聚热小说 > 都市小说 > 她寄长亭 > 第一章

都说掘人祖坟天打雷劈。
可我就是靠掘了一人祖坟,名声响彻江湖。
江湖中人都说我掘得好,还给我封了个女侠的称号。
就连皇帝也要赏我黄金万两。
只是他们不知道,我最想要的,也不过是一壶桃花酿罢了。
1
我父母早逝,自记事起就跟着师父习武。
多年来日夜苦练,从不间断。
无奈师父意外身染恶疾,不出几月便撒手人寰。
只给我留了一匹马,一杆枪和一点钱财。
从那时起,我便成了只身行走江湖的天涯浪客。
吃百家饭长大,睡破庙而活。
直到有一天,我路过一个庄子。
庄子在山野间,方圆十里无人烟。
我实在好奇,就跃上院墙偷偷往里看。
却不料对视上了一双清澈无比的眼睛。
那名女子身着锦衣,站在院子中央,手里还端着一个坛子。
看见我,明显一愣。
呃……我没恶意的,我,我就是路过,然后看见这有个庄子,有点好奇……我慌忙为自己辩解。
噗呲
许是我窘迫的样子太过滑稽,惹得她笑出声来。
我有些无措地蹲在院墙上,刚想告辞,就见她指了指自己手中的坛子。
请你喝我刚酿的桃花酿,喝不喝
我眼神一亮,毫不犹豫地跳下去。
喝!
师父也爱酿酒,但是酿的不好喝。
我有时候实在想喝,就会偷偷骑马去山下的小铺子中买个一两坛带回去。
师父见了,总是会嘴上骂我两句。
说我又偷偷拿他的钱,说我看不起他酿的酒。
但他每次都喝的最多。
本来我对女子酿的酒也没太大期待,可是她酿的酒,好像跟师父酿的完全不一样。
启封之时,一股浓郁的桃花香气扑鼻而来,细闻便可闻到其中还夹杂着酒香。
她将清澈的酒水倒入杯中递给我。
我迫不及待一口饮尽。
酒入喉,冷冽清甜,桃花香韵流转在唇齿之间;眼睛一闭,恍若谪仙人,漫步桃林间。
好酒啊!
我一身武功了得,看你这庄子上也没多少护卫,不如我替你守庄,你管我吃喝怎么样
为了能多饮几回桃花酿,我发动了我厚脸皮的技能。
本以为她会命人将我赶出去。
但她只是点点头,笑意盈盈地看向我,行啊,那你可得保护好我了。
自那时起,我便居住在了桃林庄。
桃林庄没什么人,除我和她之外,只有几名护卫,几位婆子和一名贴身丫鬟小荷。
从交谈得知,她是京都城中大将军苏离之女苏安。
母亲在生她时血崩离世,而她自出生那日就被抱到这离京都百余里的庄子中,由奶嬷嬷喂养长大。
京城中却无人得知此事。
她说她也问过苏离,为何不让她的身份暴露人前,为何不许她回京
当时的苏离只是慈爱地看着眼前的女儿,摸摸她的头,柔声道:安儿乖,你长大以后就会知道了。
苏安就没有再问过。
或许父亲是有他自己的苦衷吧。
苏安说这话的时候,嘴角挂着浅浅的笑容。
但看着与我年纪相仿的她,我还是有些心疼。
哎呀不说那些了,喝酒!
2
我在桃林庄中住了一年。
在那一年中,我除了每日习武练枪之外,还时常跟苏安一起在山野中策马而行。
我与她,晨起逐日暮,夜半观星辰,策马追落霞,月下共举杯。
好不悠哉!
