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耳光响亮
我爸的耳光抽过来的时候,我嘴里还含着半口米饭。
废物!他吼得整栋楼都能听见,数学考不及格,还有脸吃饭
左脸火辣辣地疼,耳朵嗡嗡作响。我盯着餐桌上的油渍,数到三才敢抬头。我爸还保持着挥巴掌的姿势,手上的老茧在吊灯下泛着黄光。他今天又穿着那件旧军装,袖口的线头像几条死蚯蚓垂下来。
老赵,我妈过来拉他,孩子才十五岁...
十五岁老子十五岁都拿枪了!他一把甩开我妈,迷彩服肩章蹭过我的鼻尖,带着机油和汗臭味,看看你现在这熊样!站没站相坐没坐相!
我咽下那口冷饭,喉咙被饭粒刮得生疼。餐桌上那张58分的卷子被菜汤浸湿了,红色的叉号晕染开来,像几道血痕。
我去改错题。我抓起卷子往房间走。
站住!我爸一脚踹翻凳子,我让你走了吗
我妈拽我衣角,示意我服软。但今天不知道哪根筋搭错了,我居然梗着脖子顶回去:那您打死我得了。
空气凝固了两秒。
皮带抽下来的瞬间,我本能地护住头。铜扣划破小臂,血珠溅到数学卷子上,正好盖住那个58分。
老赵!我妈扑过来拦,打坏了明天怎么上学!
上屁学!这种废物不如早点去打工!我爸扯着皮带喘粗气,喉结上下滚动,我赵刚的儿子,数学考不及格传出去老子怎么见战友
我盯着他油亮的皮鞋尖,想起上周家长会,他坐在教室最后一排,腰杆挺得比军训时还直。班主任说赵磊最近上课走神,他当场就黑了脸。那天回家路上,他一言不发地走了五公里,我跟在后面数他的脚印,数到第一千零三十八个时,他回头瞪我:再考不及格,看老子怎么收拾你!
现在皮带还悬在头顶,我忽然觉得特别没意思。
我错了。我听见自己说,下次一定考好。
这招百试百灵。我爸哼了一声,把皮带穿回裤腰,金属扣碰撞的声音让我胃部抽搐。等他转身去阳台抽烟,我才发现后背全湿透了。
我妈用酒精棉擦我胳膊时,棉球黏在伤口上,疼得我直抽气。
你爸是为你好。她声音轻得像蚊子叫,他当年想考军校,文化课差三分...
知道,听过八百遍了。我缩回手,我去改题。
房间门关上的瞬间,书包里的手机震了一下。是阿龙发的消息:明天带你看点刺激的
我回了个滚,把手机扔到床上。卷子上的血渍干了,变成褐色的痂。我盯着那道错题看了十分钟,字母在眼前跳来跳去,最后变成我爸暴起的青筋。
窗外传来咳嗽声。我撩开窗帘,看见我爸蹲在楼下花坛边抽烟,火星忽明忽暗。他脚边躺着个捏扁的啤酒罐,月光下像具银色尸体。
凌晨一点,我还在抄错题。房门突然被推开,我爸端着杯牛奶进来,吓得我钢笔尖戳破了作业本。
喝了。他把杯子重重放在桌上,奶渍溅到草稿纸上,早点睡。
牛奶是冷的,表面结了层膜。我等他的脚步声消失在走廊,才把牛奶倒进花盆里。那株绿萝已经黄了三片叶子,和我爸养死的其他植物一样。
手机又震了。阿龙发来张照片:几辆改装摩托车在夜色中排气管喷着火,配文:明晚九点,老仓库,敢不敢来
我摩挲着胳膊上的血痂,回复:带我一个
第二天数学课,我在课本底下偷偷刷摩托车论坛。班主任王老师敲我桌子时,我差点把手机扔出去。
赵磊,她弯腰在我耳边说,校长找你。
校长室里坐着个穿警服的人,肩章上的星星比我爸的多两颗。
赵磊同学,警察推过来一部手机,认识这个人吗
屏幕上是阿龙的朋友圈截图:昨晚他发了个仓库定位,配文今晚飙车,输的裸奔。下面有条我的评论:带扳手不
开玩笑的...我嗓子发干,我们就是看看...
昨晚那个仓库发生械斗,警察点开另一张照片,满地碎玻璃里混着血迹,有人举报说看见你了。
我猛地站起来:不可能!我昨晚在家写作业!
你爸能作证吗
我张了张嘴,突然想起昨晚我爸值夜班。警察似笑非笑的表情让我胃里翻腾,就像每次我爸说老子当年时的感觉。
我能证明。王老师突然推门进来,昨晚赵磊在办公室补数学,九点半才走。
她手里拿着我的错题本,上面是昨晚抄的十遍公式。警察翻看本子时,我死死盯着自己的鞋尖——倒数第三页还画着摩托车的草图。
行吧。警察终于合上本子,提醒你朋友,改装车违法。
回教室路上,王老师突然问:你爸最近还打你吗
没...我下意识拉下校服袖子遮住皮带印,他...就那样。
她叹了口气,递给我一盒创可贴:保护好自己。
放学时阿龙在校门口堵我,他新打的唇环在夕阳下反光:警察找你干嘛
问昨晚的事。我推开他,你特么没去
去了啊,他咧嘴一笑,露出缺角的门牙,老子跑得快,不像黄毛被开了瓢。
我胃里一沉。黄毛是我们班纪律委员,上周刚记过我迟到。
你干的
阿龙凑近我耳朵:他手机里有你爸的举报信,说你家暴。
血液轰地冲上头顶。我想起上周黄毛确实借过我手机,说查单词...
放心,阿龙拍拍我肩膀,替你解决了。
他手劲很大,捏得我伤口生疼。远处传来摩托引擎声,阿龙的小弟们来接他了。
明晚老地方,他跨上摩托,教你甩尾。
他们呼啸而去,排气管喷出的尾气像我爸的烟圈。我站在路边翻手机,相册里确实有张照片——我趴在床上,后背全是皮带印,拍摄日期是上周三。
黄毛什么时候拍的阿龙又对他做了什么
回到家,我爸正在厨房煎鱼。油烟机轰隆隆响着,他回头看见我,锅铲停在半空:今天老师打电话了。
我书包带子滑到肘弯,冷汗顺着脊椎往下流。
说你最近...进步了。他把煎糊的鱼翻了个面,下周家长会,我去。
鱼尾巴焦黑地翘着,像阿龙摩托车的排气管。我突然很想问他知道黄毛的事吗,但最后只是嗯了一声。
晚饭时他破天荒给我夹了块鱼肚子,刺都挑干净了。我嚼着腥苦的鱼肉,听见他说:下个月退伍战友聚会,你一起去。
哦。
穿精神点,他抿了口白酒,李叔女儿也来,人家保送重点高中了...
