聚热小说 > 都市小说 > 權柄之上 > 第4章

景和十七年四月,钦天监的铜壶滴漏声突然比往日急促三分。监正宋明修披头散发冲过大殿门槛时,朝珠散了一地,眼中血丝密布:“启禀长公主,昨夜观星,荧惑守心,帝星晦暗,乃‘主失其位,兵革大起’之兆啊!”
金銮殿内瞬间响起此起彼伏的抽气声。林鹤年扶着玉如意的手微微发颤,却在垂帘后阴影投来的刹那迅速稳住身形,捋着胡须朗声道:“我朝立国百年,向来以仁政感天,定是近日琐事劳烦上天警示,陛下只需广施德政,自可化解。”他身后的旧贵族们纷纷点头,户部尚书更是趁机进言:“正值青黄不接,不如暂缓新军粮饷,多开粥厂赈灾,以应天象。”
沈砚辞站在文官队列中,注意到宋明修袖角沾着的星象图残片……那分明是《开元占经》中“荧惑犯太微”的注解,却被人用朱砂圈改了卦辞。谢承煜握着腰间剑柄的手青筋暴起,目光扫过林鹤年身后交头接耳的旧贵族,忽然想起沈砚辞前日密信中提到的“六瓣梅花银簪”……今早他在校场,分明看见宋明修的轿夫戴着同样纹饰的腰带。
“天象示警,正该整肃朝纲。”长公主苏若雪的声音从明黄纱幔后传来,惊得殿内烛火一阵摇晃,“传旨:着谢承煜即刻巡视九门,沈砚辞协同大理寺清查户部账目。钦天监即日起闭门推演,若无本宫手谕,不得再议天象。”林鹤年刚要开口,却见苏若雪袖中露出半幅明黄绫罗,正是先帝亲赐的“如朕亲临”密旨,只得将话咽回腹中。
退朝后,沈砚辞在御花园假山上找到了宋明修。这位钦天监正正对着一池春水喃喃自语,指尖反复摩挲着一枚刻有狼首的青铜镜。“十五年前,也是这样的暮春,”宋明修忽然转头,眼中闪过疯狂的光,“云州苏氏被灭门那夜,荧惑也这般红得滴血”话音未落,他突然剧烈咳嗽起来,嘴角溢出黑血,怀中掉出半块碎玉——正是沈砚辞在御膳房捡到的那种花纹。
沈砚辞迅速扶住宋明修,瞥见他衣领下露出的刺青:六瓣梅花围绕着狼首。“他们要拿幼帝祭天”宋明修抓住他的手腕,指甲几乎掐进皮肉,“毡布车里是”话未说完,便瞪大双眼没了气息。沈砚辞摸出袖中银针,针尖刺入尸体虎口,瞬间泛起青黑——与先帝尸身的毒状一模一样。
与此同时,谢承煜的巡查队伍在西直门外截住了三十辆毡布大车。车夫挥鞭欲逃,却被他一箭射落马下。当士兵掀开毡布时,所有人都倒吸一口凉气:车里堆满了裹着大魏军服的尸体,胸口皆插着突厥狼牙箭,更触目惊心的是,每具尸体手腕上都戴着刻有“林”字的银镯。谢承煜捏碎银镯,里面掉出一张纸条,上面用突厥文写着:“五月初五,祭天之时,里应外合。”
子时三刻,沈砚辞翻遍宋明修的书房,终于在《星象秘典》中找到被篡改的卦辞原文:“荧惑守心,若有近臣蔽主,则血光之灾起于萧墙之内。”他猛地合上典籍,烛火将他眼底的寒芒映得愈发锋利——原来所谓“天象示警”,不过是旧贵族为弑君篡位制造的舆论先机。而那三十车穿着魏兵服饰的尸体,分明是要伪造突厥入侵、幼帝遇刺的假象。
窗外,乌云遮住月亮,恰似金銮殿上那道隔绝天日的明黄纱幔。沈砚辞摸出谢承煜送来的狼牙箭,箭头刻着的六瓣梅花与宋明修的刺青重叠,突然想起云娘说过的“林相三公子”……那纨绔子弟近日竟频繁出入钦天监,怕是早已将星象台改造成了传递密信的中转站。
五更鼓响,沈砚辞揣着染血的星象图残片踏入谢承煜的帅帐。将军正在擦拭玄铁长枪,枪尖挑着半块从尸体上取下的腰牌,上面“林府护院”四字被磨得发亮。两人对视瞬间,帐外突然传来急促的马蹄声——是八百里加急的黄绫报匣,里面装着边塞送来的密报:突厥可汗亲率大军,正朝洛阳方向急行军,前锋已过黄河渡口。
谢承煜将腰牌拍在地图上,枪尖直指太极宫:“他们选在祭天日动手,是要借天象之名,坐实‘幼帝失德’的谣言。”沈砚辞展开密报,目光落在“五月初五”四个字上,忽然想起宋明修临死前的“祭天”二字,浑身寒毛直竖……所谓“祭天”,竟是要将幼帝当作祭品,彻底斩断大魏皇脉。
帅帐外,晨曦刺破乌云,却照不亮帐中两人眼底的阴云。沈砚辞握紧先帝遗诏残片,上面未写完的“苏”字此刻竟像是一把利剑,直指垂帘听政的长公主。谢承煜将狼首玉牌重重拍在案上,发出金石之音:“明日早朝,我便请旨戍卫祭坛。沈兄可敢陪我,在太岁头上动土?”
风卷着帐外军旗猎猎作响,沈砚辞望着东方既白的天空,想起红袖楼密道里看见的林府账册……上面明明白白记着,每年中秋,都有十车粮草从林相府别庄运往突厥营地。他摸出云娘给的银簪,六瓣梅花在晨光中泛着冷光,恰似即将出鞘的利剑。
一场围绕着天象、幼帝、还有那道明黄纱幔的生死局,已然布下。而荧惑守心的血色预兆,或许从来不是上天警示,而是人间阴谋的倒影——就像沈砚辞藏在袖口的毒针,就像谢承煜枪尖滴落的鲜血,终将在五月初五那个血色黎明,撕开这层笼罩着大魏的最后一层伪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