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道这是第几次看到这样的场景,我走到院子里,眼前的画面让我毛骨悚然,四周全是倒在血泊里的人。
抬眼望去一双充满杀意,冷峻无比的眼睛直直盯着我,然后一杆寒气逼人的长枪便朝我刺来。
我又一次在看清那人的脸之前惊醒了,汗水浸湿了我的后背……
1
我叫阿花,七年前我在祥云镇醒来的那天失去了之前所有的记忆,是桂花婶儿将我从河边捡了回来,让我暂时住在她家。
桂花婶儿的丈夫早死了,她和女儿阿月相依为命,我看上去和阿月差不多大,桂花婶儿说阿月一直想有个姐姐,便给我编了个比阿月大一天的生辰。
彼时我不知道我叫什么名字,阿月手里正好捧着一束野花,我便就叫了阿花这个名字。
桂花婶儿和阿月的生活并不富裕,母女二人都是在祥云镇替人浆洗衣裳过活,平白多了我这么张嘴,日子过得更加紧巴巴了。
约莫过了半个月,我已经可以自己下床行走了,对于这半个月的叨扰,我已十分不好意思了。
见他们还未下工,我便在家里找了现成的食材做了顿饭,想着他们下工回家有口热饭吃,也算我报答他们的恩情了。
那天他们回家后吃了我做的饭菜,阿月说:姐姐的厨艺这么好,最简单的食材却做出了如此美味的饭菜,就是比福来酒楼的大师傅,也是不差的,我看姐姐可以去福来酒楼做个厨娘,正好他们最近在招工呢。
因此,我便凭借出色的厨艺做了祥云镇最大的酒楼福来酒楼的厨娘。
阿月六年前十六岁,那年她成亲了,她相公是一个孤儿,唤作阿水,在码头做工,为人勤勉,老实憨厚,就是没有家人,因此是赘在阿月家的。
现下他二人已经得了一个五岁的男娃虎子和一个三岁的女娃小铃铛了,一家五口过得其乐融融。
阿月成婚后,因为房子不够住了,那时我在福来酒楼做工也有一年了,存了点钱,便在桂花婶儿家隔壁单独赁了个屋子住了下来。
现下是我在福来酒楼做厨娘的第七个年头了,上个月大师傅因上了年纪,味觉不比从前了,我便接了他的勺子,做起了福来酒楼新一任的大师傅。
2
福来酒楼是因菜品出众而立住身家的,酒却不是自家酿的,都是从祥云镇万山酒坊采买的。
每日寅时万山酒坊的伙计阿贵就会送来当天要用的酒水。
他是个胡子拉碴,不修边幅的人,看着年纪也不大,整个人却沧桑不堪。
哟,这不是阿花大师傅么,今日的酒送来了,您清点一下,对上了我们便给您卸下货来搬进去啦。
阿贵一边喝着葫芦里的酒,一边笑着调侃我成为新一任大师傅的事,气得我真想一勺子敲过去。
你个死酒鬼,也就万山酒坊的老板心善,容得下你,当心哪天喝多了,掉进河里,淹不死你。我一边清点着酒水一边骂了他。
酒肉穿肠过,佛祖心中留,哈哈,我心中供着一尊佛,佛祖会保佑我滴,哈哈哈。
清点完毕酒水他正要走,我赶忙叫住了他递给他一只打包好的食盒:阿贵,你等一下,呐,这是桂花婶儿感谢你上次在山上救了虎子,特意叫我拿给你的,刚出炉的福来烧鸭。
他看着食盒笑着接过:‘桂花婶儿’那她老人家有心了,阿月阿水两口子早就带着虎子给我道过谢了,哈哈。说罢便带着驮酒的的车马去给下家主顾送酒去了。
这个叫阿贵的男人,原本也不是祥云镇人士,说来也是巧合,听桂花婶儿说他是在我来到祥云镇后的第三个月来的。
第一次被人发现时,他正躲在万山酒坊的后院偷酒喝,还喝得烂醉如泥,吓得酒坊的伙计以为见了鬼。
万山酒坊的老板是远近闻名的大善人,见到如此年轻的一个小伙在自家酒坊喝得人事不省,便收留了他,待他清醒后在酒坊做了个伙计。
没有人知道他是从何处来的,也没人知道他叫什么,也不知是谁给他取了阿贵这个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名字。
后来他从不愿意说起过去,也没有人再去问他了,时间长了,大家只知道他就是祥云镇万山酒坊的伙计阿贵,爱喝酒,力气大。
3
中秋节那天晚上我下了工照常回家去,手里拎着给虎子和小铃铛带的月饼、点心、烧鸭还有一坛桂花酿。
正走到一条回家必经的巷子里的时候,却不想遇到了趁着中秋节热闹,混进祥云镇的十几个山匪。
就在我被山匪围困,想着这下完蛋了的时候,巷口跌跌撞撞又进来一个倒霉的人。
嘴里还念念叨叨说着听不清的酒话:酒肉穿肠过,佛祖心中留,嗯,嗝~
我定睛一看,这不是阿贵吗,于是大呼一声:阿贵,快走,有山匪,唔、唔~
一句话还未落音,便被人捂住了口鼻,也不知醉酒的阿贵听清没有。
只见他非但没有往回走,还跌跌撞撞地走到了山匪的面前。
山匪哈,哪里有山匪,这不是福来酒楼的阿花大师傅吗嗯~你在这里做什么
我见他这样心里凉了半截,这人应该是又喝得不省人事了,好不容易盼来一根救命稻草,竟是阿贵这根被酒腌得烂糟的稻草,还真是天要亡我啊!
