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年前,
他们剖开我的身体取走金丹和灵根时说:
这是天命。
十年后我踩着太上宗满门尸骸轻笑:
这也是天命。
1.
我永远记得那一天。
海风裹着腥气扑面而来,阿爹的血溅在我脸上,还是温热的。
那头狼形妖兽的獠牙刺穿了他的喉咙,发出令人毛骨悚然的咀嚼声。
我瘫坐在船板上,连尖叫都发不出来。
直到那道剑光划破黎明。
白衣男子从天而降,剑光闪过,妖兽的头颅滚落船板。
他转身看我时,阳光正好落在他身后,恍若天神。
要跟我走吗
他问。
我望着阿爹残缺不全的尸体,又看向这个救我性命的人,茫然的点了点头。
他自称玄清,是太上宗的内门弟子。
他说我根骨清奇,有修仙的资质。
我那时不懂什么是修仙,
只知道跟着他,就不用再怕妖兽了。
玄清带我御剑飞行,我第一次俯瞰这片生活了十年的海域。
渔船变得像芝麻一样小,阿爹的坟堆已经看不见了。
风在耳边呼啸,我紧紧抓住玄清的衣角,生怕掉下去。
别怕,
他头也不回地说:
到了太上宗,你就安全了。
2.
太上宗建在云海之上的群山之巅。
白玉砌成的台阶直入云霄,仙鹤在琉璃瓦上盘旋。
初来那几日,我总觉得自己在做梦。
他们给我换了干净的衣裳,让我住在比渔村整个村子还要大的院子里。
每天有精致的点心,柔软的床铺,还有专门的女修教我识仙字和符文。
你叫什么名字
第七天,一个面容冷峻,气质不凡的仙人问我。
他穿着比其他人都华贵的紫金道袍,所有人都对他毕恭毕敬。
乔渔。我小声回答。
这是阿爹给我取的名字,阿娘生我难产,生下我便去了。
阿爹说我生在渔船上,就叫小渔好了。
仙人皱了皱眉:
太俗。入了仙门,该有个像样的道号。
他掐指一算:
你命格属水,就叫清澜吧。
后来我才知道,这仙人是太上宗的大长老凌霄,在整个修仙界都赫赫有名。
他们给我做了很多测试。
有时让我把手放在冰凉的石碑上,有时要我盯着不断变换的图案看。
每次测试完,那些修士都会交头接耳,眼神古怪。
直到一个月后,凌霄亲自带我去了一座金光闪闪的大殿。
殿中央悬浮着一面巨大的铜镜,镜面如水般波动。
站到镜前去。他命令道。
我照做了。
铜镜先是映出我瘦小的身影,
随后画面开始扭曲。
镜中的我突然散发出刺目的光,
腹部位置竟有一颗金色的光球在缓缓旋转。
天灵根!果然是传说中的天灵根!
凌霄站起身盯着我。
更难得的是先天金丹已成!此女乃天赐我太上宗!
殿内顿时一片哗然。
我茫然地站着,不懂他们在兴奋什么。
3.
入门仪式定在三日后。
他们说这是太上宗最隆重的典礼,要我沐浴更衣,斋戒静心。
那晚我兴奋得睡不着,想着明日就能正式成为仙门弟子,将来学成仙法,就能保护更多像我阿爹那样的普通人。
我穿着崭新的白色道袍,被领到宗门最高处的祭坛。
九根盘龙柱环绕着中央的玉台,各派修士在四周观礼。
凌霄站在最高处,手持长剑,仙风道骨。
清澜,上前来。他亲切地唤我。
我一步步走上玉台,心跳如鼓。
台下无数双眼睛注视着我,有羡慕,有好奇,还有...贪婪
我突然发现有些奇怪,在场的人,皆是成男成女,而不是那些年轻弟子。
但我并没多想。
今日,你将成为我太上宗弟子。
但在此之前,需行灌顶之礼,为你开启灵窍。
我乖巧地跪下。
凌霄抬手,一道金光从天而降,将我笼罩其中。
起初只是温暖,渐渐地,那光变得灼热,像有千万根针扎进我的皮肤。
啊——
我忍不住惨叫出声,想要挣扎,却发现身体动弹不得。
凌霄的声音忽然变了,冰冷得不带一丝感情:忍一忍,很快就结束了。
剧痛突然从腹部爆发,我低头看去,惊恐地发现自己的肚皮正在自动裂开,鲜血喷涌而出。
一只无形的手伸进我的腹腔,抓住了什么,然后狠狠一拽。
啊!!!
