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十三天,足够让两个异乡人煮糊三锅麻辣牛油、弹坏两根吉他弦,在绿的像童话的极光下,少年的影子在镜头里叠成拥抱的轮廓。他在离别时把告白藏在赫尔辛基的广告牌里,她懂了却没他的勇气。
后来韩沐才明白,有些人天生是候鸟,路过的城市都只是驿站。但那些被火锅热气熏花的窗、被吉他弦割破的夜晚,还有史迪仔挂坠蓝得刺眼的光——足够让一场六十三天的雪,融成横跨半个地球的春天。
一、
异国初遇
荷兰的冬天不算冷,但风很大,像是带着刺骨的湿气,钻进衣领和袖口。韩沐缩紧大衣,后悔出国时没带一件更防风的外套。Tram车站里零零散散站着几位乘客,一个亚洲模样的男生背着大大的书包,书包带上挂着一个蓝色的史迪仔,挂坠在风中轻轻摇晃,蓝得刺眼。
韩沐盯着前方的空气,眼神有些涣散。来荷兰留学半年了,她依然不太适应这里过分安静的街道和人与人之间那种若有若无的距离感。尤其是在这样的天气里,孤独感像是从四面八方涌来,无声无息地将她包裹。
Hello。一个声音突然打断了她的思绪。韩沐侧过头,看到那个亚洲男生正试探性地看着她,眼神里带着一丝不确定。请问,你是中国人吗
韩沐手指蜷进掌心,异国他乡的热情总让她警惕,可男生的虎牙笑得毫无城府,韩沐迟疑片刻点点头。男生的表情瞬间舒展开来,露出一个灿烂的笑容,太棒了！在这能遇到中国人！
你好,我叫寻瀚之。他晃了晃手里的手机,语气有些无奈,我的手机不知道为什么在荷兰不能上网。你知道哪里可以买电话卡吗
机场二楼就有。韩沐后退半步,指了指站台,声音淡淡的,前一站就是机场。
哦,好,谢谢！男生冲她笑了笑,露出一对虎牙,你是在这边留学吗
韩沐没有立刻回答,目光在他脸上停留了几秒。在大街上突然被搭话,还被问及个人信息,她本能地提高了警惕。
我没别的意思！见她神色冷淡,男生立刻举起手,像是发誓一般,如果,我是说如果你方便的话,不知道可不可以带我过去一趟他挠了挠头,语气有些尴尬,没手机在国外实在是没什么安全感。
男生的眉眼清晰,眼神真诚。尽管韩沐知道应该保持警惕,但她的直觉告诉她,他并不像坏人。她沉默了片刻,终于点了点头,好,走吧。
太谢谢了！男生惊喜,笑起来露出两颗虎牙,眼睛亮晶晶的。
Tram上没什么人,车厢里安静得能听见车轮与轨道摩擦的细微声响。男生坐在韩沐身边,荷兰人好少啊！他好奇的前后看看。
韩沐侧头看了他一眼,你说你叫韩沐试探的开口,寻瀚之男孩接话。她点点头,目光落在男生脚下的大包上你是来荷兰旅游的
是啊,寻瀚之轻笑了一声,学人家做背包客。
一个人韩沐打量着他,看起来和她年纪相仿,二十出头的样子。这个年纪,应该还在上学吧。
不是啊,他低头摆弄了一下书包带上的史迪仔,语气轻松,还有他陪我。韩沐顺着他的目光看了一眼那个小挂坠,心里有些无语,却又忍不住觉得好笑。
你去了哪些地方了她眨眨眼问男生,之前在南边,去了希腊和意大利,想来北边看看寻瀚之左右看看安静的车厢,确实很不一样呢
一个人出来旅游不会担心吗比如遇到一些问题韩沐很难想象自己一个人出去旅游是什么感觉,会啊,他无奈地摊了摊手,现在不就是出师不利了吗幸好到处都有中国人,大家还是热心的。他转过头,目光落在她脸上,眼睛亮晶晶的。
热心吗韩沐别开视线,她从不觉得自己热心,只是......可能是越来越冷的天气,可能是一个人孤孤单单久了,也可能是男生清晰干净的眉眼让她信任。看,她还是有私心的,她只是这一刻有些孤单,有个人哪怕能陪她聊聊天也好......
