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族谱写不上名字的赔钱货。
被奶奶撕碎录取通知书,被哥哥拳脚相向,连父母都用沉默做了帮凶。
当我拼尽全力抓住向上的微光,恶意却如影随形——造谣、殴打、投毒接踵而至。
是谁夺走了命运的馈赠
把谁折断了雏鸟的羽翼
且看一个从泥沼中爬出的女孩,如何将命运的耳光,一一还回去。
1
暴雨砸在破旧屋瓦上,震耳欲聋,整个世界仿佛都在轰鸣。
我后背死死抵着潮湿的土墙,指甲抠进掌心,渗出月牙型的血痕。
炉灶里,柴禾发出噼哩啪啦的爆响,和奶奶穿墙而来的咒骂声混在一起：
赔钱货还想读书明天就滚去打工！
低头望着地上被撕成两半的高中录取通知书,我的心阵阵绞痛。
墙角,煤油灯忽明忽暗,映出墙上那张泛黄的全家福——
照片里六岁的我被挤在边缘,奶奶的胳膊死死搂着中间穿红毛衣的林阳。
说来也怪,自从生下我,妈妈的肚子就再无半点动静。
奶奶的脸色一天比一天难看,出出进进,嘴里都骂骂咧咧：断香火的扫把星,不会下蛋的母鸡,白费米粮的赔钱货……
直到那天,远房伯父领来了林阳。
奶奶的脸上笑开了花,叫哥哥,她一把将我拖到前面。
我抬眼看了看比我高一头的林阳。
我认识他,他是我们学校有名的打架大王！
爸爸和妈妈也喜笑颜开,拉着林阳左看右看,对着远房伯父千恩万谢。
从那天起,过继来的林阳成了我的哥哥。
而我的生活也从此跌入了地狱。
2
小满,你哥的洗脚水怎么还没烧好,真是个废物！堂屋传来奶奶的吆喝。
我机械地端水起身,麻木得像个提线木偶。
走到八仙桌前,看见哥哥正翘着二郎腿打游戏,桌上堆满了各种零食。
奶奶正剥好一个鸡蛋往林阳嘴里送,转头看见我,啪地把碗拍在桌上：
还杵在那干什么去劈柴禾,明早等着用！
这样的场景,我已经记不清经历了多少回。
哥哥是家里的皇帝,而我就是一个奴隶。
玩具、书包、压岁钱,甚至一碗白米饭,只要林阳皱皱眉,奶奶就会把属于我的那份夺走。
爸爸总是在旁冷漠地看着。
女子无才便是德。这是他教育我的口头禅。
妈妈则闷声不响地扒饭,低着头,大气也不敢出。
偶尔心疼我的时候,妈妈会偷偷塞个鸡蛋进我书包。
可若是被奶奶发现了,又免不了劈头盖脸一顿咒骂。
奶奶,我想念书......我攥着衣角,声音发抖。
念什么念！奶奶抄起扫帚就打,女人读那么多书有什么用看看我,什么书都没念过,三个儿子,还不是全村羡慕！
扫帚重重落在我背上,我疼得蜷起身子,眼泪不受控制地砸在水泥地上。
在奶奶眼里,哥哥逃学打架都是光荣的,而我即使考了第一名,也是白废粮食。
因为我是个女孩。
名字写不进族谱的女孩。
3
劈好柴禾,我一个人蹲在地上,默默拼凑被奶奶撕碎的通知书。
突然,外面有脚步声靠近,我慌忙把通知书藏进柴垛。
是妈妈,她把一个杂粮馒头塞到我手里。
吃点吧,别再跟奶奶顶嘴了......她的声音低低的,不敢正眼看我。
妈,奶奶是不是真的要逼我去打工我哽咽着问。
妈妈抹了抹眼睛,许久才说：小满,咱家没钱啊,还得,还得……攒起来给你哥娶媳妇呢。
所以就要牺牲我我霍地站起来,撞翻了木凳。
我考了第一名,县一中的李老师说可以给我申请宿舍和奖学金！
可是,可是……
妈妈有点不知所措。
反了天了！堂屋传来爸爸的怒吼。
就在这时,一阵急促的敲门声响起。
我奔到窗口,透过雨帘,看见李老师正举着伞站在门外,雨水顺着伞骨汇成溪流。
小满,我听说......李老师的声音被雷声打断,她抹了把脸上的雨水,你一定要继续读书,我资助你。
