楔子·临江仙
檐下玉兰初破萼,风衔半片春愁。
工装裤与细鞋头,相逢高架桥,星子落明眸。
孕检单开双蝶翅,惊翻旧影新瓯。
玉镯轻叩问箜篌,他藏三分胆,她占七分柔。
第一章:工地围栏外的草莓香
任萍的小羊皮手套第三次被锈铁栏蹭出毛球时,保温杯里的陈皮排骨还冒着热气。正午的阳光像融化的黄油,浇在工地扬尘里,远处塔吊的轰鸣声中,巫伟的安全帽突然从十七楼窗口探出,帽檐下漏出一绺汗湿的黑发。
说了别来!他的喊声混着混凝土搅拌机的震颤,却在看见她蹲下身给流浪猫添水时,突然软下来,猫又胖了。
任萍抬头,逆光中他的轮廓像被焊枪灼过的钢铁,硬朗里透着温热。她故意晃了晃保温桶,草莓护手霜的甜香混着排骨香气飘上去:陈叔说你昨儿在十八楼绑钢筋,午饭只啃了个馒头。
这是她本月第七次来工地。第一次来是三月初,她穿着miumiu新款连衣裙,蹲在围栏边给瘸腿的三花猫搭纸箱,忽然听见头顶有人吹口哨——不是轻浮的调子,而是《春天里》的旋律,走调得厉害。抬头便撞见巫伟跨坐在脚手架上,工装裤膝盖处补着不规则的补丁,手里转着扳手,眼里映着她发梢的玉兰花瓣。
任小姐,他今天换了件洗褪色的蓝色工装,裤兜别着电笔,您爸要是知道您跟个农民工——
我爸任萍截断他的话,指尖蹭过围栏上的施工危险警示牌,他只知道给我挑相亲对象,连我对芒果过敏都不记得。她忽然从包里掏出个小塑料袋,里面是剥好的核桃,给你的,补脑子。
巫伟的喉结滚动两下。他见过太多来工地送饭的女人,不是裹着围裙的妻子,就是叼着烟的包工头情妇,从没见过这样的——指甲涂着珍珠色指甲油,蹲在泥水里给猫拌鸡胸肉,却把剥好的核桃往他手里塞,像塞一颗糖。
对讲机突然爆响,队长吼着让他去楼顶调钢筋。任萍看着他转身时,后腰露出一小截皮肤,上面有道淡粉色的疤,像条细瘦的蚯蚓。那是上周他救跌落的工友时蹭的,她偷偷查过,工伤十级能赔八万,可他说对方有两个孩子要养。
巫伟!她忽然喊住他,风掀起她的裙摆,露出小腿上淡淡的妊娠线——三天前刚测出来的,今晚去我家吃饭吧。
他转身,阳光正落在她睫毛上,像撒了把碎钻。远处传来打桩机的轰鸣,他听见自己说:好。声音比平时低了两个调,像钢筋坠地的闷响。
第二章:两条杠的秘密
验孕棒在抽屉最深处躺了五天,被任萍用羊绒围巾裹着,像裹个易碎的秘密。她盯着镜子里的自己,眼下的青影比上周深了些,想起昨夜巫伟摸着她肚子说像揣了颗小番茄时,指尖的老茧擦过皮肤的触感。
害怕吗此刻他正蹲在卫生间门口,工装裤膝盖处沾着新的水泥渍,我问过工友,私立医院不用结婚证也能建档......
谁说我害怕任萍打开门,把孕检单拍在他胸口,纸角扫过他工装裤第二颗纽扣——那是她上周替他缝的,用的是父亲旧衬衫的线。窗外飘来工地食堂的饭菜香,她忽然想吐,却在看见他瞳孔里的自己时,又忍住了。
巫伟的手指抚过孕检单上的妊娠6周,墨迹还带着医院打印机的温热。他想起十二岁那年,在老家池塘边捡到颗野鸭蛋,也是这样小心翼翼地捧在手心,生怕碎了。明天就去见伯父伯母,他把单子折好放进贴身口袋,我租了辆帕萨特,后备箱里有给伯父的茶叶......