欸~小子,这小娘们儿跟你说有山匪,你是真没听见呐还是给老子装醉呢山匪头子也没料到竟遇到了一个醉鬼,伸手拍了拍阿贵的脸。
老~老大,管~管他是装~装,还~还是醉~呢,男~男的杀了,女的带~带回去,兄弟们还~还一乐呵呢,嘿嘿~另一个山匪开口道。
我听到他们商量要杀了阿贵,急忙开口说道:山匪大人,山匪大人,小女子知道,今天无意中撞见各位,想必是活不成了,我愿意随你们处置,但这个酒鬼,都醉成这样了,明天醒来必定记不住今晚遇到各位的事了,如果出了人命,官府必定会追查到底的,这样,你们的麻烦就更大了,不如就饶他一命,放了他吧。
一旁的另一个山匪听我说完略思索了一下开口道:老大,不知是否走漏了这次行动的风声,今天巡城的人明显多了不少,我看我们是没必要杀了这个酒鬼,还是先撤退的好。
老~老大,别~听这小娘们儿的鬼~话,我看她~她是想让~让我们放了这臭~臭小子,好~好让他去~去报~报官,我现在就杀~杀了他。
说罢就要提刀砍向阿贵。
不~不要,阿贵~快跑啊,阿贵~
我一边声嘶力竭地喊着一边拼命挣扎,想要阻止他的刀砍向阿贵,却被几个山匪牢牢按住,不得动弹。
可下一秒,我和在场的所有山匪都惊呆了愣在原地。
只见那刀非但没有砍在阿贵的身上,还被他反手夺了过来,挟持了那个结巴的山匪。
山匪头子回过神来冲阿贵吼道:臭小子,原来你是装醉啊,识相的话赶紧放了我兄弟,不然我现在就要了这小娘们儿的命。
说完手里的刀便架在了我脖子上。
阿贵一手持刀一手拿着酒壶又灌了一大口酒嗤笑:哼哼~她不过是我东家一个顾客的伙计,不甚相熟,而我手里的却是你们过命的兄弟,我想若是一换一,你们也是不吃亏的吧。说完手里的刀还在山匪颈边拍了拍。
吓得那山匪直哆嗦。
好,我数三声,我们同时放人。
一、二、三。
我和那个结巴的山匪被同时推了出来,我走向阿贵,结巴走向山匪头子。
可不知道何时竟有一个山匪绕到了阿贵的身后,正准备偷袭他。
我看见后急忙大喊:阿贵小心身后。
阿贵忙转身抵挡住了身后人的袭击,我却又被结巴擒住。
就在我拼尽全身力气挣脱出来的时候,不知道被什么东西绊了一下,整个人直戳戳地躺在了地上,后脑勺被狠狠磕了一下,就失去了意识。
4
再次睁眼的时候,我看见了一双十分熟悉的眼睛,一双不该长在这张脸上的眼睛。
你醒了阿贵轻声问道。
一旁的桂花婶儿、阿月、虎子和小铃铛都围了过来。
桂花婶儿满是担心地问道:哎哟~阿花啊,你说好生生的,咋就遇到山匪了呢,昨夜还好阿贵路过,是他救了你,不然......
说着说着又哭了起来。
我努力挤出一张笑脸安慰她道:婶儿,没事儿了,我现在不是好好的吗没事儿了,啊~
又转过头看向阿贵说道:谢谢你昨天救了我,改天我做最好的席面请你吃。
阿贵轻笑了声:看到你没事就好,好好休息吧,酒坊还有活呢,我得先去上工了,就不打扰你休息了。
我休息了几日,便无甚大碍了,日子又恢复了往常的平静。
这天,桂花婶儿满面春光地跑来我家,她笑起来眼角的沟壑都可以夹死一只蚊子了。
阿花,阿花,婶子今天要给你说一件大喜事啊。
我在里屋听到桂花婶儿的呼唤走了出来。
咋啦,桂花婶儿,什么事儿啊,让您这么开心
婶子啊要给你说媒,嘿嘿,你看你这也老大不小了,要是父母双亲具在,早几年也该像我家月儿一样成亲了,说不定,现在都有娃娃了,这成了亲,你也就有依靠了,不必事事都靠自己了。
婶儿今天怎么说起这事儿了啊我怪不好意思地低下了头。
这不是前几年,婶儿给你相的那些男子你都没有看上的吗,前些天阿贵救了你,还替官府捉到了那伙山匪,这名声一下好了起来,从前看不上他,嫌他孤家寡人,又叫他酒蒙子的人最近啊都上赶着巴结他嘞,要把女儿嫁给他欸。
桂花婶儿一边说一边摇头,十分嫌弃地继续说道:我看啊他这个人并不像平时那样,只知道整日喝酒,就他上次在山上救了虎子,这回又救了你,可见是个热心肠的人。
我静静听着她说着阿贵这也好,那也好,心下思索了片刻道:可婶儿怎么知道他又会看上我呢
桂花婶儿笑道:你年纪呢嘛,是比那些小妮子大了几岁,但是你长得好看,人也善良,现下又是福来酒楼最年轻的掌勺大师傅,这要长相有长相,要本事有本事的,我看啊你比那些见风使舵的人要好很多。
我递了杯茶给她喝完,她又继续说道:怎么样,只要你同意,这事儿啊,包婶子身上。
我沉思片刻,抬眼望了望桂花婶,最后说道:自我来祥云镇这七年,婶子待我跟阿月一般,我不知父母双亲在哪,还在不在,婶子就是我的亲人,我听婶子的。
我说完就害羞地低下了头,桂花婶儿一听乐开了花。
哎,好,好闺女儿,婶子定给你说成这婚事,这喜糖啊婶子吃定了,哈哈~
说完她便出门去了万山酒坊。
看着桂花婶儿的离去,我想若她能说成这门亲事,对我来说还真不知道是一件好事还是一件坏事。
我心下思索着阿贵,为什么你偏偏是那个人呢老天还真是喜欢和我开玩笑呢!