然而我最爱的,便是偷喝她的桃花酿。
桃花酿难酿,她从不肯让我多喝。
便将酿出来的十余坛全部锁在她的酒窖里边。
但那哪里防得住我
我时常趁着夜深人静的时候,偷偷摸到她的酒窖里,顺个一坛两坛的走。
次日便在屋顶上看她气得跳脚,一手叉着腰,一手指着我骂骂咧咧的模样。
可是酒窖里的桃花酿却从未少过。
甚至有愈来愈多的趋势。
本以为日子会这样平平安安地过下去,直到京都传来一纸飞书,带来将军府,也就是苏家被一夜灭门的消息。
看完信的那一刻,苏安死死盯着京都的方向,眼里滚着滔天恨意,握着信纸的手紧到颤抖。
当夜,她携带了两名护卫策马前往京都,庄子上的其余人则是套了马车慢慢跟在其后。
她说她要进京复仇,让我留在庄子上。
我没听。
背上那柄被我擦了又擦的长枪,与她并驾齐驱。
师父曾说过:江湖人,就不该随意将自己卷入风波。
可师父也说过:少年人,就该凭心而动。
我的心告诉我,朋友有难,不能坐视不理。
所以这京都,我要去!
3
苏安在京都一条比较清冷的街道上开了家酒馆,名半月。
半月酒馆,平时则只卖京都里最普通的酒。
只有初一和十五卖馆主亲酿的酒,一次只卖七壶,一壶的价钱还是普通酒的十倍。
起初酒馆无人问津,直到有一月初一,一名老者花钱买了一壶还来。
半壶下去,竟是大喝好酒!,取了笔沾了墨,洋洋洒洒地就在酒馆门边题下一句:还来饮过半,成仙也不换!
引得好奇的路人前来购买。
这一饮,便让半月酒馆在京都声名鹊起。
你说,他会来吗
平日里的酒馆无客,我和苏安坐在堂中,看着门外清冷的街道。
会的。皇帝嗜酒如命,他肯定会前来。
苏安饮了一口茶,淡淡地说道。
半年前,一道圣旨将将军府冠上意图谋反之名,连大狱都没下,直接一夜灭门。
从老到小,无一幸免。
但他们不知道苏安的存在,因此苏安躲过一劫。
这残忍的屠戮在国民心中掀起轩然大波。
谁人不知大将军苏离15岁便开始征战沙场,一步一步地坐到了大将军的位置。
凡苏离打的仗,从无败绩。
可以说,他就是国民心中的传奇。
近些年无战事,苏离也早早上交了号军令牌,只打理打理府中花草,偶尔做一做小的差事。
不可能造反的人,却被冠上造反的帽子,被一夜灭门。
在将军府被灭门的第二日,有人在街上讨论皇帝昏庸,忠奸不分;直接被官兵当街砍头。
国民心中不忿,却再不敢作声。
苏安说,她要进宫,要靠近那个人。
靠近那个,她现在坐在这里等的人。
你真决定了要进宫吗
我早听闻后宫的波诡云谲,有些担心地看着她。
却见她毫不犹豫地点头。
进了宫,才能有更多的机会靠近他。她依旧是那般不悲不喜的语气,我一定要手刃了他。
那行。我站起身来,我出门一趟,一个月就回来。如果皇帝来了要接你进宫的话,你且看能不能拖一拖,等我回来。
她有些疑惑地看向我,你去哪儿
给你找援手去。
援手
嗯。
我确实可以有援手。
快马十日,我抵达川山。
不出所料,我在川山见到了殷卸言。
帮我守一个人,我答应助你。
对于我的开门见山,他似乎特别意外:这回乱世的火,也烧你身上了
也不奇怪他会这样问。
在路过桃林庄之前,我就来过川山了,就是在那时结识的殷卸言。