我盯着他酒杯里的波纹,想起阿龙说的甩尾。摩托车急转弯时,后轮会擦出漂亮的弧线,像我爸抽皮带时的轨迹。
回房锁上门,我把黄毛的照片发到云端,然后删掉原图。阿龙的消息又来了:刚看到黄毛进医院了,哈哈
下面附了张病床照片,黄毛头上缠满绷带,像具木乃伊。
我盯着照片看了很久,突然很想让我爸也看看。看看他皮带抽出来的伤,看看他嘴里的废物儿子,看看这个世界真正的运行规则。
但最后我只是回复阿龙:明晚见
然后把手机塞到枕头底下,那里还藏着把美工刀——上周从我爸工具箱偷的。
2
暗夜轰鸣
我骗我爸说去林小雨家问作业。他居然信了,还往我书包里塞了盒牛奶——自从警察来学校后,他看我的眼神总带着点古怪的愧疚。
老仓库在城东废弃工业区,阿龙他们早到了。五辆改装摩托排成一列,车头灯把破厂房照得像个舞台。黄毛那事儿后,阿龙新收了几个小弟,其中一个染着绿毛,冲我吹口哨:优等生也来玩命
闭嘴。阿龙踹了他一脚,扔给我个头盔,试试我的车。
头盔内侧有干涸的血渍,闻着像过期番茄酱。我跨上那辆红色川崎,握把上缠着防滑胶带,摸起来和我爸的皮带一样涩。
油门拧到底就行,阿龙拍我肩膀,摔了算我的。
引擎咆哮的瞬间,我差点被后坐力掀翻。摩托车像头疯牛冲出去,风压挤得肺叶生疼。拐弯时我下意识捏刹车,后轮打滑甩出个惊险的弧线——居然成了。
牛逼啊!绿毛在后面鬼叫,第一次就会甩尾!
阿龙的眼睛在头盔后面发亮:再来个更刺激的
他带我们骑上环城高速。夜风灌进校服领口,时速表指针逼向100km/h。超车时几乎擦到护栏,金属摩擦的火星溅到手背上,烫出个小水泡。
怕了阿龙在风里吼。
我拧大油门超到他前面,后视镜里他比了个中指。
下高速时遇到查酒驾。警察挥手示意停车,阿龙突然加速冲卡:散!
我们像炸窝的马蜂四散逃窜。我拐进小巷时听见警笛声,后视镜里绿毛被按在地上,摩托车压着他一条腿。
心脏跳得快要炸开。我把车藏进拆迁楼,蹲在碎水泥板后面给阿龙发定位。手机光照亮腕表——九点四十,我爸该查岗了。
果然,三分钟后电话响起。我深吸口气才接:爸
在哪背景音里电视播着新闻联播,林小雨妈妈说没见你。
手指无意识抠着水泥碎屑:...在便利店买笔。
定位发我。
挂断后我浑身发冷。阿龙的消息跳出来:条子盯上绿毛了,你车别要了
我盯着那辆川崎,油箱上贴着我爸最恨的日文贴纸。远处警笛声越来越近,突然福至心灵,掏出美工刀划破油箱。
汽油汩汩流出,在月光下像条银色小溪。我退到安全距离,点燃作业纸扔过去——
轰!
热浪掀翻垃圾桶的瞬间,我拍下视频发给我爸:有人纵火!我在对面超市】
三辆消防车呼啸而过。我混在围观人群里,看火焰舔舐那辆川崎。我爸十分钟后赶到,一把攥住我手腕:伤着没
他手心全是汗,攥得我生疼。我摇头,他竟一把抱住我,迷彩服上的机油味呛得我咳嗽。
回家路上他破天荒没问细节。直到进门才说:以后晚上别出门。
我妈端来姜汤,眼睛红得像哭过。电视正播报突发新闻:...疑似黑社会纵火,警方已控制一名嫌疑人...
画面里绿毛满脸是血,正被押上警车。
现在的小孩...我爸摇头,突然瞥见我手背的水泡,这怎么弄的
泡面烫的。我缩回手。
他起身去拿医药箱,棉签蘸碘伏的动作笨拙得像拆炸弹。涂药时他呼吸喷在我手背上,带着浓重的烟味。
下周家长会,他突然说,我请了半天假。
我盯着他发顶新冒的白发,想起阿龙说你爸举报信在黄毛手机里。所以他是怕我告发他还是真信了我去便利店
半夜我被噩梦惊醒,发现手机十几条未读。阿龙发的最后一条是:绿毛把飙车的事全撂了,明天条子肯定找你
我轻手轻脚去客厅,我爸鼾声如雷。茶几上摊着他的工作笔记,最新一页写着:张队:赵磊可能卷入飙车党,明天我去趟派出所
日期是今天。
所以他知道。
回到房间,我翻出藏在床底的美工刀。月光下刀刃泛着蓝光,像阿龙摩托车的排气管。窗外突然闪过车灯,一辆没挂牌的面包车停在楼下,车里人影晃动的轮廓莫名眼熟。
手机又震,是陌生号码:你爸举报过我们三次,明天该还债了
我撩开窗帘,面包车后窗缓缓降下——黄毛缠满绷带的脸在月光下像具骷髅,他举起手机,屏幕正播放一段视频:我爸穿着警服(他早退伍了!)在仓库检查摩托车,然后画面切到今天火灾现场...
合成视频。但足以让我爸百口莫辩。
面包车开走时,后箱门缝里掉出个东西。等车尾灯消失,我溜下楼捡回来——是阿龙的骷髅头钥匙扣,上面沾着新鲜的血迹。
我攥着钥匙扣站在玄关,突然听见我爸卧室传来响动。门缝下光影晃动,他居然这个点还没睡。
手机屏幕亮起,阿龙又发来消息:明晚老仓库,单独来,否则视频发教育局
我慢慢走回房间,把美工刀塞进书包。书桌上摆着全家福,我爸搂着八岁的我,两人都穿着迷彩服,笑得像个真正的父子。
相框背面夹着张纸条,是我爸的笔迹:儿子,对不起
没写日期,纸角已经泛黄。
3
替罪羔羊
派出所的日光灯管嗡嗡作响,晃得人头晕。
认识这个人吗警察推过来一张照片,绿毛的鼻环在闪光灯下反光。
我摇头,指甲抠进掌心。对面张队长——我爸笔记里提到的张队,正用钢笔敲着笔录本:监控显示昨晚火灾前,你和五个改装车骑手出现在工业区。
我去买模型漆。我从书包里掏出事先准备的田宫漆,学校航模比赛用。
漆瓶生产日期是上周,收据上的时间却改成了昨晚。这招是和黄毛学的——他以前总伪造假条。
张队眯起眼:你爸知道吗
知道。我直视他眼睛,他说工业区路灯坏了,让我别去。
钢笔敲击声停了。张队转头看向单向玻璃,那里肯定站着什么人。我突然想起我爸笔记里的明天去派出所,胃里像塞了块冰。
门开了。我爸穿着那套旧军装进来,肩章熨得笔挺。他没看我,径直走到张队旁边:问完了吗
老赵,张队叹气,你儿子可能牵扯团伙作案...
