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芜言举起手也没有真的要打的意思。
她只是被这突然袭击给整懵了,更何况陆庭墨不是有意而为之,对她也是百依百顺,她只是想单纯地找个台阶下。
陆庭墨作势求饶,许芜言也顺势就坡下驴,没再咋呼。
陆庭墨给许芜言倒了碗茶,又接着挑鱼刺儿细心喂投。
许芜言好久没吃鱼了,况且陆庭墨把烤鱼弄得色香味俱全,许芜言胃口大开,吃了不少。
被喂投完,许芜言又想起刚才的话茬。
“陆庭墨你说之前和朋友学的烤鱼?”“你想起自己是干什么的了吗?你家住哪?”许芜言眼里满是期待。
“脑子里忽然一现,就想起个人席地而坐,几人围在火堆旁吃着烤鱼,把酒言欢,别的没记起什么来……”陆庭墨心虚地偷瞄了一眼许芜言,又迅速别开视线。
开始继续装傻:“我头又有点儿疼了,言儿。
”边说还边装模作样地用双手捂着头,眉毛微蹙,急促地喘息着。
“你想起什么来,一定要告诉姐姐噢!”“头疼就不要想,你早晚会想起自己是谁儿的。
没事儿,留在姐姐身边,姐姐疼你。
”许芜言边说边轻柔地拍了拍陆庭墨的肩膀。
许芜言也是第一次接触失忆的人。
她之前看过的书里说,记忆恢复需要过程,时缓时慢。
现在“世子”能想起先前的一小段记忆,就是好兆头的开始。
支离破碎的记忆,一点点儿贯通起来,就是完整的记忆链了。
许芜言心里琢磨着,又顺带自我安慰一番:再等等,时机未到,不可强求。
陆庭墨一抬眼,对上“病态”妆容的许芜言。
她青丝繁乱,双颊绯红,巴掌大的小脸上衬着一双清亮的双眸,更显得楚楚动人。
和他平时里接触的那些,满口礼数道义、尊卑廉耻、名门望族的大家闺秀完全不一样。
她没有惺惺作态,没有虚情假意,更没有尔虞我诈,只是单纯做真实的自己。
比他世界里的那些儿面具人,更让人感觉真实、暖心、可靠。
尽管她出身穷苦、卑微。
但心地善良,坚韧勇敢,自强不息。
就似一棵绝处逢生,狭缝生存的小草。
让他有一种想要保护她,守护她的欲望。
许芜言哪里晓得,陆庭墨此刻的心理活动。
见陆庭墨看着她出神儿,她冲着陆庭墨调皮地做了个鬼脸。
“言儿,你真可爱!”陆庭墨情不自禁地说了一句。
“我本来就很可爱,人见人爱,花见花开,母猪见了会上树,母鸡见了会打鸣。
”陆庭墨的手虚握着拳,抵在唇边,嘴角不受控制地上扬。
他还是第一次听到这么有意思的语句。
第二天,陆庭墨和许母又在地里忙碌了一整天,家里也没来过什么人。
回到家许母连连夸赞陆庭墨。
“陆公子,干起活儿来又快又好。
比我这干了半辈子的庄稼人都强许多。
”“伯母说笑了,您不嫌弃便好。
”陆庭墨谦和地说。
“那我就可以放心在家躺着了。
”许芜言笑着回答。
许芜言每年农忙时节,都累的直不起腰。
忙了大半年的收入刚进口袋,还没捂热,许安就像能掐会算一样,准点儿来要钱。
他即便不要钱,要债的也早早就候在家门口了。
忙碌了一年又一年,日子依旧过得可怜巴巴。
许母当然不知道,陆庭墨干农活儿为什么会如此好。
他十岁就随父驻扎军营,很快便加入童子军,多年的习武生涯,刀枪棍棒样样精通。
这么深厚的功底,用在千百棵桃树上,岂不是绰绰有余。
他借着干农活儿,还可以在神不知鬼不觉中练练步法,练练精准度。
“闺女,以后找男人,一定要擦亮眼睛。
俗话说得好,男怕入错行,女怕嫁错郎。
一定要找像陆公子这样,体贴又顾家的男人,俩人踏踏实实地过日子,别像娘这样,浑浑噩噩的一辈子,落下一身毛病!”“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坑了娘一辈子。
你自己的婚姻大事,你自己做主,娘没读过书,也没见过什么大世面,婚姻是你自己唯一一次选择家人的机会,娘就是个活生生的例子啊!言儿,娘希望你幸福。
”许母性格温和,也不善表达,平日里很少能说出这么多话。
今天突然有感而发,几度哽咽着把话说完,也像是在控诉自己,穷苦又困顿的大半生。
“娘!一定都会好起来的,娘您有我,就有希望,我什么时候都不会离开您和乐儿,你们是我今生最珍爱的人。