殷卸言还留我小住了一段时日。
在那住的时候,他时常与我谈心。
他说如今京都之主有暴戾之向,加重民税,滥杀无辜,民间已有哀嚎之声;
他说他在准备自己的势力,他要高举自己的旗帜,还国民一个太平盛世;
他说我一身枪法了得,若是肯助他荣登高位,必赐我金银财宝无数,腹肌美男不限。
当时的我只是叼着狗尾巴草,嗤笑一声:
我本天涯浪客,无心卷风波。火又烧不到我身上,这天下乱不乱的,与我何干
可再次站在殷卸言面前的时候,我却点了点头。
君主暴戾,剑指忠臣。
若非寻来川山沿途有所见,我竟不知山间恶匪四起,堂前冤案层叠。
高位之人举杯欢笑,座下江山悲歌四起。
一把无形的火,已经蔓延向了江湖。
那……
何惧入乱世,何惧血染尘
4
殷卸言答应了与我合作,并派给我春、夏、秋、冬四名暗卫。
我带她们四人回了京都。
回到酒馆的时候,恰好就是一月之期。
我安置好春夏秋冬后,第一件事就是去找苏安,但是小荷告诉我她并不在酒馆中。
她去哪儿了我有些不安地问道。
正午时刻,能去哪里呢
不会是已经进宫了吧
小荷朝我福了服身,道:回姑娘,小姐她也没告知奴婢她去了哪里,只说今日一定会回来。
见我不语,小荷又道:姑娘别担心,小姐是带了护卫出门的。
那想必是没什么危险的,兴许就是想出门逛逛了。
我跟着小荷去了酒馆大堂。
小荷跟我说,在我走后的第二日,酒馆来了位公子。
那位公子好生奇怪,来了之后只要了一壶普通的酒,然后就一句话也不说,干坐在那,实在是呆的很。
奴婢问他要什么,他摇摇头什么也不说。奴婢无奈,只得请了小姐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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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曾想,他见到小姐第一眼,就喜笑颜开,说一个月后再来找小姐,定给她个惊喜。
算了算,也就是明日了。
小荷一边给我倒酒,一边说着。
我似乎已经猜到了那人的身份,那人身上可有什么特征
小荷想了想,说道:嘴角有颗大痣算不算
算,当然算。
我在殷卸言那见过皇帝的画像,最显眼的,可就是他嘴角那颗大痣了。
那苏安今日出门便也说得通,可能是买毒药去了。
赶路劳累,我小饮了几杯酒后便回了二楼厢房歇息。
直到苏安敲响我的门,唤我的名字,我才醒过来。
打开门的时候,才发现夜已深了。
我蹙眉,我竟睡了这么久。
我晚膳前就回到了,本想喊你一块儿用晚膳,却又想着你路途奔波劳累,让你多睡会儿。
苏安越过我走进厢房中。
一边说着,一边将手中的小坛子放在了桌上,自顾自地坐了下来。
可没想到,你竟是能睡到这个时辰。
我讪笑着关上门,走了过去。
目光幽幽地投向桌上的坛子。
不知道这坛子里装着的,是什么酒啊……
还来
朝暮
桃,桃花酿
是长亭,我新酿的酒。
她似乎一眼看穿了我心里的小九九,启封酒坛,倒了一杯递给我。
我嘿嘿一笑:我还以为是桃花酿呢!
