你的事。他转身向门口走去。
看着他挺直的背影,阮甜胸口一阵刺痛。她知道自己反应过度了——程以清确实只是想要帮忙,而她的话无疑伤害了他。但更深层的原因是,她害怕这种依赖感,害怕习惯了他的照顾后,某天醒来发现他又变回那个挑剔、冷漠的程总监。
等等。她轻声说。
程以清停下脚步,但没有转身。
谢谢你的好意。阮甜走到他身后,我只是……不习惯被人这样照顾。
程以清慢慢转过来,脸上的冰冷稍稍融化：我只是想帮忙。
我知道。阮甜咬了咬下唇,但我希望下次你能先问问我需要什么,而不是直接给我你认为对的答案。
程以清看着她,突然问：你父亲是不是很反对你做甜品
阮甜一愣：你怎么知道
猜测。程以清嘴角微微上扬,独立过度往往是反抗的结果。
阮甜瞪大眼睛：你心理学专业的
金融就是研究人的决策行为。程以清走回桌前,拿起那杯已经有些凉的咖啡,所以,复兴路的商铺你看过了吗
阮甜摇摇头：还没。
明天上午十点,我陪你去看看。程以清说,只是看看,不满意就拒绝,没有义务。
阮甜犹豫了一下：你不上班
周六。程以清挑眉,即使是金融奴隶也有休息日。
阮甜忍不住笑了：好吧,专业先生。
程以清拿起咖啡喝了一口,突然皱眉：凉了。
我给你热一下。阮甜自然地接过杯子,走向咖啡机。转身时,她发现程以清正看着她,眼神中有种她从未见过的柔和。
3、她可能已经喜欢上了这个矛盾的男人
第二天上午,复兴路的商铺比预想的还要理想。位置临街但不吵闹,空间宽敞明亮,最棒的是自带一个设备齐全的厨房,比阮甜现在的工作室还要专业。
前任租户是家私房菜,装修才两年。王志强热情介绍,程先生说您需要专业烘焙环境,这里几乎不用改造。
阮甜偷偷瞄了一眼程以清,他正认真地检查电路负荷,询问消防设施。阳光透过落地窗照在他的侧脸上,勾勒出一道清晰的轮廓线。他今天依然穿得很休闲,但那种与生俱来的精英气质,还是让他与这个未完工的空间格格不入。
怎么样检查完毕后,程以清走到她身边问。
阮甜环顾四周,想象着这里变成甜品店的样子：太完美了,完美得让我有点害怕。
害怕
像是天上掉馅饼。阮甜轻声说,我总担心这种好事背后藏着什么陷阱。
程以清沉默了片刻：我可以让王志强提供过去三年的租赁记录,你亲自和前任租户聊聊。如果有任何问题,我们再找别的。
阮甜惊讶地看着他——这不是那个习惯直接给出解决方案的程以清,而是尊重她疑虑、愿意陪她一步步验证的人。
谢谢。她真诚地说。
接下来的两周,程以清几乎成了甜蜜时光的编外员工。他陪阮甜见了前任租户,查阅了租赁历史,甚至帮她分析了新店面的客流量预测。而当阮甜最终签下租赁合同时,他送来的不是常见的鲜花或香槟,而是一套专业级的温度控制系统。
开业礼物。他简短地说,甜品储存最关键的就是温度。
阮甜没有拒绝这份礼物,但她坚持要支付中介费。程以清这次没有反对,只是点点头说：合理的商业决策。
新店装修期间,程以清开始定期检查进度,每次都带着不同的问题——展示柜灯光角度如何收银系统兼容性测试了吗——但往往待上半小时后,话题就会转向其他方向。有时是阮甜教他简单的裱花技巧,有时是他帮阮甜分析财务报表,更多时候,他们只是各自忙着手头的工作,享受安静的陪伴。
一个雨天的下午,阮甜正在新店的厨房调试烤箱,程以清坐在角落的临时办公桌前处理邮件。雨点敲打着玻璃窗,室内弥漫着刚烤好的杏仁可颂香气。
尝尝。阮甜将一个小碟子放在程以清面前,新配方,减糖30%但增加了香草籽。
程以清放下电脑,尝了一口：口感更丰富了,但尾调有点涩。
真的阮甜凑过来,就着他的叉子尝了剩下的半块,啊,确实！可能是香草籽放多了。
她转身要去调整配方,却听到程以清说：等等。他伸手,拇指轻轻擦过她的嘴角,有糖粉。
这个突如其来的接触让两人都愣住了。阮甜能感觉到他指尖的温度,而程以清似乎也被自己的动作惊到,迅速收回手,轻咳一声：我下周要去新加坡出差,两周。
哦。阮甜突然觉得厨房有点闷热,那……祝你工作顺利。
程以清点点头,重新看向电脑,但阮甜注意到他的耳尖微微发红。
就在这时,工作室的门被推开,一个身材高大的中年男人走了进来。他穿着普通的POLO衫和休闲裤,但眼神锐利如鹰。
爸阮甜惊讶地睁大眼睛,你怎么来了
阮国栋扫视了一圈店面,目光最后落在程以清身上：你妈说你最近忙得连电话都不接,我来看看是什么大事。
程以清站起身,伸出手：您好,我是程以清。
阮国栋打量了他几秒,才勉强握了握手：阮甜的父亲。他的语气冷淡,你就是那个金融精英
阮甜的脸刷地红了：爸！程以清只是……帮了我一些商业上的忙。
看得出来。阮国栋瞥了眼桌上的财务报表和设计图纸,很专业的帮助。
气氛突然变得尴尬起来。程以清识趣地合上电脑：我先走了,有些工作要处理。他转向阮甜,新加坡那边有时差,但你有事随时可以联系我。
阮甜点点头,送他到门口。程以清低声问：你父亲似乎对我有意见
他对所有金融从业者都有意见。阮甜无奈地小声回答,别往心里去。
程以清离开后,阮国栋立刻问道：你和他什么关系
朋友,兼客户。阮甜强调,他公司经常订购我们的甜点。
阮国栋哼了一声：穿那种衬衫的人不会无缘无故帮人看店面。你知道他背景吗家庭情况前女友
爸！阮甜哭笑不得,我们真的只是朋友。再说,我都二十七了,又不是十七岁。
阮国栋的表情突然严肃起来：甜甜,金融圈的人心思复杂。你还记得你表姐吗被那个投行男骗得人财两空……
程以清不是那种人。阮甜脱口而出,随即意识到自己的辩护太过急切。
阮国栋深深看了女儿一眼：希望如此。不过记住,无论他多优秀,如果他的家庭看不起你的职业,最终受伤的还是你。
阮甜想说些什么,但父亲的话像一根细小的刺,悄然扎进心里。她想起程以清偶尔提及的母亲——一位著名的美食评论家,据说对米其林餐厅都极为苛刻。这样的女性会如何看待一个做甜点的准儿媳
窗外的雨越下越大,阮甜突然想起程以清没带伞。她拿起门后的备用伞冲出去,却看到他已经上了一辆黑色轿车。车窗半开,能隐约看到驾驶座是个优雅的中年女性。
那是他母亲。不知何时站在她身后的阮国栋说,看车型就知道不是普通人。
阮甜默默收回伞,心里泛起一丝莫名的不安。程以清从未主动介绍她认识家人,而她甚至不确定,他们现在的关系是否需要见家长。
也许父亲是对的,也许她正在步入一个复杂的局面。但每当想起程以清检查电路时专注的侧脸,或是他笨拙地尝试裱花的样子,那种温暖的感觉又让她无法简单地抽身而退。
雨幕中,黑色轿车缓缓驶离。阮甜站在屋檐下,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伞柄,心中第一次清晰地意识到：她可能已经喜欢上了这个矛盾的男人——他的严谨与笨拙,他的强势与体贴,他那些不会表达却用行动证明的关心。
这个认知既甜蜜又令人恐惧。
第五章
1、一个在食物链顶端游走的掠食者
阮甜站在全身镜前,第一百次调整裙子的肩带。这件深蓝色的小礼服是林妙妙帮她选的,说是既不会太隆重也不会太随意,完美符合金融公司酒会这种她完全没概念的活动。
别扯了,再扯线都要开了。林妙妙拍开她的手,往她脖子上喷了点香水,放轻松,就是个酒会而已。
而已阮甜的声音高了八度,他公司合伙人都会出席,还有重要客户！你知道他今天穿什么吗定制西装！光那条领带就顶我半个月营业额！
林妙妙翻了个白眼：所以呢你是去做甜点的,又不是去做他太太。
阮甜突然安静下来,盯着镜中的自己——妆容精致但不浓艳,头发盘成简单的发髻,几缕碎发刻意垂下来增添几分随意感。她看起来得体、优雅,甚至称得上漂亮,但总觉得少了些什么。
我怕不够好。她轻声说。
林妙妙的表情柔和下来：听着,如果他觉得你不够好,就不会邀请你。程以清那种人,不喜欢的事根本不会浪费时间。
门铃适时响起,阮甜深吸一口气,拿起手包和小礼物盒——里面是她特地为今晚烤的柠檬玛德琳,程以清最喜欢的那款。
程以清站在门外,一身深灰色三件套西装,衬衫扣子一丝不苟地系到最上面,只露出一点银色袖扣的闪光。他的目光在阮甜身上停留了几秒,喉结微不可察地滚动了一下。
很美。他简短地说,递给她一个小巧的蓝色丝绒盒,这个……配你的裙子。
