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纸人惊魂
门砰地一声撞上。
我踉跄几步,扶住墙堪堪站稳。
喜房真是抬举我了。红烛光晕晃动,定格在拔步床上那个东西——我的新郎。
小姐……王爷他……他今夜大约是不会过来了。陪嫁的翠儿声音颤抖,带着几分小心翼翼的同情,还有几分如释重负。
跟着我这个注定倒霉的庶女,她又能有什么好下场。
知道了,滚出去。我声音冷淡。
翠儿如蒙大赦,几乎是跌跌撞撞地跑了。
偌大的喜房,终于只剩下我苏筱瑜一人。苏家最不受宠、被视作眼中钉肉中刺的庶女。
嫡母那张虚伪的笑脸还历历在目。她打得好算盘,把我这颗废棋扔进靖南王府这个活地狱,既除了我,又能向王府示好。
靖南王。传闻中以折磨人为乐,视人命如草芥的活阎王。
新婚之夜,新郎缺席,只有一个纸人端坐在那里。
那纸人穿着大红喜袍,与真人一般高矮。面皮是纸做的,惨白惨白的。五官勾勒得极为俊朗,唇角牵着一抹笑,怎么看怎么诡异。那双画上去的眼睛,空洞得让人心头发毛。
这就是靖南王给我的下马威用一个纸糊的玩意儿来羞辱我苏筱瑜让我对着一个纸人守活寡
靖南王,你可真有你的。我扯了扯嘴角,从妆台上摸过一把剪刀,径直朝那纸人走去。管你是什么东西,先剪了再说!
指尖寒铁刚触到纸人喜袍的袖口,异变陡生!
看似寻常的纸质袖口边缘闪过一丝微不可察的红芒。一股尖锐刺痛猛地从握剪的手指窜上来。
啊!我痛呼出声,手一松,剪刀哐当掉在地上。
低头看去,指尖冒出一颗血珠,红得刺眼。
再抬头,那纸人竟然在动!
它僵硬地,一寸一寸地,转动着纸做的脖颈,正对着我。那双原本死气沉沉的眼睛,此刻幽幽地闪着一点红光,像两簇鬼火。
王妃……是想杀了我纸人开口,带着说不出的磁性,在空旷的喜房里格外清晰。
我吓得连连后退,后腰撞到桌角,生疼。
你……你到底是个什么东西声音发颤。装神弄鬼!
王妃何必明知故问。纸人缓缓站起身。它一动,身上纸做的衣袍就发出簌簌轻响。
它朝我一步步走来。
我,自然是你的夫君,靖南王。
荒唐!一派胡言!我强自镇定,厉声呵斥。
靖南王是活人,怎会是个纸糊的玩意儿!
王妃若是不信,大可亲手掀开我的喜袍看看,里面究竟是何物。纸人停在我面前,比我高出一个头,居高临下地看着我。那张带笑的纸脸越发阴森。
我攥紧手,指甲掐进掌心,却一步也不敢动。掀开万一里面是更可怕的东西呢
怎么王妃方才要杀我的勇气,都到哪里去了纸人那只纸做的手抬了起来,冰凉指尖,带着纸张特有的粗糙感,轻轻碰了碰我的脸颊。
别碰我!我猛地挥手打开它的手。手掌像是穿过一层薄薄的冷雾,它的手臂形态仍在,却带着一种非物质的诡异感。
心头一凛。这是怎么回事幻觉
纸人发出一阵低低的笑声。笑声在空荡房间里回荡,格外瘆人。
王妃,你我已拜堂成亲,是名正言顺的夫妻,为何如此抗拒
夫妻你也配我盯着那张似笑非笑的脸。
你不过是个纸人!连身体都是假的!
哦那在王妃心中,真正的靖南王,又该是什么模样纸人突然朝我逼近一步。那张惨白的脸几乎要贴上我的鼻尖。
是像传闻中那样,在新婚之夜便将你凌虐至死还是像王妃偷偷期盼的那样,会对你呵护备至,温柔体贴
它怎么会知道我心底那点不切实际的幻想我被它一句话堵得哑口无言。
王妃可知,我,便是靖南王的一部分。纸人慢悠悠地绕着我走了一圈。纸衣袍摩擦的声音如影随形。
他派我来,只是想看看,苏家费尽心机送来的这颗棋子,究竟有没有资格,见他的真容。
测试我忍不住冷笑。
我苏筱瑜是人,不是你们靖南王府的玩物!凭什么要接受你的测试活了十六年,当牛做马还不够,死了还要被这般戏耍
因为,纸人猛地回身。那只方才如同冷雾的手臂再次凝实,一把抓住了我的手腕!
这一次,它的触感真实得可怕。冰冷刺骨,坚硬如铁,那力道几乎要捏碎我的腕骨,与方才的虚幻判若两人!
