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时三刻,暴雨倾盆。
淑仪盯着电脑右下角的时间,食指无意识地摩挲着袖口的碎镜——那是块边缘锋利的青铜残片,母亲临终前塞进他掌心的遗物,至今仍能摸到背面凹凸的云雷纹。屏幕蓝光映着他微蹙的眉,代码行间突然跳出串乱码,像极了去年在灵器黑市见过的阴文咒符。
“啪嗒。”
水滴声从玄关传来。他起身时踢到桌下的铁盒,里面滚出半枚焦黑的指节——那是某个灵器失控者的遗物,此刻在黑暗中泛着幽绿荧光。
第二声“啪嗒”更清晰了,混着指甲刮擦门板的刺耳声响。
淑仪抄起台灯,金属底座撞在门把手上发出闷响。猫眼外的走廊被声控灯染成昏黄,积水顺着消防栓往下淌,却空无一人。直到他俯身查看门槛,才发现门缝里渗进暗红液体,在瓷砖上蜿蜒成扭曲的“奠”字。
“操。”
他后退半步,后腰撞上书桌,抽屉里的银手术刀滑出半截。三年前,他用灵器“剥皮刀”的残骸熔铸了这把武器,刀刃能划破灵器的灵体,此刻正微微震颤,刀柄刻着的《心经》残文泛起微光。
“咚咚咚——”
这次不是水滴,是某种重物撞击门板的声音,像有人背着棺材在门外徘徊。小泽裹着浴巾冲出来,头发滴着水,手里还攥着半管发胶:“又、又是灵器快递?上周那只怀表差点把我指甲啃光——”
话未说完,整面防盗门突然凹陷,门框迸出裂纹。淑仪拽着小泽滚向沙发,转头看见门缝里挤出的黑发,湿漉漉地缠上门把手,每根发丝都滴着混着泥沙的污水。
“捂住口鼻!”淑仪甩开刀鞘,“是‘尸发’,沾到阳气就会疯长!”
小泽手忙脚乱地扯过沙发套,突然瞥见电脑屏幕上的乱码竟自动拼成了快递单号。他膝盖撞在茶几角,顾不上疼就疯狂敲击键盘:“阴市商会这单号前缀是‘癸丑年’,民国三十二年的件!”
黑发已经爬过踢脚线,在地板上织出蛛网般的纹路。淑仪挥刀斩落几缕,刀刃过处腾起青焰,焦糊味里混着腐肉气息。发梢触到他脚踝的瞬间,碎镜突然发烫,袖口渗出的血珠滴在“尸发”上,竟让那些黑发蜷缩着退回门口。
“灵媒体质果然有用。”他咬牙按住伤口,碎镜的灼烧感顺着血管往上爬,眼前闪过零碎画面:穿旗袍的女人在镜前梳头,梳妆台抽屉里露出半把檀木梳,梳齿间卡着带血的头皮。
“快递箱!”元青的声音突然从手机里炸响,屏幕显示着二十通未接来电,“刚解剖的死者胃里有阴文咒纸,内容是‘癸丑年闰四月初七’——那是灵器‘断情梳’的封印日期!”
雷声炸响的瞬间,防盗门轰然倒地。浑身缠满黑发的“东西”站在门口,腐烂的手掌攥着个渗血的纸箱,纸箱上贴着泛黄的快递单,寄件人栏盖着模糊的红印,收件人“淑仪”二字用朱砂写成,字迹边缘蜷曲,像被火烤过的人皮。
小泽躲在沙发后狂敲键盘:“查到了!民国三十二年,苏州府有位林姓少奶奶用陪嫁木梳绞死亲夫,刑前诅咒‘梳子见血,必索负心人’!后来梳子和尸体一起埋在义庄,四九年遭雷劈等等,义庄旧址就在咱们小区地下!”