听到李老师的话,我的眼泪像断了线的珍珠一样扑簌簌落下来。
这是我人生第一次,看到了一束光亮。
然而,奶奶的叫骂声和雷声混在一起,在耳边炸开：
赔钱货,家里没钱供你,读多少书还不是得嫁出去！
我知道,想要抓住这束光,必定要经历一场恶战。
然而,我握紧拳头,这一次我不能退缩。
4
我跑过去给李老师开门,奶奶却举着扁担冲了过来。
反了天了！奶奶的唾沫星子混着旱烟味喷到我脸上,外人随便说两句,你还真当自己是金凤凰了
扁担咚地杵在我脚边,震得脚踝发麻。
父亲跟在奶奶身后,脸色铁青,手指关节捏得嘎嘣作响。
养你这么大,已经够费钱了,还想接着花父亲的喉结上下滚动,始终都没拿正眼看我。
妈妈抽抽嗒嗒地哭起来。
哭什么哭！爸爸不耐烦地冲她吼。
我说了,高中不用念了,明天就去参加电子厂的招工面试！
我的心猛地一沉,窗外的雷电也突然噤声,世界黑暗得像一个将要吞噬我的沼泽。
去年冬天,哥哥赌博输了学费,父亲只是叹了口气；
而此刻,我的未来被撕成碎片,他连眼睛都没眨一下。
我……好吧,我去。喉咙像被砂纸磨过,声音涩得厉害。
奶奶狐疑地眯起眼,扁担却没放下。
好,好。
妈妈听到我的话,仿佛是得了大赦,我这就去给你找一套干净衣裳。
5
后半夜我躺在床上,睁眼望着天花板。
奶奶的鼾声穿过薄薄的土墙敲击着我的耳鼓。
一夜无眠。
待天边现出微熹的晨光,我翻身爬起,找出压箱底的储钱罐,把里面的零钱全都倒了出来。
推开屋门的瞬间,院子里的大黄狗突然低吠一声,吓得我浑身血液凝固。
好在它认出是我,摇着尾巴蹭了蹭我的手。
镇上打印店的老板叼着香烟,听我说要做假证明,眉头不禁拧成个川字。
不是我不想帮你,这是犯法的事情,做不得。他把印泥盒推得老远。
不,不是,我急得手心冒汗,我不是要做犯法的事,我只是需要它来骗过我奶奶。
妈的,老板按灭烟头,骂了句脏话：顽固老太婆,这都什么年代了,我家闺女要是有你读书一半好,我早就把她供起来喽。
临近中午时分,我揣着老板帮我做好的录用证明回家。
奶奶正在喂鸡,见我进门,抄起扫帚就打：死丫头,跑哪儿野去了
我忙举起手中那张微热的纸,声音带着恰到好处的委屈：电子厂面试先到先得,我今天是第一个……
奶奶眯眼凑近,虽然她不认识字,但纸上鲜红的公章在阳光下泛着油光。
早说啊,她啐了一口,还以为你偷着跑学校去了呢。
奶奶终于有了笑脸,转身往厨房走：来吃午饭！是厂子的人了,干活就得麻利点,多拿钱回家。
我躲在屋里收拾东西,把课本和衣服统统塞进一只编织袋,静等奶奶午睡。
这时,院门吱嘎一声被推开了,是隔壁王婶来借扁担。
小满奶奶,听说你家小满考上县一中了,鸡窝里飞出金凤凰哟！王婶快言快语。
切,奶奶不屑地嗤笑一声,不许她去！她得老老实实地去电子厂打工。
啊！王婶惊讶道：你家小满脾气犟,肯去打工了
哈哈哈,奶奶的笑声震得房梁上的灰直往下掉：由不得她！她能翻出什么浪一个丫头片子……
我咬紧牙关,暗暗发誓——
走着瞧,我一定要离开这个家,过上属于自己的生活！
6
林阳闯进宿舍的时候,我正和陈瑶讨论一道数学题。
赔钱货！老子每天在工地上忙活,你竟敢在这儿躲轻闲他一把抓住我的衣领,力气大得几乎要把我整个人提起来。
林阳上学期就因为打架斗殴被学校开除了,他现在跟着爸爸去外村给人盖房子。
我有奖学金,我又没拿家里的钱！我拼命挣扎。
奖学金嘿嘿,林阳冷笑一声,奶奶说了,你把奖学金交出来,就不用抓你回去了。
说着,他就要把我往门外拖。
凭什么那是我努力读书挣来的！
我张嘴在林阳抓着我的胳膊上狠狠咬了一口。
啪！他回手猛地扇了我一记耳光,把我打了一个趔趄。