Thank
you
没想到办起来还挺快的两人并肩走出了机场的电话卡服务柜台,寻瀚之捏着刚刚拿到手的电话卡,早知道这么简单,我就自己来了,还耽误你的时间了,寻瀚之转头看韩沐,有些不好意思的挠挠头。
没关系,都是中国人不用客气韩沐轻笑,周围是机场的喧嚣,行人匆匆忙忙地穿梭在各个登机口之间,行李车的声音和广播的提醒交织在一起。
寻瀚之微怔,随即咧嘴,露出大大的笑容,你说的对,都是中国人他伸出手,总之,今天还是谢谢你！韩沐伸手与他相握,男生的掌心干燥温暖,韩沐心里一颤,似乎找到了一丝久违的人际连接。
不知道方不方便加你个微信寻瀚之掏出手机递给韩沐,有些期待的看着她,韩沐望进男生干净的眼眸里,只犹豫了片刻便点头,当然她掏出自己的手机,扫了寻瀚之的微信二维码,发送了验证消息。
韩沐寻瀚之念叨着韩沐发来的消息,我喜欢你的名字他眼睛亮亮的看着她,念起来很有春天的气息
韩沐站在原地,看着他挥了挥手,背影逐渐消失在熙熙攘攘的人流中。机场的广播声在耳边响起,提醒着旅客们航班的起降。站台的电子屏泛着冷光,韩沐数着tram延误的秒数。史迪仔挂坠在风中晃荡,蓝得刺眼——和这灰蒙蒙的荷兰格格不入。
她深吸了一口气,裹紧了衣服,走出了机场。外面的风依旧很大,像是要把一切都吹散。
二、
孤独的冬夜
韩沐踩着薄雪赶回公寓时,暮色已染透了红砖房的棱角。推开门,迎接她的是一片空荡和寂静。室友的房间门开着,床垫上蒙着防尘布,整间房间都安安静静的,哦对她忘了,跟她一起合租的室友这个冬天回国了,她走之前在留学生群里挂了短租的消息,目前还没有新室友搬进来。
韩沐站在玄关发了会儿呆,环视着这个突然变得空旷的公寓,心里也变的空落落的。空气里浮着残存的柑橘香水味,混着冷冽的寒气,刺得她鼻腔发酸。
在国外,最害怕的大概就是这种突如其来的孤独感的瞬间,明明房间还是那个房间,街道还是那个街道,只是此刻寂寥的感觉格外让人难以忍受。
韩沐掏出手机,打开微信,毫无目的的下滑,此时此刻,她非常想找个人聊天。滑动的手指停在了一个史迪仔的头像上,看着这个蓝色的小怪物,韩沐想起了早上那个眉眼清晰的男生,对话框的对话还停留在上午我通过了你的朋友验证请求......。
韩沐犹豫了一下,然后敲下了一行字嗨,你还在荷兰吗我室友回国了,她的房间在短租,如果你还没找到住的地方,要不要考虑过来合租
发送键按下的瞬间,心跳声骤然放大。她攥紧手机,指节抵住冰凉的窗台,仿佛这样就能压住胸腔里躁动的慌乱。直到叮的一声震动划破寂静——
真的吗我正愁没地方住呢！谢谢你啊,韩沐！
门铃响起时,寻瀚之拖着半人高的背包站在门口,发梢沾着细雪,看来老天爷怕我冻死,又派你来救我。他探头打量房间,背包带上的史迪仔晃得欢快。
韩沐有些局促的领他看了室友空出来的房间,寻瀚之满意的不住点头。青年旅社的床垫硬得像棺材板,他瘫在室友留下来的单人沙发里,伸手戳了戳靠垫上的流苏,这儿简直五星级。
寻瀚之的行李收拾起来很方便,一个背包就是他的全部家当。韩沐有些局促,他的存在感太强,敞开的背包堆在墙角,空气里都混进了一股陌生的松木香。
韩沐,你们平常会自己做饭吗寻瀚之收好东西,好奇的在屋里转悠。
......韩沐有些惭愧,刚出国时还会惦记着捣腾些好吃的犒劳自己,后来学业忙起来,吃饭这件事就被越来越随意的打发了。
晚上咱们整点火锅吃吧！家里有锅碗瓢盆之类的吧他用了家里,韩沐心里一暖。
公寓附近没多远有一家东方行的中超,韩沐还穿着睡衣就被寻瀚之拉着去采购食材。
荷兰的冬夜来得早,他们并肩走着,呼出的热气凝成了白雾。
下雪了,明天早上起来会不会是白茫茫一片寻瀚之有些期待的抬头,伸手接住落下的雪花,韩沐好笑的摇头,这边温带海洋性气候,雪都不太能沉住她也伸手接住落下的雪花,我其实一直想看看北欧大雪纷飞是什么样子,可惜这边没有
韩沐侧头,看到寻瀚之在看自己,怎么她有些莫名。
寻瀚之哈哈一笑,露出两颗虎牙你是南方人吧
......