旋即仰头,将杯中的酒一饮而尽。
只觉入喉酸涩辛辣,后劲甘苦之韵绵长。
这……
这算什么酒……
她看着我一脸古怪的神色。
却说,这壶酒,是为我而酿的。
5
那天夜里,我们聊了很多。
她告诉我,那天来的公子便是皇帝,在小荷不在的时候向她自爆身份,并说一月后就带她进宫。
也就是明日。
我向她说明了我和殷卸言合作的事情,并让她进宫时将扮作丫鬟的春夏秋冬四人带在身边。
她欣然应允。
她还说,她终于等到进宫这一天,可以以最快的方式靠近那个人。
可是她眉宇间的愁色,就像长亭的苦韵,化也化不开。
后宫之中的波诡云谲谁人不知
君王的暴戾又谁人不曾听闻呢
我不语,只是饮了一口又一口长亭。
直到酒坛无酒,她才起身。
天色大亮前,皇帝会来带我进宫,你不必来送我了。
她背对着我,走向一片幽深的夜。
我想起身追出去,却浑身无力地趴在桌子上。
这才惊觉长亭醉人。
云见山,保重啊。
苏安彻底消失在我的视线之中。
我的眼皮越来越沉,最后眼前一片黑暗。
苏安,保重。
长亭,长亭。
情千缕,酒一杯,声声离笛催;
问君此去几时还,来时莫徘徊。
6
苏安走后,酒馆一下子冷清了下来。
城中众人皆知,皇帝新封了一位安贵人,而这位安贵人,就是半月酒馆的酿酒师贺安。
传闻自她进宫起,便深得皇帝宠爱;赏赐更是流水一般地送进她宫中。
他们都在说她好命。
只是可怜了半月酒馆的新馆主,接手了一个如此大的烂摊子。
我摊摊手。
这哪里是烂摊子。
我让小荷将皇帝赏赐的金银珠宝都做了统计。
并给酒馆中的众人发放了双倍的月俸。
想着答应了殷卸言的事情,开始计划该如何着手布局。
殷卸言是在一个雨天来的。
当时我坐在坐在酒馆前台,将手中的算盘打的噼啪响。
就听见门外传来笑着打趣的声音,这算盘打得这样响,看来这半月酒馆也不像传闻中的落魄啊。
听到熟悉的声音,我有些惊讶地抬头望去。
一道修长的身影从雨中步步走来。
来者容颜如画,一袭青袍加身,腰悬玉扇,手握伞柄。
端的是一副翩翩公子模样。
我眉梢一挑,进京怎不提前知会我
他抖了抖伞上的雨珠,将合上的伞递给了小荷。
提前知会你,你就会来接我吗殷卸言走到我面前,看了看我桌上的账目。
我摇摇头,不会。
他耸耸肩,笑道:那不就是了。
旋即看了看小荷的方向,偷偷朝我使了个眼色。
有事要言。
我点点头,将账目收进了柜中。
随后将他带往二楼的一间厢房。
关上门后,殷卸言递给我一枚玉令。
我疑惑地看向他。
这是号令我殷家军的令牌,见此令,犹如见我。他轻声说道,我需要留在京都布局谋划,而川山那边,我需要一支武功高强的影卫。
意思就是他不得已要进京,需要我为他训练一支影卫。
我轻轻摩挲着玉令上的殷字,笑问:为何是我
他座下高手也不少吧。
再说,就不怕我是皇帝派来的内奸,直接号令了殷家军斩了他
他懒洋洋地晃了晃手中的折扇,眼中流过笑意,道:因为我们是朋友啊,我信得过你。
我一愣,我们啥时候是朋友了
殷卸言手中的折扇一顿,从我第一次跟你谈心的时候。
啊这
这怎么就成了朋友了!
他还是懒洋洋地晃着他那把玉扇,嘴上却反问我:
那你跟苏家小姐,又怎么成了朋友了呢
我一时语塞。
苏安不曾救过我的命,也没有几年十几年的交情。
可是在我们第一次对视那一刻,仿佛就注定了我们之间的羁绊。
命运当真如此奇妙。
就像眼前之人,明明仅会面二三。
但也不知道是哪一瞬的目光交汇,便已在不知不觉中将后背交给了对方。
就像我快马赴川山,就像如今躺在手中的令牌。
我握着玉令的手紧了紧。
再抬头,已是下定决心。
好,我去。
7
酒馆没生意,日常琐碎的小事我都交由小荷去打理。
随后便拿了令牌只身前往川山。
抵达川山后,我去了殷家军军营,从他的人里面挑选了一些佼佼者,给他们布置了训练任务。
训练很苦,但他们都接受了。
只是看向我的目光之中多多少少带着不甘。
也是,我在川山居住的时候,在他们面前,从来没有出过枪。
他们都是每一支团队中的佼佼者和领导者,如今我来号令他们,他们只会觉得殷卸言是受我蒙蔽,让我一个啥也不懂的来折磨他们好玩。
起初我并不在意。
直到后面大多数人训练的时候越来越懒散,甚至还有些直接躺平,对我手中的玉令嗤之以鼻的时候。
我忍不了了。
在一个午日,我召集了他们来。
命人敲响了军营中央的擂台的鼓,背着长枪立于擂台之上。
我知道,你们对我来训练你们这件事始终心怀不满。我大声道,今日我于擂台之上,接受你们任何人的挑战!