他昨晚在家。我爸打断他,九点二十到十一点,我在阳台能看见他房门。
我猛地抬头。他在撒谎——昨晚这个点我明明在烧摩托车。
张队皱眉:但监控...
工业区监控上个月就坏了。我爸从公文袋抽出份文件,这是管委会证明。
文件右下角盖着鲜红的公章。张队仔细检查时,我看见我爸后颈的汗珠滑进衣领。他今早明明说要去上班,什么时候搞到的证明
离开时,我爸攥着我手腕往外拖。警局走廊的绿漆墙皮剥落成奇怪的形状,像阿龙摩托车上烧化的贴纸。
那辆川崎,他突然在楼梯口停下,油箱是你划的
我浑身血液瞬间冻结。
汽油燃烧痕迹很明显。他松开我,从兜里掏出阿龙的骷髅钥匙扣,这个掉在车旁边。
钥匙扣上的血迹已经干了,在阳光下呈褐红色。我爸摩挲着那个骷髅头,喉结滚动:黄毛昨晚转院了,颅骨骨折。
不是我干的!
我知道。他声音突然哑了,是阿龙。
停车场里,他解锁那辆破桑塔纳,车门发出垂死般的吱呀声。我僵在原地——副驾驶上放着个透明证物袋,里面是染血的扳手。
上车。他发动车子,带你见个人。
车开往城郊方向。收音机里放着军歌,我爸跟着哼了两句,突然说:我退伍后协助警方盯改装车团伙半年了。
我攥紧安全带。所以仓库那次他不是碰巧值班
阿龙他们走私零件,还涉嫌故意伤害。他瞥了眼扳手,但每次抓捕都有人通风报信...
车子拐进疗养院大门。前台护士见到我爸就笑了:赵警官又来啦老爷子今天精神不错。
警官
三楼病房里,个干瘦老头正在看军事杂志。我爸立正敬礼:报告首长!人带来了!
老头抬头,左眼是浑浊的灰白色:这就是小磊过来我看看。
他布满老年斑的手抓住我胳膊,正好按在皮带抽出的旧伤上。我疼得吸气,老头却笑了:骨头挺硬,像你爸当年。
我爸站在窗边,背影笔直得像杆枪:首长,我想提前收网。
就为这小子老头嗤笑,计划了半年...
阿龙盯上他了。我爸递过我的手机,屏幕上正是黄毛发的威胁视频,今天派出所也是有人举报。
老头独眼盯着我:知道为什么你爸能开管委会证明吗
我摇头。
因为那片区监控真是他弄坏的。老头笑得咳嗽起来,这傻子蹲了三个晚上才找准线路。
我爸耳根通红:首长!
回程路上,车里的沉默震耳欲聋。路过工业区时,我爸突然拐进小路,停在那片烧黑的废墟前。
今晚别去仓库。他盯着后视镜,阿龙约你几点
我喉咙发紧:...九点。
七点跟我走。他挂倒挡,穿暗色衣服。
晚饭时我妈做了红烧鱼。我爸破天荒给我夹了鱼肚子,自己啃刺多的尾巴。电视里正播绿毛的审讯新闻,他突然说:换台吧。
别换!我脱口而出,我想看。
绿毛脸上打着马赛克,但缺角的门牙很明显。记者说嫌疑人供出同伙,画面切到模糊的飙车视频,我的校服一闪而过。
我妈筷子掉了。我爸却像没看见似的,专心挑着鱼刺:明天家长会,我穿警服去。
你早不是警察了!我妈突然尖叫,装什么装!
碗摔在地上碎成几瓣。我爸弯腰去捡,后脑勺的白发在吊灯下特别刺眼:协助办案也是警察。
我蹲下帮他捡碎片,发现他手在抖。一块瓷片割破他指尖,血珠滴在优秀辅警的奖状上——那东西一直压在玻璃板底下,我从来没注意过。
回房锁上门,我翻出床底的美工刀。刀刃在台灯下泛着冷光,像阿龙说的今晚做个了断。
手机震动,陌生号码发来定位:带扳手来,就你一人
附的照片让我呼吸停滞——我爸的旧警服挂在仓库横梁上,下面堆着轮胎和汽油桶。
我盯着照片直到屏幕变暗。镜子里的人嘴角淤青还没消,眼神却像极了那个说要提前收网的赵警官。
书包里的扳手是上周从我爸工具箱偷的,现在该物归原主了。
4
陷阱与火光
我爸的旧警服挂在仓库横梁上,袖口的线头在穿堂风里摇晃,像条上吊的蛇。
我躲在生锈的集装箱后面,看着阿龙往汽油桶里扔布条。他今天没戴唇环,右臂缠着绷带——昨晚警局照片里还没有。
赵磊那怂货肯定不敢来。绿毛蹲在摩托车旁玩打火机,他居然这么快就放出来了
阿龙踹了脚汽油桶:他爸会来。
原来目标从来不是我。
远处传来引擎声,阿龙立刻熄了手电。月光下几个人影快速分散,有个瘦高个往我这边摸过来——是黄毛!他头上绷带拆了一半,露出缝针的伤口,手里攥着根钢管。
我屏住呼吸,摸出兜里的扳手。黄毛经过集装箱时,我突然伸脚绊他。他栽倒的瞬间,我扑上去用扳手抵住他喉咙:视频在哪
操!他眼球凸得像金鱼,阿龙!赵磊在——
扳手砸下去时手感很怪,像敲了个烂西瓜。黄毛瘫在地上抽搐,我抢过他手机,相册里全是偷拍:我爸在停车场交接文件、在疗养院敬礼、甚至昨晚在派出所走廊擦汗。最新一段视频是我家楼道,拍摄时间是两小时前。
阿龙的声音从仓库深处传来:黄毛
我拖着昏迷的黄毛藏进集装箱,扒下他的黑外套套在身上。手机突然震动,是我爸:就位,别妄动
抬头看见仓库二楼有个红点闪了三下——老头说过这是警方信号。可我爸明明让我七点跟他走,现在才六点半!