5
我不知道桂花婶儿是怎么办到的,但我和阿贵的婚事定在了九月初十。
我们都是没有双亲的人,因此最后决定我从桂花婶儿家出嫁,婚房便还是我租的那间屋子,阿贵就从万山酒坊搬过来,如此,我俩便也就有了一个小家。
成亲那天桂花婶儿和阿月帮我梳妆,虎子和小铃铛格外地听话,俩人待在我身边好奇地东看看西看看。
阿花小姨,小铃铛长大后也要做像阿花小姨一样漂亮的新娘子。
小铃铛睁着她葡萄一样大小的眼睛天真地看着我,眼睛里满是期待。
我摸了摸小铃铛,捧着她肉乎乎地小脸蛋,温柔地说道:咱们小铃铛长大了一定是最可爱,最美丽的新娘子。
唔,那我,我长大了,也要像阿贵叔一样帅气,一样学好本领,打得坏人满地找牙,嘿嘿。
虎子满是崇拜地沉浸在自己的幻想中。
虽只有一墙之隔,但阿贵也带着万山酒坊的兄弟过来迎亲了,一阵闹腾,好不热闹。
黄昏时分,吉时已到,我俩在众人的簇拥下开始行拜堂礼,我俩没有其他亲眷,礼生便由阿水担任了。
一拜天地,一鞠躬、二鞠躬、三鞠躬。
二拜高堂,一鞠躬、二鞠躬、三鞠躬。
我们没有双亲,于是桂花婶儿便做了我俩的高堂,她眉开眼笑地接受了我们的跪拜,听到她欣慰的笑声,我也能想到此刻她的嘴角应是快要咧到耳边了吧。
夫妻对拜~
慢着。
一声威严,浑厚的声音打断了我们仪式的最后一步,所有人应声朝门口望去,只见一位身着华服,不怒自威的中年男人,身后站着两个年轻的俊美男女和一群手持长剑的人缓缓走了进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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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
那中年男人看向阿贵,缓缓说道:谨修,你玩够了吗,跟爹回家吧。
众人惊诧不已,七嘴八舌地小声议论起来。
阿贵,不是无父无母吗这人是谁啊
原来阿贵有亲人的吗
看来阿贵家非富即贵啊,阿花捡了大便宜了。
什么大便宜,我看这婚事算是吹了。
万山酒坊的老板见状,开口道:这位兄台,您莫不是认错人了他是我万山酒坊的伙计,无父无母,是个孤儿,今天是二位新人大喜的日子,若是认错人了也无妨,坐下喝杯水酒,权当恭贺小两口地新婚了。
那男人身后的年轻男子听到这些话轻蔑地说:什么万山酒坊的伙计,什么大婚,他是武林盟主薛远乔之子,擎苍派的少主薛谨修,况且他和这位扶云派的掌门之女许秋月早已定亲,岂是你们这些人能高攀得上的。
众人听到这些话无不震惊,纷纷看向了阿贵。
我掀起盖头看着他,问道:阿贵哥,他说的可是真的
阿贵一直低着头沉默不语,见我开口发问,他缓缓抬头看向我。
对不起,我以为,这辈子我都可以只做祥云镇的阿贵。
傻瓜,不用跟我说抱歉的话,在我心里你一直就只是阿贵啊,是那个喜欢喝酒,喜欢路见不平,拔刀相助的阿贵。
说完他紧紧握住了我的手,看向对面那群人道:爹,我不会跟你们回去的,和许秋月的婚事本也非我所愿,如今我已娶妻,我妻子是祥云镇的阿花,你就当从前的薛谨修已经死了吧。
混账,你竟为了这个女人,连家都不要了你可知道,自你走后,你母亲忧思成疾,如今,她已时日无多了啊,她就想在走之前还能再见你一面,你这么做,是想让她抱憾终身吗你这个不孝子。
母亲病了什么时候的事
一旁的许秋月眼含泪花开口道:谨修哥,夫人这些年因为太过思念你,积郁过深,最近更是缠绵病榻,大夫说,她只有三个月的时间了,我整日在她榻前侍奉,听她说的最多的话就是,还想再见你一面,要我们一定要找到你啊!
薛谨修眉头紧皱,神色焦急地看向我:阿花,我......