紧接着,他又一脚踹在我肚子上。
我被踢倒在地,捂着肚子蜷缩着,耳朵嗡嗡作响,眼前一片模糊。
反了你了！林阳恶狠狠地瞪了我一眼,走到我的床边,从枕头底下摸出一个信封。
哼哼,不识相,他得意地朝我挥挥信封,这次先饶了你,老子还赶着去玩两把呢。
说罢,扬长而去。
闻讯赶来的宿管阿姨连忙扶起我,问我要不要报警。
这时,一旁举着手机的陈瑶才反应过来,慌忙拨号。
别,我急忙拦住她,不要报警,他是我哥。
啊！所有人都惊呆了。
7
晨读的琅琅书声被捏着喉咙的哭嚎撕裂时,我正在黑板前面默写英文单词perseverance（坚持）。
奶奶披头散发地撞开教室门,膝盖重重砸在水泥地上的闷响,惊得全班鸦雀无声。
老天爷啊！她拍着大腿,鼻涕眼泪糊了满脸：我含辛茹苦养大的孙女,竟然要跟我断绝关系！
我惊讶回头,见她正用发黄的手指戳着我,不孝女！养你这么大,你拿了奖学金不帮家里,自己打扮得花枝招展！
教室里响起此起彼伏的议论声。
奶奶,你别胡说！我气愤得声音止不住地颤抖。
她突然扑上来死命揪住我的头发,旱烟的臭味扑面而来：还敢顶嘴昨天王瘸子亲眼看见你在校门口买奶茶！
温热的血顺着头皮渗进衣领,前排的女同学发出阵阵惊呼。
这时,李老师冲进教室,抢上前来掰开奶奶的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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奶奶,您误会了,我在头皮剧烈的疼痛中,听到李老师说：昨天我们老师开会,是我让小满出去帮买奶茶的,她身上这条裙子,也是我女儿穿不下的旧衣服。
这场闹剧持续到中午。
奶奶瘫坐在食堂门口,逢人就哭诉：白眼狼啊,白养了这个孙女。
打饭窗口飘来红烧带鱼的咸香,混着她拼命放大的呜咽：她爸爸和哥哥在给人家盖房子、出苦力,她倒好啊,在城里吃香喝辣哟……
围观的同学越聚越多,有几个掏出手机录像。
我躲在厕所隔间里,木板门被她拍得哐当作响：林小满！跟我回家去！
外面传来李老师的声音：奶奶,您还是回去吧,不要影响我们的教学秩序,这点钱……
噗,我听见奶奶吐口水点钱的声音,以及渐渐远去的咒骂声：这个赔钱货,就算读了大学也成不了气候,不如趁早给我打工赚钱去……
8
放学铃声响起的时候,我把校服外套的拉链一直拉到下巴。
暮色里的校园格外宁静。
路过实验楼拐角,听到两个女生的对话：
听说她家里很穷,吃糠咽菜,她自己拿着奖学金逍遥快活……
啧啧,真看不出来……
风卷起地上的枯叶,扑到我发烫的面颊上。
深夜,宿舍里,月光透过防盗网在水泥地上切割出菱形的光晕。
大家都已经上床。
我就着蚊帐里微弱的台灯光,在错题本上写解析。
上铺的陈瑶突然翻了个身：小满,不要怕,清者自清。
黑暗中传来窸窸窣窣的响动,她递过来一包辣条。
第二天早上,陈瑶陪着我,提前半小时到了教室。
粉笔在黑板上沙沙作响,我工整地写下清者自清四个大字。
课间操时,奶奶又堵在校门口。
这次我径直走过去,当着围观的同学展开书包——里面除了课本,只有两个冷馒头和半袋咸菜。
奶奶,我的声音比想象中平静,我上次拿回家的两千块奖学金这么快就被我哥挥霍光了吗
奶奶的嘴张了又合,像条缺氧的鱼……
分班考成绩公布那天,红榜前挤满了人。
我也朝前面挤过去,听见有人咂嘴道：年级第一林小满
校长在升旗仪式上念到我的名字,我激动地跑上台。
捧着奖状的那一刻,我瞥见人群中李老师微笑着向我竖起了大拇指。
重点班的学习更加忙碌了。