阮甜打开盒子,里面是一条精致的银色项链,吊坠是一颗小小的柠檬造型,在灯光下闪烁着柔和的光芒。
这太贵重了……阮甜迟疑道。
开业礼物,补送的。程以清的语气不容拒绝,转身。
阮甜乖乖转身,感受到他微凉的指尖轻轻拨开她颈后的碎发,项链的金属触感贴上皮肤,激起一阵细微的战栗。
谢谢。她小声说,递上自己的礼物,给你的……酒会上可能需要社交。
程以清打开盒子,闻到熟悉的柠檬香气,嘴角微微上扬：专业。
他们相视一笑,刚才的紧张感似乎缓解了些。但当阮甜坐进程以清的奔驰车,看着窗外飞速后退的街景,那种不真实感又涌了上来——她,一个从小在面粉和奶油中打滚的甜点师,正要去参加金融精英的酒会,身边是这个与她生活在完全不同世界的男人。
诚金投资的年度酒会在城市最高层的云端俱乐部举行。电梯上升的过程中,阮甜感到耳膜一阵压迫,不自觉地做了个吞咽动作。
紧张程以清问。
阮甜摇摇头,又点点头：有点。我不认识任何人,也不懂你们行业的社交规则。
程以清思考了片刻：跟着我就好。如果有人和你搭话,实话实说就行,不用刻意迎合。他顿了顿,你是全场最不需要紧张的人。
为什么
因为你是唯一受邀的非员工非客户。程以清看着她,眼神中有种阮甜读不懂的情绪,我的私人邀请。
电梯门开启,一片金碧辉煌映入眼帘。挑高十米的大厅,全景落地窗外是整个城市的灯火,水晶吊灯的光芒被无数香槟杯折射,形成璀璨的光网。衣着光鲜的男女三三两两聚在一起,谈笑声和爵士乐混合成上流社会特有的背景音。
阮甜下意识抓住了程以清的手臂。
程总监！一个梳着油头的男人走过来,目光在阮甜身上快速扫过,这位是
阮甜,甜蜜时光的主理人。程以清简短地介绍,公司上次客户活动的甜品供应商。
哦！那个柠檬挞！油头男人恍然大悟,我太太一直问我在哪订的。幸会,我是市场部刘总监。
阮甜微笑着握手,心里却像被针扎了一下——供应商,这个称呼如此准确又如此疏远。她确实是作为供应商被邀请的,不是吗
接下来的半小时里,程以清带着她穿梭在各个小圈子之间,介绍方式如出一辙：甜蜜时光的阮甜,我们的甜品供应商。每个人都礼貌地微笑,称赞几句甜点,然后迅速转向程以清讨论市场趋势或项目进展。
阮甜安静地站在一旁,小口啜饮着侍者递来的香槟,观察着这个陌生的世界。在这里,程以清是另一个人——谈吐犀利,眼神锐利,每个手势都充满掌控感。他与客户周旋时游刃有余,与上司交谈时不卑不亢,与下属互动时恩威并施。这是她从未见过的程以清,一个在食物链顶端游走的掠食者。
2、我们是在交往吗
需要再喝一杯吗一个女声在耳边响起。
阮甜转头,看到一位穿着红色晚礼服的优雅女性,年龄约莫五十出头,五官与程以清有几分相似。
谢谢,我……阮甜的话戛然而止,因为她注意到女人胸前的名牌：张明霞,诚金投资董事。
程以清的母亲。
您……您好。阮甜结结巴巴地说,突然觉得手中的香槟杯重若千钧,我是阮甜。
我知道。张明霞微微一笑,目光在阮甜的项链上停留了一秒,以清很少带……供应商参加公司活动。
阮甜感到一阵燥热：您的儿子很欣赏我们的甜点。
是吗张明霞轻轻晃动着杯中的红酒,他从小就不爱吃甜食,连生日蛋糕都只尝一口。我一直以为是他太自律,现在看来……她意味深长地看了阮甜一眼,可能是没遇到对的口味。
阮甜正想回应,程以清突然出现在她身侧,身体微微挡在她和母亲之间：妈,王总在找您。
张明霞挑了挑眉：我们刚聊到你在甜品上的新发现。她向阮甜点点头,希望有机会品尝您的作品,阮小姐。我最近正在写一篇关于本土甜品店的评论。
程以清的表情瞬间紧绷：妈……
只是工作。张明霞优雅地转身离开,红色裙摆划出一道锋利的弧线。
阮甜长舒一口气：你妈妈……很强势。
程以清的下颌线绷得更紧了：她说了什么
没什么,就是……好奇。阮甜勉强笑了笑,她不知道你会带谁来
程以清摇头：我只报了你的名字和公司。他顿了顿,她调查过你。
什么
职业习惯。程以清的声音带着一丝阮甜从未听过的疲惫,美食评论家,总是提前做功课。
阮甜突然觉得有些反胃。她想象张明霞在暗处翻阅她的社交媒体、工作室评价,甚至可能联系了她的前雇主……这一切只因为她儿子带了一个甜点师参加酒会
我想先走了。她低声说。
程以清没有挽留,只是点点头：我送你。
不用,你留下。这是你的场合。阮甜勉强扯出一个微笑,我叫车就行。
程以清盯着她看了几秒,突然拉住她的手腕：跟我来。
他带着阮甜穿过人群,走向一个隐蔽的露台。城市的夜风迎面吹来,瞬间吹散了厅内的闷热和压抑。
对不起。程以清松开她的手腕,我母亲……很复杂。
阮甜靠在栏杆上,望着脚下的城市灯火：她只是关心你。
不,她关心的是控制。程以清的声音罕见地带着情绪,从我读哪所学校,到交什么朋友,到现在和谁交往……
阮甜猛地转头：交往我们……我们是在交往吗
程以清愣住了,仿佛突然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夜风吹乱了他一丝不苟的头发,让这个永远完美的男人看起来意外地脆弱。
我不知道。他最终诚实地说,但我知道我不想只当你的客户。
阮甜的心跳加速,酒会的不适、张明霞的敌意突然都变得不那么重要了。她伸手整理了一下程以清被风吹乱的领带：你知道吗这是我第一次看到你不完美的样子。
程以清抓住她的手：所以……加分还是减分
阮甜笑了：在我的评分体系里,真实永远是加分的。
他们静静地站在露台上,城市的喧嚣仿佛远去了。程以清的手轻轻覆上阮甜的,十指慢慢交缠。
再待半小时。他低声说,然后我们溜走,去你店里吃真正的晚餐。我注意到你几乎没碰酒会的食物。
阮甜惊讶于他的观察力：你怎么知道
职业习惯。程以清模仿她之前的语气,金融分析师,总是注意细节。
回酒会大厅的路上,阮甜的心情轻松了许多。也许他们来自不同的世界,也许前路还有无数阻碍,但此刻,她愿意相信这段关系的可能性。
然而好心情没能持续多久。经过洗手间时,她无意中听到隔间里传出的对话：
……程总监带来的那个甜点师完全不是一个圈子的好吗
听说他妈气疯了,正在查那女孩的底细。
正常,张家什么背景,能接受一个做甜点的儿媳
嘘,小点声……
阮甜僵在原地,胃部一阵绞痛。她知道上流社会有门第之见,但亲耳听到还是像被泼了一盆冰水。她机械地走回大厅,突然觉得每个人看她的眼神都带着怜悯或嘲讽。
3、欢迎来到我的世界
酒会结束后,程以清如约带她离开了。车上,阮甜异常沉默。
怎么了程以清问,还是因为我母亲
阮甜摇摇头：只是有点累。她犹豫了一下,程以清,我们……到底算什么关系
车子在红灯前停下,程以清转头看她：你在意那些闲言碎语。
不是疑问句。阮甜苦笑：你听到了
不需要听也能猜到。程以清的手指在方向盘上敲击,这个圈子就是这样,无聊的人靠议论别人填补空虚。
但他们说的有道理。阮甜轻声说,我们确实不是一个世界的。
红灯转绿,程以清却没有立即起步,后面的车不耐烦地按着喇叭。
世界不是固定的。他最终说道,声音低沉而坚定,人是可以跨越界限的。
回到工作室,阮甜换上舒适的T恤和牛仔裤,开始准备简单的晚餐。程以清坐在操作台旁的高脚凳上,解开领带和袖扣,卷起衬衫袖子,露出结实的小臂。
意大利面可以吗阮甜问,家里只有这些了。
完美。程以清说,看着她熟练地切蒜和洋葱,需要帮忙吗
阮甜递给他一瓶红酒和开瓶器：你的专长。
他们安静地各自忙碌,厨房里只有锅铲的声响和红酒倒入玻璃杯的声音。这种日常的亲密感奇妙地缓和了酒会带来的不适。
你知道吗,阮甜突然说,我今天第一次看到你工作时的样子。
程以清挑眉：什么感觉
陌生。阮甜坦诚道,像在看另一个版本的你——更锋利,更有攻击性。
程以清思考了一下：那是生存模式。金融圈就像丛林,稍微示弱就会被撕碎。
但在我面前不是那样。阮甜将意面倒入沸水中,为什么
程以清走到她身后,近得能闻到她发间的香气：因为你不评判我。
阮甜转身,差点撞进他怀里。两人之间的距离突然变得危险而暧昧。她能看清他睫毛的弧度,闻到他身上淡淡的古龙水混合着红酒的气息。
我应该评判你吗她轻声问。
