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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龙御归尘,双魂回溯(上)
太和殿的鎏金宝顶在暮色中泛着冷光,顾砚盯着奏疏上河南蝗灾四字,指尖忽然剧烈颤抖。案头的西洋座钟指向丑时三刻,铜制的龙形烛台上,牛油蜡烛结了碗口大的烛泪,将他批阅奏折的影子投在金砖地上,像具逐渐僵化的傀儡。
陛下该用参汤了。女官捧着青瓷碗的手悬在半空,不敢靠近龙案。三十八岁的帝王穿着明黄常服,腰间玉带松了两格,露出清瘦的锁骨——这具被政务掏空的身体,早已不是十年前骑马射猎的少年模样。
顾砚想说放下,喉间却涌上腥甜。自去岁冬至大朝会晕倒后,太医院开的方子就没断过,可每日批完三百六十件奏折,他仍觉得胸腔里燃着团火,烧得肺管子发疼。忽然,东暖阁的紫檀多宝阁发出异响,他抬头时,正看见自己最珍爱的羊脂玉笔洗从博古架跌落,在地面碎成齑粉。
天佑大盛……他喃喃自语,忽然听见乾清宫方向传来钟鼓齐鸣。不对,此刻该是寅时初刻,除非……顾砚猛地起身,龙案上的朱砂笔扫落满地奏折,在明黄色的御袍上洇开暗红的血迹。
皇后娘娘坠井了!尖利的哭声穿透殿门,顾砚眼前一黑,栽倒在满地狼藉中。最后一刻,他看见琉璃窗外飘起细雪,想起今早温瑶来送参茶时,鬓边别着朵新开的白百合——她总说这花能安神,可他连她宫里的百合开了几茬都不知道。
魂魄脱离肉身的瞬间,顾砚感受到前所未有的轻盈。他飘在太和殿梁上,看着太医们举着金错刀冲进来,看着德顺捧着传国玉玺跪到新皇膝前,却在听见皇后薨逝的奏报时,猛地穿过宫墙向西六宫飞去。
椒房殿外挤满了宫人,温瑶的尸身被裹在白绫里,半张脸浸在雪地中。她左腕的玉镯碎成三段,那是他登基时赏的和田羊脂玉,本该价值连城,此刻却像她的命一样,碎得不值钱。顾砚想伸手为她拂去脸上的雪,却见她指尖攥着片碎玉,上面隐约有暗红痕迹——是血,她坠井前抓挠井栏留下的血。
娘娘怕是早就没了气息……稳婆的话像冰锥扎进耳膜,顾砚忽然想起昨夜批奏折时,她隔着屏风说陛下该歇息了,他头也不抬地回了句知道了。这是他们今生最后一句话,此后阴阳相隔。
为什么……他的魂魄飘到她身侧,第一次如此贴近地看她的脸。温瑶比他小两岁,嫁进宫时才十六岁,如今不过三十出头,眼角却已有了细纹。她生前总穿素色衣裳,连脂粉都用得清淡,此刻唇色苍白如纸,倒比抹了胭脂时更像个活人。
难道真的是为我殉情顾砚想起上个月沈贵妃生产,他在景仁宫守了整宿,温瑶却在椒房殿为他抄经祈福。那时他嫌她刻板,连她递来的蜜渍金桔都嫌甜,如今才知道,这宫里唯有她的手,曾真正为他暖过参茶。
更夫敲过五更的梆子,顾砚的魂魄被一股力量扯向宫墙。他最后看了眼椒房殿的飞檐,看见雪落在温瑶发间,像撒了把碎钻。忽然,他想起前世在江南见过的并蒂莲,当时他想摘给沈月如,却被温瑶劝住:花开并蒂固然美,可离了水,不过半日就蔫了。
那时他觉得她迂腐,此刻却忽然懂了。
第一章:龙御归尘,双魂回溯(下)
意识回笼时,顾砚闻到了七里香混着松烟墨的味道。雕花拔步床的帷幔被穿堂风掀起一角,他看见紫檀多宝阁上摆着的青瓷笔洗——不是前世碎掉的那只,而是太子府时用的素面缠枝纹款。
殿下,该去上书房了。德顺掀开帘子,手里捧着的竟还是十年前那套月白杭缎中衣。顾砚猛地坐起,看见铜镜里映出张少年人的脸:剑眉星目,下颌线尚未完全硬朗,眼角却带着他熟悉的锐利——这是他十五岁初封太子时的模样。
今日何日他抓住德顺的手腕,声音里带着自己都没察觉的颤抖。小太监被捏得龇牙咧嘴,却仍恭谨道:回殿下,今日是景和三年三月初七,该去给皇后娘娘请安了。
景和三年……顾砚松开手,任由德顺为他系上玉带。前世的今天,他在御花园遇见偷折花的沈月如,她裙摆沾着露水,说表哥看这花像不像你书房的笔洗。后来他将那支杏花插在笔洗里,却在温瑶来送点心时,嫌她碰了他的宝贝。
备马,去温相府。顾砚扯过玄色大氅,马蹄声惊飞了栖在槐树上的喜鹊。三月的京城还带着料峭春寒,他却觉得浑身发热,仿佛重生的不是身体,而是颗被冰棺冻了二十年的心。
温府后园的梨花开得正盛,温瑶穿着浅粉色襦裙蹲在鱼池边,正用竹勺给锦鲤喂食。前世这个时候,她该在闺中研习《女戒》,连笑都要掩帕子,哪会像此刻这样,裙摆沾着泥点,鼻尖还落了片花瓣
小姐,太子殿下来了!丫鬟桃儿的喊声惊起一池锦鲤,温瑶转身时,正撞上顾砚带着风雪的目光。少年太子穿着团龙纹锦缎,腰间挂着她前世从未见过的羊脂玉双鱼佩,眼睛亮得像刚磨过的墨玉。
臣女参见太子殿下。她福身行礼,袖口露出截白皙的手腕。顾砚忽然想起前世在她棺木里看见的腕骨,青灰色的皮肤上有道淡淡的疤——是她十六岁替他挡刺客时留的,他却连句疼吗都没问过。
不必多礼。他伸手虚扶,触到她袖中柔软的缎面,忽然想起昨夜在她尸身旁看见的碎玉镯。本太子今日来,是为了这事。顾砚从怀中掏出个描金匣子,打开时,里面躺着的正是前世那纸婚书,三日后行文礼部,本太子要以太子妃之礼迎娶你。
温瑶的指尖在袖中蜷成拳,前世这纸婚书她等了三个月,等来的却是他与沈月如在御花园私会的消息。殿下与沈姑娘的婚事……她故意提起那个名字,却见顾砚挑眉打断:沈姑娘本太子与她素无婚约,温相可曾与你说过
这话像惊雷劈在头顶。温瑶抬头,对上他灼灼的目光。景和三年,沈月如确实还未入府,是她自己傻傻地以为,太子的青梅竹马早晚会成为侧妃。原来从一开始,就是她在自作多情
殿下说笑了,臣女怎敢过问……她的话被顾砚突然的动作打断。少年太子单膝跪地,在梨花树下握住她的手,掌心的薄茧擦过她指尖:温瑶,前世是我负你,今生我定要你做这世上最尊贵的新娘。
话音未落,一阵风卷过梨花瓣,有几片落在顾砚发间,像撒了把碎雪。温瑶猛地抽回手,后退半步撞在石桌上。前世他从未唤过她的闺名,连皇后二字都带着疏离,此刻却用这样滚烫的眼神看着她,仿佛要把前世的遗憾都补回来。