除了每日晚间的自修课,周末也安排了辅导课和答疑课。
我躲着不回家,林阳又跑来闹事,几次都被保安大叔拦在了校门外。
我沉浸在学习的快乐之中,每天都是对于大学生活的美好憧憬。
奶奶的诽谤和羞辱仿佛很遥远了。
然而,暴风雨远未结束。
9
一个周六的傍晚,我从做家教的人家出来,脚步匆匆。
晚上有答疑课,我不想迟到。
他们家距离学校五公里,虽然有一辆很方便的公交车,但是为了省钱,我每次都走路。
天色已经有些暗了,街边的路灯还没亮。
快到学校的时候,我决定抄个近路。
巷子口黑黢黢的,周围没什么人,只有树叶在风中沙沙作响。
我攥紧书包带,加快了脚步。
刚走进巷子里头,忽然不知从哪里冒出个男人,挡住了我的去路。
我心头一紧,转身就跑。
这时,才发现巷口又有两个人影,已经快步朝我包抄过来。
小妹妹,你跑错方向了哟。一个油滑的声音响起,是刚才那个男人。
我定睛细看,他二十岁上下,穿着肥大的花衬衫,脖子上挂着一根很粗的金链子——有点眼熟,在哪儿见过
小妹妹,他吹了一声口哨,脸上挂着轻佻的笑容：我们聊聊。
你……你们是谁想干什么我往后退了一步,声音颤抖。
别怕,我们是你哥的朋友。那人皮笑肉不笑地说。
天呐,我想起来了,那根金链子,原本挂在林阳的脖子上！
你哥欠了我们老大不少钱,现在人跑了,躲起来了。
另一个男人走上来,一把抓住我的手腕,你奶奶说,你可以帮他还。
我没有哥,我强作镇定,你们认错人了！
我用力抽手,却被另一个人死死按住肩膀。
别敬酒不吃吃罚酒,你奶奶都说了,你有不少奖学金,还在校外打工,你不帮你哥谁帮他
我没有钱！我咬牙说：而且也跟他没关系！
呵,那人冷笑一声,你是他亲妹妹吧替他还债天经地义,要么拿钱出来,要么……他故意拖长尾音,陪我们走一趟。
我不敢再废话,猛地一脚踢向离我最近的男人膝盖,趁着他吃痛弯腰的瞬间,我拔腿就跑！
可刚跑出没几步,就被另一个人追上,拽住了胳膊。
贱货！那人骂了一句,把我狠狠地摔在地上。
我挣扎着想爬起来,骨头却像散架了一样,动弹不得。
泪水不停在眼眶里打转,我拼命咬住嘴唇。
10
什么人！巷口传来一声断喝,紧接着是刺耳的警笛声。
三个混混脸色一变,显然有点不知所措。
快跑！领头那人低声吼道。
他们扔下我,仓皇地钻进小巷深处。
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向我奔来,小满！你还好吗
原来李老师发现答疑课我没出现,立马跑出来寻找,刚好在巷口碰到了巡逻的警车。
警方根据我的描述,很快抓到了那几个小混混,还顺藤摸瓜查到了林阳参与的赌博团伙。
原来,他嗜赌成瘾,已经很久没去上工了,爸爸根本管不住他。
担心有人上门来讨债,奶奶安排他连夜逃去了外地。
这次事件使我受到了惊吓,我开始怕黑,还经常半夜哭醒。
学校为我申请了心理辅导,李老师每次都亲自陪我去做咨询。
我把所有事情都说了出来,包括奶奶的欺压、爸爸的专横、妈妈的软弱和哥哥的暴力——我在家里承受的一切。
你很勇敢。心理老师对我说,很多孩子因为害怕而选择沉默,你选择了面对,这本身就是一种胜利。
李老师也拍拍我的肩说：孩子,要积极寻求帮助,记住,你不是一个人。
我点点头,心中充满了感激。
我不能放弃,为了这份珍贵的爱和信任。
11
接下来的日子,我更加拼命地学习。
每天五点半起床晨跑、背单词,午休时间也抓紧每一分每一秒刷题。
周末去做家教,我一定在天黑之前赶回来。
我还报名加入了学校的女子防身术社团,学习基本格斗技巧。