租的任萍笑起来,伸手替他摘去头发里的木屑,我爸办公室的普洱茶比你三个月工资都贵。她忽然踮脚吻了吻他嘴角,那里沾着点白色涂料,不如带点真东西去,比如......她轻轻按了按他胸口,你的胆子。
深夜的卧室里,任萍翻开家庭相册。十八岁的自己站在父亲身后,父女俩都穿着笔挺的西装裙,笑容却像贴在脸上的纸片。她的目光停在夹着孕检单的那页,三岁的自己骑在父亲脖子上,手里的玉兰花正要掉进他的咖啡杯——那时他还没学会用翡翠烟斗,身上只有剃须水的味道。
手机震动,巫伟发来张照片:他的工牌旁摆着两枚银戒,背景是贴满瓷砖小样的桌面。信息栏写着:明天穿你说的那件藏蓝衬衫,袖口扣好了。任萍摸着小腹,忽然觉得那里有颗种子在轻轻摇晃,像风吹过工地围栏外的蒲公英。
第三章:全家福里的蝴蝶
任家玄关的水晶灯太过明亮,任萍的白裙在灯下泛着冷光。母亲的花剪咔嗒落地时,她正看见父亲报纸上的财经新闻,标题是《本市基建工程招标黑幕》,配图里有个模糊的工人背影,像极了巫伟。
吃饭吧。母亲弯腰捡起花剪,声音里带着刻意的平稳。任萍注意到餐桌上摆着四副碗筷,多出来的那副是她初中时用的Hello
Kitty图案,碗沿有道细小的裂纹——那是她初二摔的,因为父亲撕了她的漫画书。
巫伟的筷子悬在清蒸鲥鱼上方时,任父的烟斗忽然敲在烟灰缸上,发出清脆的响。小伟今年多大了他透过报纸缝隙看过来,镜片后的目光像CT扫描仪,家里几口人
二十八,家里有我妈和妹妹,妹妹今年考上了师范......巫伟的后背绷得笔直,任萍看见他工装裤口袋里露出一角蓝,那是他特意换上的藏蓝衬衫,领口浆得发硬。
师范好啊,任母忽然开口,往巫伟碗里添了勺莲子羹,女孩子当老师稳定。任萍差点呛到——母亲上周还在吐槽表舅家的教师儿媳不会来事。
任父突然放下报纸,目光落在巫伟手腕的疤痕上:这伤怎么来的
去年救工友时......
做我们这行,难免磕磕碰碰。任萍打断他,指尖在桌下勾住巫伟的小拇指,就像我学油画时,颜料总洗不掉。她举起手,无名指上的银戒闪过微光。
母亲的勺子当啷掉进汤碗。任父的视线从戒指移到任萍的小腹,又移向墙上的全家福——上个月刚重拍的,任萍穿着定制礼服,笑容标准得像商场橱窗里的模特。
孕检单滑出裙兜时,任萍听见自己剧烈的心跳。它像只白蝴蝶,翩翩落在父亲的骨瓷碗边,碗里的莲子羹还冒着热气,在单据上洇出淡淡的印子。母亲的手悬在半空,指甲几乎掐进女儿手背,而父亲的烟斗,终于从指间滑落,在波斯地毯上滚出长长的轨迹。
胡闹!任父的怒吼震得水晶灯轻晃,任萍却看见母亲别过脸去时,睫毛在眼下投出的阴影里,有泪光在闪。她忽然想起十三岁那年,自己发烧到40度,母亲也是这样别过脸,偷偷抹泪,然后半夜开车去二十公里外的药店买儿童退烧药。
巫伟忽然站起来,藏蓝衬衫的第二颗纽扣崩开了。他从裤兜掏出个信封,里面是叠得整整齐齐的纸币:这是六万八,加上我刚拿的奖金,一共八万三,首付够了......
任萍按住他的手,把孕检单轻轻推到父母面前。阳光穿过落地窗,照在单据上的胎芽0.8cm字样上,像落在春雪上的第一缕阳光。母亲忽然伸手摸了摸那行字,指尖颤抖得厉害,任萍这才发现,母亲的无名指上,还戴着结婚时父亲送的银戒,款式和自己的那枚惊人地相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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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天去医院建档吧,母亲的声音轻得像叹气,我认识个产科主任......任父重重哼了声,起身走向书房,却在经过任萍身边时,轻轻拍了拍她肩膀——像小时候她学自行车摔倒时,那个欲言又止的安慰。
窗外的玉兰花又落了一片,飘进开着的相册,盖在三岁女孩的笑脸上。任萍忽然握住巫伟的手,发现他掌心全是汗,却依然紧紧攥着那叠纸币。她想起楔子里的词:他藏三分胆,她占七分柔,此刻才明白,原来剩下的九十分,都藏在这满屋欲言又止的沉默里,藏在父母转身时微颤的背影里,像深埋地下的种子,终将在春日里,长出新的枝叶。
第四章:玉镯与支票的重量
落地钟敲过十二下时,任萍被书房漏出的争执声惊醒。她光着脚贴在门板上,听见母亲压抑的啜泣:你当年追我时,不也在工地上搬过砖父亲的烟斗重重磕在玻璃镇纸上:可我们那时候没孩子!你看看那小子,连婚房都要贷款......