程以清的手抬起,轻轻拂过她的脸颊：大多数人都是。‘程总监应该这样’,‘程家儿子应该那样’……只有你,看的是程以清这个人。
阮甜的心脏在胸腔里疯狂跳动。这一刻,她无比清晰地意识到,她已经无可救药地喜欢上了这个矛盾的男人——他的强势与脆弱,他的完美与笨拙,他在丛林中的锋利与厨房里的柔软。
程以清缓缓低头,两人的呼吸交融。就在唇即将相触的瞬间,阮甜的手机突然响起。她本能地后退一步,看到屏幕上显示父亲。
我……我得接。她慌乱地说。
程以清点点头,转身去查看意面。
电话那头,阮国栋的声音异常严肃：甜甜,你认识张明霞
阮甜的心一沉：今天刚见面,怎么了
我刚收到消息,她以美食评论家身份预订了明天去你工作室的私人品鉴。阮国栋的声音带着警告,这女人以苛刻著称,而且专门针对没有背景的小店。
阮甜看向程以清,他正专注地搅拌着锅中的意面,侧脸在厨房灯光下棱角分明。
谢谢提醒,爸。她低声说,我会准备的。
挂断电话,程以清问：一切还好
阮甜犹豫了一下,决定暂时不提这件事：嗯,我爸就是确认我安全到家了。
程以清将煮好的意面装盘,动作出奇地熟练：你父亲很保护你。
过度保护。阮甜接过盘子,自从我妈去世后,他就这样。
程以清的手顿了一下：我不知道……
十年前的事了。阮甜轻声说,乳腺癌。从那以后,我爸就变得特别警惕,总觉得危险无处不在。
程以清若有所思：所以他反对你做甜点师
他觉得不稳定,不安全。阮甜耸耸肩,和你母亲相反,她大概觉得这职业太低端。
程以清放下叉子：我母亲的意见不重要。
对你来说不重要,但对我来说……阮甜咬住下唇,如果她明天给我的店打差评呢甜蜜时光刚有起色,经不起美食评论家的打击。
程以清的表情变得复杂：你知道她明天要来
阮甜点头：我爸刚告诉我。
我会处理。程以清拿出手机。
阮甜按住他的手：不,这是我的战场。如果我要在这个行业立足,就必须学会应对各种评价,哪怕是你母亲的。
程以清看着她坚定的眼神,缓缓点头：但有个条件。
什么
让我留下来帮你准备。程以清说,不是为了干预,只是……支持。
阮甜心中一暖：你会裱花吗
不会。程以清坦然承认,但我可以学。
这个回答让阮甜笑出声来。在经历了今晚的种种不适后,这个小小的承诺突然变得无比珍贵。
成交,专业先生。她碰了碰他的酒杯,欢迎来到我的世界。
窗外,城市的灯火依然璀璨,但此刻厨房里的温暖光芒似乎更加明亮。两人安静地享用着简单的晚餐,偶尔交换一个微笑或眼神。酒会的尴尬、张明霞的威胁、身份的差距,在这一刻都暂时退居次席。
阮甜不知道明天会面临什么,也不知道她和程以清的关系将如何发展。但此刻,看着他笨拙地尝试用叉子卷起意面的样子,她愿意相信,有些界限是值得跨越的。
第六章
1、不是所有事都需要完美
清晨的阳光透过甜蜜时光的落地窗洒进来,在操作台上投下一片金色的光斑。阮甜将最后一批马卡龙送入烤箱,擦了擦额角的汗珠。自从张明霞上周突然造访后,工作室的订单量激增——出乎所有人意料,那位以苛刻著称的美食评论家给甜蜜时光打了四星半,并在专栏中称赞这里的甜点兼具创新与诚意。
门铃响起,阮甜抬头,看到程以清站在门口,手里拿着两杯咖啡和一份报纸。他今天穿得很休闲,浅蓝色衬衫的袖子卷到手肘,露出线条分明的小臂。
早。他将咖啡放在阮甜面前,今天的财经日报,第16版。
阮甜翻开报纸,看到张明霞的专栏《城市味蕾》,标题赫然是《在商业洪流中坚守匠心的甜蜜时光》。她快速浏览了一遍内容,嘴角不自觉地上扬。
你妈妈居然给了这么高的评价。阮甜抿了一口咖啡,是她喜欢的焦糖玛奇朵,我以为她会把我们批评得体无完肤。
程以清靠在操作台边,拿起一个刚冷却的柠檬挞：我妈虽然苛刻,但从不违背专业判断。他咬了一口挞皮,满足地眯起眼,况且,她很清楚得罪我是什么后果。
阮甜挑眉：你威胁了你母亲
只是进行了坦诚的交流。程以清耸耸肩,我告诉她,如果她以个人偏见影响专业评判,我会辞去诚金的职位。
阮甜的手一抖,咖啡差点洒出来：你疯了为了一个小甜品店放弃事业
程以清放下柠檬挞,直视她的眼睛：不是为了甜品店。
空气突然变得粘稠起来。阮甜感到脸颊发烫,急忙转移话题：那个……你今天怎么有空过来
周六。程以清似乎也乐于转换话题,而且你答应教我基础烘焙。
阮甜这才注意到他带来的纸袋里装着围裙和烘焙用具：你真要学我以为你开玩笑的。
专业精神。程以清模仿她常说的语气,说到做到。
阮甜忍不住笑了：好吧,专业先生。先从最简单的曲奇开始。
她帮程以清系上围裙——一条印满卡通蛋糕的粉色围裙,与他严肃的表情形成滑稽的对比。阮甜强忍笑意,递给他一份手写食谱。
材料我都准备好了,按照步骤来就行。
程以清研究了一会儿食谱,皱眉道：‘适量香草精’是多少‘面团柔软不粘手’是什么状态这些描述太模糊了。
烘焙就是这样,更多靠感觉而非精确测量。阮甜站到他身旁,来,我示范给你看。
她引导他的手指入面粉,两人的手在搅拌碗中不经意地触碰。程以清的手比她大很多,骨节分明,指甲修剪得一丝不苟,是双典型的金融精英的手,此刻却沾满了面粉和黄油。
你的手太僵硬了。阮甜轻轻按住他的手腕,要这样,轻柔地折叠,不是搅拌。
程以清尝试模仿她的动作,但面团不是太干就是太湿。第三次失败后,他额头已经渗出细密的汗珠,眉头紧锁,仿佛面对的是一个复杂的金融模型而非简单的曲奇面团。
放松点。阮甜站到他身后,双手覆在他的手上,引导他动作,感受面团的质地,它是有生命的,会告诉你需要什么。
程以清的身体起初紧绷得像块木板,但渐渐地,在她的引导下,他的动作变得流畅起来。面团终于达到了理想状态,光滑柔软,散发着黄油和香草的甜香。
成功了！程以清罕见地露出孩子般的笑容,眼睛亮晶晶的。
阮甜突然意识到两人的距离近得能数清他的睫毛。她急忙后退一步：接下来塑形,搓成小球再压扁。
程以清认真地按照指示操作,但成品形状各异,有的太厚,有的太薄,完全不像阮甜做的那样整齐划一。
你的看起来像抽象艺术。阮甜忍不住调侃。
程以清却一本正经地分析：形状不均会导致受热不匀,影响最终口感。我们应该重新……
停。阮甜按住他的手腕,不是所有事都需要完美。手工制作的魅力就在于这些小缺陷,每个都是独一无二的。
程以清若有所思地看着自己歪歪扭扭的曲奇：就像人一样
阮甜心头一颤：嗯,就像人一样。
曲奇出炉后,虽然卖相不佳,但香气扑鼻。程以清迫不及待地尝了一块,烫得直哈气：味道……还不错
阮甜也尝了一块,外缘微焦,中心松软,甜度刚好：很棒！第一次做成这样很厉害了。
程以清突然拿出手机,对着曲奇拍了张照片：纪念我的烘焙首秀。
阮甜惊讶地看着他——这是她第一次见程以清拍照留念。在她的印象里,这个男人似乎永远活在当下,从不留恋过去或纪念什么。
怎么了程以清注意到她的目光。
没什么,就是……没想到你会拍照。
程以清收起手机,表情罕见地有些腼腆：有些事值得记录。
午后的阳光温柔地笼罩着两人,操作台上散落着面粉和糖粒,空气中弥漫着甜香。这一刻如此平凡,却又如此珍贵。
对了,程以清从公文包里拿出一个文件夹,我给你做了份财务规划。
阮甜翻开文件夹,里面是一份详尽的分析报告,包括甜蜜时光过去半年的收支情况、未来三年的扩张计划、甚至还有品牌连锁的可行性研究。每一页都有程以清手写的批注和建议。
你……什么时候做的这些阮甜的手指轻轻抚过那些整齐的表格和图表。
晚上睡不着的时候。程以清轻描淡写地说,只是些粗略想法,你可以参考。
阮甜突然感到眼眶发热。这份报告背后是多少个不眠之夜这个看似冷静的男人,竟会为她的甜品店如此费心
谢谢。她轻声说,不过有些部分可能不太适合我们这行……
比如
比如标准化生产。阮甜指着一页上的建议,我们的特色就是手工制作、季节性食材,如果像连锁店那样统一标准,就失去灵魂了。
程以清思考了片刻：有道理。我太注重效率和规模,忽略了你们的核心理念。他拿起笔,在那一页上画了个叉,这部分作废。
阮甜惊讶于他接受意见的速度：你不坚持己见
专业精神。程以清嘴角微扬,承认错误才能进步。
阮甜忍不住笑了：程以清,你变了。
变好还是变坏
变得更……阮甜思索着合适的词,人性化了。