我发出惨叫,眼睁睁看着一颗金灿灿的珠子从我体内被生生扯出。
那珠子离体的瞬间,我全身的力气仿佛被抽干,眼前一阵阵发黑。
果然是天品金丹!
凌霄狂喜的声音从很远的地方传来。
还有灵根。
又是一阵撕心裂肺的痛。
我感觉有什么东西从脊椎被硬生生拔出,那痛苦比剖腹取丹还要剧烈百倍。
我的视线开始模糊,只隐约看到凌霄手中多了一截晶莹剔透的青色光带。
不愧是先天灵根,如此纯净!他大笑着。
我终于明白过来。
他们根本不是要收我为徒,而是看中了我体内的金丹和灵根!
为...为什么...我艰难地开口,鲜血不断从嘴角溢出。
凌霄低头看我,眼中没有丝毫怜悯:
这是天命。
天命卦象告知了你的位置,不然你以为你一个渔家女,如何能入我宗门如今,能为我太上宗牺牲是你的造化。
是我让玄清放出妖兽,本想让他救了你,让你主动拜师求入宗门,谁知那妖兽失了控制差点将你们父女二人都咬死。
幸亏玄清去的及时。不然你死了会误我大事啊!
凌霄说完,看了眼我身后。
玄清,你做的不错,这灵根归你了。
凌霄将手里的灵根扔给玄清,朝他吩咐。
把她送回下界吧。
我的视线开始模糊,最后的意识里,是玄清冷漠的脸。
4.
我被玄清像垃圾一样丢回了下界。
我躺在海边,腹部狰狞的伤口暴露在空气中,每一次呼吸都带来撕裂般的疼痛。
血快流干了,我知道自己活不了多久。
眼前走马灯般闪过阿爹的笑脸、渔船的摇晃、还有那个改变我命运的清晨。
恨意如潮水般涌来。
我恨那头妖兽,恨玄清虚伪的怜悯,更恨凌霄和整个太上宗。
若真有天道,为何纵容这等恶行
啧啧,还没断气呢。
一个沙哑的声音突然在耳边响起。
我勉强转动眼珠,看到个衣衫褴褛的老头蹲在旁边,正用树枝戳我的伤口。
金丹被挖,灵根被抽,居然还能撑这么久,这一看就是太上宗的功法。老头凑近问我,小丫头,想不想活
我张了张嘴,却只吐出一口血沫。
想活就眨眨眼。他说。
我用尽最后的力气眨了眨眼。
老头笑了:好得很。老夫最讨厌那些名门正派的伪君子。
他从怀里掏出个脏兮兮的布袋。
这里面有颗夺天丹,能吊住你一口气。但事先说好,服下它,你要承受的痛苦可比现在还要厉害百倍。
我毫不犹豫地又眨了眨眼。
有骨气!
老头捏开我的嘴,把丹药塞了进去。
丹药入喉的瞬间,一股狂暴的力量在我体内炸开。
我感觉每一根骨头都在碎裂重组,每一寸皮肤都像被烈火灼烧。
最可怕的是腹部空荡荡的伤口处,竟开始长出肉芽,互相纠缠着试图填补那个空洞。
我发出痛苦的闷哼,咬紧牙关。
忍住!老头按住我,你体内应该还残留了一丝灵根,否则早就死了。这丹药能激发那点残余,让你重新长出伪灵根。虽然比不上原来的,但总比没有强。
剧痛持续了整整一天一夜。
当朝阳再次升起时,我居然真的活了下来。腹部的伤口结了一层丑陋的疤,体内多了一缕微弱的气息,像风中残烛,随时可能熄灭。
老头告诉我,他叫阴幽,是个被各大门派追杀的魔修。
你现在的状态,连最基础的修炼都做不到。
他咧嘴一笑。
但老夫可以带你去个地方,那里有办法让你变强,只要你肯付出代价。
我跪在他面前,向他重重磕了三个响头:只要能报仇,我什么代价都愿意付。
阴幽哈哈大笑:好!老夫就喜欢你这股狠劲!