贷款怎么了母亲的声音突然清亮起来,你第一套房子不也是贷款买的那时候我大着肚子还在挤公交......任萍听见抽屉被拉开的声响,接着是父亲的叹息:我只是怕小萍走弯路......
月光从百叶窗漏进来,在走廊地板上织出竖条纹。任萍摸着腕间空荡的皮肤,想起母亲年轻时的照片——扎着麻花辫,站在脚手架前,手腕上戴着那枚青玉镯,笑容比现在明亮许多。
清晨的阳光里,母亲的房门虚掩着。任萍看见梳妆台上的锦盒敞开着,玉镯在晨光中泛着温润的光,旁边是张便利贴,字迹力透纸背:叶酸要选含活性叶酸的,药店三楼左转......她拿起镯子,发现内侧刻着细小的陈字,是外婆的闺名。
客厅里,父亲正在擦皮鞋,动作比平时慢了许多。他看见任萍手上的玉镯,喉结动了动,忽然从保险柜里抽出张支票,对折塞进她手心:别告诉你妈是我给的,就说......他咳嗽两声,就说你们自己攒的。
支票边缘有轻微的褶皱,任萍认出那是父亲常用的瑞士银行本票,数额后面跟着四个零。她想起昨夜书房里,父亲压低的声音:明天我让陈叔的设计院给那小子找点轻活,别再爬脚手架了......
巫伟来接她时,工装裤换成了深色休闲裤,藏蓝衬衫领口别着枚钢笔帽改制的胸针。任萍把支票塞进他口袋:给咱宝宝买个婴儿床,要带蚊帐的,像小房子那种。他的手指触到纸张的纹路,眼睛突然亮起来,像看见新浇筑的水泥地面,平整得能映出星星。
伯父伯母......他声音发紧,任萍用指尖堵住他嘴唇。远处传来玉兰花落在车顶的轻响,她看见父亲正透过书房窗帘缝看他们,手里的烟斗冒着细烟,烟雾缭绕中,他的表情像极了二十年前照片里,那个在工地门口等恋人下班的年轻男人。
第五章:脚手架上的星空
梅雨季的第七天,工地的钢筋架像浸在墨水里的筷子。任萍撑着雕花雨伞,看巫伟攀着脚手架往上爬,雨水顺着他安全帽的绳带流进衣领,在藏蓝衬衫上洇出深色的云。
下来!她的喊声被雷声劈成两半,伞骨在风中震颤,医生说孕妇要避免情绪激动!
巫伟在十五楼停下,从工具袋里掏出个丝绒盒。任萍看见他指尖闪过一点银光,不是上次的银戒,而是镶嵌着碎钻的款式,像把银河揉碎了戴在手上。工友们开始起哄,有人用安全帽敲击钢管,节奏混着雨声,竟敲出《婚礼进行曲》的调子。
任萍!他的声音穿透雨幕,第一次见你时,你蹲在围栏边给猫搭窝,头发上沾着玉兰花瓣,我就想,这姑娘怎么比图纸上的飘窗还透亮雨水顺着他下巴滴落,砸在任萍脚边的水洼里,我知道你爸看不上我,但我会考上建造师,会买带飘窗的房子,会让你和宝宝......
