聚热小说 > 都市小说 > 秦恶 > 第7章 庶子的盘算

夜色如墨,稠得吓人。
杨铮回到自个儿院子,
院门“吱呀”一声被他推开条缝,侧身进去,又小心翼翼地给带上。这动作像道坎,把外头那些人模狗样的虚套、心里的弯弯绕绕,暂时挡在了外头。
暂时。
杨铮嘴角抽了抽。刚在七叔公杨廷那老狐狸跟前,他可是实打实地痛快了一回。瞅着那老东西气得胡子翘,还得硬憋着接了他递过去的“好意”,那滋味,比大夏天灌冰水还得劲。
“妈的,这老棺材瓤子,张张嘴就想独吞?也不掂量掂量自个儿的牙口!”
他心里啐骂。杨廷那老货以为自个儿让得干净?哼,背地里跟五叔杨茂勾勾搭搭,倒腾那些见不得光的粮食、铁家伙,甚至敢跟关外那些匈奴鞑子眉来眼去,真当他是瞎子聋子?
当然,杨铮也没傻到以为凭这点“把柄”就能让杨廷服服帖帖。老狐狸嘛,现在低头,不过是缓兵之计。等找到机会,指定会反咬一口。
但他不在乎。他杨铮要的,就是这个“暂时”。一个喘气的空当,一个机会。
他摸黑进了里屋,没点灯。黑咕隆咚的,反倒让他觉得踏实,脑子也更清楚。屋里一股子霉味儿,混着旧简放久了的朽气,这就是他这个杨家庶子窝了十多年的地方。
跟主院那边雕梁画栋、亮堂堂的样子比,这儿简直就是个狗窝。
可狗窝里,也能磨出最利的牙
他走到床边,没坐,反而蹲下,摸索着掀开床腿边一块松了的地砖。底下是个浅坑,放着个巴掌大的小木匣子。
匣子打开,里头是他全部的身家性命。
几串铜钱,边角都磨光了,叮叮当当地响,都不够主院那帮人吃顿像样席面的零头。都是这几年牙缝里省出来的,帮人干些上不得台面的脏活累活,一点点抠出来的血汗钱。
“就这点儿玩意儿……”他捻起一枚铜子,在指尖掂了掂,“想在这人吃人的地方活下去,让梦都嫌奢侈。”
钱,太少了。少得连雇几个能打能扛的帮手都费劲。
他的眼神又扫过匣子角落里的几样破烂——一个磨花了的骨头哨子,半截断了的玉簪子,还有一张竹简。
骨哨是杨小乙的。那小子几年前手脚不干净,被主家打个半死,是杨铮找了个由头给圆了过去,才捡回条命。之前又救过他娘,打那以后,杨小乙就成了他最忠心的一条“狗”。跑得快,耳朵灵,消息也还算灵通,就是胆儿太小,撑不起大场面。
玉簪子是……他眼神飘忽了一瞬。那是他娘留下的唯一念想,早几年就被柳氏那婆娘找茬给摔碎了。他偷偷捡回来藏着,像心里扎了根刺,时时刻刻提醒他,在这家里,他算个屁。
那张竹简是卖身契……是另一个下人的。叫石夯,在马厩喂马,是个壮实汉子。那家伙好赌,欠了一屁股债,眼看就要被债主打死。杨铮掏空了自个儿那点积蓄,又使了点半吓唬半收买的手段,“买”了下来。石夯力气大,话不多,闷葫芦一个,但也算个能指望的力气活。
杨小乙,石夯……这就是他手里能使唤的人。一个跑腿打探消息的,一个出傻力气的。拢共加起来,还不如柳氏身边一个有头脸的婆子说话有分量。
“真是寒碜到家了。”杨铮扯了扯嘴角,自嘲地笑了,把木匣子盖好,地砖摁回去。
他站起来,走到窗户边,推开一条缝,瞅着外头死沉死沉的夜。
五叔杨茂死了,死得“干干净净”。家里那帮老东西嘴上抹油似的说可惜,心里指不定怎么乐呵,巴不得少个人分家产。他们需要一把刀来收拾这烂摊子,而他杨铮,正好是那把最好使、也最不招人心疼的刀。
刀用完了呢?