王妃你,别无选择。王妃若想活命,就得学会取悦我。
取悦你我用力想甩开它的手,纹丝不动。它的力气大得惊人。
你要我怎么取悦你跪下来摇尾乞怜还是学那些传闻中进了王府不到三日就被折磨致死的前任王妃们,主动献上自己的性命那些可怜的女人,谁知道她们经历了什么。
纸人听了我的话,突然又笑了。这次笑声比之前更响,在空荡喜房中回荡不休,带着几分说不清的意味。
王妃果然是个聪明人,连前任们的下场都知道得一清二楚。
既然知道,那我不如现在就死了干净!也省得你再费心思设计怎么折磨我!我另一只手迅速从发髻上拔下一根金簪。尖锐簪尖毫不犹豫地抵向自己的脖颈。与其被折磨死,不如自己了断!
眼前一花,手腕一紧,金簪已被夺走。纸人的动作快得不像个纸制品。
王妃何必如此性急说不定,我与那些让你前任们香消玉殒的手段,并不相同。它捏着那根金簪,在我眼前晃了晃。
有何不同难不成你这纸人还有怜香惜玉的心肠我不信。
我可以保护你。纸人突然凑近我的耳边,压低了声音。那沙哑的嗓音带着一丝蛊惑。
只要你乖乖听我的话。
我凭什么相信你一个纸人说的话保护真是天大的笑话。
因为,我是你现在唯一的选择。纸人拉起我被它抓住的那只手,按在它自己的胸口。那里隔着几层纸做的衣袍。
王妃,用心感受一下。我本能地想抽回手,却在下一刻僵住了。
那纸做的胸膛之下,竟然有心跳!一下,又一下,沉稳而有力。
这……这不可能……我瞪大了眼睛,难以置信地喃喃自语。一个纸人,怎么会有心跳这到底是什么妖术
世上没有什么是不可能的,王妃。纸人突然手臂一收,将我整个人都拉进了它那冰冷的怀抱。
纸张摩擦的簌簌声,混杂着它胸腔里那诡异的心跳声,在我耳边交织。
王妃若想活命,今夜,就必须与我共度。我被它箍得紧紧的,几乎喘不过气。
你……你要我做什么
很简单,纸人松开我一些,指向那张铺着大红锦被的拔步床。与我同榻而眠。
我咬紧后槽牙,几乎要将牙齿咬碎。
你究竟是个什么东西
我说过了,王妃,我是你的夫君。纸人牵起我的手,不容我反抗,一步步将我拉向床榻。
至于我为何是这副纸人模样,时候到了,你自然就会明白。我几乎被它强按着躺在床上。冰冷的床铺,身旁躺着一个更冰冷的纸人。
它没有再做什么进一步的举动,只是和我并排躺着,那双画出来的眼睛直勾勾地盯着帐顶的鸳鸯戏水图。
房间里静得可怕,只有红烛燃烧时偶尔发出的噼啪声。
王妃,你害怕吗纸人突然开口,声音依旧沙哑。
我深吸一口气,尽量让声音平静。怕,有用吗
聪明。纸人似乎赞许地点了点头,然后转过头,那双没有焦距的眼睛看向我。
记住,从现在开始,无论你在这房间里看到什么,听到什么,都绝对不要离开这间喜房半步,更不要试图打开房门。否则……
否则什么我的心不由自主地提了起来。
否则,它的声音更低了些,带着纸张摩擦般的沙沙声。
这屋外的‘东西’,可比我这纸人难缠多了。那些前任王妃,便是因为不信邪,踏出了这道门槛,才成了滋养它们的‘养料’,再也见不到第二天的太阳。那句再也见不到明天的太阳像一根冰冷的刺,扎进心口,让我浑身发寒。
2
冷夜诡影
喜房内红烛燃了一夜,烛泪堆叠,直到天光微熹才堪堪熄灭。我几乎一夜未眠。身旁的纸人纹丝不动,像一尊没有生气的雕塑。那双画出来的眼睛,在黑暗中一直幽幽地看着我。后背发毛,却不敢翻身去看。万一,它真的在看我呢
靖南王始终没有出现。或许,他正躲在某处,透过这纸人的眼睛,欣赏着我的恐惧与挣扎又或者,这个诡异的纸人,本身就代表了他的意志。这场荒诞的婚姻,从一开始就是一场精心设计的囚禁和试炼。
接下来的日子,像被按下了重复键。每日三餐,自有哑巴仆妇送来,放在外间桌上便悄然退下,从不多言,甚至不敢多看我一眼。她们的眼神里,除了麻木,还有看得懂的怜悯,仿佛我已经是半个死人。
我的夫君,那个纸人,依旧日日夜夜陪着我。最初几日,我怕得要死。夜里不敢合眼,一闭眼,就会想起它那双闪着红光的眼睛,和它胸腔里那诡异的心跳。蜷缩在床榻最里侧,恨不得在中间划上楚河汉界,恨不得将自己缩成一团塞进床板缝隙里。可这喜房就这么大,我能躲到哪里去
有时候半夜惊醒,会发现自己不知何时又滚到了床中间,离它不过一臂之遥。每次都吓出一身冷汗,然后默默地再挪回去。
渐渐地,恐惧成为日常。身旁的纸人除了那夜将我按在床上,之后便真的只是静静躺着,再无害我之举,只是如影随形地陪着。紧绷到极致的神经,竟也像拉过头的弓弦,渐渐松弛下来,生出几分疲惫的麻木。
在麻木间隙,竟也咂摸出几分异样。
有时候,会在半梦半醒间,意识朦胧中感觉有什么东西,极轻地拂过脸颊。那触感,带着纸张特有的微凉与干燥,像一片枯叶边缘不经意扫过,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粗糙。痒痒的,惊得我瞬间清醒!