程以清挑眉：这是夸奖
最高级别的。阮甜郑重其事地点头。
他们相视而笑,阳光在两人之间流淌,仿佛融化了最后一点距离。
2、聪明人懂得及时止损
接下来的几周,程以清成了甜蜜时光的常客。每周六的烘焙课雷打不动,从曲奇到蛋糕,他的进步令人惊讶。更让阮甜意外的是,他开始在工作日的午休时间出现,带着笔记本电脑坐在角落处理邮件,偶尔帮她招呼客人或整理账目。
一个雨天的下午,工作室没有顾客,阮甜在厨房调试新配方,程以清在收银台旁核对上个月的账目。雨声和烤箱的嗡嗡声构成舒缓的白噪音。
阮甜,程以清突然说,你上个月的成本增加了12%,但利润只增长了8%。
阮甜头也不抬：嗯,我换了家有机面粉供应商,成本高但品质更好。
值得吗顾客会注意到区别吗
不一定。阮甜将面团分成小份,但我能尝出来。如果连我自己都不满意,怎么卖给客人
程以清若有所思：品质优先于利润……有意思的经营哲学。
不专业阮甜调侃道。
恰恰相反。程以清合上账本,长期来看,品质才是最好的商业策略。只是大多数人没有耐心等待长期回报。
阮甜抬头看他,发现他正专注地看着自己,眼神中有种她从未见过的柔和。雨声突然变得更大,世界仿佛缩小到只有这个温暖的厨房和两个人。
我做了个决定。程以清打破沉默。
嗯
下周我要去新加坡出差两周,想邀请你一起去。
阮甜的手停在半空：什么
你可以考察当地的甜品市场,拜访几家知名店铺。程以清的语气变得公事公办,仿佛在陈述一个商业提案,我已经查好了路线,联系了几位主厨……
阮甜放下手中的活,走到他面前：程以清,你是想邀请我去旅行吗
程以清的耳尖微微发红：是商务考察……兼旅行。
阮甜的心跳加速。两周的新加坡之行,意味着他们的关系将迈入一个全新的阶段。兴奋与恐惧同时攫住她——她从未和男人一起旅行过,更别说像程以清这样的男人。
我……需要考虑一下。她最终说,工作室太忙了,我得安排人手……
程以清点头：当然,不着急。但他的眼神闪过一丝失落,虽然转瞬即逝,还是被阮甜捕捉到了。
傍晚,雨停了。程以清帮阮甜收拾完厨房,准备离开时,阮甜突然叫住他：新加坡……我需要带什么特别的衣服吗
程以清转身,眼睛亮了起来：你决定去了
阮甜点点头,嘴角不自觉地上扬：商务考察很有吸引力,而且……我想看看你在另一个城市的样子。
程以清几步走回来,双手轻轻握住她的肩膀：我会安排好一切。他的声音低沉而坚定,不会让你失望。
这个简单的承诺让阮甜心头一热。她突然意识到,在程以清的世界里,承诺不是随口说说的情话,而是像商业合同一样必须履行的义务。这种特质曾让他显得冷漠,现在却成了最令人安心的品质。
我相信你。她轻声说。
程以清离开后,林妙妙不知从哪里冒出来,夸张地捂住胸口：天啊,太甜了,我要得糖尿病了！
阮甜扔过去一块抹布：偷听多久了
足够久了。林妙妙灵活地躲开,所以,新加坡见家长
阮甜摇头：他父母常驻上海。只是普通旅行……兼商务考察。
商务考察林妙妙翻了个白眼,甜心,他看你的眼神就像你看刚出炉的舒芙蕾——生怕一碰就碎了。
阮甜没有反驳,因为她的手机突然震动起来。是一条陌生号码发来的彩信,照片上程以清和一个优雅的年轻女性在高级餐厅里交谈甚欢,女性亲昵地搭着他的手臂。附言只有一句话：知道他为什么去新加坡吗
阮甜的手指僵在屏幕上方。照片上的女性她从未见过,但那种亲密的姿态显然不是普通关系。发信人没有署名,但她能猜到是谁——颜晓薇。
怎么了林妙妙注意到她的异样。
阮甜迅速锁上屏幕：没什么,垃圾短信。
她强迫自己回到工作中,但那张照片像根刺一样扎在脑海里。程以清从未提及新加坡有其他行程,更没说过会与女性见面。她应该直接问他吗还是装作没收到
晚上回到家,阮甜盯着那张照片看了许久。拍摄角度明显是偷拍,但两人的互动确实很自然。程以清甚至罕见地微笑着,那是她花了几个月才看到的笑容。
手机突然响起,是程以清发来的消息：刚和新加坡那边确认了行程。附上了几家必去的甜品店资料,你看看有没有兴趣。
随消息发来的是一份精心整理的文档,详细列出了每家店的特色、主厨背景、必尝单品,甚至还有预约方式。这份文档背后花费的心血显而易见。
阮甜看着照片,又看看这份文档,两种截然不同的画面在她脑海中碰撞。她该相信哪个程以清是照片中与神秘女性亲密交谈的男人,还是这个为她细心规划行程的男人
最终,她回复道：资料太棒了！有几家我特别想去。谢谢你的用心。然后,犹豫了一下,又加了一句：新加坡那边有朋友要见吗
消息显示已读,但对方正在输入的状态持续了很久,最后程以清只回了一句：有些工作安排,见面详聊。
这个含糊的回答让阮甜更加不安。她告诉自己不要多想,但夜深人静时,那张照片和程以清回避的态度还是像乌云一样笼罩着她。
第二天清晨,阮甜顶着黑眼圈来到工作室,发现门口站着一位不速之客——张明霞。不同于酒会上的盛装,今天的她穿着简约的米色套装,但气场依然强大。
阮小姐,冒昧来访。张明霞的声音冷静而克制,能谈谈吗
阮甜强作镇定地打开店门：请进。我们还没开始营业……
正好。张明霞在靠窗的位置坐下,目光扫过店内的装饰,我直说了吧,我希望你取消新加坡之行。
阮甜的手一抖,钥匙掉在地上：您怎么知道……
我儿子的事我都知道。张明霞从包里拿出一个信封,这里面是五张顶级甜品店的加盟资格,任何一家都比你这个小店有前景。作为补偿,我会投资你的品牌扩张。
阮甜没有碰那个信封：为什么
因为你们不合适。张明霞直视她的眼睛,以清从小接受最好的教育,有清晰的职业规划。他的未来是诚金的掌门人,需要的是能在事业上助他一臂之力的伴侣,而不是……
一个做甜点的阮甜平静地接上她的话。
张明霞微微颔首：我并非看不起你的职业。事实上,我很欣赏你的才华。但婚姻是另一回事,尤其是程家的婚姻。
阮甜深吸一口气：程夫人,我尊重您作为母亲的关心。但我和程以清都是成年人,有能力决定自己的关系。
关系张明霞冷笑一声,你以为他带你见家人了公开承认你了他父亲甚至不知道你的存在。
这句话像刀子一样刺中阮甜的软肋。确实,除了那次意外的酒会相遇,程以清从未主动介绍她认识家人,也从没明确过他们的关系。
照片上的女孩是谁阮甜突然问。
张明霞挑眉：你看到了李家的小女儿,哈佛商学院毕业,现在负责家族基金在新加坡的业务。两家是世交,从小就认识。
阮甜的心沉了下去。所以照片是真的,程以清确实在新加坡有安排。
我明白了。她轻声说,将信封推回张明霞面前,谢谢您的好意,但我不需要。至于新加坡……我会自己做决定。
张明霞站起身,居高临下地看着她：聪明人懂得及时止损。想想你的小店,你父亲……有些游戏,不是你能玩得起的。
她离开后,工作室陷入死寂。阮甜站在原地,感到一阵前所未有的疲惫。她拿起手机,想给程以清打电话质问一切,又想起他今天有个重要客户会议。
就在这时,手机震动起来,是父亲阮国栋的来电。
甜甜,父亲的声音异常严肃,你最近是不是在和程家的人来往
阮甜的心一紧：怎么了
我刚收到消息,诚金投资正在调查几家本地食品企业,可能涉及恶意收购。阮国栋压低声音,其中就包括你们那片商圈。小心点,别被人利用了还不自知。
电话挂断后,阮甜感到天旋地转。程以清接近她,是为了商业情报新加坡之行是某种幌子还是她太天真,以为一个金融精英会真心喜欢上一个甜点师
窗外,阳光依旧明媚,但阮甜的世界观正在崩塌。她需要答案,需要程以清当面解释一切。但内心深处,一个小小的声音在问：如果最坏的猜测是真的,她准备好面对那个答案了吗
第七章
1、她应该给他解释的机会吗
阮甜站在工作室门口,盯着玻璃门上鲜红的油漆字——骗子
靠睡抢客户,胸口像被一只无形的手紧紧攥住。清晨的阳光本该温暖明媚,此刻却刺眼得令人眩晕。
我报警了。林妙妙从里面打开门,脸色苍白,监控显示是凌晨三点左右,两个戴口罩的人。
阮甜机械地点点头,走进工作室。电脑屏幕上显示着十几条新评论,全是昨晚突然冒出来的匿名账号：店主勾引别人男友换订单,甜品一般,服务‘特殊’,三流手段抢客户…………
这些王八蛋！林妙妙愤怒地拍桌,明显是有组织的抹黑！