每当教练让我模拟反击动作时,我都会想起那天晚上被打倒在地时的无助。
我告诉自己,绝不能重蹈覆辙。
有时候我会梦见那些混混再次出现,但每次梦醒后,我都更加坚定了考大学的决心。
我要用知识撕碎偏见,用实力打破枷锁。
我林小满,绝不再是那个任人摆布、只会哭泣的女孩。
高考前一个月,我整个人都绷到了极限。
每天凌晨五点起床,晚上十二点才合眼。
为了赶上进度,我连吃饭都掐着时间,有时候饿得胃里反酸,就赶紧咬几口馒头挺过去。
我以为曙光已经在前方了。
然而,奶奶并没有打算放过我。
林小满,不好了,一天放学,我正在出高考誓师大会的黑板报,陈瑶突然跑来找我,你奶奶又来了！
这一次,奶奶居然带上了家族里几个老太太,一起到学校门口闹事。
林小满啊,你怎么这么狠心！大姑婆扯着嗓子喊：你哥在外面被人追债,你在这里还能安心读书你有没有良心！
我们家祖上这是造了什么孽啊,养出你这样的白眼狼！奶奶坐在地上,甩着鼻涕：林小满,你哥跑了,你妈病了,你还不跟我回家干活……
她们的指控惊心动魄,仿佛我不是要参加高考,而是做了什么天理不容的事。
奶奶的表演引得很多路人驻足围观。
有人悄悄嘀咕：她家里这是怎么档子事
还好,警察很快就来了,把她们都劝离了。
我站在远处,看着这一幕闹剧,心里阵阵发寒。
12
高考倒计时三天。
我照旧晨跑。
回到宿舍的时候,宿管阿姨叫住我,递过来一个饭盒。
我很惊讶：谁给的
你妈妈特意送过来的,阿姨笑眯眯地对我说：说是刚蒸好的肉包子,让你补补身体。
我很意外,难道是妈妈趁奶奶睡觉的时候偷偷包的
我眼睛一阵潮湿,没想到,软弱的妈妈也能有自己做主的时候。
我立刻拿出来吃了两个,肉放得不多,还有点咸,妈妈的手艺怎么退步了呢。
我也没有多想,赶紧背起书包朝教学楼走去。
可是,第一节课才上到一半,我就开始胃痛,大汗淋漓。
紧接着就头晕恶心,上吐下泻,整个人虚脱得几乎站不起来。
陈瑶见状,连忙扶着我去了医务室。
医务老师看了我的情况,不敢耽搁,马上联系了李老师。
李老师打车带我去了最近的一家医院。
急诊医生给我开了两张化验单,脸色凝重地说：怀疑是食物中毒,马上安排洗胃吧。
是什么引起的李老师急切地问。
这个,现在还不好说,等检测结果吧,好在你们来得很及时。
我躺在病床上,脑子一片空白。
她们竟然……在我考试前对我下毒
那一刻,我终于明白,奶奶不择手段击垮我,不过是为了按住我的头,让我重走她的人生。
因为——我是女孩。
13
天空晴朗,万里无云。
考场门口红旗招展,彩旗飘飘。
送考的妈妈们穿着色彩鲜艳的旗袍,软声叮咛。
李老师握住我的手,眼里含着泪光：小满,不用勉强自己,尽力就好。
但我摇了摇头,声音沙哑却坚定：不,我一定要考出自己最好的水平。
第一场语文开考前,我坐在座位上深呼吸,额头渗出细密的汗珠。
监考老师投来关切的目光,问我是否需要帮助,我轻轻摇头。
叮铃——庄严的铃声响了。
拿起笔,我在答题卡上写下自己的名字。
林小满。
三个字,是我用血泪换来的身份。
今天这场考试,不只是对知识的检验,更是对我意志的考验。
我不能输！
接下来两天,我拖着还未痊愈的身体,认真完成了所有科目的考试。
每一场我都拼尽全力,中途胃部隐隐作痛,但我咬紧牙关,集中注意力。
眼睛盯着试卷,疼痛竟然丝毫感觉不到了。
考完最后一门,走出考场的那一刻,我仿佛卸下了千斤重担。
抬头望着蓝天,眼泪无声地滑落。
尼采说：那些杀不死我的,终将使我更强大。
14
高考结束,我马上去了一家早就联系好的咖啡馆打工。
再回到村里的时候,我怀里揣着那张大红的录取通知书。