太子殿下请回吧。她转身走向游廊,心跳得厉害。顾砚看着她的背影,忽然想起前世她坠井前,宫人说她是不慎失足。可现在他知道,那口井栏足有三尺高,以她的性子,怎会不慎
温瑶!他追上游廊,抓住她的手腕,你信我,今生我绝不纳妾,绝不碰其他女子一根手指。这话太过孟浪,连桃儿都红了脸。温瑶抬头,看见他耳尖通红,却仍固执地盯着她,忽然想起前世他抱着沈贵妃的孩子时,也是这样温柔的眼神。
殿下可知,臣女最怕听空话。她冷笑,却在低头时看见他腰间的双鱼佩。那是她及笄时父亲送的礼,后来被她送给了街边的乞儿,此刻却挂在顾砚腰上,玉佩流苏还系着她惯用的月白丝带。
这玉佩……她指尖发抖,顾砚却将她拽进怀里,隔着春衫传来灼热的体温:是你前世放在椒房殿暖阁第三格抽屉里的,今生我从乞儿手里买回来,日日带着。温瑶,前世我瞎了眼,今生你要我怎么赔罪都成。
梨花落在他们交叠的手上,温瑶听见自己剧烈的心跳声。远处传来更夫打卯时的梆子响,她忽然想起前世临终前,曾在心底咒过他永生永世不得所爱。可此刻,这个抱着她的少年,眼里映着的分明是她从未见过的星光。
先放手。她推他肩膀,却被抱得更紧。顾砚将下巴抵在她发顶,闻着熟悉的百合香,忽然红了眼眶:前世你死的时候,手里攥着碎玉镯,我却以为你是殉情。后来才知道,那上面刻着‘永以为好’,是你及笄时我送的贺礼……
温瑶浑身僵硬。那只玉镯她戴了二十年,他却直到她死才发现上面的刻字。原来有些真心,总要等到失去才看得清。
所以今生,顾砚松开她,却仍握着她的手,将婚书塞进她掌心,我要你亲眼看着,我如何把这颗心掏出来给你。他后退两步,在梨花树下朝她拱手,晨光穿过花枝,在他肩头落满碎金。
温瑶望着他的背影,忽然想起前世他登基那日,也是这样穿着玄色朝服,在太和殿接受百官朝拜。那时她站在他身侧,觉得这个男人离她那么近,又那么远。此刻他却像个莽撞的少年,带着满身星光,跌进她尘封已久的心底。
鱼池里的锦鲤忽然跃出水面,溅起的水花打湿了婚书边角。温瑶低头,看见顾砚二字力透纸背,墨迹还带着温热。她指尖抚过那两个字,忽然想起昨夜在黄泉路上,曾听见有人念诵《往生咒》——那声音,竟与此刻眼前的少年一模一样。
桃儿,她转身走进闺房,将婚书压在妆奁底下,去把库房里的百合种球找出来,明日移栽到前院。丫鬟愣了愣,却见自家小姐望着窗外的梨花,嘴角扬起前世从未有过的笑意。
太和殿的钟鼓声隐隐传来,顾砚骑在马上,望着温府飞檐上的瑞兽。前世他以为江山最重,今生才知道,这万里山河,抵不过她眉间一点朱砂。
雪粒子忽然落下来,打在他发间的梨花上。顾砚伸手接住一片雪花,想起前世温瑶说过的话:雪落无声,却能压折枝头花。殿下可知,这世上最疼的,不是刀剑加身,而是……
而是无人问你粥可温,无人与你立黄昏。
他握紧缰绳,马蹄踏碎满地梨花。这一世,他要做她的伞,她的盾,她头顶的青天。哪怕她要躲,要逃,他也要用余生,把这亏欠的情,一点点追回来。
第二章:太子府的荒唐婚约(上)
景和三年三月初九,乾清宫暖阁飘着乳香。皇帝捏着顾砚递来的婚书,目光在温瑶二字上停留片刻:太子妃人选,朕原属意沈尚书之女……
回父皇,沈氏与儿臣仅有表亲之谊。顾砚叩首时,额头触到金砖的凉意,温相乃三朝老臣,温氏端方贤淑,堪为东宫之主。他想起前世温瑶在椒房殿抄经的背影,喉间忽然发紧,儿臣恳请三日后行纳采礼,望父皇成全。
皇帝放下玉笔,审视着长子忽然锐利的眼神。景和三年的顾砚本该醉心骑射,怎会突然对婚事如此执着可看着案头堆积的《贞观政要》批注,那力透纸背的字迹分明带着少年人的锐意——或许,是该让他担些责任了。
准了。皇帝挥毫写下朱批,着礼部尚书亲自主持纳采,一应礼仪按太子妃规制。顾砚叩谢时,瞥见父皇鬓角的白发,忽然想起前世他过劳而亡后,父皇在他灵前枯坐三日的模样。原来有些遗憾,今生还来得及弥补。
温府西跨院,温瑶正对着妆奁发呆。镜中少女眉心点着朱砂,耳坠是新打的累丝衔珠款,却掩不住眼底的忧虑。桃儿抱着蜀锦匣子进来,嘟囔着:太子殿下也太心急了,纳采礼都备了整整三十抬……
备了什么温瑶转身,看见匣子里露出的湖蓝锦缎,正是她去年在云锦阁瞧过的天水碧。桃儿打开匣子,里面除了各色绸缎,竟还有整整十盒百合香粉,每盒都用金箔贴着京中老字号的红签。
还有这个!丫鬟又捧来个檀木盒,里面躺着只翡翠簪子,簪头雕着并蒂莲,花蕊处嵌着颗东珠。温瑶指尖一颤,这簪子她前世在皇后之宝中见过,是顾砚登基后从内库挑的珍品,此刻却出现在她闺房。
小姐,太子殿下心真好。桃儿摸着簪子爱不释手,听说昨儿他亲自去了云锦阁,把您去年瞧过的料子全买了,还说‘温小姐喜欢素净,花边要三指宽的’……
话音未落,窗外忽然传来马嘶声。温瑶掀起窗帘,看见顾砚骑着匹汗血宝马在府外打转,少年人穿着簇新的石青锦袍,腰间的双鱼佩晃得人眼晕。他抬头望见她的目光,立刻挥手示意,却惊得马儿前蹄扬起,差点掀翻他。
笨蛋。温瑶脱口而出,却在看见他揉着腰傻笑时,嘴角不受控地上扬。桃儿捂嘴偷笑,她却猛地转身,翻出压箱底的青衫:备轿,我要去白云观。
白云观的香火比前世旺了许多,温瑶跪在三清像前,指尖捏着签筒却迟迟未动。她想起昨夜在暖阁发现的手账——那本沾满墨渍的本子里,记着温瑶怕雷声温瑶喜食栗子糕,厌杏仁,甚至还有初次见她穿月白襦裙,像广寒宫的仙子。
这是你写的今早她将手账拍在顾砚面前时,少年耳尖通红,却梗着脖子道:前世你死后,我整理椒房殿发现的……话未说完就被她打断,可那本子里的字迹,分明是他十五岁时的笔锋。
签筒哗啦落地,温瑶捡起最上面的一支:莫叹前路多风雨,自有青梅绕竹生。她盯着签文冷笑,青梅她倒要看看,这一世的竹马能不能绕过她这座顽石。
姑娘可是要求姻缘道姑的声音从身后传来,温瑶转身时,看见对方慈眉善目,手中托着个木盘,我观姑娘与这签文有缘,不如请道平安符
木盘里躺着十几道符纸,温瑶随意拿了张,却在展开时瞳孔骤缩——那上面画着的,竟是顾砚前世批阅奏折的模样,朱砂笔圈着蝗灾二字,右下角还有行小字:愿吾妻长乐未央。