猛地睁开眼,心跳如擂鼓,急急看向身侧——纸人依旧端正地躺着,那双画出来的眼睛平静地望着帐顶。是我的错觉吗还是这鬼东西,真的在我睡着的时候碰过我
这个念头让我毛骨悚然,却又生出一种病态的好奇。我甚至偷偷在它袖口内侧,用指甲悄悄塞进一小片昨夜烛花剪下的红纸屑,细小如米粒。第二天醒来,做的第一件事便是屏息凝神地去检查。然而,那袖口空空如也,红纸屑不见了!
几乎将床铺翻了个遍,连床底下都借着晨光仔细看过,却哪里有那红色碎屑的影子它掉到床下了还是被它自己收起来了这个念头让我背脊窜起一股寒意。
我又发现,它身上的大红喜袍,每日褶皱似乎都有细微不同。有时是袖口,有时是衣摆,像是被人整理过。可这喜房里,除了我,便只有它。难道这纸人,还会自己整理衣衫不成真是天大的笑话。可若不是它,又是谁那些哑巴仆妇可从不敢靠近内室。
更让我心惊的是,我偶尔能从它身上闻到一股极淡的墨香。并非新纸的味道,而是那种沉淀了岁月的陈墨。更奇异的是,墨香中还夹杂着一丝若有若无、极清冽的冷香,像雪地里初绽的寒梅,幽幽地,带着一种近乎生命的气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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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味道很淡,却无孔不入。尤其在夜深人静,我甚至觉得,这香气似乎就从它那有着诡异心跳的胸口纸袍下丝丝缕缕地散发出来。我曾凑近了去闻,那味道似乎就从它纸做的身体里散发出来。
我开始失眠。睁着眼睛看着帐顶的流云百福暗纹,听着自己越来越清晰的心跳。身边的纸人安静得像一块石头,一块会散发香气的石头。
你到底是什么东西终于,在一个寂静深夜,我忍不住开口。声音在空旷房间里突兀,连我自己都吓了一跳。
纸人没有回应。我盯着那张无悲无喜的纸脸。它明明在那晚说过话,声音沙哑却清晰,自称是‘他’。为何之后便一直沉默是不屑,不能,还是它只是在特定时候才能开口这沉默本身,是否也是一种回答,或者说,一种更深的伪装
我翻了个身,侧对着它。烛光下,它惨白的脸颊被跳跃火光映照出一片柔和光晕,冲淡了几分纸扎的僵硬。那勾勒出来的微笑线条,在此刻寂静无声、只有烛火陪伴的深夜里,竟似乎也不那么令人毛骨悚然了。甚至,在那柔和光线下,显得有几分奇异的平静感
呸!苏筱瑜,你一定是疯了!对着一个纸人胡思乱想什么!我赶紧甩开这荒唐念头。
你知道吗外面的人都说靖南王是个杀人不眨眼的活阎王。我的声音低低的,带着一丝自己都未曾察觉的颤抖。
他们说,嫁进靖南王府的女人,没有一个能活过三天。
我苏筱瑜,大概是命硬吧,竟然撑了这么久。我说着,自己都觉得好笑。这算什么向一个纸人炫耀自己活得久还是在提醒它,我的死期可能也快到了
嫡母把我送进来,就是想让我死。
她一定没想到,我不仅没死,还在这里……和一个纸人相安无事地躺在一张床上。说到这里,心头涌上一股难言的酸楚。这偌大王府,竟只有一个纸人肯听我说话。哪怕它根本不可能听懂。
你说,真正的靖南王,究竟在哪里
他为什么要把你这么个东西放在这里
是为了羞辱我还是另有图谋或者,他其实是个缩头乌龟,不敢见人最后一句,我说得又轻又快,像是怕被谁听见。
我絮絮叨叨说着,也不管它是否能听见。这些压在心底的话,无人可诉,憋得我快要发疯。说完这些,心里竟奇异地轻松了一些。好像把那些沉甸甸的石头,都暂时搬开了一样。