韩沐轻车熟路地挑选着货架上火锅底料和各种配菜,这个底料不错,我之前试过,味道很正宗。韩沐递给寻瀚之一包重庆麻辣火锅底料,斜睨他一眼,就是不知道你能不吃辣
寻瀚之接过底料,看了看包装上的辣椒图案,挑了挑眉无辣不欢！完全没问题
回到家,韩沐看着寻瀚之熟练的刀工,看起来你像是挺会做饭的样子。寻瀚之自信一笑那是当然,无论什么时候总要先照顾好自己。你呢
我靠泡面为生吧,赶论文的时候更是连吃饭都顾不上。韩沐苦笑,锅里的红油开始冒泡,寻瀚之挽着袖子处理冻牛肉,刀背啪啪拍蒜：留学光吃泡面你这生存技能不及格啊。
蒸汽模糊了韩沐的眼睛,她低头捞起煮老的牛肉。你为什么想到要做背包客了韩沐有些好奇的问道。
喜欢啊！我就是喜欢这种生活,没有计划,没有束缚,多自由！寻瀚之边说边不停地将肉片下锅。
是有钱任性吧,韩沐撇嘴,只有没有后顾之忧的人才能恣意潇洒。
寻瀚之夹起一片嫩牛肉,在锅中轻轻一涮,然后蘸上韩沐特制的调料,满意地咀嚼着。这火锅真是太棒了！这趟旅行值了！
韩沐被他的话逗笑了,我也是,至少现在有人陪我吃饭了。
寻瀚之咧嘴冲她笑,他涮肉时袖子卷到手肘,小臂线条随着动作起伏。韩沐伸手递腐竹,指尖不经意擦过他手背,触电般缩回。
暖气片嗡鸣,窗外雨夹雪淅沥,屋内火锅的热气在玻璃上晕出光圈。
你会弹吉他啊饭吃的差不多了,寻瀚之注意到韩沐放在角落里的吉他。
买来吃灰很久了韩沐有些无奈。
寻瀚之过去拿起来,很熟练的调了调音拨弄几下,看起来你比较会弹,韩沐坐在地毯上,托着脑袋看他调音。
寻瀚之没有否认,还记得你说家是唯一的城堡,随着稻香河流继续奔跑他轻轻哼了首《稻香》。听着他的声音,韩沐突然觉得无比安心,松木香混着火锅底料的辛辣,莫名让她想起童年外婆家的炭火盆。韩沐静静地听着,不自觉的闭上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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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
疫情下的温情
奥密克戎来的很突然。三天前,韩沐正对着文献抓狂时,寻瀚之突然拎着两大袋泡面撞开门。超市厕纸都被抢光了！他喘着气把两包泡面塞进橱柜,要不要赌明天会不会封城
结果第二天荷兰政府就下了通知,除了超市和必要场所,其余一律lockdown。还真是给他赌赢了呢。
韩沐蜷缩在公寓的沙发上,笔记本电脑的荧光映得她脸色发青。整座城市像被按了暂停键,只有韩沐的论文进度条还在67%与68%之间鬼打墙。
寻瀚之推门进来时带进一股寒气,黑色冲锋衣肩头凝着细碎的冰晶。他晃了晃手中的塑料袋,塑料摩擦声在寂静中格外刺耳：刚去中超囤货,顺道给你捎了夜宵。