阮甜的手指在触控板上滑动,每一条恶评都像刀子一样剜着她的心。甜蜜时光开业三年积累的口碑,一夜之间被污秽的谣言淹没。
手机震动起来,是程以清的来电。阮甜盯着屏幕看了几秒,才缓缓接起。
阮甜,你还好吗程以清的声音带着罕见的急切,我刚看到网上的……
你前女友的杰作。阮甜打断他,声音出奇地平静,还有你母亲的助攻。
电话那头沉默了几秒：你在工作室吗我马上过来。
不必了。阮甜看着窗外开始聚集的路人,有人正对着被涂鸦的门面拍照,你有更重要的事要处理吧比如新加坡的‘工作安排’
什么工作安排……程以清突然停住,你看到照片了。
看来是真的。阮甜苦笑,程以清,我们之间到底有多少谎言
不是你想的那样。程以清的声音紧绷,给我十分钟,当面解释。
阮甜挂断电话,双手微微发抖。她应该给他解释的机会吗还是就此打住,避免更深的伤害
怎么了林妙妙担忧地问。
阮甜深吸一口气：程以清要过来。
好啊！让他看看他前女友和亲妈干的好事！林妙妙愤愤地说,说不定他能帮忙澄清。
阮甜摇摇头,开始收拾被弄乱的柜台：我不需要他来‘处理’问题。我需要的是……她的声音哽了一下,是在问题发生前就站在我这边的人。
二十分钟后,程以清推开工作室的门。他穿着正式的深色西装,显然刚从重要场合赶来,额前的碎发略显凌乱,呼吸也有些急促。
阮甜抬头看他,第一次发现这张熟悉的脸竟有些陌生。他眼中的焦虑是真的吗还是又一个精心设计的表情
照片是偷拍的。程以清直奔主题,李小姐是我在新加坡的对接人,仅此而已。我本来打算今天告诉你这个行程细节。
阮甜将抹布扔进水桶,溅起的水花打湿了她的围裙：就像你‘本来打算’告诉我诚金要收购这片商圈
程以清的表情瞬间凝固：谁告诉你的
所以是真的。阮甜的心沉到谷底,你接近我,是为了获取商业情报
不！程以清罕见地提高了声音,收购案是公司另一个部门负责,我两周前才知道,而且已经提出反对意见。
阮甜盯着他的眼睛,想找出谎言的痕迹,却只看到一片焦灼的真诚。但此刻,这份真诚来得太晚了。
就算我相信你,她轻声说,那些差评呢涂鸦呢你母亲亲自来警告我离开你呢
程以清的下颌线绷紧了：我会处理。
又是‘处理’！阮甜突然提高了音量,你永远在事后‘处理’,却从不在事前预防！你知道你母亲来找过我吗知道她威胁要毁了我的店吗
程以清的脸色变得苍白：什么时候的事
上周！就在你忙着和李小姐‘对接工作’的时候！阮甜的声音颤抖,而你的前女友,一直在网上散布谣言,你却连公开承认我们在交往都做不到！
我……程以清罕见地语塞,我以为保持低调能保护你。
保护阮甜苦笑,以什么保护以你母亲和前女友的伤害吗可伤害我的恰恰是她们！
程以清的手机突然响起,他看了一眼,皱眉按掉：阮甜,给我一点时间,我会解决这些问题。
怎么解决阮甜疲惫地问,用钱用关系让所有差评消失那下次呢下下次呢程以清,问题不在差评,而在于我们的世界根本不该相交！
程以清上前一步,想握住她的手：不,我们可以……
手机再次响起,这次他看了一眼后脸色微变：我必须接这个,是新加坡的紧急会议。
阮甜别过脸去：请便。
程以清走到角落接电话,声音压得很低但语速很快。阮甜听着他熟练地用英文讨论着收购条款、尽职调查,每个专业术语都在提醒他们之间的鸿沟。
挂断电话后,程以清的表情更加凝重：阮甜,我需要两小时处理这个紧急情况,然后我们好好谈谈。我保证。
去吧。阮甜打断他,你的工作更重要。
程以清欲言又止,最终点点头：两小时。他匆匆离开,背影挺拔如常,却带着阮甜从未见过的慌乱。
门关上后,林妙妙小声问：就这样让他走了
阮甜望着窗外程以清上车离去的背影：有些人注定只能锦上添花,不能雪中送炭。
2、我需要的是雪中送炭,不是锦上添花
阮甜有点懵懵的。
她拿起手机,拨通了父亲的电话,想寻求一些安慰。但电话响了很久都没人接听。阮甜皱眉,父亲退休后几乎手机不离身,这种情况很少见。
正当她准备挂断时,一个陌生的女声接起了电话：您好,这里是市立医院急诊科,请问您是阮国栋先生的家属吗
阮甜的世界在那一刻静止了。她机械地听着护士解释父亲突发心脏病被邻居送来,现在正在抢救。手机从她手中滑落,砸在地板上发出沉闷的响声。
甜甜怎么了林妙妙惊慌地问。
我爸……医院……阮甜的双唇颤抖,几乎说不出完整的句子。她弯腰捡起手机,屏幕已经碎裂,像她此刻的心。
快去！这里交给我！林妙妙推着她往门口走,需要我叫程以清吗
阮甜摇摇头,眼泪终于决堤：不,他不会接电话的……在重要会议上……
她跌跌撞撞地跑出工作室,拦下一辆出租车。车窗外,城市景色飞速后退,却无法带走她胸口的剧痛。她一遍遍拨打程以清的电话,却总是转入语音信箱。
请在提示音后留言……机械的女声冰冷而无情。
市立医院急诊科灯火通明,消毒水的气味刺鼻而冰冷。阮甜冲向护士站,声音颤抖：阮国栋……我父亲……他在哪里
一位护士引导她来到抢救室外的走廊。透过玻璃窗,她看到父亲躺在病床上,面色灰白,身上插满了管子和电线。一位医生正在检查监护仪上的数据。
您是女儿一位中年医生走过来,您父亲是急性心肌梗塞,我们正在稳定他的情况,可能需要手术。
阮甜双腿发软,扶着墙才没有倒下：他会……会没事吗
目前生命体征稳定,但需要进一步检查。医生的声音专业而温和,需要您签一些文件。
接下来的两小时像一场噩梦。阮甜签了无数份文件,交了押金,在手术同意书上颤抖地写下自己的名字。她坐在冰冷的塑料椅上,盯着抢救室的门,手机紧握在手中,屏幕停留在程以清的通讯界面。
最后一次尝试,电话终于接通了。
阮甜程以清的声音带着歉意,会议刚结束,我正要去工作室。
我在医院。阮甜打断他,声音干涩,我爸心脏病发作。
电话那头沉默了一秒：哪家医院我马上过来。
不必了。阮甜看着抢救室门上亮着的红灯,你帮不上忙。
阮甜……程以清的声音罕见地带着恳求,让我陪着你。
为什么阮甜轻声问,你能做什么联系最好的医生支付医药费用你的人脉‘处理’问题
我……
我需要的不只是解决方案,程以清。阮甜的声音疲惫而平静,我需要的是在我最害怕的时候,有人能握住我的手,告诉我‘我在这里’。可你永远在开会,在处理危机,在‘稍后联系’。
程以清沉默了,只有沉重的呼吸声证明他还在线。
我们结束了。阮甜说完,挂断了电话。
抢救室的门终于打开,医生走出来,表情比刚才轻松了些：情况稳定了,需要做冠状动脉造影,但暂时没有生命危险。您可以进去看他一会儿,但别太久。
阮国栋躺在病床上,看起来苍老而脆弱。看到女儿,他虚弱地笑了笑：甜甜……别哭……
阮甜握住父亲的手,泪水终于决堤：爸,你别吓我……
老毛病了……没事的。阮国栋的声音很轻,刚才……谁的电话
阮甜摇摇头：不重要的人。
那个……程家的小子
阮甜没有回答,但父亲似乎已经从她的表情中读出了答案。
分了好……那种家庭……阮国栋艰难地说,当年……他们收购你表姐夫的公司……逼得他差点……
阮甜瞪大眼睛：什么你从没告诉过我！
不想让你……带着偏见……阮国栋咳嗽了几声,但甜甜……有些鸿沟……跨不过去的……
护士进来示意探视时间到了。阮甜亲吻父亲的额头,承诺很快回来。走出抢救室,她的双腿终于支撑不住,顺着墙壁滑坐在地上,将脸埋入双膝之间。
不知过了多久,一双锃亮的皮鞋出现在她模糊的视线里。阮甜抬头,看到程以清站在面前,西装外套不见了,领带也松开着,头发凌乱,眼睛里布满血丝。
他怎么样程以清轻声问。
阮甜用手背擦去眼泪：稳定了。
程以清在她身边蹲下,递过一个纸袋：我联系了心脏科的张教授,他十分钟后到。这是换洗衣物和洗漱用品,我想你可能需要。
阮甜没有接过纸袋：谢谢,但不必了。我们已经结束了。
阮甜……程以清的声音低沉而痛苦,给我一次机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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机会阮甜抬起头,直视他的眼睛,在你母亲威胁我之后在你前女友抹黑我之后在我最需要你的时候,你却在开重要会议之后
程以清的脸色苍白：我不知道你父亲……