阿龙突然吹了声口哨。绿毛们推出来个人形麻袋,麻袋疯狂扭动,发出闷哼。
赵警官,阿龙扯开麻袋口,惊喜吗
月光下,我妈的头发糊了满脸,嘴角渗着血丝。阿龙拽着她头发往后拉:听说你老公最爱打人
我扳手都举起来了,却看见我妈眨了眨眼——她右眼下方有颗痣,但这个我妈没有。
假人
我老婆呢我爸的声音从四面八方传来,警用扩音器的回声效果让阿龙原地转圈。
绿毛突然指向二楼:那儿!
阿龙刚举起钢管,仓库顶棚突然炸开刺眼的白光。直升机轰鸣声中,那个独眼老头的声音通过喇叭震得铁皮颤抖:放下武器!你们被包围了!
真警察!
我趁乱冲向摩托车。阿龙却抢先一步跨上川崎,拽着假我妈当人肉盾牌。他发动引擎的瞬间,我抡起扳手砸向油箱——就像烧掉那辆红川崎时一样。
汽油喷了阿龙满腿。他愣了一秒,突然狞笑着掏出打火机:一起死啊!
磊磊跑!假我妈猛地用头撞阿龙下巴。打火机脱手飞向汽油滩,我扑过去用外套盖火的瞬间,听见枪响。
阿龙捂着肩膀从摩托上栽下来。二楼狙击镜的反光一闪而过,是我爸的首长。
警察冲进来时,阿龙还在嘶吼:赵刚!你儿子早是我们的人了!他烧车!他打伤黄毛!
我被按在地上拷手铐,脸颊贴着冰冷的水泥地。透过无数条腿的缝隙,看见我爸蹲在阿龙面前,慢条斯理地展开一张纸:认识这个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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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黄毛的验伤报告。
颅骨骨折是摩托车砸的,我爸的声音像淬了冰,而赵磊那晚烧车时有不在场证明——我拍的视频。
他掏出手机,画面里我正蹲在便利店门口系鞋带,时间显示是火灾发生时。
假的!那晚我明明在烧车!
阿龙被拖走后,老头杵着拐杖过来踹我一脚:演技不错啊小子,哭得跟真死了妈似的。
原来他们早就计划好让我当诱饵。
回家路上,我爸开车的手还在抖。后座放着那件假警服,领口有我妈绣的赵字。
黄毛手机...我嗓子哑得厉害,有咱家楼道视频。
我爸急刹车停在路边,夺过手机翻看。视频里,我妈被两个戴口罩的人架进电梯,时间显示是三小时前——正是我爸让我换暗色衣服的时候。
操!他一拳砸向方向盘,声东击西
家里一片狼藉。我妈的拖鞋翻在玄关,炖了一半的汤还在灶上冒泡。餐桌上有张纸条:想要人,赵磊单独来码头
落款画着个骷髅头,和阿龙钥匙扣上一模一样。
我爸掏出配枪上膛——原来他真是警察。
你留这儿。他抓起车钥匙,别报警。
他们要我!我拽住他胳膊,用我换妈!
他甩开我时用了十成力,我撞到墙上,后脑勺嗡的一声。
听着,他揪住我衣领,阿龙只是小喽啰,背后的人三年前就想要我命。
他拉开衣柜暗格,里面整齐码着十几本案卷,最上面写着12.11特大走私案。
我卧底时害他们损失三千万,他抽出张照片,这是他们老大。
照片上的刀疤脸我在疗养院见过——是那个首长!
现在懂了我爸把枪塞进后腰,老头假扮首长就是为了钓出余党。但阿龙今天这出...
电话突然响起。视频里我妈被绑在椅子上,刀疤脸用枪抵着她太阳穴:赵警官,好久不见。
背景是码头集装箱的编号:B217。
我爸脸色瞬间惨白。这个编号在案卷里出现过,是三年前交易失败的地点。
我马上去。他抓起车钥匙,别动我老婆。
刀疤脸却笑了:让你儿子来,就现在。
挂断后,我爸突然给了自己一耳光,声音响得我浑身一颤。
听着,他抓住我肩膀,码头B区有个废弃观察哨,钥匙在门垫下。
他拆下配枪弹匣,把空枪递给我:拿着吓唬人。然后从鞋柜夹层取出把真手枪,我抄近路先到。
我握着空枪,突然想起他打我时的样子。皮带抽下来前,他总会说同一句话:男子汉要扛得住打
5
码头生死局
码头的探照灯把集装箱照成惨白色。我数到B217时,后背已经湿透,手里的空枪像块烙铁。
门吱呀一声打开,刀疤脸坐在油桶上擦枪,我妈被绑在旁边椅子上,嘴里塞着布条。她看见我,拼命摇头,眼泪把妆冲花了。
赵警官的种还挺带种。刀疤脸咧嘴一笑,金牙在灯光下泛着冷光,枪扔过来。
我握紧枪柄:先放人。
他打了个响指,阴影里走出两个人——黄毛和绿毛!黄毛头上缠着新绷带,手里拎着汽油桶;绿毛推着辆摩托车,正是我烧掉的那辆红川崎。
惊喜不阿龙从集装箱顶跳下来,唇环闪着寒光,警局里都是我们的人。
原来如此。派出所、疗养院、甚至那个首长,全是戏。
我爸呢
刀疤脸起身,枪口抵住我妈太阳穴:三年前B217,赵刚害我折了六个兄弟。他拇指扳开击锤,今天让他也尝尝滋味。
阿龙突然抢过我手里的枪,对准我膝盖:先废条腿
扳机扣动的瞬间,我妈从椅子上弹起来撞向刀疤脸。空枪咔嗒一声,阿龙愣神的功夫,我扑向油桶后的阴影——我爸说的观察哨就在那里!
枪声炸响,子弹打在我脚边溅起火星。我翻滚着躲到集装箱后面,摸到门垫下的钥匙时,手心全是血——不知什么时候被划破了。
观察哨是个铁皮阁楼,窗户正对B217。推开门的瞬间,霉味混着血腥气扑面而来。地上扔着个对讲机,沾血的那台显然是我爸的。
窗外,刀疤脸正拽着我妈头发往摩托车上拖:赵刚!再不出来,老子当你面轮了她!
对讲机突然沙沙响起:磊磊...听得到吗...是我爸的声音,气若游丝。
爸!你在哪
通风管...后面...
我趴在地上找,终于在墙角发现松动的地板。掀开后是条垂直铁梯,我爸蜷缩在底部,腹部一片血红。
钥匙...他指着我身后,发射器...
墙上的消防箱里藏着个遥控器,标着12.11专案。我爸挣扎着按下对讲机:现在...推红色按钮...
刀疤脸正在泼汽油,阿龙举着打火机狂笑。我按下红色按钮的瞬间,整个码头断电了。
绝对的黑暗中,我妈突然高喊:蹲下!