韩沐没抬头,光标在方法论章节反复横跳,当初你说来荷兰看风车,结果天天在公寓当仓鼠囤粮
他径自钻进厨房,不锈钢锅碰撞的声响混着他的声音传来,震得橱柜里泡面簌簌作响。你懂什么这叫战略储备！
韩沐没接话,光标在空白段落疯狂闪烁,如同她脑中卡壳的思绪。文献铺满整个桌面,参考文献编号像诅咒的符咒,在视网膜上烙下重影。她猛地合上电脑,金属撞击声惊得寻瀚之从厨房探出头来。
咋啦你这是寻瀚之从厨房出来,手里捏着个削好的苹果。你看这苹果,他转了转削好的果肉,在超市是最普通的货色,可要是蘸点焦糖,烤软了撒上肉桂粉……他忽然起身走向厨房,等着。
韩沐把脸埋进掌心,论文截止日期是三天后,而她的数据模型依然像团纠缠的毛线。厨房传来锅铲碰撞的叮当,接着是奶油融化的甜香,混着淡淡的酒气——他在煮什么荒唐玩意
当寻瀚之端着瓷碗回来时,蒸汽模糊了他的轮廓。荷兰版阳春面,他把筷子塞进她手里,超市只剩意面了,凑合用用。
清汤里浮着煎成金黄的培根和芝士碎,溏心蛋颤巍巍窝在面条间。韩沐的胃袋突然抽搐起来——她这才想起自己一整天只喝了三杯黑咖啡。
挑起一筷子面,韩沐认出溏心蛋用的是她囤了三个月的日本兰皇鸡蛋,培根是昨天忍痛拆封的圣诞节特供装。奶酪丝落在汤里,融化出可疑的蓝纹——八成是他从过期沙拉里抢救的边角料。
……你往泡面里加白兰地她瞪大眼。
锁国限行的日子,总得找点仪式感。他托腮看她嗦面,瞟到她桌上的草稿纸,你这模型长得挺别致啊
汤勺当啷掉进碗里,韩沐转头对着寻瀚之怒目而视,对上他的眼睛,又颓然的塌下肩膀。我知道,我的模型像儿童积木……数据跑出来全是乱码……
韩沐发现自己的手在抖。那些在图书馆熬的夜、被导师退回的邮件、永远对不上的数据,突然都变成喉咙里尖锐的碎玻璃。眼泪啪嗒砸在汤面上,溅起微小的涟漪。我就不是搞学术的料,干嘛非来折腾自己
对不起,我好像一直在输出负能量……韩沐捂着脸,不敢直视寻瀚之,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突然崩溃,只觉得心里像憋着沉重的担子。
寻瀚之抽了张纸巾,却没递给她,反而慢条斯理折了只纸船,轻轻放在她手边,没关系的韩沐,Just
be
yourself,你尽管对我输出你的负能量。
此话一出,韩沐瞬间崩溃,只觉得想将所有的焦虑和崩溃一并哭出来。
你知道北极燕鸥吗寻瀚之在她哭声渐停后开口,这种鸟每年迁徙四万公里,但科学家发现……它们从来不规划精确路线,而是顺着季风调整方向。
你看,连候鸟都明白——人生得适时调整。
后来韩沐在论文致谢里写道：感谢2021年冬天的蓝纹奶酪,让我领悟学术道路与变质食品的共通性——越是诡异的发酵过程,越可能催生独特风味。
不过此刻她只是红着眼眶继续挑起没吃完的面条,嘟囔：白兰地煮泡面,暴殄天物...