这符……她声音发颤,道姑却微笑着合十:此乃缘定符,能见心之所念。姑娘与那位,可是有宿世因果
温瑶攥紧符纸,想起昨夜在黄泉路上,那道念诵《往生咒》的身影。或许真如道姑所言,他们之间的因果,早在前世就已种下,只是她一直不愿承认。
道长,可有避婚符她忽然开口,道姑一愣,随即从袖中掏出个锦囊:此乃‘缘浅缘深’囊,若心有执念,可将意中人贴身之物放入,三日后自见分晓。
温瑶摸着锦囊里的朱砂颗粒,想起顾砚腰间的双鱼佩。前世她将玉佩送给乞儿,是希望愿得一心人,白首不相离,如今却成了他追妻的信物。命运兜兜转转,竟比话本子还荒唐。
第二章:太子府的荒唐婚约(下)
纳采礼送到温府那日,京城下了今春第一场大雨。顾砚站在屋檐下,看着三十抬彩礼被抬进府,忽然听见身后传来轻笑:太子殿下这是要把国库搬空
温瑶撑着油纸伞走来,月白襦裙下摆沾着雨珠,像碎了一地的月光。顾砚忙递上丝帕,却被她避开:殿下可知,民间纳采只需大雁、嘉禾,您这阵仗,倒像怕我跑了。
你确实想跑。他直言不讳,看着她耳尖泛红,忽然从袖中掏出个油纸包,刚出炉的栗子糕,没放杏仁。温瑶看着油纸上的油渍,想起前世每逢初一十五,她都会让小厨房做栗子糕,却从未见过他来尝。
谢殿下。她接过糕点,指尖触到他掌心的薄茧。顾砚想说叫我砚之,却见她低头咬了口,睫毛在眼下投出细碎的影,忽然觉得喉间干涩,竟比批了整夜奏折还累。
对了,温瑶忽然抬头,眼里带着狡黠,听闻殿下让人在东宫种了三百株百合顾砚点头,她却轻笑出声:可百合喜阳,您把它们种在背光的后园,怕是要全蔫了。
少年耳尖通红,想起昨夜亲自指挥花匠种树的模样。他哪懂什么养花,不过是记得前世她宫里的百合总开得极好,便想着搬来给她看。我让人挪到前院去。他生硬地转移话题,却见她从袖中掏出个锦囊,劳烦殿下,把这玉佩放进去。
顾砚看着双鱼佩被放进锦囊,忽然想起道姑说的缘定符。昨夜他路过白云观,特意求了道心有灵犀符,此刻正藏在贴身荷包里。这锦囊做什么用他明知故问,温瑶却眨眼:天机不可泄露。
雨势忽然变大,温瑶的油纸伞被风吹得翻折,顾砚本能地将她护在怀里。两人躲在游廊下,听着雨打芭蕉的声音,温瑶闻着他身上的沉水香,忽然想起前世他抱着沈贵妃时,身上也是这个味道。
殿下身上的香……她开口,顾砚却抢先道:从今日起,我改用百合香。他从腰间扯下香囊,扔进雨中:沈月如喜欢沉水香,可我现在闻着只觉得腻。
温瑶望着水中沉浮的香囊,忽然伸手拽住他的袖子:其实不必……话未说完,就被他握住手腕。顾砚低头看她,雨水顺着屋檐滴落,在他下颌凝成水珠:温瑶,我要你知道,今生我眼里、心里,只有你一个。
这话太过滚烫,温瑶觉得脸颊发烫。她想挣脱,却听见前院传来喧哗——是沈月如带着母亲闯了进来。表哥!少女穿着桃红襦裙,在雨里跑得气喘吁吁,母亲说你要娶温家女,是不是他们逼你的
顾砚皱眉,下意识将温瑶护在身后。沈夫人看见这动作,脸色顿时难看:太子殿下,我沈氏与您可是亲表兄妹,那温氏不过是……
沈夫人慎言。顾砚冷声打断,温小姐乃本太子亲自求娶的太子妃,今后还请沈姑娘自重。他掏出块玉佩扔给沈月如,这是你去年送我的,如今物归原主。往后若无宣召,不必进宫。
沈月如望着碎成两半的玉佩,尖叫着晕倒在母亲怀里。温瑶看着这出闹剧,忽然想起前世她初次见沈月如时,也是这样的场景——那时顾砚温柔地抱走表妹,留她一人在雨里站了半个时辰。
现在信我了顾砚的声音打断回忆,温瑶抬头,看见他眼里倒映着自己的影子。雨不知何时停了,阳光穿过云层,在他发间镀上金边。她忽然想起道姑的话,指尖轻轻抚过锦囊,里面的玉佩传来温热。
去前院看看百合吧。她转身走向花厅,顾砚忙跟上,却在跨门槛时被绊倒,整个人扑在她背上。温瑶惊呼着扶住桌案,回头时正对上他带着歉意的笑:前世我总在你面前出糗,今生也改不了。
花厅的博古架上摆着新供的百合,顾砚看着她整理花枝的模样,忽然想起前世她生辰时,他送了支珊瑚簪,她却转手送给了宫人。温瑶,他伸手替她别好碎发,今生我送你的东西,你能不能……都收下
温瑶握着花剪的手顿住,看着他眼底的忐忑,忽然想起手账里的那句初次见她穿月白襦裙。原来在他看不见的时光里,她早已是他心底的月光。
好。她轻声应下,将剪好的百合插进青瓷瓶。阳光穿过花叶,在他们交叠的手上落满光斑。顾砚闻着清淡的百合香,忽然觉得胸腔里堵了二十年的冰终于化开,化作潺潺溪水,漫过干涸的心田。
是夜,温瑶坐在窗前,打开缘浅缘深囊。双鱼佩上缠着根红绳,绳结处刻着砚瑶二字——那是她及笄时亲手编的,后来送给了乞儿,不想竟被他寻了回来。
锦囊里的朱砂忽然发出微光,温瑶看见幻象中,顾砚在东宫月下种百合,每一株都系着红丝带,丝带上写着温瑶亲启。画面一转,他正对着她的画像临摹,砚台里的墨汁干了又添,画像上的女子终于有了笑意。
原来不是假话。她摸着玉佩上的刻痕,忽然想起白天他被绊倒时,下意识护着她的模样。或许有些真心,真的能跨越生死,在今生重新发芽。
窗外传来更夫打更的声音,温瑶将玉佩贴身藏好,吹灭烛火。黑暗中,她听见自己心跳如鼓,像春潮漫过沙滩,带来些从未有过的期待。
太和殿的漏刻指向子时,顾砚摸着荷包里的心有灵犀符,忽然轻笑出声。他想起温瑶接栗子糕时,指尖在他掌心停留的瞬间,那温度比暖炉还烫,烫得他想把整颗心都掏出来给她看。
前世你等了我二十年,他望着窗外明月,轻声道,今生,换我等你,直到你肯信我为止。
案头的《贞观政要》被风吹开,书页上用朱砂写着行小字:愿得温瑶心,白首不相离。窗外,新种的百合在月光下舒展叶片,像谁藏在心底的温柔,终于敢悄悄露头。
第三章:逃婚计划与御前闹剧(上)
景和三年三月十二,纳采宴的宫灯将太极殿照得如同白昼。温瑶穿着顾砚亲自选的石榴红织金襦裙,腰间系着双鱼玉佩,却在袖中藏了套小厮的青衫。桃儿捧着妆匣站在身后,低声道:小姐,太子殿下在前殿应付大臣,咱们从侧门走……