阿贵哥,不必多言,你我今日既已成婚,只要你还认我做你妻子,你去哪儿我就去哪儿。
我紧紧握住他的手,坚定地承诺道,可我也不知道,这份承诺里有几分真情,几分假意。
毕竟今天难得大团圆,我的仇人们都欢聚一堂了。
对了,我不叫阿花,我叫任芝华,是七年前逍遥派掌门任若水之女,而我今天嫁的人,却是我的灭门仇人。
7
那天,我们终是没有拜完最后一拜,但我在薛谨修的坚持下,也被一同带回了擎苍派。
我随薛谨修回擎苍派半个月了,被安排住在擎苍派一处僻静的小院,除了薛谨修给我安排的一个丫鬟阿兰以外,平日我几乎见不到其他人。
这半个月以来,薛谨修因要给他母亲侍疾,只来看过我三回。
他跟我说,他们打听到有一个神医可治他母亲的病,若能寻得那人,他母亲便可得以续命,因此,他要出门寻医,短则一个月,长则三四个月,叫我安心在擎苍派住下,一切他已安排妥当,阿兰是他信得过的人,若有事,我可先和阿兰商量,其他人,我不必理会。
他走后一个月,我的生活都平静如水,我和阿兰闲着无事,正在小厨房做点心打发时间,却没想到,许秋月来了。
除了当天婚礼上见过她一面以外,这是我第二次见到薛谨修从前的未婚妻。
不得不说,她长得很美,眉若远山,一双桃花眼尽显柔情,乌发及腰,更衬得她的腰身盈盈一握了。
我想,像她这样的女子,应该是世间男子都想娶回家的人吧。
阿花姑娘,掌门和夫人说他们想见你,请你随我来。
我带着刚做好的芙蓉糕跟许秋月去了薛谨修母亲的房间,她屏退左右,只留我和薛远乔二人在房间。
我把芙蓉糕放在桌子上,走到薛夫人的床前给他们行礼薛掌门安好,薛夫人安好。
她满面病容地看向我你就是谨修从外面带回来的女人
我跟阿贵......谨修在祥云镇拜过堂了,夫人可唤我阿花。
听说你没有双亲,孤身一人
是,我不记得道祥云镇之前的事了,祥云镇的桂花婶儿说,我之前生了一场病,烧坏了脑子,忘记了从前的事。
薛远乔充满质疑地看着我问道:那你是为何想要嫁与谨修的呢你之前知道他的身份吗
我沉思了片刻缓缓说道:我从前并不知道他的身份,和他是在祥云镇才认识的,谨修从前救过虎子,后来又救了我,他是个心地极好的人,我喜欢他,况且,先前我以为我们都是孤苦无依之人,我会做饭,他会酿酒,那么一起搭伙过日子应该也是不错的。
见我如此说道,薛远乔满脸严肃依,旧充满怀疑地看着我你要知道,谨修将来是要继承我的掌门之位的,你在江湖没有根基,又不懂武功,实在不是谨修的良配。
薛夫人抬眼望了望薛远乔,他便没有再继续说下去了。
我们三人沉默了一会,薛夫人指着我进门放在桌边的食盒那是你做的拿过来,给我尝尝。
我福了福身子,便转身去拿芙蓉糕了。
我递过一块芙蓉糕,她接过去尝了一口。
很久没有吃到这么好吃的芙蓉糕了,你手艺不错。
夫人过誉了,只是寻常点心罢了。
只见她苦笑一声道:自打我生病卧床不起以来,整日都是汤药补剂,有时候吃点东西也尽数吐了,我知道我这身子,大抵是时日无多了,你做的东西好吃,可否时常给我带点过来
夫人福泽深厚,谨修已经去寻访神医了,想必很快就会找到的,到时定会药到病除。至于吃食,既然夫人不嫌弃我的手艺,我定会每日为您做些爽口点心送来。
她满意地点头,十分欣慰地说:谨修有你,是他的福气,好了,你且先回去吧,我今日乏了,改日我们再说话。
是。
8
从薛夫人的房间出来后,我拜别许秋月准备回小院去,不想却遇到了薛连城,薛连城就是那日在祥云镇见到的年轻男子,我从阿兰口中得知,原来他是薛远乔的义子。
薛连城正要走向许秋月,却突然叫住我问道:等等,阿花姑娘,我们是不是从前见过我觉得,阿花姑娘的眼睛,十分熟悉。
薛公子说笑了,今天之前,我们只在祥云镇见过一面。
不,是在祥云镇之前,我们应是见过的。
抱歉,祥云镇之前的事我也记不清了,或许我只是碰巧长得像连城公子认识的哪位朋友吧。
薛连城直直盯着我瞧了好一会儿,我不喜欢他这个人的眼神,总是透着一股凶狠阴冷的感觉。
我看着薛连城不由得计上心头,薛连城日思夜想的便是成为擎苍派下一任掌门,若是有机会让他和薛远乔之间产生嫌隙,那于我是再好不过的了。
连城公子,我刚刚去拜见了薛掌门和薛夫人,薛掌门说待谨修回来便要传掌门之位给他,我还有诸多事务需要学习,若公子没有其他事情,我便先走了,告辞。
他听到传位之事,震惊地看向我,我看出了他眼神中明显瞬间充满了不甘和愤怒,却又强作镇定,脸上挤出了一个勉强的微笑,侧身便放我离开了。
之后的日子里我时常做些点心或者甜汤给薛夫人送去,一来二去,我发现她是一位十分温柔善良的母亲,所以,也会在闲暇时和她说说话,她喜欢听我和她说薛谨修在祥云镇的生活。
她说,从未见过活得那么真实、快乐的儿子。
薛谨修出生在这个家,从小便背负了太多责任,他不通人情世故,为了完成他爹的期待,从小便没了自己的意愿。
可就在七年前,他完成一个任务之后,性情大变,第一次反抗了他的父亲,抛下了所有,离家出走,直到最近他们才找到他。
我在这段时间从薛夫人的话里也了解到薛谨修从前确实过得不快乐,准确地说他从前只是薛远乔手里一个冷血无情,没有自我的兵器罢了,也着实可怜。
我有时候也想若是没有七年前的事,他只是祥云镇的阿贵,该有多好啊!