夜深了,我迷迷糊糊睡去。睡梦中,我又感觉到了那冰凉的触碰,如同前几次一样,轻柔地滑过我的眉眼,鼻尖,最后若有若无地停留在我的唇上。这一次,或许是太过疲惫,或许是潜意识里已有了某种预备,竟没有立刻惊醒。反而任由那冰凉停留了片刻。
心中生出一种荒唐而扭曲的念头——这冰凉,似乎也不再像最初那样令人战栗。难道连恐惧本身,都会习惯吗
我猛地睁开眼,心头却是一片冰冷的茫然和更深的恐惧——我害怕的,究竟是这纸人,还是我自己这渐渐变得麻木的心期待它冰冷的指尖,期待它身上那若有若无的墨香和冷香。我一定是疯得更彻底了。竟然对一个纸人,产生这种不可理喻的依赖。
白日里,我依旧提心吊胆,不敢有丝毫松懈。但到了夜晚,躺在这纸人身边,闻着那独特的香气,听着外面风吹过窗棂的呜咽,我反而能得到片刻安宁。这是一种扭曲的慰藉,像饮鸩止渴,明知有毒,却贪恋那瞬间的甘甜。
我开始细细观察它。它身上的每一道褶皱,纸张的纹理,甚至那双画出来的眼睛里,那两点用朱砂点缀的红光。我无意中发现,它那双用朱砂点缀的眼睛红光,似乎并非一成不变。有一次我想到嫡母那张虚伪的脸,气得在被子里暗暗发抖,眼角余光瞥见那两点红光竟陡然亮了几分,近乎刺眼。后来夜深难眠,无端想起儿时偷偷藏在枕下的一块桂花糕,那是难得的甜,心情不由自主地软化了些许,再看去时,那红光又似乎黯淡了些,变得温和幽微。
这…是我的错觉,还是这纸人当真能感知我的情绪这种发现让我既恐惧又着迷。这纸人,似乎真的与我产生了某种诡异的联结。它能感知我的喜怒
这天夜里,窗外下起了淅淅沥沥的小雨。雨打芭蕉的声音,在寂静夜里格外清晰。我翻来覆去,怎么也睡不着。
喂,我又一次开口,声音带着一丝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沙哑。外面下雨了。
纸人依旧没有动静。
我以前,最喜欢下雨天。
小时候,一下雨,我就会偷偷跑到后院的廊庑下,看雨水顺着屋檐滴落,在青石板上砸出一个个小小的水洼。
那时候,觉得天大地大,好像什么烦恼都没有。不像现在,困在这四四方方的牢笼里,连呼吸都觉得沉重。我说着,眼眶有些发热。
一只冰凉的手,突然覆上了我的手背。我浑身一僵。不是错觉!它真的动了!不仅仅是动了!它曾开口说过话,用那种砂纸摩擦般的嗓音。现在,它又用这纸做的、冰冷的手来碰我!这东西……它到底有多少‘活’过来的部分这触碰,和那晚的话语一样,都是那个靖南王的意思吗
那只纸做的手,就那样搭在我的手上。纸张的粗糙感清晰可辨,却带着一种不属于纸张的、沉甸甸的力道。它的手指甚至微微蜷曲,像是要握住我的手。
我慢慢转过头,对上它那双在烛光下闪烁着红光的眼睛。它依旧保持着那个带笑的表情,可我却从中读出了一丝安抚还是别的什么
我盯着那张纸脸,明明是画出来的笑,此刻却仿佛真的映入了窗外的雨丝,带着一丝湿漉漉的暖意这念头让我自己都打了个寒噤。
你……能听懂我说话我颤声问。心跳得厉害,像是要从嗓子眼里蹦出来。
它没有回答,只是那只覆在我手背上的纸手,轻轻地,极轻地,摩挲了一下。一下,又一下。像是在回应我。
我的心跳得像擂鼓,震得耳膜嗡嗡作响。那冰凉的触感明明还在手背,却像有一簇微弱火苗,沿着手臂一路烧到了心口,带来一种近乎疼痛的、难以言喻的震颤。
这个夜晚,我睡得很沉。第一次,在这冰冷的喜房里,没有做噩梦。
醒来时,天已大亮。身旁的纸人依旧是那个姿势,仿佛昨夜一切都只是一场梦。可我手背上,似乎还残留着那冰凉粗糙的触感,和那轻柔摩挲的感觉。
我开始对着它说更多的话。说苏家那些糟心事,说嫡母的伪善,说父亲的冷漠,说那些庶出姐妹的排挤。
你知道吗,我那个三妹妹,最会装可怜了,每次都把黑的说成白的,偏偏父亲就信她的!