问题就在这！阮甜的声音在空荡的走廊里回响,你永远‘不知道’,因为你从不真正关心我的世界！我的店被涂鸦,我父亲住院,这些都是我生活的一部分,而你……你只在你方便的时候出现！
程以清僵在原地,像是被她的话语击中要害。他的嘴唇动了动,却没能发出声音。
我需要的是雪中送炭,不是锦上添花。阮甜站起来,声音疲惫但坚定,回去吧,程以清。回到你熟悉的世界,那里有适合你的女孩,有门当户对的婚姻,有你母亲安排好的完美人生。
程以清也站了起来,他的眼睛在走廊惨白的灯光下显得异常明亮：你确定这是你想要的
我想要的是一个在我害怕时能接电话的人。阮甜转身走向病房,而不是一个永远在‘处理’问题的金融精英。
她没再回头,但能感觉到程以清的目光一直追随着她,直到病房的门将两人彻底隔开。
三天后,阮甜回到工作室。涂鸦已经被清理干净,网上的差评也神秘消失了。林妙妙告诉她,程以清来过两次,但只是安静地坐在角落,什么也没说。
他看起来……不太好。林妙妙小心翼翼地说,你要不要……
不。阮甜打断她,开始整理订单,我爸下周手术,我得专心照顾他。
林妙妙欲言又止,最终只是点点头。
下午,快递员送来一个精致的盒子。阮甜打开,里面是一本手工装订的笔记本,封面上烫金的字写着甜蜜时光：配方与财务规划。翻开第一页,是程以清工整的字迹：
阮甜,
这是我为你整理的所有资料,包括你教我的每一个配方（按照我的理解记录）,以及工作室未来三年的详细发展规划。无论你是否需要,它都属于你。
程以清
笔记本的最后一页夹着一张银行卡和一张字条：密码是你的生日。无论你做什么决定,请确保经济上无后顾之忧。
阮甜合上笔记本,将它放进抽屉最深处。这份礼物太像程以清了——实用、周到、考虑全面,却唯独缺少她最需要的情感温度。
窗外,初夏的阳光明媚灿烂,行道树投下斑驳的阴影。阮甜想起第一次见到程以清时,他挑剔地询问柠檬挞配方的样子。那时的她怎么会想到,这个傲慢的金融精英会走进她的生活,又如此彻底地离开
手机震动起来,是医院发来的术前准备提醒。阮甜深吸一口气,将程以清和那段短暂的恋情一起锁进记忆的角落。现在,她有更重要的事要面对——父亲的康复,工作室的重振,以及她自己破碎心灵的修补。
生活还要继续,即使没有那个会在她做甜点时安静陪伴的人。
第八章
1、你在谈恋爱还是在做信用评级
程以清站在窗前,望着外面淅淅沥沥的雨。他的公寓一如既往地整洁,每件物品都在它该在的位置,连茶几上那叠文件都排列得一丝不苟。但某种难以言喻的空洞感却在这秩序中蔓延开来,像是一幅完美构图的画作缺了最关键的一笔。
桌上放着那本《甜蜜时光：配方与财务规划》的复印件。原版已经送给阮甜,他留下了这份拷贝,仿佛这样就能留住些什么。程以清拿起笔记本,再次翻到扉页,指尖轻轻抚过自己写下的字迹。这本花费他无数个不眠之夜的笔记,凝聚了他所有的专业知识和——虽然他羞于承认——感情,却最终只换来阮甜的一句我们结束了。
手机震动起来,是母亲。程以清看了一眼,没有接听。自从两周前那场争执后,他们再没说过话。
你为了一个做甜点的女孩跟我翻脸张明霞当时的声音尖锐得刺耳,程以清,你三十多岁了,不是青春期！
正因为我三十多岁了,才有权决定自己的感情。程以清记得自己这样回答,声音冷静得可怕,您和颜晓薇对阮甜做的事,已经越界了。
我只是保护你！那种女孩图什么你看不出来吗
她图的恰恰不是您最看重的东西。程以清放下筷子,妈,这是我最后一次谈这个话题。阮甜已经和我分手了,您赢了。但请记住,这不是我想要的结果。
回忆被门铃声打断。程以清放下笔记本,打开门,看到妹妹程以宁站在门外,手里拎着两个纸袋,头发被雨水打湿了一些。
哥,我给你带了午饭。程以宁晃了晃纸袋,还有……一些你可能想看的东西。
程以清侧身让她进来。以宁是家里唯一知道他分手详情的人,也是唯一没有对此发表意见的家人。
又在看那个以宁瞥见桌上的笔记本,叹了口气,真放不下就去追回来啊。
程以清摇摇头,接过纸袋：工作室怎么样
正常营业。以宁拿出手机,调出几张照片,不过阮甜看起来憔悴了不少。哦对了,她父亲手术很成功。
程以清盯着照片上低头做甜点的阮甜,胸口一阵刺痛。她瘦了,眼下的阴影即使透过照片也能看清,但嘴角那抹倔强的弧度依然没变。
你怎么有这些他问。
以宁狡黠地笑了：我最近爱上了甜蜜时光的柠檬挞,几乎每天都去。
程以清挑眉：你从来不吃甜食。
人总会变的。以宁意味深长地说,然后从包里拿出一个文件夹,说正事,这是你要的颜晓薇和李家的资料。
程以清翻开文件夹,里面是颜晓薇与李家千金李媛的往来邮件和社交记录。证据确凿地显示,是颜晓薇主动联系李媛,提供阮甜的信息,并策划了那场偶遇拍照。
我就知道。程以清冷笑一声,颜晓薇什么时候和李媛认识的
大学校友,一直有联系。以宁喝了口咖啡,不过最精彩的在后面——李媛根本不知道颜晓薇偷拍了照片,还以为只是普通叙旧。看到那些发给阮甜的匿名消息后,她气坏了。
程以清翻到最后几页,是李媛的声明信,澄清她与程以清纯属商业往来,绝无私人关系。
有用吗以宁问。
程以清合上文件夹：不重要了。阮甜分手不是因为照片,而是……他顿了顿,找不到合适的词来形容那种根本性的不合拍。
而是你太像妈妈以宁一针见血。
程以清猛地抬头：什么
理性至上,解决问题优先于情感需求,永远在‘处理’事情而不是‘感受’过程。以宁掰着手指数,阮甜需要的是共情,而你给的永远是解决方案。
程以清哑口无言。妹妹的总结如此精准,刺痛了他一直不愿面对的事实。
你怎么知道这些
以宁笑了：因为我是家里唯一不像妈妈的。哥,你有没有想过,为什么你每一段关系都在重复同样的模式一开始完美符合你的标准,然后你开始挑剔,扣分,最后失望离开
程以清想起阮甜分手时说的话：……可能是因为我习惯了减分制,而不是加分制。
减分制以宁挑眉。
一种……评估方式。程以清解释道,初见时设定一个基准分,然后根据对方的行为加减分。
以宁做了个夸张的扶额动作：老天,你在谈恋爱还是在做信用评级难怪阮甜受不了！
程以清沉默了。他翻到笔记本中记录阮甜配方的那几页,那些他曾经认为不精确不专业的描述——手感柔软如耳垂香气达到最饱满的状态颜色像日落时的云霞——现在却让他感到一种奇异的温暖。这是阮甜感知世界的方式,感性、直观、充满生命力,与他习惯的逻辑分析截然不同。
她在儿童医院。以宁突然说。
什么
每周三下午,阮甜会去儿童医院肿瘤科,教生病的孩子们做简单甜点。以宁递给他一张传单,明天就有一场。
传单上印着甜蜜时光烘焙坊爱心课堂,角落里是阮甜和一群戴着帽子的小患者一起做饼干的照片。她笑得那么自然,那么明亮,与工作室里疲惫的样子判若两人。
程以清盯着照片,胸口那种空洞感更明显了。他从未听阮甜提起过这个活动,这是她生活中他不曾了解的一部分。
想去看看吗以宁问。
程以清摇摇头：不打扰她了。但一个想法已经在心中成形。
2、或许,也是一段新关系的萌芽
第二天下午,程以清站在儿童医院花园的角落里,远远望着活动室的窗户。透过玻璃,能看到阮甜穿着印有卡通图案的围裙,正耐心地指导一个瘦弱的小女孩挤奶油花。她的动作那么轻柔,笑容那么温暖,程以清几乎认不出这是那个在工作室里雷厉风行的甜点师。
程先生
一个声音从身后传来。程以清转身,看到一位穿白大褂的中年女医生。
真的是您。女医生微笑,我是周敏,肿瘤科主任。感谢您对‘爱心厨房’项目的资助,那些新设备帮了大忙。
程以清略显尴尬：阮甜不知道这件事。
周医生了然地点点头：我明白了。不过孩子们很喜欢她,那些烘焙课是他们化疗期间最期待的时光。她顿了顿,您要进去看看吗
程以清摇摇头：不必了。请别告诉她我来过。
他最后看了一眼窗内的阮甜,转身离开。这个充满爱心与耐心的阮甜,与那个在工作室里专注专业的阮甜,还有分手时坚定决绝的阮甜,都是同一个人,却又都是他不完全了解的部分。
回公司的路上,程以清接到林妙妙的电话。自从分手后,这位工作室的合伙人一直与他保持联系,汇报阮甜的情况,也传递他匿名提供的帮助。
阮甜决定参加下个月的国际美食展。林妙妙的声音透着兴奋,但我们的设备不够专业,租用费用又太高……