9
两个月后的一天,我在厨房料理鸭子,昨天答应了薛夫人今天晚上给她做薛谨修在祥云镇最爱吃的福来烤鸭。
听见阿兰一蹦一跳地走进来说:姑娘,你猜我刚刚替你给夫人送点心,听到什么了
什么啊,给我递一下那盘子里的姜蒜,难不成是公子回来了
她端起装姜蒜的盘子,走过来打趣道:是啊,是啊,看来是公子感应到姑娘的思念之情,早早地寻到了神医,今晚就可到家了,嘿嘿。
是吗,寻到神医了,那薛夫人的病,也便有希望了。
我一边处理鸭子,一边和她闲聊着。
最后一步处理完,我将鸭子挂进了烤炉,只等它慢慢烤制便成了。
阿兰替我在炉边看着火,我也得空喝了口茶。
突然听到小院门口一阵嘈杂声,放下茶杯,出门一看,只见薛连城带着一众擎苍派弟子气势汹汹地冲了进来。
连城公子,此番行径所为何事
薛连城冷哼一声,言语犀利地说道:哼~你这毒妇,还好意思问所为何事,你处心积虑地接近谨修,如今听闻谨修今晚就要接来神医为义母诊治,便提前下手,在糕点里面下毒,毒杀了义母,如今,我奉义父之命,前来捉拿你了,任芝华,任姑娘。
我知道,我是任芝华这件事迟早都有公之于众的一天,但怎么也没有想到竟是和薛夫人的死纠缠在了一起。
我说怎么瞧着你的眼睛有种熟悉的感觉啊,原来是故人之女啊,哈哈哈~
我默不作声,见他狂妄地说道:你这双眼睛,跟你母亲还真是一模一样啊,当初她临死之前,也是这么愤怒地看着我,恨不得杀之而后快,只可惜,直到被我割断喉咙也没能伤我分毫,最后还死不瞑目,啊哈哈哈~
我听他如此得意地说着虐杀我母亲的场景,只觉得一阵怒火涌上心头,拔了发簪,转身朝他捅去。
我杀了你。
到底不是习武之人,我非但没有伤到他,还被他一脚踢中小腹,摔向了厨房门口,连着吐了好几口血。
阿兰见状,连忙挡在我身前,神色坚定地朝薛连城道:连城公子,我们公子出门前说过,任何人都不得打扰姑娘,今日的糕点是我和姑娘一起做的,也是我代姑娘送过去的,你们说夫人是被我们送去的糕点毒杀的,我却不信,如今还有几个时辰,公子便回家了,你们这么做,是想特意赶在公子归家之前,滥杀无辜吗
薛连城见阿兰拼死护住我,便满脸愤恨地对她说:阿兰,你知道他是谁吗她是逍遥派掌门任若水之女——任芝华,你的公子,我们的少主薛谨修,是她的杀父仇人,她根本不是什么祥云镇的阿花,她来到这里,是为了复仇。
10
阿兰一手拿着短刀,一手护住身后的我,眼神坚定地说:我不管她是谁,在公子回来之前,任何人都别想带她离开这里,除非,我死。
既然你敌友不辨,执意护她,那可就别怪我了。
薛连城说完便拔剑朝阿兰刺来,阿兰平日看着娇俏可爱,可真动起手来,刀法却是利落爽快,护着我的同时还灵巧地避过了薛连城凌厉的剑招。
薛连城在阿兰手上没讨到好,便给带来的手下使了眼色,又道:你们还等什么,给我上。
渐渐的,阿兰带着我这个累赘,也开始招架不住了,打斗间已被薛连城连伤好几剑。
我看到阿兰的衣袖被血水浸湿,鲜红的血顺着手臂流向了刀把,手也因为受伤开始轻微颤抖。
为了避免手的颤抖,只见阿兰撕下一块外衫的布料,迅速缠在右手和刀把上,又准备冲杀上去。
我拉住她的手,眼角含泪地对她说道:阿兰,够了,你为我做的已经够多了,不要再撑了,再打下去,你会没命的,为了我,不值得,一切都是我跟他们薛家人的恩怨,与你无关的。
阿兰满眼悲伤地看着我:姑娘......阿兰不怕,公子要阿兰护着姑娘,那么直到阿兰咽下最后一口气之前,都要挡在姑娘身前的。
一旁的薛连城满是不屑,嗤笑一声怒喝道:你们还有完没完了,阿兰,我最后再说一次,你给我让开,否则今天你便和这贱人一道去死,黄泉路上,你俩也有个伴。
说罢便继续挥剑朝我们砍来,阿兰勉强接住三剑,又被刺中右肩,薛连城顺势一脚踹开阿兰,便提剑向我走来。
七年前你就该和逍遥派众人一起死了,没想到,竟让你苟活至今,现下我便送你去阴曹地府和他们团聚。
我不甘地闭上双眼,本以为今天再无生机,就在他的剑要砍中我的瞬间,门外飞进来另一柄剑不偏不倚地击中了薛连城手里的剑,两柄剑同时飞了出去。
众人纷纷看向门外,阿兰松了一口气对我道:姑娘是公子,是公子回来了。
11
薛谨修面色沧桑,步伐沉重地走了进来兄长这是在干什么
薛连城心虚地看着薛谨修,清了清嗓子,又换了一副虚伪的表情看似关切地问道:谨修,你可算回来了,你从祥云镇带回来的这个女人,是七年前逍遥派的余孽,你走之后,她常常去义母屋里送糕点、套近乎,今日终于忍不住下手了,竟在糕点中下毒,毒杀了义母,好在义父只是尝了一口,虽有损伤,还不致命,只是需得好好修养一段时日了,你既已回来了,那这弑母之仇,便由你亲手来报。