赢我的,我这位子,给你坐。输了的,任由我处置!
底下顿时骚动起来。
擂鼓声声。
立马就有人拿着一把剑飞身上台。
可不出几招就被我打落台下。
另一人见状,也飞身上台。
不出意外,也是不出十招就败于我的长枪之下。
三个……四个……五个……
轮番打过十人之后,我还是稳稳立于擂台之上。
看着底下的人震惊的神色。
我满意地点点头。
好久没有这么打过了,真痛快!
要是有苏安的酒就好了,趁着酒兴再打两架,岂不快哉!
但是看他们的神色,不像是还想打的样子。
可还有不服者尽管来战!我大声问道。
尽管来好了,不服,我就揍到他服!
底下鸦雀无声。
刚刚上台的人都是他们之间前十的高手,在我手中竟都过不了十招。
哪里还有人敢上前来。
我手一举,擂鼓声停。
训练去吧!
一语令下,这次他们不再懒散,各自迅速地就去了。
我看向隐秘的角落处,看见青袍一角,笑问:还不出来吗
殷卸言缓缓走出,手中握着一小坛酒向我走来,问我万一刚刚我输了该怎么办。
我抢过他手中的酒坛子,笑了。
我观察过那些人训练时的实力,实在没有看出能跟我好好打上一打的人物。
其次,就算真的有那种扮猪吃老虎的高手,把我打输了。
这个位置让他坐,让殷卸言再生成一个比他更高的位置让我坐不也一样
当然,几乎没这种可能。
我师父是隐世的江湖高手,我自幼苦练枪术。
不敢说打遍天下无敌手,但是打一半以上还是有的。
只是话说回来,这殷卸言不在京城好好待着,回川山来干嘛
监督我来了
糟糕,怎么把心声说出来了。
殷卸言却是摇摇头,沉吟道:苏安被封贵妃了。
我震惊地看向他。
8
一般来说,嫔妃无孕不可随意晋位分,何况还是这样,从贵人一跃升到贵妃。
后宫势必大乱。
殷卸言说,宫中的人传出的信息是:
因为贵人新酿了一壶好酒,皇帝喝了之后连呼三声妙哉!,当即就下令封贵人为贵妃。
何其离谱!