他指向西方:魔域的血池,可重塑根骨。但过程嘛...生不如死。
我擦干脸上的血迹,摇摇晃晃地站起来:求您带我去。
我在心里发誓,不管我要付出什么代价,我都要让太上宗血债血偿。
阿爹,你在天上看着。
女儿一定会让那些伪君子知道,
渔夫的女儿,不是那么好欺负的。
5.
阴幽带着我向西走了三个月。
我的伤口始终没有完全愈合,每走一步都像有刀子在腹腔里搅动。
但我不敢停下,怕一停下来就再也站不起来了。
前面就是魔域入口。阴幽指着远处一片扭曲的山脉,那里的空气都是有毒的,普通人吸一口就会烂掉肺。
我望着那片笼罩在紫黑色雾气中的土地,双腿不自觉地发抖。
不是因为害怕,而是这具残破的身体已经快到极限了。
现在后悔还来得及。阴幽斜眼看我,去了血池,可就真没回头路了。
我摸了摸腹部的伤疤,那里还残留着凌霄剖开我腹部时的痛感。
我摇头:带我去。
阴幽咧嘴笑了,笑着道:有骨气!
他抓起我的胳膊,我只觉得眼前一黑,再睁眼时已经站在一片血色水池前。
那池水黏稠如血浆,表面不断冒出气泡,破裂时发出类似惨叫的声音。
跳进去。阴幽命令道,记住,无论多痛都不准出来,否则前功尽弃。
我低头看着我的身体,不过几日,便已经瘦骨嶙峋。
我赤脚踏进血池,黏稠的液体立刻像活物般缠绕上来。
一瞬间,我的脚底皮肉就开始融化。
啊——!我惨叫出声,本能地想后退,却被阴幽一杖打回池中。
忍住了!他厉喝,想想那些把你当畜生对待的人!
我咬破嘴唇,强迫自己向前走去。
血水漫过膝盖时,我的双腿已经露出森森白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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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池水没过胸口,我低头看见自己的肋骨在血水中若隐若现。
剧痛让我几度昏厥,又被更剧烈的疼痛唤醒。
血水开始渗入我的骨骼,像千万只蚂蚁在骨髓里爬行。
我感觉自己的骨头和皮肉在碎裂、重组,每一处断裂都伴随着撕心裂肺的痛楚。
痛久了,我便开始麻木了。
第三天,我的皮肤开始重新生长。
新生的皮肉呈暗红色,像被火烧过一样。
第五天,我的内脏重塑完毕,每一次心跳都像有火在胸腔燃烧。
最痛苦的是第七天。
血水突然沸腾,疯狂地涌入我腹部的空洞。那里本该有金丹镇守,如今却成了无底深渊。
血水在丹田处凝结,形成一个血色旋涡,代替了被夺走的金丹。
当最后一滴血池水融入我的身体,我睁开了眼睛。
阴幽站在岸边,眼中闪烁着奇异的光彩。
好!太好了!他拍手大笑,血池认主,百年难遇!小丫头,你果然不是普通人!
我爬出血池,发现自己原本瘦弱的身体变得修长有力,皮肤上的疤痕全部消失。
阴幽扔给我一件黑袍:从今天起,你就当是我阴幽的关门弟子。用这身名头在魔域修炼,免得那些不长眼的魔修找你麻烦。
6.
你知道为什么凌霄要挖你的金丹和灵根吗
一个月后,阴幽突然问我。
我们住在魔域深处的一座白骨塔中,塔外终日回荡着怨魂的哭泣声。
我摇头。
那不是普通的金丹。
阴幽凑近我,眼中闪烁着贪婪的光。
那可能是道种,上古大能转世的标志。
凌霄那个老匹夫,定是卡在境界桎梏多年,想借你的道种突破。
我握紧了拳头,指甲深深掐进掌心:什么是道种
传说上古时期,有修士修炼到极致,不愿飞升,便兵解转世。阴幽的声音变得低沉,转世时会将毕生修为凝结为道种,藏在魂魄深处。待转世之身成年,道种便会苏醒。
我怔住了。
难道我是什么大能转世
可记忆中只有渔村的点点滴滴,哪有半点仙家气象
阴幽似乎看出我的疑惑,嗤笑道:别想了,道种被挖,前世记忆便永远消散。如果没有我,你现在就是个没灵根的废人。当然,是血池给了你新的可能。
他丢给我一本泛黄的古籍,封面上用血写着《噬灵诀》三个大字。
这是魔域至高心法,能吞噬他人灵力为己用。可惜了,我身为魔修,却没有能力参悟这本功法。阴幽咧着嘴,便宜你这种灵根被废却又被血池认主的小可怜虫了。
我翻开第一页,上面画着人体经脉图,但运行路线与正道心法完全相反。
第二页记载着如何从活物体内抽取灵力的法门。
练成了这个,我就能报仇我抬头问。
阴幽哈哈大笑:不仅能报仇,还能把凌霄那个老匹夫吸成人干!不过...