嘘。温瑶按住丫鬟的手,透过琉璃窗看见顾砚正与礼部尚书碰杯。少年太子今日穿了件茜色云锦袍,玉带扣上嵌着她送的双鱼佩,眼底含着笑,却在扫过她的方向时,眸光骤然锐利——像老鹰盯着企图偷食的麻雀。
他在防着我。温瑶转身对镜补妆,指尖却在发间别了枚金针。前世她曾见江湖话本里写美人计,此刻倒想试试,这招对顾砚管不管用。
前殿忽然传来喧哗,是三皇子顾珩抱着只花猫闯了进来。皇嫂!少年皇子看见温瑶眼睛一亮,将猫塞进她怀里,这是波斯国进贡的雪团儿,可乖了!温瑶被猫爪勾住裙角,忙伸手去扶,却在低头时,看见顾砚朝她快步走来。
时机到了。她将猫递给桃儿,转身走向后廊。御花园的夜风吹来百合香,她摸着袖中的青衫,忽然听见身后传来脚步声。顾砚的声音带着笑意:温小姐这是要去哪莫不是想效仿红拂女,夜奔出长安
温瑶转身,看见他倚在太湖石旁,手里把玩着她方才掉下的金针。月光落在他眉骨,将那双丹凤眼衬得格外锐利,却又在看见她时,化作春水般的温柔。
太子殿下说笑了,臣女只是……她的话被突然响起的更声打断。子时三刻,正是宫门落钥前最后一刻。温瑶攥紧青衫,忽然看见角门方向有黑影闪过——是她安排的替身。
不好了!太子妃掉进荷花池了!宫女的尖叫划破夜空。顾砚脸色骤变,朝声源处狂奔,温瑶却趁机闪进角门,将青衫往头上一套,混进了送菜的小厮队伍。
御膳房的烟火气熏得人睁不开眼,温瑶跟着队伍拐进后厨,却在拐角处撞上捧着冰酪的小太监。青瓷碗摔在地上,乳白的酪浆溅了她满身,小厮们哄笑起来,却在看见她摘下帽子时,瞬间噤声——这哪是小厮,分明是太子妃!
别出声!温瑶按住腰间的玉佩,忽然听见前院传来顾砚的怒吼:掘地三尺也要给本太子找到!她咬咬牙,钻进旁边的房间,却在关门时踩到地砖机关,脚下一空,整个人跌进黑暗。
啊!她惊呼出声,却被一双有力的手臂接住。顾砚的声音带着喘息:我就知道你会躲这儿。地窖里弥漫着冰酪的甜香,头顶的天窗透进月光,照见他鼻尖的汗珠,以及——她襟前沾着的酪浆。
你……你怎么在这温瑶挣扎着要起身,却被他按在冰凉的石墙上。顾砚的指尖划过她染了酪浆的衣领,声音哑得像浸了蜜:怕你摔着,只好提前来候着。
她这才发现,他身上也沾着酪浆,显然是从另一处机关进来的。想起方才在前殿,他故意追着替身跑远,分明是给她机会逃走,却又算准了她的路线,早早在此等候。
你早就知道我要逃婚。温瑶咬牙,顾砚却轻笑,指尖挑起她一缕发丝:前世你连除夕家宴都能称病,今生想逃婚,自然要挑纳采宴这么‘吉利’的日子。
这话戳中痛点。温瑶别过脸,却在转头时,鼻尖蹭过他颈间。那里有块淡红色的胎记,形状竟与前世她坠井时,抓挠井栏留下的血痕分毫不差。
这胎记……她指尖轻触,顾砚却浑身僵硬。地窖的冰气顺着石墙往上爬,他忽然将她裹进披风,声音闷在她发间:前世你死后,我去冷宫找那口井,发现井栏上有你的血,后来这胎记就长出来了。他们说,这是……
是什么温瑶抬头,对上他幽深的眼。顾砚喉结滚动,却在此时,头顶传来脚步声。小皇子的声音清晰可闻:皇兄是不是掉冰窖里了皇嫂也不见了,莫不是……
胡说!德顺的声音带着惊慌,太子妃娘娘贤良淑德,怎会……话未说完,地窖的机关忽然被打开,月光倾泻而下,照亮了相拥在冰酪堆里的两人。
三皇子瞪大眼睛,手里的灯笼当啷落地:皇、皇兄,你们在做什么顾砚的耳朵瞬间红透,温瑶却趁机推开他,指着自己满身的酪浆道:方才不慎摔倒,多亏太子殿下相救。
小皇子狐疑地看着两人,忽然指着顾砚后颈:皇兄这胎记怎么红了像被人咬过似的!温瑶呛到,顾砚猛地转身,耳尖红得要滴血:去前殿帮本太子拿件干净衣裳。
等小皇子蹦蹦跳跳走远,地窖里重新陷入寂静。顾砚摸了摸后颈,忽然轻笑出声:你方才摸我胎记时,我竟觉得……有些痒。温瑶别过脸,却听见他忽然正经起来:温瑶,前世你坠井,真的是意外吗
这个问题像块冰锥,猛地扎进她心口。温瑶想起前世那个雪夜,她站在井边,听着景仁宫传来的婴儿啼哭声,指甲深深掐进井栏。顾砚的声音从身后传来:我查过前世的记录,你坠井那日,井栏上有五道抓痕,与你指尖的碎玉镯严丝合缝。
她浑身发冷,却被他轻轻拥进怀里。顾砚的下巴抵着她发顶,声音里带着痛楚:对不起,我本该早点发现的。你那样骄傲的人,怎会‘不慎’坠井
温瑶闭上眼,感受着他怀里的温度。前世她独自在黑暗里挣扎时,从未想过有朝一日,这个男人会抱着她,为她的伤口疼。地窖的冰气不再刺骨,反而像融化的春雪,漫过她早已冰封的心脏。
现在知道,也不晚。她轻声道,指尖攥紧他的衣襟。顾砚浑身一震,低头时,却见她嘴角扬起抹轻笑:不过太子殿下,你打算一直穿着这身沾了冰酪的衣裳吗怕是沈姑娘见了,又要笑你邋遢。
她敢。顾砚挑眉,忽然伸手将她打横抱起,走,本太子带你去换衣裳。顺便告诉全皇宫,谁才是我心尖上的人。
温瑶惊呼出声,下意识搂住他脖子。头顶的天窗掠过宫灯的流光,她看见顾砚眼里的笑意,忽然想起手账里的一句话:愿为她踏碎凌霄,敢教日月换新天。
或许,真的可以再信他一次。
第三章:逃婚计划与御前闹剧(下)
乾清宫的暖阁里,炭火烧得正旺。温瑶看着顾砚递来的明黄常服,挑眉道:太子殿下要我穿龙袍少年耳尖泛红,从衣柜里翻出件月白狐裘:先披着我的披风,衣裳……衣裳明日再送过来。
她接过狐裘,却在展开时看见内衬绣着的百合纹样。针脚细密,显然是亲手所绣。顾砚见她盯着纹样发呆,忽然开口:前世你宫里的帷帐都是百合,我却嫌它单调……
现在不嫌了温瑶转身,狐裘的毛领蹭过下巴,柔软得像他此刻的眼神。顾砚走过来,替她系好披风带子,指尖擦过她耳垂:从前眼瞎,现在只觉得……这世上最漂亮的花,都不如你眉间一点。
这话太过露骨,温瑶觉得脸颊发烫。她转身避开他的目光,却看见妆台上摆着个匣子,里面是她前世未完成的《金刚经》抄本。纸张边缘泛着黄,显然被人小心保存过。
你留着这个做什么她指尖抚过字迹,想起前世每个孤枕难眠的夜晚,她都靠抄经打发时间。顾砚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因为这是你用心写的,每一笔都带着墨香。