母亲的事,我已知晓,但此事疑点颇多,还需仔细审查,当务之急是先得好好料理完母亲的后事,至于她,先派人看住小院,依旧由阿兰贴身看管,稍后我自会处置。
可是......薛连城还欲争辩,却被薛谨修强硬地驳了回去。
够了兄长,我既然还是这擎苍派的少主,父亲不能主事的情况下,一切便都由我说了算,你们照做便是了。
是,谨遵少主旨意,我等告退。见薛谨修并未当场杀我泄恨,薛连城只得作罢,带着他的人退了出去。
众人都退去后,薛谨修见阿兰也受伤不轻,便叫她先去清理包扎了,院内便只剩了我们两人。
我面带讥笑,出言挑衅他:怎么,我杀了你母亲,你不当场杀我报仇吗
薛谨修走到我身边,慢慢蹲了下来,双手扶住我的肩,眼神恳切地问道:不是你杀的,对不对阿花,只要你说一句不是你杀的,我就信你。
我推开他的双手,扶着身后的墙缓缓起身,三分嘲弄七分凄苦地笑了起来:哈哈哈~阿花哪有什么阿花,有一句话薛连城说对了,我是逍遥派的余孽,是来索你们的命的。
我看着薛谨修逐渐失力地瘫坐在地上,心里充满了报复的快感。
我不叫阿花,我叫任芝华,是任若水的女儿,七年前,你们杀进逍遥派前,我爹娘为了保全我,封了我的穴道将我藏在密室,我虽不能动弹,但通过孔隙,我看到了你们杀害我逍遥派满门的全过程。
我闭上眼睛逐一地回忆着,竟未发觉眼角流下了痛苦的泪水。
想必当日薛远乔被我爹击中的那一掌,如今还是会久咳不止吧。哈哈哈~你爹那个废物,自己武艺不行,却偏偏培养了你这么个杀器,今时今日,你午夜梦回时,可还记得你的追云枪穿透我爹胸膛时,溅到你脸上的血是什么温度
还有我娘,她被薛连城杀害时死不瞑目,倒下时还看着我藏身的方向,我只恨我从小体弱,不能习武,否则,我定叫你们照他们当初的死法再死一遍。
薛谨修此刻泪流满面,内心早已崩溃不已,他转过身来,紧紧抓着我的手道:阿花,对不起,对不起,我们离开这里,回到祥云镇,你还是福来酒楼的阿花,我还做万山酒坊的阿贵,我们,我们就当这一切都没有发生过好不好
我回过头回握住他的手,冷笑道:好啊,阿贵,你替我杀了薛连城和薛远乔,我就当一切都没有发生过,和你回祥云镇,我还做阿花,还当你是阿贵。
12
那天薛谨修失魂落魄地离开了,我猜他应该是去给薛夫人办葬礼去了吧。
他并未派人来看管我,只是依旧派了阿兰照顾我的起居。
今天是薛夫人的头七,我避过阿兰,独自来到了薛夫人的坟前,依旧给她带了她爱吃的芙蓉糕,上次她说芙蓉糕要淋多多的桂花糖就更好吃了,可惜她在病中,不能多食糖。
夫人,今天的芙蓉糕我放了很多桂花糖,我想您一定会喜欢的,我虽与薛府有着不可磨灭的血海深仇,可我知道,您是一个好人,我虽无意害您,可您却因我而死......
姑娘、姑娘~太好了,终于找到你了。阿兰的到来打破了我的絮叨。
阿兰,出什么事了,你慢慢说。
姑娘,不好了,扶云派杀上山来了,公子叫我找到你,带你去密室躲一躲。
扶云派许秋月不就是扶云派的大小姐吗他们为何这么做
公子查到,许秋月和薛连城合谋,欲趁他归家之前毒杀掌门和夫人,篡夺掌门之位,却未料到公子提前归来,他们还未拿到掌门的传位书,于是便将下毒之事嫁祸给你,公子请来的神医虽未能给夫人看上病,却正好替掌门解了毒,昨夜他已能开口说话了,许秋月和薛连城也是昨夜出逃去了扶云派。
薛谨修现在在哪里
公子现在正在山门前召集众弟子准备迎战扶云派。
我们走,去山门前。
姑娘,公子说让我带你去密室,他也没有万全的把握,若他身死,便叫我悄悄送你出去,你不能去山门啊。
对了,你知道他的追云枪在哪里吗
公子七年前性情大变后,从此封枪,不再用它了,一直放在佛堂的壁龛里面。
先去佛堂,取追云枪。
我在佛堂的壁龛里看到了用白布包裹着的追云枪,七年前就是这枪杀了我爹和满门师兄弟,如今拿在手里真是百感交集,更显沉重了。
我叫阿兰将拆分成三段的追云枪重新拼接好,又道:阿兰,我们将此枪给他送去吧,他现在需要它。
阿兰惊喜地回答道:好,我们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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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赶到山门前时,正看见薛谨修拿着一把断剑在和扶云派掌门许仲和拼杀,此时他已身中数刀,毕竟拿的是寻常兵器,又怎敌得过许仲和的神火刀呢。
只见许仲和三记重刀挥将过来,薛谨修手里的断剑也被震废了出去,此刻他赤手空拳再难敌对手分毫了。
小子,受死吧!