我以全校第八名的成绩,考上了第一志愿——一所985大学的法律专业。
妈妈看见我时,脸色瞬间变了,嗫嚅着想解释什么,却被我一句话堵住：
我不会像你这样过一辈子,我要自己主宰自己的命运。
她瞪大了眼睛,张了张嘴,最终什么也没说出来。
奶奶听说我回来,却一反常态。
她从后屋出来,脸上堆满了浮夸的笑容：小满啊,听说你考得不错
我把手里的录取通知书递给她。
那是我的通行证——
离开这片困住我的土地,走向广袤世界的通行证。
奶奶不识字,她轻轻摩挲着那张漂亮的纸,脸上浮现出一抹意味深长的微笑。
我莫名打了一个寒颤……
当天晚上,我被哥哥反锁在柴房里。
知道他的债主们都被警察抓了,奶奶就把他从北方的亲戚家里喊了回来。
你不是很想读书吗他冷笑着把我的一摞书扔进了炉膛,那你就在这里读个够吧！
他还从我的书包里翻出了我打工攒下的全部积蓄——三千多块,那是我准备读大学的路费和生活费。
妹妹你也太贴心了,又够老子玩一晚上的了。说罢,他嘿嘿狞笑着把钱塞进裤兜,扬长而去。
我拼命地敲打柴房的门,但是除了呼呼的风声,得不到一丝回应。
柴房里闷热难耐,我又困又乏,不知不觉闭上了眼睛……
奶奶指着我的鼻子说：反了你了！我倒要看看你还能往哪儿跑！
爸爸也在一旁帮腔：女孩子家就要守本分！村长给你介绍了好人家,明天就要过来相看。
我的手被反绑,嘴也被布堵住了,我只能拼命地摇头。
奶奶的手里忽然变戏法似的出现了那张大红的录取通知书,她拿着在我眼前晃了晃,刷地一下撕成了两半！
不！我想大叫,却发不出任何声音……
一个激灵,我猛地惊醒过来。
外面风声更响了,有雨点敲击在瓦片上。
忽然,我听到咔嗒一声,好像是开锁的声音。
门开处,风雨裹挟着一个湿漉漉的瘦小身影飘了进来。
是——妈妈！
小满……她的声音微微发抖,你奶奶……你奶奶已经把你的录取通知书卖给了村长,说是都办妥了,村长儿子顶替你去读大学。
我整个人如遭雷击。
15
趁奶奶和爸爸还在熟睡,我捏着妈妈塞给我的一点钱,连夜逃出了村子。
风呼啸着撕扯我的雨披,雨水和着泥浆扑打在我的脸上。
可是顾不得这些了,我没命地沿着崎岖的小路飞跑。
直到看见镇派出所闪烁的红灯,我才停下来,大口喘着粗气。
我要报案。
我浑身湿透,牙齿打颤,叫醒了那个打瞌睡的值班警员：有人伪造文书,想顶替我的身份上大学。
那人打着哈欠,对着狼狈不堪的我上下打量一番,不耐烦地问：哪个村的
我,林家村的。
他的脸色微凝：你说有人伪造文书,证据呢
我愣住了。
这是教育事务,不归我们管。他敷衍地说：再说了,你又没有证据,最好不要乱造谣。
我站在派出所门口,眼泪混着雨水滑落下来。
昨天我还信心满满地期待新生活,今天就又被打回了原地。
16
什么电话里,李老师难掩惊讶：他们也太胆大妄为了。
李老师,我们村长势力很大,我无奈地说：连警察都不愿意管我们村的事,村里那些宗族长老也都站在村长一边。
小满,你别怕,李老师连忙安慰我,我有一位相熟的律师,她一定可以帮忙。
我见到了郑律师,她四十多岁,沉着干练,是省电视台女性专栏节目的特聘律师,曾经帮很多受害女性打赢过官司。
听了我的讲述,她皱眉道：冒名顶替上大学,这是违法行为,我去趟教育局,按程序办。
我点点头。
郑律师从市教育局调取了我的高考报名信息、志愿填报记录、成绩档案等资料,确认我为该985高校的合法录取者,而村长儿子的分数还没达到本科线。
郑律师带着举报材料走进了省信访局。
与此同时,陈瑶得知了我的近况,气愤不已。
第二天,一篇题为《她靠努力考上大学,却被剥夺资格》的长文刷爆网络,迅速登上微博热搜榜。