温瑶忽然转身,撞进他怀里。顾砚僵住,却听见她闷声说:以后别再写什么手账了,想看就直接问我。他愣了愣,忽然大笑出声,震得她发顶的步摇直颤:好,以后我每天都问你十遍,‘温瑶,你今天喜欢什么’。
窗外忽然传来爆竹声,是民间在庆祝纳采之喜。温瑶抬头,看见他眼底映着的烛火,比任何星辰都明亮。她忽然想起道姑的缘定符,或许命运早已写好,他们的红线,从来都不是断了,只是打了个结,等着今生重新解开。
对了,顾砚忽然想起什么,从袖中掏出个油纸包,方才让小厨房重新做了栗子糕,没放杏仁,还加了……
桂花蜜。温瑶接过糕点,咬下时,舌尖绽开熟悉的甜。这是她母亲生前最爱的做法,后来温相续弦,就再没人记得。顾砚看着她眼里的光,忽然伸手替她擦去嘴角的碎屑:前世我在你宫里看见半块吃剩的栗子糕,问德顺才知道是你最爱。
温瑶鼻子发酸,忽然想起手账里那句温瑶喜甜,尤爱桂花。原来他早已偷偷记下她的喜好,只是前世的她,被失望蒙住了眼,什么都看不见。
以后我每天都让人送。顾砚轻声道,直到你腻了为止。温瑶摇头,将剩下的糕点塞进他嘴里:不会腻,只要是你送的,都好。
这句话像惊雷劈在顾砚头顶。他望着她泛红的眼角,忽然俯身,在她额间落下轻吻:温瑶,谢谢你愿意再给我一次机会。
暖阁外传来更夫打三更的梆子声,温瑶靠在他肩头,听着他有力的心跳。前世此时,她正独自对着烛火抄经,今生却有个人将她护在怀里,为她挡住所有风雪。
砚之,她第一次唤他的字,以后别再这么拼命了,好不好前世你总说‘等忙完这阵’,可到死都没忙完。顾砚身体一震,想起前世暴毙前那碗参茶,想起她眼底的空洞。原来她什么都知道,却一直默默陪着他疯,陪着他累。
好,他将她抱得更紧,从明天起,我每天只批两百件奏折,申时就陪你去御花园散步,冬天陪你堆雪人,春天陪你放风筝……温瑶轻笑,指尖戳了戳他胸口:堂堂太子,竟像个贪玩的孩子。
在你面前,我本来就是孩子。顾砚低头看她,眼里映着跳动的烛火,想把前世欠你的糖,一颗一颗补回来。
窗外的雪不知何时停了,月光透过窗棂,在地上织出银色的锦缎。温瑶望着他的眼睛,忽然觉得,这一世的冬天,好像格外温暖。
是夜,顾砚躺在龙榻上,摸着后颈的胎记轻笑。锦被里还残留着她的百合香,案头的《金刚经》抄本上,多了行她新写的字:愿现世安稳,与君共白首。
他吹灭烛火,听见隔壁暖阁传来均匀的呼吸声。原来幸福真的可以这么简单,不过是有人同你立黄昏,问你粥可温。
太和殿的漏刻指向丑时,顾砚却毫无睡意。他摸着腰间的双鱼佩,忽然想起地窖里她指尖的温度。或许有些债,要用一辈子来还,但他甘之如饴。
温瑶,他对着虚空轻声道,今生,我定要让你成为这世上最幸福的女子。
窗外,新种的百合在月光下舒展叶片,像谁藏在心底的誓言,终于敢大声说出口。
第四章:椒房殿的月光心事(上)
景和三年三月十五,月圆如璧。温瑶搬进东宫椒房殿那日,顾砚亲自掀开车帘,掌心的汗将明黄缎面洇出痕迹。她踩着红毯跨过火盆,听见周围宫人窃窃私语:太子殿下竟亲自迎亲,这可是开国以来头一遭。
椒房殿的门扉缓缓推开,满室百合香扑面而来。温瑶望着檐下悬着的三百六十盏琉璃灯,每盏都绘着她不同年龄段的模样——幼年抓周时攥着毛笔的奶娃娃,及笄礼上簪花的少女,甚至前世穿着皇后袆衣的端庄妇人。
这是……她指尖抚过一盏绘着她十五岁模样的灯,画面里的自己正蹲在温府后园喂鱼,裙摆沾着泥点,与记忆中分毫不差。顾砚站在她身后,声音里带着忐忑:前世让人画的,本想等你生辰时挂出来,却一直没敢……
温瑶转身,看见他耳尖泛红的模样,忽然想起手账里夹着的半幅仕女图——那时她不过十二岁,在街头施舍乞丐,被他远远看见,便偷偷请画师描了轮廓。原来在她不知道的时光里,他早已将目光停留在她身上。
画得像吗顾砚凑近她,鼻尖几乎碰到她发间的百合簪。温瑶望着画中自己灵动的眉眼,想起前世镜中总是死气沉沉的脸,忽然轻笑出声:像,只是这画里的姑娘,比我快乐许多。
少年眼底闪过痛楚,忽然伸手将她揽进怀里:以后你的笑,都由我来守着。他的下巴抵着她发顶,声音闷得像浸了水的纸,前世看你穿素色衣裳,我总觉得你该是这样的性子,后来才知道,你宫里的胭脂水粉,都被你送给了宫人。
温瑶闭上眼,感受着他怀里的温度。前世她以为他喜欢沈月如那样的活泼少女,便将自己藏在规矩里,后来连自己都忘了,其实她也曾爱穿鲜亮的石榴红,爱蹲在鱼池边看锦鲤抢食。
砚之,她轻声唤他,以后我想穿什么颜色,你都不许管。顾砚忙不迭点头,指尖却悄悄勾住她腰间的玉佩:你穿什么都好看,就算穿男装去街头吃糖画,我也让人清场,只许你一个人吃。
这话逗得她轻笑出声,抬头时,正对上他眼底的星河。月光穿过琉璃灯,在他脸上织出细碎的光斑,像撒了把碎钻,却比任何珍宝都璀璨。
子时三刻,宫人退尽。温瑶站在露台上赏月,忽然看见顾砚抱着个檀木匣走来:给你看样东西。匣子打开时,里面躺着的竟是前世她写的和离书——那封她偷偷藏在妆奁里,却在她死后被他发现的字迹。
你竟留着……温瑶指尖发抖,纸上情薄缘尽四字墨迹仍新,仿佛昨日才写就。顾砚握住她的手,将朱砂笔塞进她掌心:今生你想写什么,都随你。
她望着他眼底的坦诚,忽然提笔在和离二字上画了只鸳鸯。顾砚愣住,却见她在落款处添了行小字:愿与君游,江海共舟。
这是……他声音发颤,温瑶却将笔扔进匣子里:前世想写和离,今生却想与你共赴白头。顾砚,你可敢接
少年忽然单膝跪地,在月光下握住她的手:我何止敢接,还要将这匣子供在宗庙,让列祖列宗都知道,温瑶是我顾砚这辈子唯一的妻。
话音未落,天边忽然滚过闷雷。温瑶浑身一颤,下意识躲进他怀里。顾砚想起手账里温瑶怕雷的批注,忙将她裹进披风,却在转身时碰翻了烛台。
小心!他抱着她滚进旁边的百合花丛,火舌瞬间窜上帷幔。温瑶闻着烟味咳嗽,却见顾砚用身体护着她,手忙脚乱地扑打火苗:别怕,我在!