他忽然收起笑容。
噬灵诀每用一次,都会折损寿元。修为越高,折损越重。这就是为什么叫《噬灵诀》——既噬他人之灵,也噬自身之命。
我毫不犹豫道:我学。
7.
修炼噬灵诀的痛苦,不亚于血池重塑。
正道修行讲究顺应经脉,而魔功偏偏要逆脉而行。
每次运功,我都感觉有千万根针在血管里穿梭。
最可怕的是腹部那个血丹旋涡,每当吞噬灵力时就会剧烈震动,仿佛要挣脱我的身体跳出来。
虽然修炼的极其痛苦,但我并不在乎,能忍则忍。
第一年,我只能吸收一些小动物的灵力。
第二年,我已经可以吞噬低阶魔物的修为。
到了第三年,阴幽开始带我去猎杀落单的修士。
记住,噬灵诀的关键在于夺其所有,不留一线。他教导我,不仅要吸干灵力,还要吞噬对方的生命精华,这样才能弥补自身损耗。
我很快掌握了诀窍。
当我的手掌按在一个太虚门弟子头顶时,我能感觉到他的灵力、记忆甚至情感都如潮水般涌入我的身体。
他的恐惧、不甘,还有对师门的眷恋,全都成了我的养料。
吸收完后,那弟子变成了一具干尸,而我腹部的血丹又壮大了一分。
感觉如何阴幽问我。
我擦掉嘴角的血迹:恶心,但...充实。
阴幽满意地点头:习惯就好。修仙本就是夺天地造化,逆天而行,何必假惺惺地讲什么仁义道德
那天晚上,我第一次梦见了被我杀死的太虚门弟子。
他在梦中朝我伸出手,哭喊着要我偿命。
我惊醒了,发现自己浑身冷汗,腹部的血丹滚烫如烙铁。
我走出石室,发现阴幽正在塔顶赏月。
师父,噬灵诀会吞噬对方的记忆吗我问出了心中的疑惑。
阴幽意味深长地看了我一眼:会,也不会。噬灵诀吞噬的是灵力中携带的记忆碎片,就像溪流中的落叶,抓得住几片全看运气。
他顿了顿看向我:怎么,做噩梦了
我点头,把梦境告诉了他。
哈哈哈!阴幽大笑,这说明你练得还不够!等你能一口气吸干十个修士,就不会被这种小事困扰了!
我沉默不语。
阴幽忽然收起笑容,用我从没听过的严肃语气说:小丫头,记住,魔修最忌讳的就是心软。你要报仇,就得比仇人更狠。
我握紧拳头,指甲再次掐进掌心:我明白。
8.
时间飞逝。
第五年,我的血丹已经壮大不少。
阴幽说我的修为相当于正道金丹期修士了,但因为我走的是魔道路子,真实战力可能更高。
试试这个。他丢给我一把通体漆黑的长剑,玄级阴铁打造,专破护体灵气。
我接过剑的瞬间,剑身突然泛起血色纹路。
它认主了。阴幽啧啧称奇,果然是能被血池认主的人,连法器都无法拒绝。
我挥剑斩向一旁的石柱,剑锋过处,石柱无声无息地断成两截,断面光滑如镜。
给它起个名字吧。阴幽说。
我抚摸着剑身上的纹路:血誓。就叫它血誓吧。
阴幽咧嘴笑了:好名字!以血为誓,不死不休!