重男轻女毁了一个女孩的人生！
女孩为什么没有受教育的权利
各种不同标题的转发也陆续登上其他几个主流网络平台,舆论大哗。
越来越多的女孩站出来发声,讲述她们在家庭中、社会上遭受的不公,讲述她们如何挣扎求生,讲述她们也曾试图改变命运。
我住在李老师家,等待调查结果。
郑律师的电话来了,她说,舆情发酵,惊动了省教委,领导也做了批示。
李老师大受鼓舞,小满,你赢了。
我却没有这么乐观,战斗还远未结束。
17
次日清晨,刚走到小区门口,我就被眼前的一幕惊呆了。
一群穿着黑色上衣的村民聚集在门口,有几个人手中举着横幅,上面写着：
不孝孙女,跪下谢罪！
林村不容逆女,家法严惩！
还有人拿着大喇叭,对着人群喊话：
你们知道吗孙女拿了家里的钱逃走,还把奶奶推倒了,差点害老人性命！
我站在原地,气得浑身发抖。
而人群正中就是这一切的幕后黑手,我的奶奶。
她身穿黑衣,坐在轮椅上装模作样地咳嗽。
她的演技太熟练了,仿佛真的受了伤,颤巍巍地指着我的鼻子说：
你这个赔钱货,枉我一把屎一把尿把你养大,这么六亲不认,恩将仇报！
周围聚拢的人越来越多,听了奶奶的话,有几个人义愤填膺地站出来指责我：这丫头太不孝了！
我冷眼看着他们,没有跑,也没有退缩。
我知道,眼泪换不来公平,软弱只会让他们更加肆无忌惮。
他们之所以在这里搭台演戏,无非就是想制造舆论压力,趁机把我掳回村里。
我掏出李老师给我的备用手机,打开直播软件,对着镜头一字一句地说：
我是林小满,我不是逆子,也不是家庭叛徒。
我是靠自己努力考上大学的女孩。
我被哥哥非法拘禁、被奶奶造谣污蔑、被村长儿子冒名顶替了入学资格。
请问,为什么女孩就不配读书！
是谁,一次次地毁掉了我们的梦想
直播间里迅速涌入上千人观看,弹幕不断滚动——
加油！我们支持你！
男女平等,呼吁真正的教育公平！
姐姐,你是我的榜样！
我把镜头转向身边的人群,继续说：
今天,他们来抓我,逼我就范。
我不会跪,也不会低头。
我要告诉所有人,女孩也有走出沼泽、仰望蓝天的权利！
还没等我说完,奶奶冲身边的人使了个眼色,几个壮汉向我靠拢过来。
这时,一个声音高喊道：你们的行为已经涉嫌违法,我报警了！
原来是陈瑶,她还带来了几个扛着摄像机的媒体记者。
陈瑶高举手机,播放了一段视频——正是我哥冲进宿舍打我的画面,是她当时偷录下来的。
这并不是什么家庭纠纷,她高声说：这是系统化的性别歧视,是对女性基本人权的践踏！
围观的人开始骚动起来,那几个挑头的村民低下头,悄悄向人群后面退去。
奶奶发现没有人帮她了,气急败坏地摔了拐杖,从轮椅上一跃而起,骂道：小白眼儿狼！
但我已不再惧怕她的咒骂。
这一刻,我不再是那个缩在柴房里哭泣的女孩。
希望的火把已经点燃,正义在召唤。
18
几天后,教育局正式发文,恢复我的入学资格,并对涉事人员展开追责。
村长被停职调查,哥哥也因非法拘禁和侵占他人财物被警方立案侦查。
省电视台的女性专栏节目,通过郑律师来邀请我做一次访谈。
我欣然应允。
演播厅布置得简洁温馨,现场还邀请了部分观众,女性居多。
摄像机启动时,我紧张地整理了一下衣摆。
主持人微笑开场：
今天我们请来的这位嘉宾,她的故事在网络上引发了广泛讨论。她用自己的方式,向传统的重男轻女观念发起了挑战。让我们欢迎林小满。
掌声响起。
我向场内观众微笑点头,深吸一口气,我说：
我不是什么新闻人物,我只是千千万万被重男轻女陋习压迫的女孩之一。
小满,听说初中毕业家里就让你辍学,你是怎样坚持下来的呢主持人温和地发问。