四、
芬兰极光之旅
韩沐睡醒已经天色大亮了,圣诞假期的第一天,刚交完上一个block的论文,韩沐发誓要睡一个假期。她顶着一头乱发推开房门,差点撞上杵在门口的寻瀚之。这人穿着件红色羽绒服,拉链拉到下巴,活像超市门口的人形圣诞树。
你搁这干啥呢
早啊睡神,他晃了晃手机,十一点半了,要不要去芬兰看极光
你有病吧韩沐还迷糊着,顺手抄起沙发上的靠枕砸他,一大早说什么胡话
谁跟你开玩笑啦！寻瀚之晃晃手里的手机,昨晚票就买好了,咱们直接飞赫尔辛基,然后坐夜班火车直达罗瓦涅米的圣诞老人村。
你认真的现在韩沐的睡意被这句话惊散了大半。
圣诞老人可不会等懒孩子。寻瀚之作势要进她的房间,需不需要我帮你收行李被韩沐一把推出去。
韩沐收拾整齐出来,就看到寻瀚之房间门口那个半人高的背包,你这是搬家呢她踢着毛绒拖鞋往厨房走,不是说就去看个极光
寻瀚之探头,那什么...芬兰之后我该撤了。
韩沐一时没反应过来撤是什么意思。
在阿姆斯特丹待够久了,这两个月麻烦你了
韩沐握着马克杯的手顿住,两个月的朝夕相处,她都快忘了寻瀚之只是来荷兰旅游的,是哦,都两个月了她干巴巴的出声,随即扯出笑对上寻瀚之探寻的目光。
寻瀚之喉结动了动,也轻笑,等从芬兰回来你记得交电费单,催缴的通知刚从邮箱给你拿进来了
哦......韩沐手攥紧,咱们今天啥时候走几点的飞机
三小时后,韩沐在机场厕所往脸上狂拍保湿霜。难以置信她竟然真的跟着他说走就走。
寻瀚之在见她出来,递给她杯热可可,杯盖上还粘着没撕干净的价签芬兰现在零下二十度,你这小身板别冻成冰棍儿。
闭嘴吧你,韩沐抢过热可可猛灌一口,烫得直吐舌头,先说好,要是看不到极光,我回荷兰的机票你得报销。
韩沐,我可都是穷游！寻瀚之哇哇大叫。
落地赫尔辛基时,寒风裹着细雪扑面而来,韩沐缩了缩脖子,将围巾拉高到鼻尖。
冷吗帽子给你他把自己毛线帽扣在她头上,两根滑稽的毛球垂在耳边晃悠,看的寻瀚之哈哈大笑。
在站台吹了半个小时冷风,深蓝色车厢终于滑进视野。车厢里暖气开得很足,和平常火车不同,这趟车是卧铺车,两人一个包厢,甚至包厢里还有卫生间和淋浴房。
寻瀚之把两人的行李箱塞进包厢,冲锋衣蹭到上铺护栏,背包上的史迪仔晃到韩沐眼前。你这蓝精灵都快包浆了。她伸手戳了戳那个蓝色的小怪物。
这叫战损版收藏品。寻瀚之把羽绒服叠成枕头,比某人的论文草稿还沧桑。
暖气嗡鸣中,韩沐蜷进上铺的羊毛毯。窗外很黑什么都看不见,寻瀚之伸手拉了窗帘,打开床头的小夜灯,喂,要不要听歌他举起一只蓝牙耳机,韩沐懒懒的伸手接过。
耳机里《White
Christmas》的钢琴前奏淌出来,韩沐轻笑,你居然听这么老的歌
圣诞老人推荐歌单。
火车哐当哐当的开着,耳机里是安静的圣诞曲,包厢里开着暖气。韩沐翻了个身,嘴角不自觉的挂了笑意。晚安！
良久,韩沐听到寻瀚之关灯的声音,包厢里一片黑暗。
韩沐,你睡了吗黑夜里传来寻瀚之的声音,韩沐听到了,却没出声,随即听到衣服摩挲的声音,下一瞬,韩沐感觉到他的呼吸擦过她的发丝。
那一刻她听见自己如擂的心跳声,没多久呼吸声远离了,黑夜里再次一片安静。
韩沐是被亮光照醒的,爬下床发现寻瀚之不在车厢里,跑哪儿去了......她嘟囔着摸出手机给他发消息。
她拉开窗帘,外面灰蒙蒙的,跟她以为的极夜不太一样。