那天晚上,我又做梦了。
这次不是一个修士,而是无数张扭曲的面孔,他们都在尖叫着我的名字。
我惊醒时,发现血誓剑就放在枕边,剑身微微颤动,仿佛在安抚我的情绪。
我拿起剑,走到塔外的悬崖边。
魔域与外界不同,这里的月亮永远是血红色的,照得大地一片猩红。
我对着月亮挥剑,每一剑都带着五年积攒的恨意。
凌霄。玄清。太上宗。
一个个名字在我脑海中闪过,腹部的血丹随之剧烈跳动。
我耳边回响起阴幽的话。
要报仇,就得比仇人更狠。
那些噩梦,那些记忆碎片,不过是弱者的哀鸣。
而我,早已不是那个在渔船上发抖的小女孩了。
9.
第十年春天,阴幽把我叫到白骨塔顶层。
时候到了。他背对着我,望向太上宗的方向,你的血丹已成,是时候去讨债了。
我单膝跪地:多谢师父十年栽培。
阴幽突然转身,一掌拍向我天灵盖!
我本能地拔出血誓格挡,却见他五指成爪,直取我心口。
最后一课!他狞笑着,教你怎么对付偷袭!
我们在塔顶激战了整整一天。
阴幽的修为远高于我,但他刻意压制到与我相当的境界。
血誓在他手臂上留下一道深可见骨的伤口,而他则一拳击碎了我三根肋骨。
但是我有血池的滋养,伤口一直在自主修复。
日落时分,我们同时停手。
不错。阴幽满意地点头,现在的你,杀个元婴期应该不成问题。
我擦掉嘴角的血迹:凌霄现如今是什么境界
十年前是大乘初期。阴幽眯起眼睛,不过那老匹夫已经得了你的金丹道种,现在可能已经中期甚至后期了。
我心头一沉。
大乘期和金丹期之间,还隔着元婴、化神两个大境界。
这样的差距,不是靠一把好剑就能弥补的。
阴幽看出了我的忧虑,从怀中取出一枚血色玉佩:拿着这个。当你遇到必死之局时,捏碎它。
我接过玉佩:这是...
我的一缕分魂。阴幽难得露出严肃的表情,记住,只能用一次,我这老骨头可经不起两次魂体出窍。
我郑重地将玉佩贴身收好,然后向阴幽磕了三个响头。
去吧。他挥挥手,让太上宗那些伪君子知道,魔域出来的人,不是好惹的。
我起身,血誓在腰间嗡鸣。
十年的仇恨,终于到了偿还的时刻。
阿爹,你在天上看着。
女儿这就去为你讨个公道。
10.
我离开魔域时,阴幽给了我一张人皮面具。
贴上它,你就是月华仙子,海外散修,还有修仙者的气息可以屏蔽你的魔气。这张脸可是我当初费了不少力气才从她脸上剥下来的。他笑的肆意,那些名门正派最喜欢你这种无门无派又修为不俗的散修了。
面具贴合在脸上,像第二层皮肤。
铜镜中的我变成了一个眉眼如画的年轻女修,与原来那张带着魔修血纹的脸判若两人。
血誓被我施了障眼法,看起来只是一柄普通的青锋剑。
我换上素白罗裙,任谁看了都会觉得这是个清丽脱俗的正道修士。
十年了,我再次踏上修仙界。
第一站是离太上宗最近的青云城。
城里张灯结彩,似乎在准备什么庆典。
我走进一家茶楼,点了一壶灵茶,静静聆听四周的交谈。
听说了吗凌霄大长老要飞升了!
真的假的这才多少年,他老人家就突破大乘期了
据说是参透了某种上古秘法,连破两境...
难怪太上宗广发请帖,三日后举办飞升大典...
我手中的茶杯咔地裂开一道缝。
飞升那个挖我金丹、抽我灵根的刽子手也配飞升
茶汤溅在手上,我低头看着水滴沿着手指滑落,像极了当年从腹部伤口流出的血。
这位仙子,需要换杯茶吗茶楼小二殷勤地问道。
我抬头,露出月华仙子该有的温婉笑容:不必了。请问太上宗的飞升大典,外人可去观礼
小二眼睛一亮:仙子也是为这事来的听说只要在城东报名,通过简单考核就能获得请帖呢!
我放下一块灵石离开茶楼,腹部的血丹隐隐发烫。
11.