“元青,带镇魂针来。”淑仪踢开茶几,手术刀在掌心划出血痕,“注意避开主干道,地下车库第三根承重柱有阴脉共鸣点——”
话音未落,纸箱突然炸开,万千黑发如暴雨倾泻。淑仪挥刀划出半圆,青焰卷着发梢烧出缺口,却见纸箱中央躺着半把檀木梳,梳背雕着并蒂莲,莲花中心嵌着颗浑浊的眼珠,正缓缓转向他的方向。
“是凶煞灵器!”元青在电话里急促喘息,背景音里传来救护车鸣笛,“它会先勾出受害者最愧疚的记忆淑仪,你母亲的事”
碎镜突然剧烈发烫,淑仪眼前闪过七岁那年的暴雨夜:母亲把他推进衣柜,自己握着碎镜冲向阁楼,门后传来女人的尖叫和玻璃碎裂声。此刻,那把檀木梳的梳齿上,正挂着与记忆中相同的碎布条,布料边缘染着暗红——是母亲旗袍的纹样。
“小泽,把《灵器图鉴》第17页撕下来。”淑仪退到窗边,黑发已经缠住他的小腿,冰凉的触感像死人的手指,“用打火机烧第三段咒文,对准梳子的‘眼’。”
“可那是孤本!”小泽哭丧着脸扯开精装书,书页间掉出几张阴市商会的传单,“上次被血玉镯附身时你说过,凶煞灵器的‘眼’是执念凝结点等等,这梳子的‘眼’该不会是”
“是林少奶奶的眼球。”淑仪踩碎窗框的花盆,泥土撒在黑发上滋滋作响,“她被活埋前剜出自己的眼睛,嵌在梳子上诅咒丈夫。现在这灵器吸了二十年怨气,必须毁掉眼球才能破局。”
小泽手一抖,打火机差点掉下楼。火苗舔到书页的瞬间,檀木梳发出尖啸,梳齿上的眼珠突然爆开,黑血喷在墙上结成“杀”字。淑仪趁机甩出手术刀,刀刃穿透梳子插在墙上,青焰顺着刀柄蔓延,将整把梳子烧成灰烬。
雨声渐小,淑仪捡起地上的快递单,发现背面用指甲刻着小字:五月初五,子时,城西旧仓库,阴市开棺。小泽凑过来,后颈的冷汗把浴巾都浸透了:“这日期不是明天吗?他们怎么知道你会接件?”
元青的电话再次打来,这次背景音很静,能听见他翻动法医报告的声音:“淑仪,第三具尸体的指甲缝里有檀木碎屑,和你说的断情梳吻合。但有件事很奇怪——”他顿了顿,声音压得很低,“死者手里攥着半张照片,是你中学时的集体照,被红笔圈了三次。”
窗外划过一道闪电,照亮淑仪苍白的脸。他摸向袖口的碎镜,突然发现镜面上多了道血丝,蜿蜒成类似眼睛的形状。小泽抱着电脑缩到他身边,屏幕上跳出刚收到的匿名邮件,附件是段模糊的监控录像:
凌晨两点的走廊,一个穿白旗袍的女人背对镜头站在门口,雨水顺着她的发梢滴落,而她手里捧着的,正是那个渗血的快递箱。当她微微转头时,监控突然雪花屏,唯有旗袍领口露出的皮肤,布满尸斑般的青黑纹路。
“那是民国的旗袍款式。”元青在电话里吞咽口水,“淑仪,你母亲当年是不是也穿过类似的衣服?”
碎镜突然从袖口滑落,掉在满地黑发的残骸上。淑仪弯腰去捡,却发现碎镜下方的瓷砖缝里,卡着枚泛黄的铜扣,扣面上刻着“吉祥照相馆”五个小字——那是母亲遗物中某张老照片的背景,照片里的女人抱着襁褓中的他,身后正是挂着同样匾额的建筑。
雷声轰鸣中,小泽的电脑突然蓝屏,自动弹出的记事本里写着行阴文:灵媒现世,阴市重启,三镜归一,血祭开棺。
淑仪攥紧铜扣,指甲深深陷入掌心。他想起母亲临终前的最后一句话,当时她浑身是血地抱着他,碎镜划破两人的皮肤,血珠滴在地板上竟聚成镜面,映出阁楼里无数悬浮的灵器:
“记住,阿仪,所有镜子都有两面别相信你看见的人”
此刻,窗外的雨彻底停了。月光穿过破窗,照在满地狼藉中,唯有那半把梳子的灰烬还在冒着青烟,烟缕聚成模糊的人脸,对着淑仪勾起嘴角,露出腐烂的牙龈。
小泽打了个寒颤:“所以明天的旧仓库拍卖会,去吗?”
淑仪拾起手术刀,用衣角擦去刀刃上的黑血:“去。”他瞥向窗外,远处的高楼群间,栋荒废已久的民国建筑若隐若现,匾额上的“吉祥照相馆”四个字在月光下泛着冷光,“顺便查查,当年母亲到底在那栋照相馆里,藏了什么秘密。”
元青在电话那头沉默片刻,传来翻找东西的声音:“我父亲的旧笔记里提过,民国时有个灵器组织叫‘阴市商会’,专做死人买卖。他们最有名的拍卖品是‘镜中仙’,据说能让人见到死去的亲人,但代价”他声音发颤,“是用活人献祭,把灵魂困在镜子里当养料。”
碎镜在淑仪掌心发烫,他忽然想起七岁那年,母亲从阁楼摔下来时,怀里紧抱着的不是他,而是一面碎成九块的青铜镜。此刻,袖口的碎镜突然与他掌心的血产生共鸣,镜面上浮现出半行血字,像是从镜中世界挤出来的求救信号:
救我在镜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