也说我那些不切实际的幻想,说我曾偷偷期盼过的良人,说我对未来的迷茫。
你说,人活着到底图什么呢像我这样,还不如当初直接一头撞死。
它始终沉默,却又像是在认真倾听。有时,在我情绪激动,声音哽咽,泪水不受控制地滑落时,会感觉到它冰凉的指尖擦过我的眼角,带走那滚烫的泪珠。动作生涩,甚至有些笨拙,纸张擦过皮肤的感觉并不舒服,却透着一种难以言喻的温柔。
有一次,我哭得厉害,它那纸做的手指,竟然试图替我将散落在额前的碎发拨开。虽然只是碰了一下,却让我愣住了。
我对这个纸人的感觉,越来越复杂。它明明冰冷诡异,没有一丝活气,可在这死寂的深宅里,只有它似乎真的在我身边。这种感觉,荒谬得让人想哭。
我甚至开始荒唐地想,若日日如此,夜夜有它这般无声的陪伴,是不是也比面对一个传说中杀人如麻的活阎王要好至少,它不会真的伤害我……吧
这个念头一出来,我自己都吓了一跳。苏筱瑜啊苏筱瑜,你真是疯了!竟然会对一个纸人产生依恋!
我知道这不对劲,像中了邪,像走在悬崖边上。可每当夜深人静,竟会下意识地期待那冰凉的触碰,期待它笨拙地替我拭去泪水。那感觉像毒药,明知饮下会万劫不复,却贪恋那片刻的、扭曲的温柔。
它不像传闻中的靖南王那般残暴嗜血。它只是安静地陪着我,用它独特的方式。这究竟是靖南王的又一个测试,还是别的什么
我不敢深想。只知道,在这座活地狱般的王府里,这个纸人,成了我唯一的浮木。哪怕这浮木,是用纸糊的,一碰就碎。
今天送来的饭菜里,多了一小碟我幼时最爱吃的桂花糖糕。我的手抖了一下。
那碟桂花糖糕,色泽金黄,安静地躺在食盒角落。一股熟悉的、甜糯的香气丝丝缕缕地钻入鼻腔,像一把钥匙,猛地拧开了我记忆深处那把生锈的锁,让久违的酸涩和一点点微末的甜意涌了上来。
这是我幼时最爱吃的点心,只有偷偷攒下的月钱,才能换来那么一小块。这王府里,谁会知道我这点微不足道的喜好是那些哑巴仆妇她们连正眼看我都不敢。还是……他那个纸人
荒唐念头一旦滋生,便如藤蔓般疯长。我开始留意那些送饭的仆妇。她们大多低眉顺眼,动作麻利,却总在我看不见的地方,用一种掺杂着畏惧与怜悯的眼神,飞快地瞟我一眼。那种眼神,像看一个可怜虫,又像看一个随时会引爆的祸端,看得我心头发紧。
她们是在怜悯我这个注定活不长的王妃还是在畏惧与我同床共枕的这个东西或者,是畏惧那个从未露面的靖南王
我决定冒险。这日,送饭的是一个年岁略长的仆妇,看上去年纪比其他人大些,动作也慢些。在她收拾碗筷,即将退下时,我叫住了她。
嬷嬷。她身形一顿,缓缓转过身,脸上带着惯有的麻木。那双浑浊的眼睛里,一丝惊慌一闪而过。
王妃有何吩咐她的声音沙哑,像是许久未曾开口说话。
我想知道,这王府里,究竟是怎么回事。我盯着她的眼睛,声音不高,却带着不容退缩的坚持。
那些传闻,那些死去的前任王妃,还有……他。我的目光,落向内室那具端坐的纸人。
老嬷嬷的脸色瞬间惨白,身体微微发起抖来。王妃……老奴……老奴什么都不知道。
是吗我从袖中取出一支金簪,正是那日纸人从我手中夺下的那支。
嬷嬷,我苏筱瑜烂命一条,死不足惜。但若死得不明不白,做了冤死鬼,我怕是夜夜都不会安宁。这话半是威胁,半是孤注一掷。
老嬷嬷看着我手中的金簪,又看看我决绝神情,嘴唇哆嗦了几下,终于像是下定了什么决心。
她示意我靠近些,压低了声音,快得几乎含混不清。
王妃,您……您快些离开王府吧!这里……这里不是人待的地方!
离开我苦笑。我能去哪里
王爷他……他不是你想的那样……也不是外面传的那样……老嬷嬷的声音抖得更厉害了,眼神里满是惊恐。
王爷他……数年前遭奸人暗算,身中奇毒!心头猛地一跳。奸人暗算奇毒
那毒……无药可解。每逢月圆之夜,王爷便会……便会失去心智,变得……变得狂暴嗜血,六亲不认!
难怪……难怪喜房里要用纸人!难怪他夜里不出现!原来是这样!