枪声从四面八方响起。夜视镜的绿光里,真正的特警从各个角落涌出。刀疤脸咒骂着朝声源开枪,却打中了绿毛——那小子惨叫一声栽进海里。
我顺着铁梯滑下去扶我爸。他脸色白得像纸,却死死抓着我的手:B217...第三个油桶...
码头恢复供电时,战斗已经结束。刀疤脸被狙击手打中肩膀,阿龙抱着头跪在地上,黄毛早不知跑哪去了。
我爸被抬上救护车前,指了指那个标着B217-3的油桶。特警撬开后,里面是整箱的氟硝西泮——和三年前结案时缴获的一模一样。
卧底期间...我调包了证物。我爸攥着我的手,他们追杀我...是为这个...
他声音越来越弱。我跟着救护车跑,直到护士关上门。回头看见我妈被女警裹着毯子,手里捧着热水,眼神呆滞得像具空壳。
警察做笔录时,我在观察哨地板下发现了更可怕的东西——三年前的旧报纸,头条是《缉毒英雄赵刚击毙六名毒贩》,配图里我爸举着枪站在同样的油桶旁。但报纸边缘有行小字:证人指认赵刚私自调包证物。
原来刀疤脸说的六个兄弟,是被我爸亲手击毙的毒贩。
天亮时,老头——不,真首长坐着轮椅来了。他看完油桶里的东西,独眼里闪着寒光:赵刚这傻子...替我们背了三年黑锅。
原来三年前调包证物的另有其人。
重症监护室外,我妈终于开口:你爸从来没打过你。
什么
皮带印是他自己抽的。她摩挲着我胳膊上的旧伤,为了让你恨他...这样出事时你不会被牵连。
我想起那些突如其来的耳光,那些毫无道理的责骂,还有他每次打完我后,半夜偷偷给我涂药的粗糙手指。
护士突然推门出来:病人醒了,要见儿子。
我爸躺在各种仪器中间,像个被缝补过的破布娃娃。他示意我靠近,呼吸面罩上全是白雾:对不起...
皮带。我嗓子哑得厉害,为什么
他眼皮颤了颤:退伍那年...有伙人绑架幼儿园...我没带枪...只能看着...
一滴泪顺着他眼角滑落:后来...见你调皮...就怕...
监护仪突然尖啸起来。医生冲进来把我赶出去,最后一眼看见我爸努力指向自己胸口——那位置是警号,他珍藏了十年的警号。
抢救持续到黄昏。我在消防通道找到阿龙落下的手机,相册最新照片是黄毛拍的——我爸在派出所走廊,正往张队口袋里塞信封。
放大看,信封里是管委会的监控证明。
原来他早就准备好了一切。
监护仪拉成长音时,我妈的哭声像把钝刀割开我的胸腔。医生走出来摇头,手里拿着个染血的警官证。
我翻开内页,照片上的我爸穿着崭新警服,日期是三个月前——他复职的第一天。
背面夹着张纸条,字迹歪斜得像蚯蚓:磊磊,男子汉要扛得住打,更得扛得住爱。
6
葬礼与真相
葬礼那天下了小雨。
我爸的警服挂在灵堂中央,肩章上的星星比活着时还亮。我妈坚持要放那张全家福——八岁的我穿着迷彩服骑在他脖子上,两人笑得像拥有了全世界。
节哀。张队递给我一个盒子,老赵的私人物品。
盒子里是部旧手机,锁屏是我初中毕业照。我试了生日、他警号都不对,最后输入1221——我挨过最狠的那顿打的日期。
手机里只有三段视频。
第一段拍摄于三年前,我爸躲在车里偷拍刀疤脸交易,镜头抖得厉害。突然有人敲车窗,画面剧烈晃动后黑屏,只剩他的喘息声:证物调包了...我被发现...
第二段是三个月前,他对着镜头整理新警服:复职审批通过了。磊磊中考结束就告诉他真相...
最后一段拍摄于他被捅伤那晚。视频里他满身是血,手指在镜头前颤抖:磊磊...B217油桶里有真相...爸爸爱你...
我攥着手机直到指节发白。灵堂外,首长正和我妈说话:...专案组重启调查,赵刚的抚恤金按烈士标准...
我妈突然把茶水泼在他轮椅上:滚!
所有人都愣住了。她浑身发抖,指甲掐进掌心:三年前...是你调包的证物...赵刚替你背锅...
首长独眼眯起:证据呢
他录了视频。我举起手机,藏在阿龙的摩托车上。
其实视频里根本没提首长,但老头脸色瞬间变了。他猛地去掏轮椅暗格,张队一个箭步按住他:独眼龙,等你好久了。
轮椅夹层里是把袖珍手枪,枪柄上刻着B217-3——和码头油桶编号一样。
葬礼结束后,我妈带我去了趟派出所。证物室里,张队指着缴获的氟硝西泮说:这批药被替换过,真的早就...
在阿龙车上。我接过话,被我爸藏起来了。
张队挑眉:你怎么知道
摩托车座垫有拆卸痕迹。我回忆着那辆红川崎,阿龙从不让别人碰它。
我们在报废场找到了那辆车。座垫下的暗格里是个防水袋,装着三年前失踪的真毒品,还有份签收单——首长的亲笔签名。
回家的出租车上,我妈突然说:皮带是他用左手抽的。
什么
你爸右肩有旧伤,使不上劲。她望着窗外,那些伤看着吓人...其实连皮都没破...
雨滴在玻璃上蜿蜒成河。我想起每次挨打后,伤口总是火辣辣地疼,但从没留下疤痕。
客厅里摆着签收单的复印件。我妈边泡茶边说:明天记者要来采访,你...