城东的报名处排着长队。
负责登记的太上宗弟子是个金丹初期的年轻人,眉宇间有几分玄清当年的神态,看得我有些恶心。
姓名门派修为他头也不抬地问道。
月华,海外散修,元婴初期。我刻意压低修为。
那弟子猛地抬头,眼中闪过惊讶。
元婴期的散修确实少见。
他忙不迭起身行礼:前辈见谅,晚辈这就为您登记。
我接过玉质请帖时,指尖故意在他掌心轻轻一划。
他耳根立刻红了,结结巴巴地说:前辈若有疑问,晚辈...晚辈可为您引路...
多可笑。
太上宗弟子视凡人如草芥。
而一个元婴散修却能让他们卑躬屈膝。
修真者总是自命不凡。
好啊。我嫣然一笑,正好有些修炼上的问题想请教。
当晚,这个名叫明枫的弟子在我的客房知无不言。
我给他倒了杯掺了迷魂散的茶,待他神志昏沉时,将手掌按在他天灵盖上。
噬灵诀发动时,我看到了许多记忆碎片:
凌霄这十年闭死关,出关后修为暴涨。
宗门内传言大长老得了一件异宝。
玄清如今已是戒律堂首座,专司刑罚。
当我抽干明枫最后一丝灵力时,他的身体像破布一样瘫软在地。
我取下人皮面具,露出本来面目,看着他惊恐瞪大的眼睛。
他想尖叫,但喉咙里只发出咯咯的声响。血誓刺入他心口时,我感受到剑身传来的愉悦震颤。
这是第一个。
凡是太上宗的,我都不会放过。
12.
飞升大典当日,太上宗山门大开。
我随着人流登上白玉台阶。
广场中央筑起九丈高的祭坛,七十二名弟子按周天星辰之位盘坐护法。
玄清身着紫袍站在坛下,面容比十年前冷峻不少,让我觉得更加虚伪。
吉时到!
随着一声长喝,凌霄踏空而来。
他看起来不过四十出头,但实际上已经将近千岁。
周身灵气凝成实质的金莲,每走一步就有莲花在脚下绽放。
我冷眼观望,他不仅没被道种反噬,反而真的大乘圆满了
这方天道果真可笑。
凌霄登上祭坛,声如洪钟:今日飞升,特留三件法宝镇守宗门...
他袖袍一挥,三道光华落在玄清手中。
此去仙界,望后辈弟子勤修不辍...
玄清望着凌霄,神色温和。
我冷笑着捏碎了一张符箓。
这是阴幽给的乱灵符,能短时间内干扰大阵运转。
符箓碎裂的瞬间,整个广场的灵气突然紊乱。
护法弟子们东倒西歪,玄清厉喝:何人
太迟了。
我撕下人皮面具,浑身魔气,血誓出鞘带起一道猩红剑芒。
最外围的七名弟子还没反应过来,头颅就已飞上半空。
凌霄。我的声音在灵力加持下响彻全场,还认得我吗
全场哗然。
凌霄转身看我,眼中先是疑惑,随后变成震惊:是你!那个渔女...
玄清脸色大变:清澜!你不是已经...
死了我冷笑一声。
本来快死了,但……天命不可违,我还活着。
凌霄感知到我浑身魔气,很快恢复镇定:区区魔修,也敢扰我飞升大典
他抬手一道金光射来,暗地里传音给我:十年前能取你道种,今日就能让你形神俱灭!更何况如今你不过区区一个魔修,不自量力自寻死路!
我挥剑格挡,血誓与金光相撞,爆发出震耳欲聋的巨响。
气浪掀翻了周围数十名弟子,我借势后退,落在祭坛边缘。
道种。我讥讽地笑,你确定那是道种吗,凌霄。
他的表情第一次出现裂痕。
13.
周围其余的人此时一个个的朝我扑来。
血誓刺入第一个长老胸口时,我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畅快。
这十年在魔域学到的不仅是噬灵诀,还有各种阴毒诡谲的杀人技法。
我的身影在人群中闪烁,每出一剑必取一命。
玄清终于出手了。
他的剑法比十年前更加凌厉,一招星河倒悬封住我所有退路。
为什么没死他咬牙切齿,我明明检查过你的脉搏无回转生机之象...