薛谨修,接枪!
我同许仲和几乎同时喊了出来,阿兰趁机将追云枪投向神火刀,枪尖正好抵挡了它的刀锋,薛谨修趁机握住追云枪,迅速后撤转身连着一记横扫,便将那许仲和的攻势抵挡了回去。
神火刀是重刀,需要极其稳定的下盘功夫才能发挥威力,薛谨修此刻手握追云枪自然比之前用剑更便于攻击许仲和的弱点。
薛谨修持枪向脚下的石砖地缝刺去,内力震起的石砖在追云枪的挑动下似海浪般向许仲和的方向涌去。
许仲和也不是吃素的,瞬间调整过来,以真气凝聚于神火刀之上,一刀便劈开了迎面而来的石浪,顿时,二人之间乱石飞舞,烟尘四起。
薛谨修趁机将那寒气逼人的枪尖如雨点般连连刺向许仲和的脚下,逼得许仲和不断防守他的攻势,因此,二人打斗的局势也渐渐相持起来。
阿兰也因要保护我,开始和扶云派的弟子厮杀起来,我为了不拖累她,便找了一处角落躲了起来,正好可以观察他们打斗的局势。
就在所有人都激战正酣的时候,薛连城和许秋月竟从擎苍派大门里面走了出来,原来他们二人竟是另带了一队人马从后山攻了上来,正好从里面杀出来和许仲和双面夹击。
哈哈哈哈,薛谨修,我劝你识相的话就赶紧束手就擒,如今擎苍派的掌门令牌和武林盟主令都已在我手里了,就连你爹那个废物,也已被我斩杀,你若是此刻投降,兄长我还能留你一命。薛连城一脸得意地说道。
听到此话,正在和许仲和僵持的薛谨修怒气大增,一枪挑飞了许仲和的神火刀,踏步上前又是一脚,将还未回过神来的许仲和踢飞出去,重重地装上了山门前的石狮子上,许仲和当场口吐鲜血,跌坐在地上。
从空中掉落的神火刀又被追云枪接住,枪尖撞击上刀锋,只见薛谨修挥动枪杆,神火刀便飞向了许仲和,电光火石之间,竟将他的右臂生生斩了下来。
许仲和被重击,又被斩了右臂,整个人立刻昏死了过去。
许秋月看到她爹的惨状,震惊地怒号:爹~,薛谨修,我杀了你。说完,便提剑杀向薛谨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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仇人相见,分外眼红,今天在场的人,都是仇恨加身的,我也不例外。
薛谨修和许秋月打了起来,薛连城却像个局外人一般,站在一旁得意地观战。
我从角落里不声不响地走了出来,在地上随手拾起一把剑,便向薛连城走去,想要趁他不备将他杀了。
但我到底是没有功夫在身的,在离他两步远的时候被他发现,我举着剑朝他劈去,被他侧身躲了过去。
哼~我倒是忘记了你啊,任芝华,就凭你也配杀我不过你今天自己送上门来,那本公子就送你去和你父母团聚,哈哈哈~说完就朝我袭来。
那边许秋月到底是道行浅了,三两个回合便被薛谨修打得昏死了过去。
就在薛连城的剑快要刺向我的时候,追云枪飞了过来,直直地扎向了薛连城的脚边,说时迟那时快,薛连城一把抓住我的手,将我挡在了身前,剑也架在了我的颈边。
薛谨修见我被挟持,便也停住了上前的脚步,薛连城挟持着我,恨恨地道:薛谨修,你说你,七年前既然都走了,为什么不消失得彻底些呢这么些年,若不是我替老头支撑着擎苍派,他哪里能安坐武林盟主之位这么久,到头来,他还是只想着你这个没心没肺的亲儿子,全然不把我这么多年的付出放在眼里,所以,我杀了他,他不给我掌门之位,盟主之位,我亲自来取,哈哈哈哈......