醒了包厢的门被拉开,寻瀚之穿戴整齐的进来。差不多可以收拾了,咱们快到了
原来极夜不是全黑。韩沐把脸贴在车窗上喃喃,窗外的天空泛着一种奇异的灰蓝,隐隐约约看着外面积的厚厚的雪。寻瀚之跟着她看过去,似乎有些无语你没学过物理吗这是光的折射,怎么可能全黑
......我是文科生！韩沐翻了个白眼。
当韩沐一脚踩进及踝的雪里,她才有点到芬兰的实感。还没来得及看看芬兰是啥样,寻瀚之已经拉着她坐上了开往圣诞老人村的大巴车。
车上暖气开的很足,窗外灰蓝色的天空倒映着雪景,形成奇异的景象。韩沐靠在窗边,看着玻璃上倒映出的自己和寻瀚之的侧脸。他的头微微歪着,似乎已经睡着了,呼吸声轻得几乎听不见。
像他们这种赶早场的人不多,整个村子显得很安静。稀稀拉拉的几个游客对着雪杉和尖顶的房子拍照。韩沐！寻瀚之突然叫她,她回头,就听咔嚓一声,被他用手机拍了个照。
寻瀚之！我没洗头没化妆呢！韩沐伸手去抢手机,却被他以身高优势避开。
他们晃荡着拍了照片,跨了北极圈北纬66度33分的分界线。
玩不玩这个寻瀚之指着游玩手册上的狗拉雪橇。
场地飘着股动物皮毛的腥味,六只哈士奇正互相啃脖子打闹,驯养员一吹哨子,领头那只灰耳朵的突然坐直,其余几只立刻拖着绳子排成纵队。韩沐刚抓紧木扶手,就感觉雪橇猛地一颠——狗群突然发力狂奔,她整个人往后一仰,后脑勺撞上寻瀚之硬邦邦的胸口,闻到他羽绒服上残留的洗衣粉味。
韩沐的尖叫卡在喉间,雪橇在雪地里左突右拐,冷风夹着雪渣子往脸上拍。
寻瀚之在她背后笑得直抖抓紧啊！前面要下坡——话音没落雪橇就腾空了半秒,韩沐感觉到坐过山车时的失重感,等雪橇哐当砸回地面时,她终于忍不住跟着大笑起来。
雪橇穿过大森林,路过的雪松枝桠上凝着冰晶,树影在余光中连成模糊的色块。韩沐被眼前的美景惊得忘记说话。
像不像《纳尼亚传奇》里的魔法森林寻瀚之的呼吸掠过她耳畔。韩沐一颤,转头时鼻尖险些撞上他的下巴。对上他亮晶晶的眼睛,韩沐转回头,有些庆幸现在呼啸砸在脸上的风,起码这样看不出来她脸红了。
五、
极光下的告白
傍晚韩沐裹着租来的荧光绿防寒服,像根会走路的绿豆冰棍。寻瀚之正跟导游较劲这裤子裆部都开线了,能不能换条大的
晚上八点,旅行团的大巴摇摇晃晃停在一片远离灯光的雪原上。
踩着齐膝深的积雪往黑处走时,寻瀚之突然凑过来你说这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怕不怕我把你卖了
韩沐抬脚就往他小腿踹,结果陷在雪里拔不出来,还是被他拎着后领子拽出来的。
同车的日本老太太们已经支起三脚架对准天空。
寻瀚之拽着韩沐就往林子深处钻跟这帮大爷大妈挤一块能拍出啥
我鞋里进雪了！你慢点！韩沐深一脚浅一脚跟着,防寒服的帽子被树枝勾住。
等极光是漫长和痛苦的经历,韩沐觉得脚趾都被冻得发麻了。寻瀚之吸溜着鼻涕,鼻头冻得通红天气预报说今天极光出现率有67%
信你才有鬼,韩沐往手心哈着热气,赶紧的！我都想回屋泡面了。
话音未落,远处突然有人尖叫。她抬头一看,天空突然出现一道浅浅的绿色光带,并逐渐蔓延。快快快相机！她拽着寻瀚之就往雪地里冲,结果被自己围巾绊的一个趔趄。
他笑得直不起腰,摘了手套给她拍雪,手指无意间擦过她耳垂,凉得她一激灵。
光带越来越亮,韩沐举着手机狂拍,发现镜头里全是糊的,这垃圾手机！