他忽然脚下一滑,任萍的尖叫被吞咽在雷声里。只见他迅速勾住钢管,身体荡出半弧,像根绷紧的钢筋。丝绒盒从手里飞出,坠入雨幕——任萍本能地冲过去,高跟鞋陷进泥地,裙摆拖在水里,却在接住盒子的瞬间,笑出了眼泪。
笨蛋!她扯开盒盖,钻戒在暮色中闪着光,我要的不是这个,是你活着陪我看星星。
雨突然停了。云层裂开处,竟透出半颗星子,微弱却坚定。巫伟爬下来时,工装裤膝盖处磨破了洞,露出结痂的旧疤。任萍扑进他怀里,闻到他身上混着雨水和铁锈的味道,忽然想起三个月前那个雨天,他把安全帽扣在她头上,自己淋得发抖,却笑着说:这下你和我,算是共过风雨了。
工友们吹着口哨散开,有人扔下包着塑料布的捧花——不知谁从酒店后厨顺来的康乃馨。任萍把花别在巫伟胸口,抬头看见顶楼储物间的灯亮了,暖黄色的串灯透过纱窗,在雨幕中织出一片星河。
第六章:家庭会议的百合香
客厅的百合开得肆意,任母把切好的牛油果推到任萍面前,又把她盘子里的虾仁挪到巫伟碗里:孕妇要补叶酸,他要补蛋白质,搬砖费体力。任萍憋着笑——母亲上周还在跟闺蜜吐槽农民工不懂胎教。
婚礼场地定了国际酒店三楼,任父的烟斗换成了檀木手串,在指间转得飞快,草坪仪式改到室内,吊顶用真花,仿真的有味道。巫伟正要开口,任父抬手打断:我有个客户是酒店股东,折扣力度......
爸,任萍忽然握住父亲的手,触到他掌心的厚茧——那是年轻时握扳手留下的,其实在工地顶楼办也挺好,有星星。
任母的勺子停在半空,任父的手串突然卡住。巫伟想起储物间的串灯,喉结动了动:我可以焊个花拱门,用废钢筋......
胡闹!任父拍桌,却在看见任萍小腹时,声音软下来,钢筋上有铁锈,孕妇不能碰。他起身打开落地窗,玉兰花的香气涌进来,混着任母新喷的茉莉香水味。
任母忽然从衣柜深处拖出个樟木箱,红布包打开时,飘出淡淡樟脑味。里面是婴儿小衣服,蓝色连体衣上绣着小起重机,粉色襁褓巾边缘是蕾丝花边。这是我怀你时买的,她摸着柔软的布料,后来你爸说先拼事业,我就收起来了......
任萍鼻子发酸,看见巫伟悄悄红了眼眶。父亲背对着他们,正在给加湿器添水,动作格外小心,仿佛在呵护什么易碎的东西。阳光穿过百合花瓣,在婴儿衣服上投下光斑,像撒了把未来的钥匙。
对了,任父忽然转身,手里拿着本《孕期营养指南》,封面还贴着内部资料的标签,医生说孕妇要多晒太阳,明天去工地顶楼......他顿了顿,让小伟看着点,别摔着。
巫伟猛地抬头,与任父对视。两个男人同时别过脸去,任父假装研究加湿器说明书,巫伟低头给任萍剥核桃。任萍忽然明白,有些爱,就像父亲藏在报纸后的目光,像母亲偷偷织的小毛衣,总要绕过荆棘丛,才能温柔落地。
窗外,玉兰花又落了一朵,恰好掉进巫伟带来的保温桶里——里面是他凌晨四点起来炖的鲫鱼豆腐汤,汤面上浮着几片嫩绿的葱花,像春天里第一株破土的草芽。
第七章:顶楼的秘密基地
巫伟的秘密基地藏在工地顶楼的储物间,铁门上挂着锈迹斑斑的闲人免进牌,却在任萍第三次来的时候,被他用钥匙轻轻拧开。门轴发出吱呀声,像推开一罐封存的星光。
闭眼。他的手掌覆上她眼睛时,带着水泥灰的粗糙触感。任萍听见塑料布摩擦的窸窣声,接着是轻微的啪嗒——那是他用废电线做的开关。暖黄色的串灯突然漫过来,在视网膜上投下温柔的眩晕,她睁开眼,看见整面墙缀满了星星。
不是真正的星星,是用工地废料做的艺术品:钢筋弯成的月亮挂在左侧,铁丝缠成的北斗七星悬在中央,最下方是用安全帽改制的吊灯,灯罩里贴着她送的草莓贴纸。墙角堆着三个纸箱,最上面的写着宝宝的第一个家,里面是绘本《肚子里有个火车站》、会发光的星空投影仪,还有本孕检单粘贴簿。
第30天,你吐得昏天黑地,我在工地偷师炖了苹果水——配图是皱巴巴的苹果皮和半碗褐黄色的汤。