皇后等其他有家世的后妃又岂能坐的住
前朝纷纷上折子称苏安为祸国妖妃,如今皇帝还不为所动,护着苏安。殷卸言紧锁着眉,但我怕……国师进言,那就一切都难说了。
国师
我已查清苏家被灭真相。当年是国师收了丞相的好处,进宫面圣,说他行了一卦,卦上写的是天下归苏。
皇帝暴戾,又疑心病重。当下就一纸黄布灭了苏家。
所以苏家的仇人,其实不只是皇帝。
还有丞相和国师。
殷卸言回了京都,临走时他说他最多能拖三个月,三个月后,殷家军必须下山,攻往京都。
我开始对那些影卫进行更严苛的训练。
而在这期间,前朝要求斩杀苏安的折子不断,后宫皇后也曾带着众人跪在皇帝的安华殿前。
只求苏安一死。
皇帝震怒,处死多名后宫嫔妃及前朝官员。
前朝后宫风波四起,山野之间山匪横行,杀人放火无恶不作。
乱世已至,民不聊生。
三月期满,国师已经进宫面圣,苏安也被软禁深宫。
我手持玉令,命影卫快马入京。
随后只身带着殷家军下川山,攻向京都。
殷家军个个骁勇善战,又不乱开杀戒,攻城时只要守城军投降,便留城中众人性命。
被官兵和山匪欺压已久的百姓见此纷纷爱戴,有的甚至加入殷家军一路向京。
皇帝也有派人带兵来战,但都被我挑落马下。
殷家军一路披荆斩棘,攻至京都门下。
京都城上无数支利箭瞄向我们。
我望向城墙之上无数映着寒芒的箭尖,心想这才是一场恶战。
正欲下令攻城。
就见一人飞身立于城墙之上,对身后之人做了个收弓的手势。
他一身白甲,手持佩剑。
乃京都的小将军是也。
他居高临下地看着我以及我身后的殷家军,大声道:我乃白家白念轻,家父乃苏大将军苏离挚友,大元帅白忠逸!
皇帝无能,民不聊生。早闻殷家军的英勇事迹,今日,本将军便为各位开京门!
还祝诸位,直取皇城!
沉重的大门被缓缓打开。
我遥遥冲他抱了一拳,接着一夹马肚,带着殷家军冲向京内。
竟发现城中街道上空无一人。
这才明白白念轻说的直取皇城。
我心中感激,带着殷家军往宫门去。
等抵达宫门时,宫门早已沦陷。
也是,好吃懒做的皇军哪里又能拼得过我重练而出的影卫呢
我策马闯入苏安宫殿的时候,就见苏安已高举利剑挥向被捆住手脚,面露恐慌的皇帝。
而一道寒光已至她喉前。
我大惊!
那一刹,我身形一动。
铮——
我的长枪横在她脖颈前,她手中的剑并没有如众人所料斩落皇帝首级,而是横飞出去,与一把匕首一同刺入梁中。
春夏秋冬四人迅速将我俩护在中间。
苏安堪堪站稳身形,有些意外于我的到来,也有些劫后余生的不安。
外面的厮杀声突然止了。
檐上悄无声息地冒出了一圈暗黑的身影。
皇帝身上的绳索已被削落,脸上的恐惧也荡然无存。
我暗道不好。
习武之人,对危险的感知力要比普通人更敏锐一些。
而檐上那一圈黑衣人,让我感觉很不安。
皇帝后退几步,手高高举起,朝着我们的方向一指。
蒙面人飞身朝我们袭来。
春夏秋冬冲上前去。
我轻点脚尖,飞身而起,拔出梁上的剑和匕首抛向苏安。
见她稳稳接住,才将长枪一旋,加入杀局。
苏安会武,但武功不高。
我为主力击向那些黑衣人,春夏秋冬则一边攻击,一边努力护着苏安。
黑衣人死完一波,又来一波。
这厢打得水深火热,那厢的皇帝却是身处事外,不急不慢地出声嘲讽:贺安啊贺安,枉你还是苏离之女,竟至今奈何不了朕。
你母亲自你出生那日就死了,你庄子上那些人,和你,都不曾见过你母亲,但朕见过,你与你母亲,实在是太像了。
朕知道你想复仇,所以朕给你这个机会。但是你没想到吧,就算朕被五花大绑,你依然杀不了朕。
我恨不得一枪挑了他,却又被重重高手缠身,近不得他半步。
在击退又一波黑衣人的空隙间,我与苏安背对背靠在一起。
春夏秋冬将我俩护在中间。
苏安喘着气,笑着问我:为了帮我,把自己置于这般险境,后悔吗
后悔
怎么可能!
不悔!我偏过头去,也不自觉弯出笑意,所以记得多请我喝几壶桃花酿!毕竟像我这样愿意为朋友两肋插刀的人……
可不多了!