不去。我抓起书包回屋,他不是为了当英雄才死的。
关上门,我从床底翻出美工刀。刀刃上映出我通红的眼睛,像极了那天在派出所,我爸说谎时发红的耳根。
手机突然震动,是黄毛的消息:阿龙越狱了
紧接着发来张照片:监狱围墙的铁丝网被剪开,地上扔着把染血的钳子。
我盯着照片看了很久,突然笑了。阿龙不知道,真正的证据已经交给警方。就像我爸不知道,我早发现他半夜偷偷给我涂药时,用的都是最贵的进口药膏。
书桌抽屉里有盒未拆封的模型漆,是我爸最后给我买的东西。说明书上贴着他写的便签:喷漆时戴口罩,有毒
我拆开包装,把红色漆瓶摆在全家福旁边。镜框里,我爸的警徽在台灯下闪闪发亮,像他从未说出口的爱,沉默又滚烫。
7
复仇的阴影
阿龙越狱的第三天,我家门锁被撬了。
凌晨两点,我被玻璃碎裂声惊醒。摸出枕头下的美工刀,光脚踩在地上时,碎渣扎进脚掌也顾不上拔。
客厅里,月光照着被翻乱的抽屉。我爸的警服不见了,茶几上摆着个汽油桶模型——和码头那个一模一样,底部刻着B217。
手机屏幕突然亮起,黄毛发来视频:阿龙站在某个天台上,背后是城市夜景。他举起我爸的警服,用打火机点燃袖口,然后对着镜头比了个割喉的手势。
明晚十点,老仓库,一个人来
视频最后闪过半张人脸——是绿毛!那小子居然没死
我盯着燃烧的警服,突然想起我爸手机里那段遗言。他说B217油桶里有真相,但警方已经收缴了那批毒品...除非还有遗漏。
清晨的报废场弥漫着铁锈味。那辆红川崎还在原地,座垫却被人割开了。我在油箱缝隙里摸到个硬物——微型存储器,用防水胶布粘在金属夹层里。
回家路上,便利店电视正播通缉令。阿龙的照片占满屏幕,下面的悬赏金额高得离谱。老板娘嚼着口香糖说:这疯子昨晚抢了加油站。
在哪
城北啊。她指着电视,就你家那片...
我撒腿就跑。拐进小区时,看见我妈正被两个警察围着做笔录。她手里攥着烧焦的警徽,那是我爸下葬时她偷偷留下的。
又来了邻居王婶拦住我,你家这半个月遭三次贼了!
三次除了昨晚和...
我突然想起我爸头七那天,我妈说衣柜被人动过。当时以为是记者来采访弄乱的。
卧室里,我掀开床板——藏在夹层的美工刀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张照片:阿龙和绿毛站在码头,手里举着12.11专案的档案袋。拍摄日期是我爸葬礼那天。
存储器插进电脑,跳出来的文件让我的手抖得握不住鼠标。那是段加密的监控录像,显示三年前首长亲手调换证物后,把真毒品交给了...张队!
画面角落的时间戳清晰可见:2019.12.11
23:17,正是我爸遇袭前半小时。
手机震动,张队发来消息:鉴定结果出来了,你爸手机视频是真的
我盯着屏幕上张队接过毒品的画面,胃里翻江倒海。所以那天在码头,他是故意放走刀疤脸的
磊磊!我妈在门外喊,张队长来了!
我迅速拔出存储器塞进袜子。客厅里,张队正给我妈看一份文件:...赵刚的烈士称号批下来了。
他警服袖口沾着机油渍,和视频里一模一样。我假装系鞋带,偷瞄他腰间——配枪套上有个磨损的Z字,正是我爸名字的首字母。
学校那边请好假了张队拍拍我肩膀,明天烈士表彰大会...
张叔,我抬头直视他眼睛,我爸最后说了什么
他眼神闪烁:就...让你好好学习。
撒谎。我爸临终明明说的是B217油桶里有真相。
他们走后,我翻出我爸的旧工具箱。最底层藏着把车钥匙,标签写着桑塔纳备用——那辆破车明明早就报废了。
地下车库B区217号车位停着辆落灰的面包车。钥匙插进去的瞬间,警报器尖啸起来,吓得我差点跪下。
车厢里堆满监控设备,仪表盘下贴着张字条:磊磊,如果是你找到这辆车,说明爸爸失败了。记住,12月11日永远不是终点。
副驾驶座上放着个牛皮纸袋,里面是首长和张队的银行流水,最近一笔大额转账就在上周。还有把钥匙,标签写着老仓库-东侧门。
回家时我妈正在烧纸钱。火光映着她憔悴的脸,我突然发现她鬓角全白了。
妈,我蹲在她旁边,张队以前常来我家吗
你爸出事后才熟的。她往火盆里扔了张照片,怎么了
照片是我爸和战友的合影,张队站在最边上,手搭在我爸肩上。现在看,那姿势更像在搜他口袋。
半夜我撬开老仓库东侧门。锈蚀的铁门后是间密室,墙上贴满案件照片,中间用红线连着首长和张队的名字。
角落里堆着十几个汽油桶模型,每个底部都刻着B217。我拧开其中一个,里面是录音笔:...货在码头B217-3,老规矩,三七分...——是张队的声音!
正听得入神,身后铁门突然咣当一声。阿龙叼着烟靠在门框上,唇环在打火机光下泛着冷光:找到宝贝了
他身后站着绿毛和黄毛,三人手里都拿着钢管。我慢慢后退,摸到墙上的电闸开关。
你爸挺能藏啊。阿龙踢翻一个汽油桶模型,可惜密码还是被我破了——1221,你挨打那天。
原来他也看过我爸的手机。
张叔知道你们来吗我故意问。
阿龙表情一僵:关他屁事!
就是这瞬间!我拉下电闸,整个仓库陷入黑暗。凭记忆冲向密室小门时,背后传来钢管砸中汽油桶的闷响。
操!他往东边跑了!
东侧门外停着那辆面包车。我发动引擎的瞬间,阿龙扑到挡风玻璃上,唇环磕出个蜘蛛网状的裂痕。
你爸该死!他隔着玻璃吼,张队说了,下一个就是你!
我一脚油门把他甩下去。后视镜里,三人追了几步就停了,阿龙举起手机拍摄车牌——他根本是故意放我走的!
回到家,我妈房间亮着灯。我悄悄把存储器藏进闹钟里,刚躺下就收到张队短信:明天大会提前到八点,我接你们
窗外,那辆面包车还停在小区外。仪表盘上的纸条在月光下微微发亮:12月11日永远不是终点。
明天就是12月11日。
8
烈士的陷阱
闹钟显示凌晨四点。我盯着天花板,脑子里全是阿龙那句张队说了,下一个就是你。
面包车还停在街对面,雨刷器上夹了张罚单——是张队常用的那种蓝色单据。我蹑手蹑脚溜过去,罚单背面有行小字:八点前带证据到老地方。
老地方我爸的密码总是1221,老仓库东侧门钥匙藏在工具箱...突然福至心灵,我翻出手机查日历——12月11日是三年前案发日,而老地方只能是码头B217!