两人身上沾满了百合花粉,温瑶看着他被烟熏黑的脸,忽然笑出眼泪:堂堂太子,竟像个救火的小厮。顾砚见她笑了,也跟着傻笑,指尖替她拂去脸上的花粉:只要你不怕,做小厮又如何。
火势很快被宫人扑灭,椒房殿的露台一片狼藉。顾砚让人搬来软塌,与温瑶并肩躺在上面,望着劫后余生的月亮。她闻着他身上混合着烟味的百合香,忽然想起前世雷雨天,她独自在椒房殿听雨,而他在景仁宫陪着沈月如。
砚之,她转头看他,以后每道雷,你都要陪着我。顾砚伸手将她碎发别到耳后,指尖划过她泛红的耳垂:何止是雷,以后的每分每秒,我都要在你身边。
天边又响起雷声,却比方才轻柔许多。温瑶靠在他肩头,听着他有节奏的心跳,忽然觉得,这世上最安稳的地方,莫过于此。
第四章:椒房殿的月光心事(下)
寅时初刻,雷雨渐歇。顾砚看着怀中人儿沉睡的脸,小心翼翼地替她拢了拢披风。温瑶的睫毛在眼下投出细碎的影,唇角微微上扬,像做着什么甜美的梦。他忽然想起前世她临终时紧蹙的眉头,指尖轻轻抚平那抹褶皱,仿佛这样就能抹去她所有的伤痛。
殿下,太医说您该涂药了。德顺捧着金疮药进来,看见软塌上相拥的两人,忙低头退到阴影里。顾砚这才发现,方才救火时小臂被灼伤,此刻正隐隐作痛。他接过药膏,却在掀开衣袖时,看见温瑶腕间露出的旧疤——那道替他挡刀留下的伤痕,比记忆中更深了些。
把药给我。温瑶不知何时醒来,伸手夺过玉瓶。她蘸着药膏轻轻涂抹在他伤口上,指尖的温度像春风拂过,连疼痛都化作了痒意。顾砚望着她低垂的眉眼,忽然开口:前世我问过太医院,这疤……可以用羊脂膏去掉。
不去。温瑶抬头,眼里映着晨露般的光,这是我护过你的证明,留着挺好。少年喉咙发紧,忽然倾身,在她疤痕上落下轻吻:以后换我护你,不让你再受半点伤。
东方泛起鱼肚白,椒房殿的百合在晨露中轻轻摇曳。温瑶看着顾砚眼底的血丝,伸手替他揉了揉眉心:去睡会儿吧,今日还要上书房。他却摇头,将她抱得更紧:不去了,今日要陪你看朝露,看日出,看这东宫的百合开花。
这话孩子气十足,却让温瑶心底泛起暖意。她想起前世他永远写不完的奏折,永远见不完的大臣,连她生辰都只能送份礼就走。此刻这个抱着她撒娇的少年,才是真正的顾砚,那个被她错过的,十五岁的鲜衣怒马少年。
好,她轻笑,指尖划过他后背,不过你若不去,父皇该说我狐媚惑主了。顾砚挑眉,忽然翻身将她压在软塌上,鼻尖几乎碰到她的:那就让他知道,我甘之如饴。
温瑶惊呼出声,却被他堵住唇。这个吻带着晨露的清凉,带着百合的甜香,比前世任何梦境都要真实。她攥紧他的衣襟,感受着他胸膛里擂鼓般的心跳,忽然觉得,或许命运真的很公平,让她在失去一切后,又将最珍贵的人,重新还给了她。
温瑶,顾砚松开她时,额头抵着她的,声音沙哑,谢谢你愿意相信我。她望着他眼底的坦诚,忽然想起昨夜画的鸳鸯,想起那句江海共舟。原来有些誓言,不必说出口,只要彼此相望,便已懂得。
卯时三刻,顾砚终究还是去了上书房。温瑶站在露台目送他离去,看见少年骑在马上转身,朝她举起块糖画——是只歪歪扭扭的凤凰,糖浆还在往下滴。她忍不住笑出声,却在接过糖画时,看见他袖口露出的灼伤。
小心伤口。她叮嘱道,顾砚却晃了晃手里的糖画:你先吃,我下朝就回来陪你。马蹄声渐远,温瑶咬了口糖凤凰,甜浆在舌尖化开,比记忆中任何时候都要甜。
是日午后,顾砚果然申时就回来了,怀里还抱着个油纸包:你最爱吃的栗子糕,加了双倍桂花蜜。温瑶看着他眼底的期待,忽然想起前世他第一次给她送点心时,也是这样的眼神,却被她冷着脸打发了。
砚之,她接过糕点,忽然认真道,以后不管多忙,都要按时用膳,好不好顾砚一愣,看见她眼里的担忧,忽然想起前世他暴毙时,她眼底的痛楚。原来她什么都知道,只是一直默默放在心里。
好,他伸手替她擦去嘴角的碎屑,以后我每天都与你一起用膳,你监督我吃米饭,我监督你吃菜,如何温瑶轻笑,点头应下。
夜幕降临时,顾砚带着她登上东宫角楼。京城的灯火如繁星落地,远处传来孩童的嬉闹声。他指着西北方向:看,那是温府,你小时候住的地方。温瑶望着熟悉的飞檐,忽然想起母亲临终前说的话:瑶瑶,以后要找个把你放在心尖上的人。
找到了。她轻声道,伸手握住他的手。顾砚转头看她,看见月光落在她眼角,像颗未落的泪。他忽然将她拥进怀里,在她耳边轻声道:温瑶,我爱你。
这是他第一次说那三个字,温瑶浑身一震,却在抬头时,看见他眼底的认真。角楼的风铃响起,送来百合的清香。她踮起脚尖,在他唇上轻轻一啄:我也爱你,顾砚。
话音未落,漫天星子忽然亮了起来,像谁在天幕撒了把碎钻。顾砚望着怀里的人,觉得自己拥有了整个世界。前世的遗憾,今生的救赎,都在这一眼中化作了绕指柔。
是夜,椒房殿的烛火久久未熄。温瑶靠在顾砚肩头,看着他批改奏折的侧脸,忽然觉得,这样的时光,便是她前世求而不得的岁月静好。
累了就睡吧。顾砚察觉她的困意,放下朱笔,将她抱到床上。温瑶拽着他的袖子不放:你也睡,不许再批了。少年无奈轻笑,吹灭烛火,将她紧紧拥在怀里。
窗外,新月如钩,百合在夜风中轻轻摇曳。温瑶听着他有力的心跳,忽然想起道姑的话:缘定之人,纵使跨越生死,也会在轮回中相遇。
原来如此。她闭上眼,嘴角扬起笑意。这一世,他们不再是相敬如宾的帝后,而是真正的夫妻,是彼此的星辰大海,是命中注定的白首不相离。
太和殿的漏刻指向子时,顾砚却毫无睡意。他摸着温瑶腕间的旧疤,想起她方才说的我爱你,忽然觉得胸腔里涨满了从未有过的幸福。
温瑶,他对着黑暗轻声道,谢谢你教会我,什么是爱。
怀中的人发出均匀的呼吸,顾砚低头,在她发间落下轻吻。窗外,新种的百合悄然绽放,像谁藏在心底的誓言,终于在月光下,开出了最甜美的花。
第五章:帝王家的寻常烟火(上)
景和五年正月初一,太和殿上的正大光明匾被晨光镀上金边。顾砚身着十二章纹龙袍,手按传国玉玺,听着下方群臣山呼万岁,却在瞥见丹陛之下的温瑶时,眼底掠过一丝柔软——她今日穿了件赤红色翟衣,凤冠上的东珠映着晨光,比前世任何时候都要明艳动人。
陛下,今年春选……礼部尚书的奏折不合时宜地响起。顾砚挑眉,看见温瑶指尖轻轻攥紧袖口,忽然想起前世她独居椒房殿,看着新人入宫时的孤寂模样。
不必了。他将奏折推回,声音里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朕与皇后情投意合,后宫有她一人足矣。此言一出,满朝哗然。三皇子顾珩憋着笑,用只有两人能听见的声音道:皇兄这是要学隋文帝,一生一世一双人
温瑶的耳垂瞬间红透,却在抬头时,与顾砚的目光相撞。少年天子眼里含着笑,像春日里融化的溪水,泛着细碎的金光。她想起昨夜他在龙榻上说得胡话:等登基了,我要让全天下都知道,你是我唯一的皇后。
退朝后,顾砚牵着她的手穿过御花园。新种的百合已经破土,嫩生生的芽儿顶着残雪,像谁藏在土里的心事,终于敢冒头。温瑶蹲下身轻抚叶片,忽然听见身后传来脚步声——是小皇子抱着雪球儿跑过来,怀里还揣着包栗子糕。
皇嫂母妃!孩童的声音清亮,温瑶指尖一颤,转头时看见顾砚正朝她挤眼睛。小皇子将糕点塞进她手里,仰着小脸道:皇兄说,皇嫂爱吃这个,以后我每天都给你送!