用我的。寻瀚之把相机塞给她,自己退后两步。取景框里突然出现他挥舞的双手——这傻子在极光下比了个歪歪扭扭的心。
别晃了！照片全糊了！
不管了！先发朋友圈！
最后两人瘫坐在雪堆里喘气,手套早就不知道丢哪去了。
韩沐仰着头,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天空,世界在这一刻安静极了。
寻瀚之侧过头,就看到女孩脸颊被冻得通红,睫毛上沾着细小的雪粒。
韩沐。他忽然开口,声音轻得几乎被风声淹没。
嗯她转过头,对上他的视线。
他张了张嘴,似乎想说什么,却最终只是笑了笑,伸手将她被风吹乱的头发别到耳后。没什么,他说,就是觉得,能和你一起看到极光,真好。
韩沐愣了一下,她低下头,假装整理围巾,指尖却不自觉地颤抖。
回去的火车上,寻瀚之在邻座打盹,韩沐在翻看刚刚拍的照片,翻动的手顿了顿,有张糊成虚影的照片里,他们的影子几乎叠在一起,像在拥抱。她偷偷瞥了眼寻瀚之,他嘴角还沾着巧克力热饮的渍。韩沐突然觉得眼睛酸酸的,想到他出发前说的,他从芬兰走之后就不回阿姆斯特丹了。
六、
别离的瞬间
赫尔辛基机场的暖气开得太足,韩沐的羊毛围巾扎得脖子发痒。那么你下一站去哪韩沐问道。
飞阿姆斯特丹的飞机要更早起飞,刚刚寻瀚之陪她托运了行李。
可能去东边吧,看看《音乐之声》里面的萨尔茨堡寻瀚之攥着她左手腕,拇指无意识摩挲她腕表边缘。
哦......空气陷入了凝滞。
你呢寻瀚之问道
我继续回去上学写论文呗
之后呢
可能就按部就班的生活吧
哦......空气再次安静下来,韩沐没有把手抽回来,任由寻瀚之攥着她的手腕。抬头看看候机大厅,觉得他们两个像一对正准备分别的小情侣,却不禁为自己的想法好笑。
韩沐,你看那个slogan写了什么寻瀚之突然出声,指着免税店广告牌打破沉默。
i
love
you
Helsinki,韩沐念完翻了个白眼,这广告打的。
机场的广播在这时响起,飞往阿姆斯特丹的航班开始登机了。韩沐抬头对上寻瀚之欲言又止的表情,笑着拉开他。
好了,我该登机了,祝你后面的旅途一路顺风！寻瀚之的手突然收紧,又触电似的松开。他羽绒服拉链磕到她下巴,凉得她一哆嗦。前三个词,他声音闷在围巾里,是我想对你说的。
广播开始催登机,韩沐盯着他鞋尖上的雪渍什么
寻瀚之眼睛亮晶晶的,你刚刚说了什么啊
韩沐盯着他的眼睛,我忘了。
寻瀚之笑出声,呼吸扑在她额头上,他放开她,没什么,也祝你一切顺利！
再见！韩沐转身,一步步朝登机口走去,i
love
you,其实她听懂了。
她羡慕甚至嫉妒他的恣意洒脱,但是她知道自己做不到,就像极光划过天空,等极光散去天空还是天空,再美的极光也是短暂的,就像她最后还是会回到她来时的地方。
赫尔辛基的英文拼写真怪,H-E-L-S-I-N-K-I,跟乱码似的。
坐在飞机上收到他发来的消息,韩沐眼眶有点涩,她点了飞行模式,直到飞机起飞也没有回复。
半年后,韩沐在阿姆斯特丹的二手店看到一本《北欧极光摄影集》。扉页上写着一行字：i
love
you——后面的字母被咖啡渍晕开。她合上书,笑了笑,推开店门。风依旧很大,她的包上也挂着个史迪仔,蓝得像那晚的极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