储物间的旧书包里,藏着从面包车上拿的录音笔。我把它塞进烈士表彰大会的邀请函夹层,手指碰到个硬物——是张队昨天给的流程表,背面印着安保负责人:张振国。
天刚亮,我妈就换上了黑衣。她对着镜子别我爸的警徽,手指抖得怎么也戴不正。
我来吧。我接过徽章,金属冰凉刺骨。
你爸...她突然哽咽,他最喜欢你给他别徽章。
我记得。每次他穿警服出门,都会蹲下来让我帮他别。那时候他的肩章还没旧,笑起来眼角的皱纹像展开的扇子。
张队的车准时到了。他今天穿着礼服,胸前别着三等功勋章,后视镜上却挂着阿龙的骷髅头钥匙扣。
紧张吗他透过后视镜看我,待会儿你要代表家属发言。
张叔,我摩挲着邀请函,我爸最后破的案子是什么
方向盘突然打滑。张队咳嗽两声:就...码头那个走私案啊。
撒谎。法医说阿龙肩上的枪伤和我爸的配枪吻合,但面包车里的录音证明,开枪的是张队自己。
大会堂门口站着两排武警。绿毛穿着志愿者马甲在发矿泉水,看见我时瞳孔骤缩。他耳麦里传来刺啦的电流声,明显在和谁通话。
妈,我突然挽住她胳膊,我想去洗手间。
女厕隔间里,我从窗户翻到后院。那辆面包车就停在树丛后,车门虚掩着。
车内GPS闪着红点,目的地设为码头B217。仪表盘下多了个黑色装置,显示屏正在倒计时:01:23:17...
炸弹!
我扯断导线时,后颈突然一凉。绿毛的匕首抵着我:别动,张队要和你说话。
他递来手机,屏幕里张队正站在演讲台上,身后是我妈的背影:小磊,你爸藏的东西呢
什么东...
别装傻!他声音突然狰狞,阿龙说你在老仓库找到了录音!
视频背景里,首长被人搀扶着入座。张队趁机压低声音:现在去码头,用证据换你妈。
画面切换到我妈所在的贵宾席,绿毛的同伙正给她递茶——杯底隐约有白色粉末。
我踹开车门撞翻绿毛,他匕首划破我肩膀,但我顾不上疼。狂奔向大会堂时,手机又响,是段新视频:阿龙站在码头油桶旁,手里拿着引爆器。
十点整,B217见。迟到一秒就引爆大会堂——倒计时正好还剩一小时。
大会堂后台乱成一团。我在消防通道堵住准备登台的张队,他警服下鼓出一块——是枪!
张叔,我举起存储器,我爸的录音在这。
他眼神瞬间贪婪:给我!
先让我妈回家。
不行!他一把掐住我脖子,首长要亲眼看到...
我猛踩他脚趾,趁他吃痛把存储器塞进他口袋,同时顺走了他后腰的手铐钥匙。
台上主持人正在念我爸的名字。张队整理警服上台,满面悲痛地接过烈士证书。我溜回观众席,我妈已经眼神涣散,手里的矿泉水洒了一半。
妈!吐出来!我抠她喉咙,邻座志愿者立刻按住我:小朋友别闹,你妈妈只是头晕。
是黄毛!他伪装得太好,连伤疤都用粉底盖住了。我佯装顺从,暗中把张队的钥匙塞进我妈手心,在她耳边说:去面包车...报警...
她眼皮沉重地眨了下,这是我们的暗号——小时候我爸加班,她就这样眨眼睛让我别等门。
十点差十分,我趁乱溜出大会堂。码头方向传来警笛声,但GPS显示面包车仍停在原地——我妈没逃出去!
B217区域空无一人。油桶旁扔着个手机,正在视频通话:大会堂贵宾席里,首长起身离场,两名武警架着我妈跟上去。
阿龙的声音从背后传来:东西呢
我转身,他站在起重机阴影里,引爆器挂在指尖打转。
张队已经拿到了。我慢慢后退,就在他警服内袋。
阿龙脸色突变,掏出手机拨号。趁他分神,我扑向油桶后的控制箱——我爸的纸条说过12月11日不是终点,而今天是12月10日!
果然,控制箱里藏着个改装过的遥控器,按钮旁贴着我爸的字迹:按下去。
阿龙发现上当,举刀冲来时,我按下按钮。整个码头瞬间断电,唯有B217-3号油桶亮起荧光标记——那是警方狙击手的瞄准点!
枪响的同时,阿龙手里的引爆器应声而碎。特警从四面八方涌来,张队却被堵在大会堂——面包车里的录音正在全网直播!
你算计我!阿龙捂着流血的手腕怒吼。
我捡起他掉落的手机,视频里首长正被便衣按倒,我妈安全地坐在警车里。
不,我踩碎手机,是我爸算计了你们所有人。
警车押走阿龙时,我在油桶底部摸到最后一封信。我爸的字迹力透纸背:磊磊,如果你看到这封信,说明他们上钩了。三年前我没能完成的,今天你做到了。记住,男子汉不只要扛得住打,更要守得住真相。
落款日期是三年前,他遇袭的那天。
9
迟来的勋章
医院的消毒水味钻进鼻腔,我坐在我妈病床边,用棉签蘸水润她干裂的嘴唇。医生说镇静剂剂量不大,但她眼角一直有泪。
电视里循环播放着新闻:张队和首长戴着手铐被押上警车,阿龙团伙全部落网。镜头扫过大会堂,有个警察正从张队警服内袋掏出个东西——根本不是存储器,而是我爸的警徽。
醒了护士拉开窗帘,你妈妈体征平稳,休息就好。
阳光照在我妈脸上,她睫毛颤了颤,突然抓住我的手:磊磊...你爸的警徽...
在这。我从兜里掏出另一枚,他一直随身带着的备用徽章。
其实真的那枚已经作为证物上交了。张队以为那是存储器,因为我在上面贴了张迷你SD卡,里面只有一句话:赵刚从未背叛警队。
手机震动,黄毛发来消息:阿龙要见你
他还躺在急诊室,手腕缠着绷带,警察在门口守着。见到我,他第一句话是:你爸早料到了
病床上的监视器曲线剧烈波动。我拉开窗帘,让阳光照在他苍白的脸上:三年前他故意放走刀疤脸,就为钓出幕后黑手。
放屁!阿龙挣扎着坐起来,明明是他贪生怕死...
我打开手机相册,给他看面包车里找到的照片:三年前案发当晚,我爸浑身是血地扶着墙,手里举着枪,而张队正在翻刀疤脸的背包。
张队拿走了真毒品,我放大照片角落的背包,我爸追到码头时,首长已经调包了证物。
阿龙盯着照片,唇环随着呼吸晃动:那...为什么...
因为刀疤脸手机里有交易录音。我点开最后一张图,是首长给张队转账的截图,我爸需要确凿证据。
监视器突然尖叫起来。警察冲进来时,阿龙已经拔掉了输液管,血珠顺着手背滴在床单上:我要转做污点证人!
走廊上,负责案子的陈警官叫住我:赵磊,有样东西给你。
他递来个丝绒盒子,里面是枚崭新的三等功勋章:其实...你爸三年前就该拿这个。
勋章背面刻着日期:2019.12.11。
那晚他独自击毙六名毒贩,救出人质。陈警官声音发哽,但证物被调包,功勋变成了嫌疑...