要么扔了。要么收起来,下次要捅人了再拿出来。
可他杨铮,偏不想让那把说扔就扔的破刀。
这次弄死五叔,手段是黑了点,但也确实让家里不少人见识了他的“能耐”。可这种能耐,换来的不是敬畏,是更深的提防和排挤。
他爹杨道?那男人眼里只有好处和位子,什么父子情分,比窗户纸还薄。这次由着他甚至暗地里使劲让他动手,不过是借他的手除掉五叔。事后那几句不咸不淡的“夸奖”,跟打发要饭的扔块骨头没两样。指望他爹?
那些族老?一帮老顽固,记脑子祖宗牌位、家族脸面。他们或许会捏着鼻子认他杨铮有几分本事,但绝不可能让一个庶子,一个手上沾了血腥的庶子,爬到他们头顶上拉屎。
所以,才有了跟清荷那丫头提亲这码子事。
“清荷……”杨铮脑子里闪过那姑娘干净得有点傻气的眼神。
他得承认,听到自已要跟清荷定亲那会儿,心里头确实像被什么东西轻轻拨了一下。也许是在黑地里待久了,见了点亮光,本能地想凑过去?
这点涟漪,快得很,就被冷冰冰的现实给冲没了。
定亲?呵,说得比唱得好听。不就是想用个女人,用个所谓的“名分”,把他这匹不听话的野马拴上嚼子,牢牢套在杨家这破车上?最好,让他从此感恩戴德,摇着尾巴听使唤,继续给杨家当那把见不得光的脏刀。
让他娘的春秋大梦!
他杨铮的命,从来就不是别人能捏在手里的。以前或许是,但现在不是,将来,更他妈的不能是!
五叔的死,只是个开头。现在,所有人都知道他杨铮不好惹,但也都知道他是个威胁,是个眼中钉。
他现在就像走在悬崖边上,往前一步,兴许能看到不一样的天,但也可能摔个稀巴烂。往后退?后头就是万丈深渊,那帮人绝不会让他安安稳稳地活下去。
“必须往上爬!”,杨铮的眼神,死死地盯着房梁上那片化不开的黑。
地位,权,钱……这些才是硬邦邦、实打实的东西!什么狗屁亲情、脸面、规矩,都是糊弄鬼的玩意儿!
他得尽快往上爬,手里得有足够硬的家伙。不然,等那帮老家伙觉得他这把刀碍眼了,或者柳氏那娘们又琢磨出什么更阴损的招数,他连挣扎一下都难!
七叔公杨廷让出来的那个口子……五叔杨茂留下的那些买卖……那不光是几家铺子、几个庄子那么简单。里头连着的人,走的路子,甚至那些黑市上的勾当,那才是真正值钱的东西!
必须死死攥在手里,变成他自个儿的!
这事儿难。杨廷那老狐狸不会甘心,家里其他人也眼红得厉害。但他没得选。
这是他眼下唯一能捞到手的好处,一个能让他在杨家这烂泥塘里稍微探出点头的机会。
至于清荷……
杨铮眼神闪了闪。那姑娘是个好姑娘,干净,单纯。跟了他,注定要被拖进这没完没了的黑水和脏事里。
是挺可惜的。
可这世道,这吃人的世道,谁又不可惜呢?他自个儿,不也一样是在泥里水里扑腾着找活路吗?
说不定,这门亲事,往后也能有点好处。清荷她爹是族学里的夫子,穷是穷了点,但在读书人里还有点名声,跟县里的小官吏也能说上几句话……
这念头也就是一闪,就被他摁了下去。现在想这些,太远了。
眼下最重要的,是活下去,是抓住面前这点东西,是攒够能保命、能咬人的力气。
他慢慢攥紧了拳头,骨节捏得发白。
黑暗里,他的嘴角勾起一个又冷又硬的弧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