我格开他的剑,突然近身,左手成爪扣住他肩膀:因为你蠢!既然要夺取我的东西,就要毁尸灭迹啊,现在,你后悔也无用。
噬灵诀发动,玄清的灵力如决堤之水涌入我体内。
与明枫不同,他的记忆更加清晰。
我看到他如何向凌霄献计寻找道种载体,如何在茫茫人海中找到我这个身负道种之人,甚至...如何暗中爱慕着凌霄。
原来如此。我贴在他耳边轻声道,你爱你的师尊。
玄清面色一僵。
就这一瞬,我手抓住他的头颅,加快噬灵诀的发动。
当我抽干他最后一滴灵力时,血誓贯穿了他的丹田,破开了他的腹部,隔空取出了那条原本属于我的灵根。
这一剑,为我自己,我们两清,你可以去死了。
凌霄终于坐不住了大喊一声:玄清!
他飞身下坛,一掌拍向我天灵盖,揽住已经死去的玄清。
大乘期的威压如山岳倾塌,我膝盖一弯,差点跪倒在地。
不管你怎么活下来的,今日必让你再死一次!凌霄须发皆张,掌心雷光闪烁。
千钧一发之际,我捏碎了阴幽给的玉佩。
一股阴冷至极的力量从玉佩中爆发,化作黑色屏障挡在我身前。
凌霄的掌心雷打在屏障上,竟被反弹回去,震得他连退三步。
阴幽!他脸色大变。
黑色屏障扭曲变形,渐渐凝成阴幽的虚影。
他怪笑着扑向凌霄:老匹夫,难为你还记得我。
两大高手战作一团,我趁机杀向祭坛。
那里是飞升大阵的核心,只要破坏它,凌霄的飞升就会功亏一篑。
护法弟子们结阵阻拦,我快速催动血丹,血誓暴涨三丈血芒,一剑横扫,十二颗头颅冲天而起!
14.
祭坛上刻着繁复的阵纹,
中央悬浮着一颗金色光球,
那是我的金丹!
不,现在应该叫它伪道种了。
通过玄清的全部记忆,我已知道真相。
这根本不是大能转世的标志,而是上古邪术种灵法的产物。
凌霄三百年前在一处遗迹得到这门邪术,需找天生灵根纯净的孩童作为容器,植入灵种培育三百年再取出服用,可突破境界桎梏。
因为凌霄迟迟未到突破境界的时候,几百年来,那些容器换了又换。
而我,不过是恰好符合条件的容器之一。
我的阿娘本不该难产而死的,不过因为我被那伪道种附身,凡人之躯无法承担,我的阿娘拼尽全力生下我后便去了。
飞升...你也配
我执剑刺向那颗金色光球,它立刻剧烈震颤起来,与我腹部的血丹产生共鸣。
凌霄感应到变故,厉声喝道:贱人住手!
他甩开阴幽的纠缠,朝祭坛疾飞而来。
太迟了。
血誓刺入金色光球,就像刺破一个水泡。
伪道种碎裂的瞬间,整个太上宗地动山摇。
凌霄喷出一口鲜血,周身金莲瞬间凋零。
不——!
他目眦欲裂。
我的道种!我的飞升机缘!
阴幽的虚影趁机一掌拍在他后心,凌霄如陨石般砸在祭坛上,将白玉祭台撞出一个大坑。
我缓步走到他面前,血誓剑抵住他咽喉:你这样的人,不配飞升。
十年前,你说我的牺牲是天命。
如今
我冷漠的看着他。
这也是天命。
凌霄面如白纸,却仍强撑着冷笑:你以为你又比我好到哪去当初若不是怕影响飞升,合该亲手了解你,如今你不过是血池出来的孽种,永远不知道你体内流着谁的血!
我将剑贴近:什么意思
他忽然狂笑起来,嘴角不断溢出鲜血:阴幽没告诉你吗血池...血池是上古魔修血神留下的血脉传承...你体内的血丹...哈哈哈不过是孕育他的地方...等他苏醒,你迟早也会被他吸成人干,那时候他会从你体内破体而出哈哈哈哈……
阴幽的虚影突然消散,最后时刻传来一声急促的警告:丫头小心。
话音未落,我腹部的血丹突然暴走!