第45天,你说想吃糖炒栗子,我跑了三条街找到推车——照片里栗子壳堆成小山,旁边是她咬了一口的栗子,糖霜还凝在壳上。
第60天,医生说宝宝有蓝莓大,我在建材市场看见蓝色瓷砖,想给TA铺个星空地板——瓷砖小样旁贴着巫伟用铅笔手绘的婴儿房设计图,飘窗画得特别大,旁边歪歪扭扭写着妈妈晒太阳。
任萍摸着那些字迹,指尖扫过他因握扳手而变形的指节留下的压痕。储物间角落有个用废木板搭的小桌子,上面摆着她送的保温杯,杯身上贴着巫师傅专属的贴纸,旁边是半罐没吃完的核桃——他总说补脑,但她知道,他是舍不得吃。
本来想等生完再给你看,他挠头时,碰落了一串用螺栓做的风铃,叮叮当当的声响里,他从纸箱底翻出件小衣服,昨天看见阿姨织的那件,突然觉得......那是件用工地安全网改的连体衣,网眼处缝着彩色纽扣,像缀满了小灯。
任萍忽然转身吻他,串灯在身后明明灭灭,像胎儿在羊水里眨眼睛。远处传来地铁穿过高架桥的轰鸣,而这里,在钢筋水泥的顶端,他们用废料筑起了爱巢。巫伟的手轻轻覆在她小腹上,她听见他说:等宝宝出生,我要带TA来这儿,告诉TA,爸爸妈妈是怎么在星星底下相爱的。
第八章:玉镯戴上手腕时
婚纱店的试衣间飘着雪纺与香薰的气息。任母坚持要给任萍戴上外婆的玉镯,红绳在腕间绕了三圈,才将将固定住。你外婆生我时,阵痛了三天三夜,最后关头把镯子塞给我,说‘带着它,就像带着娘的手’。母亲的指尖抚过镯面,那里有道细小的裂纹,是任萍小时候摔的。
镜子里的任萍穿着缎面婚纱,小腹隆起如春日初绽的花苞,玉镯在腕间泛着温润的光,与婚纱上的珍珠相得益彰。巫伟穿着量身定制的西装,局促地站在试衣镜前,任父正在教他打温莎结,手指在领带间翻动:先绕一圈,再从中间穿过去......
爸,你当年怎么向妈求婚的任萍转身时,婚纱的长尾扫过满地碎布,玉镯轻叩试衣镜,发出清响。
任父的手突然停住,领带结歪成滑稽的形状。任母笑起来,眼角的细纹像绽开的百合:他啊,用工地剩下的废钢筋焊了个心型,有两个人那么高,半夜挂在我宿舍门口。第二天整个工地都知道,陈工头家的闺女被个傻小子盯上了。
巫伟的耳朵突然红透,与他西装上的胸花——那朵从工地捡的玉兰——相映成趣。任萍看见父亲别过脸去,假装整理袖口,却在镜子里与她目光相撞时,迅速眨了眨眼。她忽然明白,父亲严苛的表象下,藏着与巫伟相似的胆大与温柔,就像钢筋外的水泥,坚硬只是保护色。
行了,任父清清嗓子,从口袋里掏出个小盒子,给你的。里面是枚精致的钻石耳钉,款式与任母的婚戒同款。任萍愣住时,母亲已红了眼眶:你爸偷偷去改的,把婚戒融了......
巫伟的喉结滚动两下,忽然从西装内袋掏出个信封,递给任父:伯父,这是我新考的二级建造师证书,还有工地刚奖的优秀员工......任父接过证书时,指尖在巫伟两个字上停留片刻,忽然拍了拍他肩膀,比刚才教打领带时用力许多。
试衣间外,阳光穿过婚纱店的玻璃幕墙,在地面投下七彩光斑。任萍摸着腕间的玉镯,忽然听见三代人的心跳在里面轻轻共振——外婆的期待,母亲的隐忍,自己的勇敢,还有那个未出世的小生命,正在把这些爱,酿成新的星光。
第九章:暴雨中的婚礼进行曲(扩写)
婚礼当天的暴雨来得毫无征兆。任萍站在酒店廊下,看着原定的草坪仪式区被紧急转移到室内,工人踩过积水时溅起泥点,弄脏了象牙白的地毯。她的婚纱被小心地罩着防尘罩,手腕上的玉镯却倔强地露在外面,青白色在雨幕中格外清亮。
巫伟的白衬衫早已湿透,后背的布料紧贴着皮肤,显出脊椎的弧度。他正帮着搬椅子,皮鞋陷进泥里,却不肯脱下——那是任父送的定制款,鞋头刻着小小的W。抱歉,他跑过来时,头发滴着水,像刚从水里捞出来的人鱼,要是有透明帐篷就好了......