胡闹!温瑶瞪了顾砚一眼,却在看见他耳尖泛红时,心底泛起暖意。前世她膝下无子,总羡慕沈贵妃抱着孩子逗趣,今生虽未育有子嗣,却有整个东宫的孩子喊她母妃,倒比亲生的还要亲。
砚之,你再这样惯着他们,怕是要把东宫闹翻天了。她起身时,顾砚忙伸手扶着她腰,生怕她滑倒。小皇子捂着嘴偷笑,忽然指着远处的桃树:皇兄皇嫂快看,桃花开了!
粉白的花瓣落在温瑶发间,顾砚伸手替她摘下,指尖却不小心碰到她耳垂。她后退半步,却被他攥住手腕轻轻一拉,整个人撞进他怀里。小皇子发出噫的声音,抱着猫跑远了,留下两人在桃树下相视而笑。
今年的桃花,开得格外早。温瑶望着枝头的花苞,忽然想起前世顾砚在她生辰时,让人从江南运来的那株碧桃——那时花已半谢,他却笑着说聊表心意。此刻眼前的桃树生机勃勃,每片花瓣都带着春意,像极了他们重生后的人生。
因为知道你喜欢。顾砚将她的手放进自己袖中暖着,去年冬天我让人在树根埋了暖炉,想着你开春就能看见花开。温瑶抬头看他,却见他耳尖又红了,是不是太傻了其实让人去江南搬几株就行……
不傻。她摇头,指尖攥紧他的衣袖,这是你为我种的花,比任何珍宝都贵重。顾砚一愣,忽然低头吻住她的唇。桃花落在他们交叠的手上,像谁撒下的糖霜,甜得人心里发颤。
第五章:帝王家的寻常烟火(下)
申时三刻,御书房飘来桂花蜜的甜香。温瑶看着顾砚面前堆成小山的奏折,忍不住皱眉:不是说好了每天只批两百件少年天子头也不抬,却在她靠近时,伸手将她按在自己腿上:就剩最后十件,看完就陪你去放风筝。
她无奈叹气,却在瞥见奏折内容时,瞳孔骤缩——那是弹劾温相的折子,上面写着结党营私,收受贿赂。顾砚察觉她的异样,放下朱笔将她拥进怀里:放心,我已经让暗卫去查了,温相是忠臣,不会有事。
温瑶攥紧他的衣襟,想起前世温相被污谋反,满门抄斩的惨状。那时她跪在太和殿外求顾砚,却只等来一句朕自有决断。此刻他的怀抱那样温暖,声音那样坚定,让她忽然想起手账里的话:温相乃国之栋梁,亦为吾妻之父,必当护之。
砚之,谢谢你。她将头埋进他颈间,闻着熟悉的百合香。顾砚轻抚她后背,忽然想起前世她得知温相死讯时,惨白如纸的脸。那时他不懂她的痛,只觉得外戚干政该杀,如今才知道,她失去的不仅是父亲,更是这世上唯一的亲人。
该说谢谢的是我。他在她发顶落下轻吻,谢谢你愿意再信我一次,让我有机会弥补前世的错。话音未落,窗外忽然传来雷声。温瑶浑身一颤,顾砚忙抱起她走向内室,却在路过书架时,瞥见最顶层的檀木匣——里面放着她前世的和离书,以及今生新写的江海共舟。
内室的软塌上铺着狐裘,顾砚将她裹紧,指尖轻轻替她揉着太阳穴:睡会儿吧,等你醒了,雷就停了。温瑶望着他眼底的温柔,忽然想起前世雷雨天,她总是独自抱着枕头发抖,如今却有个人将她护在怀里,为她挡住所有风雨。
砚之,她拉住他的手,放在自己心口,你听,跳得好快。顾砚挑眉,指尖划过她泛红的脸颊:是因为怕雷,还是因为……我在你身边
温瑶别过脸,却被他轻轻扳过下巴。少年天子的吻带着桂花蜜的甜,比任何良药都能安神。她攥紧他的衣襟,感受着他掌心的温度,忽然觉得,这世上最安稳的地方,从来不是金碧辉煌的宫殿,而是眼前这个人的怀抱。
酉时初刻,雷雨停歇。顾砚抱着温瑶走到露台,看见天边挂着道彩虹,像谁用朱砂笔在天幕画了道桥。小皇子举着风筝跑过来,身后跟着捧着栗子糕的宫女。
皇嫂快看,是凤凰风筝!孩童的笑声清脆,温瑶看着风筝上的金线,忽然想起前世顾砚让人给她做的那只——断线后掉进了御河,他却笑着说旧的不去新的不来。此刻这只凤凰风筝飞得那样高,尾巴上的流苏在风中摇曳,像极了她重生后的人生,终于挣脱了束缚,展翅高飞。
帮我拿着。顾砚将风筝递给她,自己则脱了龙袍,露出里面的月白中衣。温瑶愣住,却见他朝她眨眼:今日我不是皇帝,只是你的夫君,陪你放风筝的顾砚。
风筝在风中扶摇直上,温瑶望着顾砚奔跑的背影,忽然想起手账里的最后一页:愿来世生在寻常家,与卿共剪西窗烛,同看烟火落星眸。
原来命运真的听见了他的祈愿。此刻的他们,不是高高在上的帝后,只是一对寻常夫妻,在夕阳下追着风筝跑,笑得像孩子一样。
是夜,温瑶靠在顾砚肩头,看着案头新批的奏折。弹劾温相的折子被朱笔圈了个大叉,旁边写着查无实据,诬告者斩。她望着顾砚眼底的疲惫,忽然伸手替他吹灭烛火:睡吧,明日再忙。
顾砚轻笑,将她抱到床上,却在躺下时,听见她轻声说:砚之,今生有你,真好。他收紧手臂,在她额间落下轻吻:我也是,温瑶,谢谢你来到我身边。
窗外,新月如钩,百合在夜风中轻轻摇曳。温瑶听着他有力的心跳,忽然觉得,这就是她前世求而不得的岁月静好,是今生最珍贵的寻常烟火。
太和殿的漏刻指向子时,顾砚却毫无睡意。他摸着温瑶腕间的旧疤,想起白日里她在桃树下的笑容,忽然觉得胸腔里涨满了幸福。原来真正的爱情,不是相敬如宾,而是可以在对方面前,做最真实的自己。
温瑶,他对着黑暗轻声道,下辈子,下下辈子,我都要找到你,做你的夫君,陪你看遍人间烟火。
怀中的人发出均匀的呼吸,顾砚闭上眼,嘴角扬起笑意。窗外,新种的百合悄然绽放,像谁藏在心底的誓言,终于在时光里,开出了最璀璨的花。
(终章)