一股前所未有的剧痛席卷全身,血誓剑当啷一声掉在地上。
我跪倒在地,看着自己的皮肤下浮现出密密麻麻的血色符文。
凌霄挣扎着坐起来,眼中闪烁着疯狂的光芒:感觉到了吗血神要苏醒了。看来他早就有了意识,如今怕是瞒不住了,所以他便要出世了。哈哈哈哈,你这个小贱人,杀了我又如何,你和我都没有好下场哈哈哈。
剧痛中,腹中的旋涡开始发烫,我感知到一些记忆。
上古时期,魔修血神为求长生,将自身精血散入人间,等待合适的容器重生。
血池是他留下的筛选机制。
而我,乔渔,不但是凌霄挑中的容器,也是血神复苏的母体。
15.
感受着体内的变化,我做了一个疯狂的决定。
我抓起血誓剑,毫不犹豫地刺入自己腹部,正中血丹!
啊!!!我痛呼出声。
这比血池重塑更甚万倍的痛苦让我几乎昏厥。
但这一剑也斩断了血神复苏的进程。
我拔出血誓,血丹碎裂成无数光点,又重新凝聚,最终化作一颗晶莹剔透的赤红珠子。
凌霄目瞪口呆:你...你竟然...
我拔出剑,伤口流着血。
赤红珠子悬浮在我掌心,散发着强大的能量。
我站起身,俯视着凌霄。
现在,该结束了。
我并没有将红色的珠子吞入腹中,说到底,它是充满魔气的东西,我不打算再成为谁的棋子。
但仅仅是手握着它,所爆发的能量,也足够我解决凌霄了。
血誓剑自动飞回我手中,剑身染上了一层腥红色光芒。
我轻轻一挥,一道腥红剑气横扫而出!
凌霄仓促结印抵挡,但剑气如星般破开他的防御,将他右臂齐肩斩断!
这一剑,为我阿爹。
第二剑斩断他双腿。
这一剑,为我被抽的灵根。
第三剑刺入他丹田。
这一剑,为了警示这天道。
凌霄倒在地上,血如泉涌。
他的眼神从愤怒到恐惧,最后变成哀求:饶...饶了我...我可以告诉你更多...
周围的太上宗弟子早在前一会发现事态不对时跑光了。
凌霄无人相助,已经慌了神。
我蹲下身,与他平视:你知道吗我没了灵根后,在魔域修炼的噬灵诀最妙的地方,就是能让人在极度清醒的状态下感受生命流逝。
我不需要知道什么秘法,我也不想和你一样求取什么长生大道。
我一边说着,一边将手掌按在他天灵盖上,噬灵诀全力发动。
凌霄子的记忆如潮水般涌来,几百年的谋划,无数容器的死亡,明知道玄清对他有情,却为了飞升去利用他,还有他对飞升的渴望。
当最后一丝灵力流入我体内,凌霄也变成了一具干尸。
我站起身,看着满目疮痍的太上宗,突然觉得无比空虚。
复仇完成了,可我并没有想象中的快意。
阴幽的虚影再次出现,比之前淡了许多:丫头,你做到了...血神的阴谋也被你粉碎了...
我看着他逐渐消散的身影:你早就知道你也在利用我,是吗
只知道一部分...他苦笑道,血池确实与血神有关,但我没想到他是想消耗你的生命破体而出,好在现在一切都结束了...
我握紧手中的赤红珠子:师父,这是我最后一次这么喊你。
阴幽最后看了我一眼:我明白...以后,你想做什么...就做什么吧...
虚影彻底消散,天地间只剩下我一人,和满地的尸体。
16.
我一把火烧了太上宗。
火光中,我仿佛看到阿爹在对我笑。
那个老实巴交的渔夫,一定想不到自己的女儿会成为覆灭仙门的魔头。
离开前,我在废墟中立了块碑,刻上所有被凌霄害死的容器名字。
也刻着我曾经在这里的那个名字,清澜。
从此,这世上再无清澜,只有乔渔。
我带着血誓剑走遍四海,遇到了作恶的,不管是修仙者还是妖魔,我都杀。
我游历人间,走过多处山山水水。
身体上的一些伤痕终于消失了,
只有我知道,有些伤永远留在心里。
偶尔月圆之夜,我会想起魔域的红月。
我会取出那颗能量磅礴的赤红珠子把玩。
里面蕴含着足以飞升的力量,但我始终没有动用。
长生有什么好
看着身边人一个个离去,
不如痛痛快快活这一世。
我的身体虽然破败,
但我如今活的肆意。
我不求长生,
我只求问心无愧。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