把需求清单发我。程以清简短地说,我来安排。
她会认出是你的手笔。
不会的。程以清已经有了计划,用诚金企业社会责任基金的名义,作为对小型食品企业的扶持项目。
挂断电话,程以清望向车窗外流动的城市景观。他突然明白了自己该做什么——不是强行回到阮甜的生活,而是在她需要时提供支持,同时尊重她的选择和边界。这不是他习惯的解决问题模式,而是一种全新的尝试：爱一个人,却不试图控制或改变她。
与此同时,甜蜜时光工作室内,阮甜正核对美食展的报名表格。
确定要参加林妙妙递给她一杯茶,会很累的,你爸才刚出院。
阮甜揉了揉太阳穴：必须参加。美食展是打开知名度的最好机会,尤其是现在……她没有说完,但两人都明白言下之意——尤其是在网上那些谣言影响了生意之后。
对了,林妙妙状似随意地说,我刚联系了一家设备租赁公司,他们正好有美食展特惠套餐,价格只有市价的一半。
阮甜皱眉：这么巧
企业扶持项目,抽签抽中的。林妙妙迅速回答,运气好呗。
阮甜盯着好友看了几秒,突然问：是程以清安排的
林妙妙差点打翻茶杯：你怎么……我是说,为什么这么想
因为你撒谎时会眨右眼。阮甜叹了口气,从实招来吧。
林妙妙只好坦白：是诚金的企业基金,不是程以清个人。他说……说这是专业认可,不是私人帮助。
阮甜沉默了很久,最后只说了一句：把合同给我看看。
晚上回到家,阮甜给父亲热好药,坐在沙发上看美食展的资料。阮国栋的身体恢复得不错,但医生嘱咐仍需静养。
甜甜,阮国栋突然问,那个程家的小子,最近还有联系吗
阮甜的手顿了一下：没有。
可惜了。阮国栋的话让阮甜惊讶地抬头,我看过他给你做的财务规划,很专业,也很尊重你的理念。
爸阮甜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你之前不是反对……
我反对的是程家,不是那小子。阮国栋叹了口气,当年程家收购你表姐夫的公司,手段太狠。我以为苹果不会离树太远,但现在看来……他摇摇头,他匿名捐赠儿童医院的事,你知道吗
阮甜瞪大眼睛：什么捐赠
阮国栋似乎意识到说漏了嘴,连忙摆手：可能我记错了。总之……别因为我的偏见错过对的人。
阮甜想问清楚,但父亲已经闭上眼睛假寐,明显不想继续这个话题。她回到自己房间,打开电脑搜索儿童医院的新闻,果然找到一条简短的消息：诚金投资捐赠儿童医院‘爱心厨房’全套专业设备。
配图中没有程以清,只有医院的负责人和一台崭新的多功能料理台。但阮甜知道,这一定是他的手笔。她想起周三在儿童医院时,护士长神秘地说有位不愿透露姓名的赞助商,还有那些突然多出来的顶级原料……
手机屏幕亮起,是美食展主办方的邮件,确认甜蜜时光的展位申请已通过,并附上了详细的设备支持清单——正是她最需要的那几样专业工具,价格栏赫然写着企业赞助,费用全免。
阮甜的手指悬在键盘上方,不知该如何回复。感谢他质问他又多管闲事还是装作不知道,保持她好不容易建立起来的距离
窗外,初夏的夜风轻轻吹动窗帘,带来一丝清凉。阮甜想起分手那天程以清在医院走廊上的眼神——那种她从未在他眼中见过的痛苦和无助。当时的她太愤怒、太受伤,没能看透那层冷静外表下的挣扎。
现在,通过这些匿名的方式,程以清似乎在告诉她：我依然在乎,但我尊重你的决定。
这种克制的关怀,与当初那个强势介入她生活的程以清判若两人。阮甜不知道该如何定义这种变化,但她心中的坚冰似乎悄悄融化了一角。
第二天清晨,阮甜早早来到工作室,开始测试美食展要展示的新配方。正当她专注地调整奶油比例时,门铃响了。抬头一看,是快递员,手里拿着一个精致的保温箱。
甜蜜时光冷链包裹,需要签收。
阮甜疑惑地签下名字,打开箱子,里面整齐排列着十二个小瓶子,每个都贴着标签：马达加斯加香草荚（A级）大溪地香草精华墨西哥香草粉……全是顶级且难以采购的原料,正是她新配方急需的。
箱子里没有署名,只有一张打印的纸条：祝美食展成功。——CSR基金
CSR——Corporate
Social
Responsibility,企业社会责任。程以清的风格,专业而含蓄。
阮甜拿起一瓶香草荚,浓郁甜美的香气立刻充满鼻腔。这是烘焙师梦寐以求的原料,价格昂贵得她平时只舍得少量使用。现在,整整十二种不同产地的顶级香草摆在她面前,没有附加条件,不求回报,只为支持她的梦想。
一滴泪水不受控制地滑落,砸在标签上。阮甜迅速擦干眼睛,但那种被理解、被支持的感觉已经深深烙在心上。
也许,只是也许,有些界限并非不可逾越。有些差异,可以在互相尊重的基础上共存。
阮甜拿起手机,犹豫了很久,最终只发了一条简短的信息：香草收到了,谢谢。
没有称呼,没有落款,就像那张纸条一样克制。但对她和程以清来说,这已经是一个开始——重新开始的第一步。
几乎立刻,回复就来了：新品需要测试的话,我这里有些专业意见（仅供参考）。
阮甜看着屏幕,嘴角不自觉地上扬。这太程以清了——即使是示好,也要保持那种专业的姿态。但现在的她,终于能看懂这笨拙背后的真诚。
好啊,专业先生。她回复道,不过这次按我的评分标准来。
放下手机,阮甜哼着歌回到操作台前。阳光透过窗户洒进来,为厨房镀上一层金色的光晕。新的一天,新的开始,或许,也是一段新关系的萌芽。
第九章
1、不是原谅不原谅的问题
国际美食展的早晨,阮甜站在展位前,手指不自觉地敲打着操作台边缘。甜蜜时光的展位不算大,但位置很好——位于专业烘焙区的中心,周围是几家知名连锁品牌。这个位置本应是小型工作室难以企求的,但主办方坚持说是随机分配。
随机林妙妙当时就嗤之以鼻,肯定是程以清搞的鬼。
阮甜没有反驳。自从收到那些匿名香草原料后,她陆续发现更多可疑的巧合：展位费被不知名赞助商支付、设备租赁合同上的优惠条款、甚至媒体名单上几位重要美食博主都被标记了偏好口味……每个细节都透露着程以清式的周密思维。
设备检查好了吗阮甜问道,将思绪拉回当下。
林妙妙比了个OK的手势：烤箱、搅拌机、冷藏柜,全部运转正常。食材也都按你的要求准备好了。
阮甜点点头,深吸一口气。今天是甜蜜时光迈向更大舞台的关键一步,她不能搞砸。过去一个月,她几乎将所有精力都投入到新品研发中——一系列以不同产地香草为主角的高级甜点,每种都搭配了独特的呈现方式。
展会正式开始,人流逐渐涌入。阮甜很快进入状态,向参观者介绍产品,分发试吃样品,偶尔现场演示制作过程。反响比预期的还要好,尤其是那款融合了三种香草的环球旅行马卡龙,很快就被抢购一空。
阮小姐,您的创意令人印象深刻。一位穿着考究的中年女士品尝完样品后说道,我是《美食家》杂志的编辑,有兴趣做个专访吗
阮甜正要回答,突然听到身后传来啪的一声响,紧接着是林妙妙的惊呼：糟了！
转身一看,操作台上的主烤箱冒着黑烟,显示屏一片漆黑。这台负责现场演示的关键设备,在最重要的时刻罢工了。
我马上叫维修！林妙妙抓起手机。
阮甜强作镇定地对编辑微笑：抱歉,设备出了点小问题。我们还有备用样品……
理解,大型活动常有这种情况。编辑递上名片,等您处理好了我们再聊。
编辑刚离开,林妙妙就凑过来：维修部说至少两小时才能来人！现场演示怎么办我们准备了那么久的香草舒芙蕾……
阮甜咬住下唇。舒芙蕾是今天的重头戏,需要现烤现吃,没有烤箱就等于失去了最吸引眼球的环节。
就在这时,一个穿着工作人员制服的年轻男子走过来：甜蜜时光设备问题是吗
烤箱坏了。林妙妙急切地说,有备用设备吗
男子检查了一下烤箱：电路板烧了,修起来需要时间。他思考了几秒,不过B区有一套备用展示设备,我可以申请调过来。
真的太感谢了！林妙妙眼睛一亮,需要填什么申请表吗
男子摆摆手：不用,特殊情况特殊处理。二十分钟就好。
阮甜疑惑地看着男子胸牌上的技术主管字样：请问您是……
张磊,设备部的。男子笑了笑,对了,程总监让我转告您,香草奶油的最佳打发温度是4到6度,不是常温。
阮甜瞪大眼睛——这分明是程以清通过这位张主管传递的信息。她一直习惯常温打发奶油,但程以清曾多次指出低温打发会更稳定。