又一批黑衣人迎面而来。
我们几人四散开来。
皇帝把玩着手中的玉佩,嘴角挂着讥笑。
下一秒却被一道寒光逼退了几步。
只见苏安站在皇帝面前,手中的剑忽地剑气大涨。
我有一剑,名归生。乃家父苏大将军苏离所传!
今日,我苏安,便用归生……
请君赴死,祭我苏家冤魂!
黑衣人齐齐冲向苏安和皇帝的方向,却被我和春夏秋冬五人拦下。
皇帝欲逃,却已无生路,只得与苏安拼命。
苏安一剑挥去,皇帝一掌打出。
下一瞬,皇帝身首异处,苏安也被皇帝那一掌打飞了出去。
我飞身上去接住她。
黑衣人见群首死亡,纷纷震惊,四散欲逃。
但被殷卸言及其身后的影卫拦住去路。
一个不留。
殷卸言一声令下,影卫齐齐出动。
苏安躺在我怀里,嘴角噙着如释重负的笑容,却猛地吐了一口鲜血。
我恐慌不已,忙问她如何。
殷卸言轻功落到我们身边,伸手把了把她的脉后,轻轻地冲我摇了摇头。
早听闻过苏大将军的‘归生’,是以瞬杀成名。用剑者将全部内力聚于剑上,出剑时速度极快,可越武功境界杀人于一念间。
可此剑一出,则是内力全无;若一击未重,就只能任人宰割。
殷卸言看着苏安,眼神晦暗,神色不明。
我听了他的话,心中顿悟。
其实苏安问我是否后悔的那一刻,就已经做好了跟皇帝同归于尽的准备。
她不知道殷卸言何时能来,只知道我们越打越吃力,
她知道皇帝的武功比她强,但太害怕横生变故让皇帝逃脱。
便祭归生,誓要一搏。
她没想到的是皇帝的掌那么快,快到她用出了可越境杀人的归生剑式,还是受了他一掌。
看着苏安的嘴角不断涌出鲜血,我求助地看向殷卸言。
他既然会把脉,应当是学过医的。
可是殷卸言有些闪躲地避开我的目光,语气沉重地说道:她五脏六腑被那一掌震裂,已无生的可能。
随后他认真地对视上苏安的目光,语气柔了柔:我发誓,有我殷卸言登高位一日,定还你苏家清白。
苏安用力地点点头,转头看向泪流不止的我,眼中带着祈求。
国师……你……帮我……杀……好不好……
我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只一个劲儿地哭着点头。
她嘴角艰难地扯出一抹笑,努力张着嘴,还想说什么。
我将耳朵贴在她嘴边,听清了她最后的一句话:
得……君……为…友……
不……枉……此生。
得君为友,不枉此生。
她的手无力地垂落,带着笑意闭上了眼睛。
从此挚友长逝,再无长亭醉别离。
我再也忍不住,抱着她嚎啕大哭。
6
殷卸言成了新皇。
他上位第一件事便是遣散后宫,重振朝纲。
并拿出从国师府中搜出他被人收买的信封,国师数罪昭告天下,为苏家正名。
我将苏安葬在了徽山。
幸得苏家被灭门之日,有忠义之士偷偷裣了多数苏家人的尸骨,将他们葬于徽山。
有的还立了碑,供后人祭奠。
我便是找到了苏安父母的碑,将她葬在他们旁边。
埋葬她的那日,天下着小雨。
我看着苏安的墓碑,问身旁的殷卸言,国师跑了
殷卸言点点头,此人狡猾不已,殷家军入京都之前就跑了,当时朕一心攻京都,竟是漏了他。但朕会将他找到,并处死他。
不用你出手。我道。
苏安的话回响在耳畔,我深深看着她的碑,紧了紧手中的长枪。
我会亲自杀了他。
天空骤然炸响雷鸣。
京都的一切在殷卸言的治理之下慢慢走上正轨。
他懂治国,明正邪,懂是非。
免去高额民税,出兵镇压山匪。
斩贪官,升清官。
深受群众爱戴。
而我,则日日守在徽山。
我在等一个人。
一个肯定会来的人。
果不其然,在一个大雨滂沱的黄昏,我等来了他。
国师似是惊讶于苏安墓前有人,心虚之下转身想跑。
却被我一点足尖,拦住去路。
国师留步!
