荒年哀歌
寒风卷着枯叶掠过青禾村,曾祥铧蹲在被阎家收走的田埂上,手指抠进板结的泥土。没了土地,全家的生路被斩断,母亲陈慧整日以泪洗面,父亲朱桂成则沉默地抽着旱烟,烟锅里的火星明明灭灭,如同这个家摇摇欲坠的希望。
“阿铧哥!”
沈蕊甜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带着几分急切。曾祥铧回头,看见少女怀里抱着个粗布包裹,鬓角沾着草屑,显然是匆匆赶来。“我娘从柴房逃出来了,可是……”
她咬着嘴唇,眼圈泛红,“可是她病得很重,一直在说胡话。”
曾祥铧心里一紧,想起在阎家大院看到沈婶被拖拽的场景。他伸手摸了摸沈蕊甜的头,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镇定:“别慌,我这就去帮忙。”
说着,他转身往家跑,翻出仅存的半块草药
——
那是去年弟弟生病时剩下的,小心翼翼地揣进怀里。
沈婶躺在自家漏风的茅草屋里,脸色惨白如纸,额头烫得吓人。曾祥铧蹲下身,用布条蘸着凉水给她擦拭额头,心里一阵发酸。沈蕊甜在一旁低声啜泣,手里攥着从阎家讨来的半碗米汤,那是她跪在地上求了好久才得到的。
“娃啊……”
沈婶突然抓住曾祥铧的手,浑浊的眼睛里满是恐惧,“鬼子要来了,都在传,鬼子要来了……”
她的声音断断续续,却像惊雷般在曾祥铧耳边炸响。这些日子村里的确流言四起,说日军的部队正在往这一带逼近,可他没想到,消息竟得到了证实。
就在这时,村口突然传来一阵混乱的叫嚷声。曾祥铧心头一紧,掀开破布帘子往外看,只见村民们慌慌张张地奔跑,脸上满是惊恐。“快跑啊!鬼子来了!”
有人大喊,声音里带着哭腔。曾祥铧感觉血液瞬间凝固,他转身对沈蕊甜喊道:“你带着婶子躲进后山的山洞,我去叫家人!”
曾祥铧一路狂奔回家,只见母亲正在往陶罐里装仅存的杂粮,父亲则拿着一把生锈的镰刀,神色凝重。“阿铧,去把你弟弟妹妹们叫回来,鬼子进村了!”
朱桂成的声音沙哑,却透着一股狠劲。曾祥铧点点头,转身又往山坡跑去。
等他带着郑韬、张正伟他们回到家时,村口已经响起了刺耳的枪声。曾祥铧看见一队日军端着刺刀走进村子,领头的军官骑着高头大马,皮靴锃亮,与青禾村的破败形成鲜明对比。陈慧死死搂着最小的妹妹,浑身发抖:“这可怎么办?这可怎么办啊……”
“都别出声,跟我走。”
朱桂成低声说道,带着一家人往村后的小路摸去。然而,他们还没走出多远,就被一队日军发现了。“站住!”
日军士兵用生硬的中文喊道,刺刀对准了他们。曾祥铧护着弟弟妹妹们,感觉心脏几乎要跳出嗓子眼。
日军军官走过来,上下打量着他们,嘴角勾起一抹残忍的笑。他叽里咕噜说了几句日语,立刻有士兵上前,抢走了他们的陶罐和包裹。陈慧想要阻拦,却被一个士兵狠狠推倒在地。“娘!”
曾祥铧冲过去,却被父亲死死拽住。
“太君,我们都是老实人,求您饶了我们吧……”
朱桂成跪在地上,不停地磕头。日军军官哈哈大笑,突然抽出军刀,抵在曾祥铧的脖子上。“小孩,带路,去找粮食。”
他的声音冰冷,带着不容置疑的威胁。
曾祥铧感觉刀锋贴着皮肤,寒意刺骨。他看了看家人,又看了看远处的村庄,心里一阵绝望。就在这时,远处突然传来一声爆炸,日军军官脸色一变,收起军刀,用日语大喊了几声,带着士兵匆匆离开。曾祥铧瘫坐在地上,汗水湿透了后背。
夜幕降临时,曾祥铧一家躲在山洞里,四周一片寂静。只有远处传来零星的枪声和火光,照亮了青禾村的夜空。沈蕊甜也带着母亲躲了进来,两个女人依偎在一起,低声哭泣。曾祥铧望着洞外的黑暗,握紧了拳头。这世道,何时才是尽头?
山洞里,郑韬突然开口:“哥,等我长大了,我要把这些鬼子都杀了,为乡亲们报仇!”
他的声音稚嫩,却充满了仇恨。曾祥铧摸了摸弟弟的头,没有说话。他知道,仇恨的种子已经在每个人心里生根发芽,而他们能做的,只有在这乱世中,拼命活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