没等她回应,张磊已经快步离开。二十分钟后,正如承诺的那样,一台崭新的多功能烤箱被推到了展位前,不仅功率更高,还自带精准温控系统。
这台比我们原来的好多了！林妙妙惊叹道,这个型号至少要提前半年预订,他们怎么会有备用
阮甜没有回答,因为她已经看到了烤箱侧面贴着的资产标签——诚金投资集团。这根本不是展会备用设备,而是程以清临时调来的公司资产。
接下来的展示异常顺利。新烤箱性能卓越,阮甜调整后的香草奶油也格外稳定。舒芙蕾完美膨胀,金黄酥脆的外皮下是柔软如云的内馅,配上不同产地的香草酱,成为当天最受欢迎的展示品。《美食家》的编辑在品尝后当即敲定了专访,还有几家高端酒店表达了合作意向。
展会结束时,阮甜累得几乎站不稳,但心里充满了久违的成就感。收拾展位时,她注意到张磊又出现了,正指挥工人搬走那台诚金的烤箱。
请等一下。阮甜叫住他,能帮我给程以清带句话吗
张磊略显尴尬：阮小姐,其实我……
我知道你不是普通工作人员。阮甜微笑,就告诉他,我想和他谈谈。明天下午三点,半岛咖啡厅。
张磊犹豫了一下,点点头：我会转达的。
回工作室的路上,林妙妙忍不住问：你原谅他了
阮甜望着车窗外流动的街景：不是原谅不原谅的问题……我只是想看看,我们是否都成长了。
2、75分,就是最完美的开始
半岛咖啡厅,三年前他们初次相遇的地方。阮甜特意提前半小时到达,选了靠窗的座位——正是当年程以清坐过的位置。
她点了一杯拿铁和一份柠檬挞,慢慢品尝着。咖啡厅的装潢有了些许变化,但氛围依旧优雅宁静。窗外的阳光斜斜地照在桌面上,形成一片温暖的光斑。
三点整,程以清推门而入。他穿着简单的白衬衫和深色西裤,没有领带,头发也比以前稍长,整个人看起来比记忆中柔和了许多。看到阮甜,他的脚步微微一顿,然后稳步走来。
你来了。阮甜说。
程以清在她对面坐下：谢谢你的邀请。
简单的问候后,两人陷入短暂的沉默。阮甜注意到程以清眼下有淡淡的阴影,像是长期睡眠不足的痕迹。他的手指在桌面上轻轻敲击,一个她从未见过的小动作——程以清向来厌恶任何不自律的习惯。
展会顺利吗程以清最终打破沉默。
多亏了那台烤箱。阮甜直视他的眼睛,还有香草奶油的建议。
程以清的嘴角微微上扬：张磊暴露了
从他说出‘程总监’那一刻起。阮甜也忍不住笑了,你找的‘演员’不够专业。
是我的失误。程以清承认,应该嘱咐他别提我。
又是一阵沉默。服务生送来程以清的黑咖啡,他道谢后没有加糖或奶,直接喝了一口。
你父亲恢复得怎么样他问。
好多了,现在每天坚持散步。阮甜停顿了一下,他……知道你匿名捐赠儿童医院的事了。
程以清的手指在杯沿停顿：他生气了吗
相反。他说我错看了你。阮甜轻声说,还告诉我一些……关于程家和我表姐夫公司的往事。
程以清的表情变得严肃：那是我叔叔负责的项目,手段确实不光彩。当时我刚入行,曾提出反对意见,但……他摇摇头,这也是我和家族企业保持距离的原因之一。
阮甜点点头。这个解释与父亲后来告诉她的情况吻合——当年逼迫表姐夫的不是程以清的父亲,而是他那位以铁腕著称的叔叔。
我本该早点告诉你这些。程以清说。
我也该给你机会解释。阮甜深吸一口气,程以清,我们之间的问题从来不只是你家人或前女友……而是我们看待关系的方式。
程以清沉默了片刻,然后从公文包里拿出一个文件夹：我想给你看这个。
阮甜打开文件夹,里面是一份手写的笔记,标题是《阮甜评分表》。与之前冷冰冰的财务分析不同,这份表格充满了个人观察：
创意能力：100分（永远能想出令人惊喜的配方）
专业精神：95分（除了偶尔过度追求完美）
对待孩子：100分（儿童医院的爱心课堂证明一切）
固执程度：85分（同时也是毅力的体现）
危机处理：90分（美食展上的表现令人印象深刻）
最后一栏是对我的耐心,分数处空白,只画了一个问号。
我不再用减分制了。程以清轻声解释,尝试为每个特质单独评分,而不是设定一个完美标准然后扣分。
阮甜的手指轻轻抚过那些字迹,胸口泛起一阵温暖。这个曾经用数字衡量一切的男人,现在用同样的语言表达着对她的理解和欣赏。
为什么有些栏是空白的她问。
因为我不确定。程以清难得地流露出不确定,比如……你是否还愿意给我机会。
阮甜没有直接回答,而是从包里拿出一个小盒子：尝尝这个。
程以清打开盒子,里面是一个精致的柠檬挞,造型与他们初次相遇时她做的几乎一模一样。
你做的他问。
阮甜摇头：你尝尝看。
程以清切下一小块放入口中,瞬间睁大了眼睛。挞皮偏厚,柠檬凝乳的酸度略高,尾调的薄荷几乎尝不出来——这绝不是专业甜点师的作品。
这是我做的。程以清难以置信地说,你怎么会有……
林妙妙给我的。阮甜微笑,她说你过去一个月每周都去工作室‘请教’,还非要亲手做一个完整的柠檬挞。妙妙尝过后说,‘难吃得要命,但诚意惊人’。
程以清的耳根红了：我想……理解你的世界。
就像我尝试理解你的评分表一样。阮甜轻声说,程以清,我们太不同了。你习惯分析和计划,我依赖直觉和灵感；你喜欢掌控一切,我享受意外惊喜……但也许正是这些差异,让我们能互相学习。
程以清深深地看着她：你的意思是……
75分。阮甜突然说。
什么
给你的柠檬挞打分,75分。阮甜的眼睛闪闪发亮,挞皮太厚,柠檬太酸,薄荷几乎尝不到……但这是我尝过最用心的甜点。
程以清愣了片刻,然后恍然大悟。他伸手握住阮甜的手：75分是个好开始。我们有足够的空间一起进步到100分。
不。阮甜反握住他的手,永远不要100分。因为那意味着没有成长空间了。
程以清笑了,那种发自内心的、阮甜很少见到的笑容：成交。永远留25分的进步空间。
阳光透过窗户洒在两人交握的手上,温暖而明亮。半岛咖啡厅的柠檬挞,从一场误会的起点,变成了重新开始的象征。
六个月后,甜蜜时光的第二家分店开业。这家位于金融区的高端店铺,主打甜点与金融的跨界体验,顾客可以通过互动屏幕了解每种甜点背后的科学原理和成本分析,既满足味蕾又满足好奇心。
简直是你俩的混血儿。林妙妙看着店内现代与传统交融的装修风格,调侃道,理性的浪漫主义,或者浪漫的理性主义者
阮甜笑而不答,忙着调整展示柜里的新品——平衡系列,每一款都标有两个分数：传统口味评分和科学分析评分。这是程以清和她的共同创意,象征两种视角的和谐共存。
开业剪彩时,程以清站在阮甜身侧,不再是那个高高在上的金融精英,而是平等的合作伙伴。张明霞和阮国栋也出席了,虽然座位被刻意安排在两端,但至少都表示了礼节性的问候。
我还是不明白你看上他哪点。阮国栋私下对女儿说,不过那小子确实帮了你不少。
他学得很快。阮甜看着正在帮客人讲解甜点化学反应的程以清,眼中满是骄傲,尤其是感情方面。
与此同时,张明霞也在问儿子类似的问题：你确定这就是你想要的生活甜点店跨界实验
程以清整理了一下袖口——那条印有卡通蛋糕图案的甜蜜时光限定款袖口,平静地回答：妈,您一直教导我追求卓越。而阮甜,她让我明白卓越不止一种定义。
开业派对结束后,程以清和阮甜回到他们新搬入的公寓。这里既有程以清喜欢的智能家居系统,也有阮甜坚持要的开放式厨房和大工作台。两人的物品和谐地共存着：他的财经杂志和她的甜品图谱,他的定制西装和她的彩色围裙,他的专业咖啡机和她的各种形状的饼干模具……
今天累了吧程以清帮阮甜按摩肩膀。
阮甜舒服地靠在他怀里：值得。我们的理念被接受了。
我们的。程以清重复这个词,嘴角上扬,听起来不错。
阮甜转身面对他,突然严肃起来：有件事我一直想问你。分手期间,你通过那么多方式帮我,却从不露面……为什么
程以清思考了片刻：因为我终于明白,爱一个人不是把她变成我想要的样子,而是支持她成为更好的自己——即使那意味着没有我。
阮甜的眼眶微微发热：傻瓜。
她吻上他的唇,尝到淡淡的咖啡和柠檬的味道——就像他们第一次相遇时那样,却又完全不同。因为这一次,他们真正理解了彼此的语言,找到了专属于他们的平衡点。
在爱情这道复杂的配方里,没有标准答案,只有不断尝试和调整。而对他们来说,75分,就是最完美的开始。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