我看着他,笑得瘆人。
你是何人他厉声问道。
吾乃桃林庄云见山,受苏大将军之女苏离之托,来取你的项上人头!
话落枪起。
轰!
一道闪电划破天际,手中的长枪泛着寒光朝国师击去。
他躲闪不及,被我一枪逼退至苏安墓碑前方七步处。
见打不过我,运功欲跑。
但我的枪已染杀意,他又怎能逃过。
未等他身动,我的长枪已蓄满雷霆之势,破风雨向他刺去,呼啸声恍若龙吟。
轰——!
又是一道惊雷。
枪尖穿透了他的胸膛,没入土中,将他整个人钉在土地上,动弹不得。
我负手立于枪端,居高临下地睥睨他痛苦不堪的神色。
心中痛快不已。
埋葬苏安的那日,我从殷卸言口中得来了国师祖坟的地址,连夜带人拿着铲子去掘了他祖坟。
又命人把这个消息连同苏家人被葬在徽山,承国民祭奠的消息传出去。
他睚眦必报,必会前来。
而我,要的就是他到此处。
我隔着雨帘望向墓碑的方位,落下泪来。
苏安,看见了吗
我的仇,如今也报了。
7
我空手回了京都,向殷卸言禀明了国师身死的消息。
殷卸言只是点点头,道:你助朕上位,又手刃了为非作歹的国师,实有大功。朕是属意你为元帅的。
朕会赐你府邸一座,还有朕之前说过的黄金和美男……
我不要。
我打断了他的话。
他一挑眉端,不要哪个
都不要。
都不要他诧异。
我点点头。
我本只身行走江湖的天涯客,幸遇殷卸言和苏安才过了一段无比快活的日子。
只是如今,两位挚友。
一位身居高位,万人之上,却注定被束在这高墙之中;
还有一位身赴黄泉,此生不再相见。
他们所走的路我都不愿意走。
我回我的江湖去吧。
我说。
江湖人,注定就是要回到江湖的。
那一日,我带着殷卸言给我的乌金色长枪出了宫门。
接着回了半月酒馆。
我带了部分的钱财,其他的全部交由小荷管理。
京都门前,小荷依依不舍地来送我。
我摸了摸她的头,柔声告诉她,只要殷卸言在位一天,她都可以安心过她想要的日子。
她点点头,泪眼婆娑地要我保重。
我亦点头,一夹马肚奔向远方。
有一道视线紧紧跟着我,来自城墙之上。
我知道是谁。
却不再回头道别。
有缘的话,还会再见的。
我没有再回桃林庄,而是漫无目的地策马,走走停停。
故人去时,庄中的桃花兴谢,便再与我无关了。
在我游历江湖的途中,听到了江湖上许多关于我的传闻。
说国师作恶多端,被一横空出世的女子掘了祖坟,实在妙哉!
他们还给我封了个女侠称谓。
说我武功盖世,实有盖世英雄风范。
把我吹得那叫个天花乱坠。
还说就该赏我金银珠宝,封个将军。
我坐在一家酒馆中最不起眼的角落里,听着那些话,无奈地摇头。
他们不知道,我最想要的,也不过是出自那人之手的一壶桃花酿罢了。
喝完酒,我提起枪,出了酒馆上马离去。
江湖上,每日都在上演着相遇和离别。
而我,只想一匹马,一杆枪,一个人。
饮大口的酒,醉在清风之中。
从此岁月漫漫,归梦无边。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