我得到了敬爱的老师的资助,学校也提供了奖学金,我还利用周末给小学生辅导英语,就这样一步一步坚持着走到了今天。
观众席有人对我竖起大拇指,我的眼眶有点潮湿。
可是,我的奶奶把我的大学录取通知书卖给了村长；为了阻挠我入学,哥哥把我锁在柴房里,还抢走我的全部积蓄去赌博；生我养我的村庄,用宗族之名掩盖犯罪,用亲情之名践踏公平……
我越说越激动,声音微微发抖。
坐在我对面的记者用心地听着,这时开口问道：你有没有想过放弃
我顿了顿,笑了,笑容苦涩。
我的确想过,当我被反锁在柴房里的时候,当我一个人在大雨中奔跑、寻求帮助的时候,当我看到村民跟着奶奶一起来讨伐我的时候……我就想,是不是我生来就不配拥有梦想。
观众席上一阵唏嘘。
可是当我的故事在网上流传,看到那么多女孩给我的留言时,我终于明白,不是我不配拥有梦想,而是传统的封建观念不允许我们做梦。
主持人默默点头。
女孩不是天生就比男孩差,只是我们从小就被要求听话、顺从、早点嫁人、不要读书太聪明……我们被逼迫着放弃自己的梦想,为别人的人生让路！
是的,现在仍然有些地方,习俗就是女孩早早出嫁,收取高额彩礼,以便给哥哥或者弟弟娶媳妇。主持人补充道。
如果不读书,我根本不知道女孩也可以成为科学家、律师、医生、工程师,甚至宇航员,今天我来到这里,不是为了博眼球、博同情,我只是想大声地告诉所有人——女孩也有梦想的权利。
现场鸦雀无声,观众们屏息聆听。
记者问：如果现在有人问你,为什么这么拼,你会怎么回答
我努力读书,是为了证明我——一个女孩,也值得被看见,也可以靠自己的努力赢得尊重。我不是为了报复谁,我只是不想在‘男权至上’的阴影里,继续重复奶奶和妈妈那样的人生。
现场爆发出热烈的掌声。
主持人也被深深打动：谢谢你,小满。你的故事不仅是一次个人成长的记录,更是一种社会意识的觉醒。你让我们看到,改变从来都不是遥不可及的事,它可以从一个女孩的坚持开始。
19
访谈播出后,又在网络上掀起一阵讨论的热潮。
林小满说出了千万女孩的心声！
女孩不是赔钱货,而是未来的希望！
她不是叛逆,她只是想要过更好的人生……
我的名字再次出现在热搜榜上。
我的每一段回答都在网络上传播。
我知道,它会像一把火,点燃更多女孩心中的勇气。
它会让那些还被困在柴房里的女孩们知道——
她做到了,你也可以！
临行前,我在村庄后的山坡上站了良久。
晨雾还未散尽,炊烟袅袅升起,仿佛一切如常,岁月静好。
可我知道,在这片看似详和的土地上,有多少女孩正默默承受着和我一样的命运——被轻视、被剥夺、被欺压、被遗忘。
而我,终于要离开了。
手里攥着的不是一张普通的车票,而是通往未知世界的钥匙。
火车缓缓启动。
风吹过面颊,带着泥土的气息,也带着新生的味道。
穿过田野,火车驶向城市的方向,我没有再回头。
闭上眼睛,我的脑海中浮现出李老师给我送行时说的话：
小满,你不是一个人在战斗。
她把一个笔记本塞到我手里,里面写满了同学们给我的祝福。
我含着泪笑了。
他们不知道,无数个暗夜里我曾怀疑过自己,害怕自己永远逃不出那个牢笼。
正是他们的支持让我明白：真正的胜利,不是打败谁,而是活出自己。
我曾被命运百般刁难,却从未放弃抬头寻找蓝天。
多年以后,当我站在法庭上,为另一个被剥夺教育权的女孩辩护时,我一定会想起今天的自己。
再见了,林家村。
再见了,痛苦不堪的过往。
你好,世界。
我是林小满,我为自己而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