薛谨修咬牙道:可我娘没有错,你为什么要杀了她若不是她当年救了还是个乞丐的你,你怕是早就饿死在街头了。
我从没想过要害师娘,毒,是秋月下的,她恨你,明明有婚约的是你们俩,即使你离家多年,但她依旧将自己看作是你的妻子,在你娘病榻前服侍了七年,可自从你将任芝华带回了擎苍派,你娘就变了,有一天,她居然还劝秋月放下,哼哼,秋月怎么可能放得下,她要做你的妻子,要做擎苍派的掌门夫人,所有挡她路的人,都得死。
薛连城紧了紧架在我颈边的剑,又愤恨地继续道:这一切,还得多亏你啊,任芝华,你每日送来的糕点,师母当真是爱吃啊,可她不知道,她每吃一块,身体里的毒就多一分,若不是你日日来送糕点,秋月又怎会有机会在你的糕点里面日日下毒,嫁祸给你,我们又怎会有机会筹谋准备今天的这一切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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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到他说的这些话,我心里的恨意更加肆虐,身体忍不住地抖动我一直想不明白,薛远乔可没有吃我做的糕点,可他是怎么中毒的
薛连城直勾勾盯着薛谨修,眼神阴挚,又略带得意地道:他当然不是吃的糕点中毒,是那日他去看师母,我让秋月在他的茶水里单独下的一份双倍的毒药,没想到,他居然还挺到了薛谨修回来,真是打乱了我们的计划,不然你们当天都得死。
我听完他的话,语气不屑:无耻,整个薛家,唯一一个好人就是薛夫人,你们不该害了她。
薛连城不耐烦地对我吼道:你给我闭嘴。
又转过头对薛谨修说道:薛谨修,你可真虚伪啊,明明是这个女人的灭门仇人,如今却又做出一副深情的样子,既然你在乎她的生死,那就让我看看你对她的爱,抑或是愧疚究竟有多深吧,只要你现在自尽在我面前,我保证,我会放了她。
说罢,他踢了一把脚边的刀到薛谨修面前,抬头得意地看向他。
薛谨修缓缓捡起地上的刀,苦笑地看着我道:阿花,对不起,早在七年前我就该对你说这声对不起了,我曾经在我父亲的教导下,做了很多错事,从前我以为这世上武学便是唯一的道,所以便跟着父亲四处挑战江湖各大门派,为的就是做天下第一,可渐渐地,我发现凡是被我打败的门派,最终都逃不过被我父亲灭门的后果,直到七年前,你父亲败给了我,他问我练武为的是什么,我的本心又是什么我本无意取他性命,可他为了保你逍遥派一众弟子的性命,竟说愿以他死换门下众人活,希望我能帮他完成这个最后的愿望,也希望有终有一天我能找到本心。随后便自己撞死在我枪下。可最后,我还是没能阻止我父亲屠杀逍遥派众人,从此我便放下了追云枪,舍弃了所有,独自去世间各地去寻找我的本心,直到我到了祥云镇,遇见了大家,我喜欢祥云镇的生活,在那里我做了几年我自己,我想那里便是我的本心。现在,我想是时候轮到我来偿还对你们一家的亏欠了。
说完便决绝地对着薛连城道:你最好说话算话,不然我纵是到了九殿阎罗面前,也必将杀回来取你狗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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话毕就欲自刎,一旁的阿兰冲了过来,一把夺下他手中的刀,急切地说道:公子,不要,薛连城是什么人,即使你死了,他也决计不会信守承诺的,阿兰不能看着你做这种傻事,况且,你若死了,擎苍派怎么办
薛连城早已失去了耐心,大声怒吼:够了,我没耐心陪你们在这里演深情的戏码,你......呃......
一阵沉默的我,突然趁着所有人不注意,握紧薛连城持剑的手,将他手中的剑捅向了我的胸腹,这次,我大概用了比平时剁猪骨还要大的力道,长剑穿过我的腹部,我的后背,扎进了身后薛连城的身体。
我死死握住他的手和剑,直到剑柄抵达胸前,我拿掉薛连城的手,一手持剑,用尽最后一丝力气将剑拔了出来,转身朝早已站不稳的薛连城脖颈间劈去。
我不会用剑,手法粗糙,只有蛮力,剑身入肉一寸,薛连城便已带着还未说完的半句话没了气息,我笑着喃喃道:爹、娘,女儿给你们报仇了。
一切都发生在电光火石之间,待薛谨修和阿兰回过神来,我已支撑不住,丢了剑,瘫软在地。
薛谨修神色慌乱,急忙跑过来抱着我,一手握住我的手,泪流满面道:阿花,阿花,为什么,你为什么这么做,该死的人是我,是我才对,你竟连让我赎罪的机会都不留给我,为什么
又转过头朝阿兰道:去,找医师,赶紧去找医师。
阿兰也在震惊中回过神来,立刻去请医师了。
我听着他声泪俱下的控诉,缓缓道:阿贵,我们这辈子,仇恨太多,理不清了,如今薛远乔已死,我又亲手杀了薛连城,也算是报了双亲的仇,但终归,我逍遥一门,因你们而灭,你母亲到底也因我而死,我俩算是两清了,呵呵。
我的呼吸越来越弱,说一句话要吐两口血,闭了闭眼又继续道:在祥云镇的屋子里,有一个箱子,里面是我恢复记忆后,默下的逍遥派的所有功法秘笈,我希望,你能帮我重建逍遥派,好吗
薛谨修泪流满面地哽咽道:我答应你,我答应你,你不会有事的,等你好了,我们一起重建逍遥派,你一定会没事的。
我微微笑道:如果我只是祥云镇的阿花,该有多好啊,咳咳,把我葬在逍遥派的后山吧,我爹娘也在那里。
别说了,别说了,你一定会没事的,我不许你死。
阿贵,我好疼啊,好想睡觉。
我的我i西越来越弱,直到缓缓闭上了眼。
十年后,逍遥派山门前,众弟子云集,一个意气风发的少年登上高台,转身向台下道:今逢吉日,重开山门,秉承先贤,续我逍遥。
秉承先贤,续我逍遥~
秉承先贤,续我逍遥~
山门旁那棵百年迎客松下,薛谨修欣慰地看着这一群朝气蓬勃的年轻人,喃喃道:阿花,你的心愿我帮你完成了,我代你收了虎子做这一辈的大师兄,他很有出息,聪明好学,年纪轻轻,却已能独挡一面了,我相信他一定能把逍遥派发扬光大的,只是这些年,我好想你啊~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