景和三十五年九月初九,重阳佳节。顾砚扶着温瑶登上御花园最高的望岳亭,身后跟着叽叽喳喳的孩子们——三皇子家的双胞胎拽着他的衣角,养女念瑶抱着狸花猫雪球儿,养子明砚则举着刚摘的桂花,非要插在温瑶鬓间。
明砚别闹,祖母的头发都被你弄乱了。温瑶笑着躲开,却被顾砚轻轻按住肩膀。老人眼底含着笑,亲自将桂花别进她发间:随他去,你年轻时不也爱把野花插满头
孩子们哄笑起来,温瑶的耳垂微微发红。她望着亭外漫山遍野的百合,白的像雪,粉的似霞,忽然想起三十年前那个春夜,顾砚在东宫后园笨拙地种树的模样。那时她以为他只是心血来潮,却不想这一种,便是一辈子。
父皇快看,有大雁飞过!念瑶指着天空惊呼。顾砚顺着她的目光望去,看见一行大雁排成人字,正往南方飞去。他忽然想起前世暴毙前,也是这样的秋日,他在奏折里写河南蝗灾,却不知道,自己再也看不到第二年的春天。
今年的秋粮收得如何温瑶的声音打断回忆。顾砚转头,看见她望着远处的农田,眼神温柔而坚定。他想起这三十年来,她如何从深闺女子成长为能与他共商国是的皇后——赈济灾民时,她亲自在施粥棚里熬粥;修建女学时,她捐出了自己所有的体己钱。
比去年多三成。他握住她的手,指尖触到她掌心的薄茧——那是常年抄写佛经、批阅女学账目留下的痕迹。温瑶转头看他,忽然轻笑出声:还记得吗前世你总说我‘妇人之仁’,如今却要靠我来劝你‘仁政爱民’。
顾砚哑然失笑,想起前世自己的刚愎自用,想起她跪在太和殿前为温相求情的模样。此刻他望着她眼角的细纹,忽然觉得,这些岁月的痕迹,比任何珠宝都要珍贵。
都是你的功劳。他轻声道,没有你,便没有如今的盛世太平。温瑶摇头,却在看见孩子们在百合花丛中追逐时,眼底泛起柔光:是我们的功劳,砚之,我们做到了。
暮色渐浓时,众人下山用膳。顾砚特意让人在椒房殿摆了栗子糕,上面撒着新鲜的桂花。温瑶咬下一口,忽然想起第一次吃他送的栗子糕时,他紧张得耳尖通红的模样。
祖母,这糕真甜!双胞胎抢着往嘴里塞,温瑶笑着给他们擦嘴,却被顾砚握住手腕:慢些,没人跟你们抢。老人的语气里带着宠溺,像极了三十年前那个在御膳房偷拿糕点的少年。
夜深人静时,顾砚与温瑶并肩坐在露台上。明月如璧,洒下银辉,将百合花丛染成霜色。温瑶望着天上的星河,忽然想起道姑的缘定符,想起黄泉路上那道念诵《往生咒》的身影。
砚之,她转头看他,你说,前世我们是不是真的有宿世因果顾砚轻笑,从怀中掏出个檀木匣——里面是他们今生的定情之物:双鱼玉佩、和离书改的鸳鸯图,还有三十年前她在白云观求的缘浅缘深囊。
或许吧。他将玉佩系在她腕间,指尖划过上面的刻痕,但我更相信,是因为我们不愿再错过,所以上天给了我们再来一次的机会。
温瑶望着他眼底的星河,忽然想起前世临终前的遗憾,想起今生重逢时的忐忑。原来有些缘分,真的需要跨越生死才能懂得,有些真心,真的需要失去后才会珍惜。
谢谢你,砚之。她轻声道,谢谢你让我相信,这世上真的有白首不相离。顾砚伸手将她揽进怀里,闻着她发间的桂花香,忽然觉得,这便是他前世求而不得的圆满。
该说谢谢的是我。他在她发顶落下轻吻,谢谢你教会我如何去爱,如何去珍惜。
露台外,百合在夜风中轻轻摇曳,像无数只展翅的蝴蝶。温瑶靠在顾砚肩头,听着他有力的心跳,忽然觉得,时光在此刻静止也无妨。他们已经看过了春的百花,夏的雷雨,秋的明月,冬的初雪,剩下的岁月,只需彼此相伴,便是人间至美。
太和殿的漏刻指向子时,顾砚扶着温瑶走向寝殿。路过百合花丛时,她忽然驻足,指着其中一株开得最盛的花:看,像不像我们第一次在温府后园遇见时,你发间的梨花
顾砚望去,月光下的百合轻轻颤动,像极了那年春日的梨花。他忽然轻笑出声,想起十五岁的自己,在梨花树下递出婚书时的莽撞,想起三十年来,他们一起走过的风风雨雨。
是啊,像极了。他握住她的手,不过比起梨花,我更喜欢百合——它比梨花更坚韧,更持久,就像我们的感情。
温瑶抬头看他,看见老人眼底的温柔,忽然明白,原来真正的爱情,不是乍见之欢,而是久处不厌。是历经生死后仍愿意牵你的手,是看过彼此的狼狈后仍觉得你是人间至美。
砚之,她轻声唤他,下辈子,我们还做夫妻好不好顾砚一愣,忽然大笑出声,震得枝头的露珠纷纷坠落:好,下辈子我还要娶你,还要种满百合,还要每天给你送栗子糕。
温瑶轻笑,任由他牵着自己走向灯火通明的寝殿。身后,百合花丛在月光下轻轻摇曳,像在见证他们的誓言。
这一世,他们从相敬如宾到相爱相惜,从生死两隔到白首不离。那些前世的遗憾,今生的救赎,最终都化作了绕指柔,融在了彼此的生命里。
原来,最好的爱情,从来不是完美无缺,而是愿意为彼此成为更好的人。是你懂我的遗憾,我懂你的脆弱,然后一起携手,把岁月酿成最甜的酒。
椒房殿的烛火次第熄灭,顾砚拥着温瑶躺下,听见她在耳边轻声说:我爱你,顾砚。他收紧手臂,在黑暗中勾起嘴角:我也爱你,温瑶,永远爱你。
窗外,百合花香四溢,月光温柔如水。这对历经两世的恋人,终于在岁月的尽头,找到了属于他们的寻常烟火,找到了永不凋零的爱情。
全书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