回家路上,我绕道去了趟报废场。那辆红川崎还在,座垫下的暗格空空如也。正准备离开时,发现油箱上贴了张新贴纸——是阿龙的骷髅头标志,下面用马克笔写着对不起。
黄毛从阴影里走出来,头上绷带渗着血:阿龙让我告诉你...你爸救过他妹。
什么
三年前幼儿园绑架案,黄毛踢着石子,有个警察徒手打翻三个持刀歹徒...那就是你爸。
记忆突然闪回——我爸说退伍那年有伙人绑架幼儿园,我没带枪,只能看着。原来不是看着,而是拼命!
家里静得出奇。我妈在厨房炖汤,灶台上摆着我爸最爱的辣椒酱。我打开冰箱拿可乐,发现里面塞满中药包,标签上全是调理创伤后遗症。
给你准备的。我妈头也不回,你爸说...等你高考完就带你看中医。
她肩膀微微发抖。我走过去,看见汤锅里炖着两人份的排骨——她习惯性多做了一份。
夜里整理我爸遗物时,在衣柜暗格发现个铁盒。里面是厚厚一叠诊断书:创伤后应激障碍重度抑郁失眠症...最早日期是他退伍那年。
最下面压着张幼儿园合影,背面写着:今天救了六个孩子,但小磊说我身上有血味,躲开了。没关系,爸爸不怪你。
手机突然亮起,陈警官发来消息:阿龙供出张队更多罪证,你爸彻底清白了
附带的视频里,张队瘫在审讯椅上交代:...赵刚发现真相后,我只好制造车祸...没想到他命大...
日期是上周三——正是我爸被捅伤那晚!
所以那不是意外,是谋杀!
我冲进厨房,我妈正在洗碗。水流冲过她红肿的手指,像永远流不完的眼泪。
妈,我声音哑得自己都陌生,爸的车祸...是张队干的
碗掉在水池里,碎成几瓣。她转身抱住我,湿漉漉的手抓皱我后背衣服:他...他保护了我们三年...
原来那些突如其来的耳光,那些半夜的查岗,那些毫无道理的禁足,全是他编织的保护网——为了让黑警相信我们父子反目,让我不被牵连。
回到房间,我从书柜顶层取下尘封的航模。这是八岁生日我爸送的,我一直嫌幼稚没拼完。
模型盒底有张泛黄的纸条:磊磊,等拼好这个,爸爸带你去坐真飞机。
我咬开胶水盖子,开始拼接最后几块零件。窗外月光皎洁,像极了他警徽上的银芒。
拼到起落架时,发现少了关键零件。翻找工具箱时,美工刀从夹层掉出来——刀刃上还沾着阿龙的血。
我举起刀对准月光,突然发现刀柄刻着极小的一行字:男子汉要像标枪一样直——赵刚赠儿子十岁生日。
10
标枪
高考最后一科结束铃响起时,窗外飞过一架直升机。
我放下笔,看见监考老师冲我微笑——她是陈警官的妻子,监考表上特意被安排在我这考场。
校门口,我妈捧着向日葵等我。她瘦了很多,但眼睛亮亮的,像我爸遗照上那种光。
考得怎样她递给我冰镇酸梅汤,保温杯还是我爸那个军用品。
还行。我仰头灌了一大口,酸得眯起眼,能上警校。
她手一抖,几滴汤汁溅在向日葵上。这半年我们默契地避开这个话题,但现在该面对了。
你爸...其实不想你当警察。她声音轻得像叹息,他说这行太苦...
我知道。我从书包里取出录取意向书,所以我报了刑侦技术系,做后勤。
阳光穿透纸张,照见背面我爸的笔迹:技术岗安全,适合磊磊。是他生前偷偷塞在我备考资料里的便签,我把它做成了复印件贴在意向书上。
我妈突然哭了,泪水滴在便签上,晕开了安全两个字。
回家路上,我们拐去了陵园。我爸墓碑前摆着新鲜的水果,陈警官的警号牌压在香炉下——这是他们队的传统,给牺牲战友捎点新消息。
爸,我把录取通知书复印件烧给他,这次听你的。
青烟袅袅上升,恍惚间好像看见他站在云里,肩章熠熠生辉,冲我比大拇指。
晚饭后,门铃响了。阿龙站在门外,剃了寸头,唇环也摘了,手里拎着个摩托车模型:我...我来送这个。
模型是红川崎的完美复刻,连座垫下的暗格都做出来了。我拆开车牌,里面藏着张存储卡——是张队认罪的完整录像。
减刑了我问。
他搓着手腕上的伤疤:嗯,下个月去少管所。
临走时他突然转身:你爸...是个好警察。
我知道。这半年陆续有陌生人上门,有的是被他救过的市民,有的是他资助的学生。有个幼儿园老师每年都来,带着孩子们折的纸飞机。
夜里整理房间时,在床底发现个落灰的盒子。打开是我十岁生日那天的录像——我爸穿着滑稽的蛋糕帽,我嫌弃地躲开他沾着奶油的手。
磊磊,视频里他醉醺醺地搂着我,男子汉要像标枪一样直...
我按下暂停,画面定格在他通红的眼眶。原来那时候他就病了,被PTSD和抑郁折磨,却还努力对我笑。
手机震动,陈警官发来消息:烈士抚恤金批下来了,够你大学学费
附加的清单最后有行手写备注:赵刚同志历年捐款收据已找到,共计17.8万元。
我盯着这个数字,突然想起家里永远修不好的洗衣机,我爸总说零件没到货。原来钱都捐给了当年绑架案的人质家属。
衣柜里那件旧警服已经洗得发白。我抚平肩章褶皱,突然摸到内袋有东西——是张被洗烂的纸条,只能辨认磊磊对不起几个字。
我妈敲门进来,手里捧着个蛋糕:今天...是你爸生日。
蜡烛光摇曳中,我们谁都没唱生日歌。她切蛋糕的手抖得厉害,奶油花歪成一团。
妈,我接过刀,技术系也要学格斗的。
她噗嗤笑了,眼泪掉在蛋糕上:跟你爸一样倔。
我舔掉指尖的奶油,甜腻中带着咸涩。窗外月光正好,照在书桌的航模上——那架缺零件的飞机,我用美工刀刻了个小飞行员,眉眼像极了我爸。
床头柜摆着三个勋章:他的二等功、三等功,还有我的录取通知书。
手机又亮,班级群在讨论毕业旅行。我点开地图,标记了海南三亚——我爸纸条上写过的等考上大学,带你看真飞机和大海。
等我真正站在沙滩上,会对着海风告诉他:爸,我站得够直吗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