任萍伸手替他拂去睫毛上的雨珠,婚纱手套被沾湿,却笑得眉眼弯弯:你记不记得第一次见面,也是雨天你把安全帽给我,自己淋得打喷嚏。她忽然想起储物间的串灯,想起他说共过风雨的那个瞬间,忽然觉得这场雨不是阻碍,而是命运的呼应。
婚礼进行曲突然响起,竟是用工地的钢管和安全帽敲击出来的旋律。任父不知何时站在她身后,臂弯比平时僵硬许多,西装肩膀上的水迹不知是雨水还是泪水。我的小公主,他的声音比平时低了八度,爸爸带你去见你的星星。
走过红毯时,任萍看见母亲坐在第一排,手里攥着块绣着玉兰花的手帕——那是外婆的陪嫁。巫伟站在花拱下,花拱是他连夜用废钢筋焊的,缠着从工地苗圃偷来的绿萝,此刻在灯光下,竟比任何鲜花都要鲜活。她忽然明白,爱情从来不需要完美的场地,只要有那个愿意陪你在暴雨中筑巢的人。
交换戒指时,巫伟的手剧烈颤抖,任萍却稳稳地替他戴上。掌声响起的瞬间,暴雨忽然停了,云层裂开道缝,阳光斜斜切进来,照在钢筋花拱上,折射出细碎的光。有人惊呼着指向窗外——远处的高架桥上,竟浮着一道淡紫色的彩虹,像座通往星空的桥。
第十章:玉兰树下的三重影
产房外的玉兰花迎来了今年最后一场花期。任萍攥着巫伟的手,阵痛间隙看见父亲在走廊尽头的窗前徘徊,手里转着那枚翡翠烟斗,却始终没有点燃。母亲坐在长椅上,把婴儿包被叠了又叠,包被边缘绣着小起重机和玉兰花瓣,是她熬夜赶工的杰作。
深呼吸,巫伟的声音像工地的安全绳,沉稳而可靠,还记得顶楼的星星吗宝宝很快就能看见它们了。他另一只手握着个小收音机,里面播放着工地的白噪音——搅拌机的轰鸣,工友们的口哨,还有他亲自录制的宝宝,爸爸在搬砖给你挣奶粉钱。
忽然,一声啼哭撕裂春日的宁静。任萍听见母亲的抽气声,看见父亲的烟斗当啷掉在地上,而巫伟的眼睛,亮得像他们第一次看星星的夜晚。护士抱着襁褓出来时,任母第一个冲上去,却在掀开小被子时,捂住嘴轻轻笑了——婴儿皱巴巴的脸上,正沾着块小小的玉兰花瓣,像颗自然的胎记。
是个女孩,七斤二两。护士的声音里带着笑意。任父接过孩子时,手指比握扳手还要轻,烟斗还躺在地上,他却浑然不觉:像小萍刚出生时一样,头发又软又黄。任萍看见他眼角的皱纹舒展开来,像朵终于绽放的花。
巫伟凑过去,鼻尖蹭到女儿的头发,闻到奶香混着玉兰花的气息。他从西装内袋掏出个小物件,轻轻别在婴儿包被上——那是用工地安全帽改制的小胸针,上面刻着W&R的缩写。任萍忽然想起楔子里的词:他藏三分胆,她占七分柔,此刻,他们的孩子,正带着十分的勇气,降临到这个充满爱的世界。
阳光穿过玉兰树的枝叶,在地面投下三重影子:抱着孩子的祖父祖母,相视而笑的父母,还有那个在襁褓中挥舞小拳头的新生命。任萍摸着腕间的玉镯,感受到外婆、母亲、自己的体温在其中流转,像条永不干涸的河流。远处传来工地的打桩声,节奏与婴儿的心跳奇妙地重合,那是生命的鼓点,是春天的和弦。
玉兰花又落了一朵,恰好掉在婴儿包被的起重机图案上。任萍忽然明白,有些爱,像钢筋水泥般坚实,像玉镯般温润,像玉兰般清芬,终将在岁月里,织成遮风挡雨的屋檐,长成顶天立地的大树,让每个春天,都有新的故事,在枝头绽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