为了不伤及无辜,也为了……为了不让王爷失心疯的模样被外人知晓,坏了王府的名声,才……才命人用秘法制了那纸人。她指向内室。
那纸人,与王爷心意相通,算是……算是王爷的替身。心意相通……替身……我脑中一片混乱。
那些纸人诡异的举动,那若有若无的墨香,那冰凉却带着一丝笨拙温柔的触碰,此刻都有了解释。它不是个单纯的死物,它是……他的一部分
那我呢我的声音有些干涩。
我算什么一个试探府中是否有内鬼的棋子还是安抚外界猜疑的摆设老嬷嬷低下头,不敢看我。
王妃……王爷他……他也是迫不得已。这几年,府里不太平,总有人想趁王爷病发时……做些手脚。
那之前那些王妃……我艰难地开口。心口像是压了一块巨石。她们是怎么死的真的是被‘虐待’致死
老嬷嬷的身体颤抖了一下,声音带着哭腔。是……也不是……那些可怜的女子,有些是……是被王爷毒发时……无意识伤了性命……有些,是知道了不该知道的,被府里的某些人……灭了口……
一股寒气从脚底直冲头顶。原来纸人那句否则,你会像那些前任王妃们一样,再也见不到明天的太阳,并非虚言恫吓。它不是在威胁我,它是在保护我用它那纸做的,冰冷的方式。
那纸人……我看向内室,心情复杂到了极点。它对我那些……那些举动,是王爷清醒时的意思
它曾开口自称是他,用冰冷的手指触碰我,在我哭泣时笨拙地擦拭泪水……这些举动,甚至包括它最初那几句充满威胁的话语,难道都是那个清醒的靖南王,透过这层纸皮在表达这想法让我不寒而栗,又生出一种荒谬的、被窥视的羞耻感。
老嬷嬷点了点头,又飞快地摇了摇头。老奴不知……王爷的心思,谁能猜透呢或许……或许王爷是想通过纸人,靠近王妃,又怕……又怕他自己会伤害到您……
她顿了顿,声音更低了。
王妃,您是不同的。以前那些女子,进了王府,王爷从不让纸人近身的。只有您……我心乱如麻。
靖南王,那个传闻中的活阎王,竟有着如此不堪的隐秘。他不是嗜杀,而是身不由己。他不是冷漠,而是在用一种扭曲的方式,试图靠近,又极力克制。那纸人冰冷的怀抱,那胸腔里沉稳的心跳,原来都源自于一个真实存在,却又备受折磨的灵魂。
我苏筱瑜,究竟是入了活地狱,还是踏进了一个更深的漩涡
嬷嬷,我深吸一口气。多谢你告诉我这些。你放心,今日之事,我不会对任何人提起。
老嬷嬷如蒙大赦,连连点头,匆匆退了出去,仿佛身后有恶鬼追赶。
喜房内,又只剩下我和那个纸人。红烛依旧燃烧,映照着它惨白带笑的脸。此刻再看它,那笑容似乎不再诡异,反而多了一丝无奈和悲凉
我慢慢走到它面前,伸出手,轻轻碰了碰它纸做的衣袖。冰凉,粗糙。
原来……是这样。我喃喃自语。怪不得,它会警告我不要离开喜房。怪不得,它身上会有那清冽的墨香和冷香,那是属于真正靖南王的味道。怪不得,它会对我……
我的心被一只无形的手紧紧攥住,又酸又胀,透不过气来。这个男人,他承受着怎样的痛苦又背负着怎样的绝望而我,这个被家族抛弃的庶女,又将在这场漩涡中,扮演怎样的角色是继续做一颗无足轻重的棋子,还是能找到一线生机
桂花糖糕的甜香,此刻尝在嘴里,带着一丝说不清的苦涩。窗外的雨,不知何时停了。一缕微弱月光,透过窗棂,照在纸人身上,给它镀上了一层朦胧银辉。
它依旧静静坐在那里,像一尊沉默的守护神。守护着这个房间,也守护着我这个念头让我心头一震。
我看着它,它也看着我。那双画出来的眼睛里,两点朱砂红光,似乎比往日更加柔和了一些。或者,只是我心境变了,看什么都带上了滤镜
我走到桌边,拿起那碟桂花糖糕。犹豫片刻,拈起一块,送入口中。甜腻味道在舌尖化开,带着熟悉的桂花香气。这味道,曾是我童年里少有的慰藉。现在,它又以这样一种方式出现,像是某种信号
我看向纸人。它还是那个姿势,一动不动。可我总觉得,那双眼睛里的红光,似乎又亮了一点点。
是你吗我低声问。是你让人送来的
没有回应。当然没有回应。它是个纸人啊。可它的胸腔里,有心跳。它能感知我的情绪。它身上的香气,是他的。
我坐回床边,看着它,又看看手中的糖糕。苏筱瑜,你这是在跟一个纸人谈情说爱吗真是荒唐。可心里那股子古怪的暖意,又是什么是被命运捉弄到极致后,产生的病态依赖还是真的有那么一点点,被这冰冷诡异的守护触动了
我把剩下的桂花糖糕放在床头小几上。如果真的是他,他会知道我吃了。如果不是……那这王府里,还有别的眼睛在看着我。无论是哪种,都让我觉得,我不是孤身一人在这座死气沉沉的喜房里。哪怕陪伴我的,是一个纸人,一个身中剧毒、狂暴嗜血的活阎王。
3
月圆之变
自那日听了老嬷嬷一番话,我心头那块巨石日日沉甸甸地压着。月圆之夜。这三个字,像一道催命符,日夜在我脑中盘旋。我开始掰着指头数日子,既盼着它早些过去,又怕它真的来临。
这些天,那纸人依旧如故,安静地陪着我。只是我再看它时,心境已全然不同。那双画出来的眼睛,那抹勾勒的微笑,在我看来,都染上了一层悲哀的底色。它身上那股子墨香与冷梅交织的气息,也似乎更加浓郁了,像是预示着什么。
我常在夜深人静时,对着它发呆。
你……会保护我吗这话问出口,我自己都觉得可笑。它只是个纸人,一个承载着靖南王清醒时意念的替身。当那个真正的、失了心智的靖南王出现,它又能如何
月,终于一点点圆了。那晚,天色阴沉得可怕,乌云密布,连一丝星光也无。风呜咽着刮过窗棂,像鬼哭。喜房内的红烛跳动得厉害,烛影幢幢,将我的影子拉得又细又长,在墙壁上诡异地扭曲。
我几乎一夜未睡,竖着耳朵听外面的动静。哑巴仆妇送来的晚膳,我一口未动。那碟桂花糖糕,也静静地摆在桌上,蒙上了一层薄薄的凉意。
三更天,外面突然传来一阵骚动。先是急促的脚步声,夹杂着压抑的惊呼,然后便是器物被打翻的破碎声。
我的心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来了!他来了!