”许芜言泪眼朦胧,一把将母亲拦在怀里。
陆庭墨看着抱在一起的母女二人,不禁想起了自己的母亲,他摸了摸缝在衣襟里的玉佩,心里一阵潮湿。
在他十岁那年,母亲就离开了她,他当时还不知道死亡的具体含义,父亲告诉他母亲离开了,他天真的以为和每次分别一样,用不了多久,就可以再见母亲,没想到这一别竟是永别……母亲的死是他心里永远的痛,当多年以后查清母亲的死因,更让他怒不可遏。
母亲竟是被府上同母异父的妹妹,处心积虑下毒害死的。
那会儿陆庭墨清楚的记得,母亲的身体每况愈下,终使父亲请遍了京城名医,也不见好转。
母亲到死都不知道,她平日里百般疼爱的妹妹。
那看起来知书达理、温文尔雅的妹妹。
琴棋书画样样精通的大家闺秀,皮囊下又藏着怎样一副蛇蝎心肠。
也正因为如此,陆庭墨婉拒了各路达官贵人的联姻,他对名门望族的那些大家闺秀更是退避三舍。
他本想孑然一世。
直到那天,恍惚间一睁开眼,就看见一张酷似母亲年轻时的脸,就连声音都极度相似……“你娘俩抱在一起嚎什么,真是晦气!没等进门就听见鬼哭狼嚎的!”许安几天不着家,回来的时候也像掐准了时间似的。
陆庭墨的思绪,被许安的嚷嚷声拉回了现实。
陆庭墨和许芜言互相对视一眼,几不可见的相□□头示意一下,开始了“剧情走向”。
“咳!咳!咳!”许母见许安回来,故意哭的更大声。
许安满脸嫌弃:“我还没死呢?你们嚎什么嚎?”“许安,昨夜言儿病的厉害,陆公子连夜去京城请了大夫。
”“呜——呜——呜——言儿她——她——”“她——什么她——有话快说!有屁快放!”“她得的是肺痨!呜——呜——呜”许安一听肺痨俩字,身体不禁一机灵,连忙往后退了几步。
他在服兵时,见识过肺痨的威力,大半个营的人都死了,他是为数不多的幸存者。
那尸骨成山的惨烈的画面,让他至今难忘!许安用手捂住口鼻,一副很惧怕的样子。
“伯父,这是大夫开的药方,您请过目!”陆庭墨边说边要递给许安。
“大夫说也许还有一线生机。
”陆庭墨一脸“难过”地说。
陆庭墨向前走一步,许安向后退两步。
“你别过来!别过来!肺痨会死人的!你们知不知道!”许安一脸惊恐地嚷着,跌跌撞撞地往后退了几步。
他眼珠儿骨碌一转,心一横,直接扭身撒丫子跑了……许芜言盯着许安跑的方向,眼里噙满了泪水。
“呵呵!这就是我爹!我亲爹!”许芜言心如寒冰。
许芜言侧身擦拭几下脸上的泪。
“言儿,是娘对不住你,要怪就怪娘,是娘把你带到这个世上。
让你吃苦受累……”“娘,不怪您,这怎么能怪您呢?”“伯母,言儿,切莫伤心。
前路虽遥!终有霁月!”陆庭墨站在堂前,望着漆黑的夜晚,平静地说……第二日,天边刚泛起鱼肚白,陆庭墨便悄悄起身在堂前煮起了野菜糊粥。
许母听见动静起身,从屋里走出来。
陆庭墨看许母的面容憔悴、目下生乌,便猜到许母昨夜定是一夜未眠。
“伯母您莫要担心,言儿定会躲过此劫!伯母请相信我,我定会护言儿周全!”陆庭墨忙上前安慰道。
许母听陆庭墨说完,苍白的嘴角微微颤抖了几下,眼含热泪便要给陆庭墨跪下。
“陆家公子,您的大恩大德老妇无以为报!”陆庭墨急步上前一把扶起许母。
“伯母这万万使不得,这岂不是要折煞小人吗!”“陆公子,来生即便让我做牛做马,也要报答您的恩情。
”“伯母在下愧不敢当!”陆庭墨躬身长揖。
陆庭墨虽也忧虑,但和许母不同。
他心早有定夺,如若计划失败,他也绝不会让张家人把许芜言带走。
只是他拳脚一出,便会暴露身份。
此处离京城不远,若他发出紧急暗令,京城的精兵悍将便会疾行而至……许芜言和许母一样,昨夜也是辗转难眠。
她知道今天和刘婶的这一出儿“对手戏”至关重要。
如果能让刘婶信以为真,以她的性子必定会添油加醋,走街串巷散播她患肺痨的事儿。
肺痨在当下是不治之症,且会一传十,十传百,听闻者定会唯恐避之不及。
张公子必会断了纳她为妾的念头儿。
恰逢此时,她处心积虑捡来的“世子”,又处于失忆期,她也只能假戏真做,以求自保。
倘若真进了张家的门,她的咸鱼翻身梦就泡汤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