我猛地从床上坐起,手脚冰凉。看向内室的纸人,它依旧端坐在那里,一动不动。惨白的纸脸在摇曳烛光下,格外森然。
砰——!院门被一股巨力撞开的声音,清晰地传了进来。紧接着,是沉重而狂乱的脚步声,正朝着喜房而来。
我吓得魂飞魄散,手死死抓着锦被,指节都已发白。
房门轰的一声,被人从外面一脚踹开。
一个高大的身影,裹挟着浓重血腥气和暴戾之息,冲了进来。他一身玄色衣袍,早已凌乱不堪,发丝散乱,遮住了大半张脸。从缝隙中露出的那双眼睛,却是骇人的赤红,闪烁着野兽般的光芒,没有半分人气。
靖南王!这才是传闻中那个杀人不眨眼的活阎王!
他嘶吼着,像一头被困的野兽,目光在房中梭巡,最后,死死地定格在我身上。那一刻,我感觉自己像是被毒蛇盯住的青蛙,连呼吸都停滞了。
他一步步朝我逼近,口中发出意义不明的低吼。我吓得连连后退,后背抵住了冰冷的墙壁,退无可退。绝望瞬间将我淹没。
就在他那只沾染着不明血迹的手,即将掐上我脖颈的瞬间——
一道红影,快如闪电,挡在了我的身前。
是它!是那个纸人!
它不知何时从内室走了出来,此刻正张开双臂,像一道单薄却坚决的屏障,将我护在身后。它依旧是那副纸做的身躯,依旧是那张带笑的脸。可这一刻,在我眼中,它比任何铜墙铁壁都要可靠。
滚开!靖南王发出一声怒吼,声音嘶哑可怖,一掌便朝纸人拍去。
纸人应声而倒,身上发出一阵令人牙酸的咔嚓声。可它很快又挣扎着站了起来,依旧挡在我面前,分毫不退。
找死!靖南王彻底被激怒了,双目赤红更甚。他不再用掌,而是直接伸出利爪般的手,疯狂地撕扯着纸人。
簌簌——簌簌——纸屑纷飞,像一场绝望的雪。大红喜袍被撕裂,露出里面惨白的纸胎。
我看到,那纸胎之上,竟用细密的金丝银线,勾勒着无数繁复而诡异的符文!那些符文闪烁着微弱的光芒,在纸人被撕扯的瞬间,明明灭灭。
不要!我失声尖叫,眼泪不受控制地涌了出来。我想冲上去,却被纸人身上散发出的无形力量推开。
靖南王像是疯了一般,一拳拳,一脚脚,尽数落在纸人身上。纸人的身躯在迅速瓦解,纸片像蝴蝶般四散。它的头颅歪向一边,那张带笑的纸脸,此刻沾染了斑驳的墨迹,像是哭花了妆容的戏子。
就在它即将彻底散架的前一刻,它那双原本空洞的、画出来的眼睛,突然微微转动,看向了我。那眼神……那眼神竟像是有了焦点!里面盛满了复杂难明的情绪,有不舍,有担忧,还有一丝解脱
它深深地,深深地看了我一眼。然后,那双眼睛里的红光,骤然熄灭。
纸人轰然散架,化作一地破碎的纸片。只有那张带笑的脸,还算完整地落在地上,对着我,笑容依旧。
噗——!在纸人被毁的瞬间,原本狂暴的靖南王,猛地喷出一口乌黑血箭,高大的身躯晃了晃,直挺挺地倒了下去,不省人事。
房间里,瞬间安静下来。只剩下我粗重的喘息声,和红烛燃烧时偶尔发出的噼啪声。
我呆呆地看着地上那堆破碎的纸片,又看看倒在不远处的靖南王,脑中一片空白。
许久,我才找回自己的声音,颤抖着爬过去,捡起那张带笑的纸脸。冰凉,粗糙。上面还残留着那股熟悉的墨香和冷梅香气。
你……我的眼泪,一滴滴落在纸脸上,晕开了那勾勒的唇角。
它真的保护了我。用它那纸糊的,不堪一击的身体。
哭过之后,我擦干眼泪,看向昏迷不醒的靖南王。他此刻安静地躺在那里,没有了方才的狂暴,脸色苍白如纸,唇角还残留着黑色的血迹。
老嬷嬷的话,再次回响在我耳边。王爷他……数年前遭奸人暗算,身中奇毒!那毒……无药可解。
无药可解吗我不信!我苏筱瑜的命,是这个纸人用命换回来的。我不能让他就这么死了!
4
生死抉择
接下来的日子,我几乎耗尽了所有心力。遣退了所有仆妇,亲自照料昏迷的靖南王。翻遍了王府书房里所有医书典籍,又偷偷托人出府,重金寻访名医,搜罗各种解毒偏方。
嫡母将我扔进这活地狱,却不曾想,我竟在这里找到了活下去的理由。
不知过了多少日夜,试了多少种方法,终于,在一个清晨,我从一本残破古籍中,找到了一个以毒攻毒、辅以固本培元之法的方子。虽然凶险,但值得一试。
我按照方子,小心翼翼地煎药,喂他服下。
七日后,靖南王指尖微动,缓缓睁开了眼睛。那是一双幽深的眸子,不再赤红,清明而锐利,带着几分初醒的迷茫,和一丝不易察觉的脆弱。
他看着我,眼神复杂。
你……他声音沙哑,似乎许久未曾开口。
是苏家的……苏筱瑜我点了点头,心中百感交集。
你救了我
是。他沉默了片刻,缓缓道。
那晚……我毒发,你……
我没事。我打断他。
是……是你的纸人,救了我。听到纸人二字,靖南王眼中闪过一抹痛楚与愧疚。
他挣扎着想坐起来,我连忙扶住他。
那个纸人,他声音低沉,带着深深的疲惫。
是我用自己的心头血,和一缕神魂,辅以秘法炼制而成。心头血,一缕神魂……我心头一震。
它与我心意相通,能感知我的部分情绪。我本意是让它……在我毒发失控时,能护住府中之人,也……也是想看看,苏家送来的你,究竟是何模样。
所以,它对我那些……那些举动……我艰难地开口。那些触碰,那些……‘陪伴’,其实都是……
都是我。靖南王闭了闭眼,脸上露出一丝苦涩的笑。
是我压抑情感的扭曲投射。我不敢靠近你,怕我体内的毒会伤了你,更怕我失控时,会……会做出无法挽回的事。
我清醒时,能通过它感知你的一切。你的恐惧,你的孤独,你说的每一句话……我都听见了。原来如此。那桂花糖糕,那笨拙的擦泪,那夜半轻抚……都是他。
对不起。靖南王看着我,眼中满是歉疚。
让你受惊了。也……也毁了它。我低下头,摩挲着袖中珍藏的那张纸脸,心中五味杂陈。
纸人不在了。我和他之间,再也没有那个冰冷诡异的第三者。可不知为何,我心中却空落落的,像是失去了什么极其重要的东西。
靖南王身体渐渐好转。他告诉我,那奇毒虽未能彻底根除,但有了我的方子压制,至少不会再轻易失控发狂。王府里的阴霾,似乎也消散了些。
他开始处理王府的事务,整个人也渐渐恢复了传闻中靖南王该有的威严与气度。只是,他看我的眼神,总是带着一丝小心翼翼的探究,和一份难以言说的复杂情愫。
我们之间,隔着一个死去的纸人,隔着一段诡异的过往。
苏筱瑜,一日,他唤我的名字,声音郑重。你若想离开王府,我会安排。苏家那边,我也会替你周全。
离开我看着他,这个曾经让我恐惧,也曾让我依靠(以纸人的形态)的男人。若是在最初,我定会毫不犹豫地选择离开。可现在……
我想起那个在月圆之夜,用纸做的身体挡在我身前的身影。想起它最后那一眼的凝望。想起它身上那股独特的墨香与冷梅香。那份冰冷的守护,那段扭曲的陪伴,早已在我心底刻下了深深的烙印。
我苏筱瑜,从来不是什么良善之人。我留下来,是为了什么是怜悯他身中奇毒的遭遇是感激他(通过纸人)的救命之恩还是……在那段与纸人的畸恋中,滋生出了连我自己都说不清、道不明的情愫
或许,都有吧。
5
情定纸人
我抬起头,迎上他的目光,缓缓开口。
王爷,我说过,我苏筱瑜是人,不是你们靖南王府的玩物。
现在,我想留下来。不是作为一颗棋子,也不是作为一件摆设。
而是作为,苏筱瑜。
他眼底,似乎有微光一闪而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