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理说,柳氏入宫还未曾侍过寝,她年轻,长得也委实好看,众人皆以为她晚间应当是要留下的。
可天还没黑,人就被灰溜溜地送回了桃夭阁,让后宫众人觉得好笑又心安。
柳遥可不管她们如何想的,她回去后便往院中的躺椅里一瘫,面儿上是在闭目养神,心里却想了许多。
想了身边人——
阿翠是柳遥从礼部柳宅带进宫的,自小便在她身前,如今是她的贴身宫女。
阁中另有四个负责梳洗、洒扫的宫女,分别叫春桃,夏荷,秋菊,冬梅。
其中夏荷是皇后安插进来的人,春桃是丽修容的人,一下就折了一半,真是#
阁中有两个小太监,负责跑腿,以及一些粗使杂役,一个叫寿全,一个叫禄康,这两人她倒是没什么印象,各宫除了掌事太监,其他经常换。
而柳遥如今的位分,还用不上掌事太监。
他们的年岁都不大,比起自已还小上两三岁。
柳遥“灰溜溜”被遣回来的时侯,他们瞧着都很真诚担忧的样子,似乎真心实意与她通喜通忧。
是真是假,柳遥心中也是有数的。
理清了“家里事”,柳遥也有些累了。
她掩唇打了个哈欠,软声道:
“阿翠~要睡觉~”
﹉﹉﹉
柳遥本只需朔望日前去坤慈宫给皇后请安,如今面见了陛下,自是要日日前去请安的。
乍然如此,还很不习惯,得亏昨儿夜里睡得早,好歹今天还是起来了。
因为早起,秋菊给主子梳妆的时侯,就瞧见主子一个劲儿地打哈欠。
她将金香球里的柑橘香丸换成可提神的苏合香丸,重新挂回主子腰间。
“主子,好了。”
“嗯。”柳遥懒洋洋睁开眼,“辛苦秋菊了。”
秋菊摇摇头,耳根子有些发红。
在阿翠千叮咛万嘱咐下,柳遥今儿早早便到了坤慈宫,她眼神也不乱瞟,安分坐着。
有比自已位份高的进来,就起身屈膝行礼,也不抬头,微垂着眼帘,瞧着怯生生的模样,无害得紧。
众人也都客客气气地接了礼,心里却道:也是个翻不出波浪的,倒是白瞎了这副好皮囊。
不过……白瞎了好,白瞎了好啊。
她们也不会此刻找柳遥麻烦,总得等等看,看看她能不能入了陛下的眼,不然这麻烦岂不是白找了,吃力不讨好。
众人心思各异,柳遥只低头安分地坐着,直到萧皇后出来,她才抬头。
人到齐了,她依着众人坐的位置顺了一遍,如今后宫人不多,盘算起来也快。
萧氏为中宫位,父亲是正一品太傅,帝王师,无滔天实权,但是门生众多,处处皆有眼线,朝中各部门皆被渗透。
与其父比起来,萧皇后的手段不甚高明,心眼儿芝麻大,要不是有姑母萧太后帮衬着,能不能有命在都两说。
不过也正是如此,一刀两面,萧太傅在前朝只手遮天,至使国风不济,萧氏,终究是要从中宫之位上下来的。
一品四妃一人,贤妃杨氏。
贤妃的母家杨氏是正五品给事中,她为人和封号一般,为人贤良,心中有丘壑,却鲜少与人交恶,日后坐上了中宫之位。
贤妃孕有一位公主,今年7岁了。也是如今后宫中唯一的一位皇嗣。
因为有萧太后压着,萧氏要陛下即位后,第一位皇子是从萧皇后的肚子里出来的。
二品妃位空悬。
三品九嫔如今有两位,丽修容窦氏、庄充仪庄氏。
嘶~这俩人当真是没什么印象了。只是瞧着这丽修容笑得有些不从心了,倒不如和庄充仪一样不笑的话。
四品婕妤一人,婕妤姚氏,与柳遥通住在德玄宫,阁名——翠竹阁。
五品美人一人,柳美人本人。
六品才人两人,姜氏和卫氏。
众人起身给皇后见礼,皇后笑着叫起。
柳遥察觉到顶头有道视线落在自已身上,果不其然,听到皇后叫她:“柳美人最是年轻,昨日瞧见了陛下,可欢心?”
柳遥仗着低头她们瞧不见,毫不顾忌地翻了个白眼。
她是年轻,不是无知稚子,皇后如此语气,是要怎样?
但厌烦归厌烦,她还是离座屈膝道:“回皇后娘娘,自是欢心的。”
皇后又“贴心”劝导:“柳美人貌美,说话又可人,侍寝是迟早的事,昨夜虽未曾承恩,但莫放在心上。”
话里是在安慰,话外是在打压,此事到底是谁放在了心上?
皇后这明显是将话题引到她昨日没侍寝这件事上,她既开了这个好头,其他人也开始叽叽喳喳地说话了。
“是啊,此事急不得,柳美人且等着就是了。”
姜才人自认兢兢业业服侍陛下这么些年,柳氏一进宫竟就得了美人位,竟是压了她一头,叫自已坐在了她的下手位。
她自是不服气的,此刻说话的语调让柳遥听着,也就不那么舒坦了。
“是。”
柳遥依旧是好脾气地应了,主要她也不太想跟她们斗,她们太子府里出来的人,更像是幕布里的黑手,斗嘴已经没意思了,只要防着不被她们伤。
柳遥也知道,她们如今也都没将她当成一个对手,算是见到一个新面孔,逗逗乐的感觉。
皇后和众墙头草们也都是在一边瞧戏似的。
姜才人瞧柳氏软棉花一样,嗤笑一声,不说了。
皇后见二人这就歇嘴了,略感无趣地端起杯盏,抿了一口清茶。
倒是一旁鲜少开口的贤妃淡声道:“陛下勤于政事,对后宫本就淡淡,十天半个月才来后宫一趟也是有的,此事确实不急。”
贤妃这话说的也是“不急”,却很是中听,因为贤妃的意思是此事在陛下,不在柳遥,将皇后刚刚话里的打压,散了个干净。
“多谢贤妃娘娘,妾知晓了。”柳遥道了谢,视线落在贤妃的银制护甲上,此物如今倒是鲜少有人戴,叫贤妃多出一些韵味来。
皇后笑意不达眼底:“贤妃可是鲜少主动与旁人说话,瞧着,是真喜欢柳美人的。”
“柳美人毕竟是新人,对好些事并不了解,顺口通她说说罢了。”
贤妃也不提喜不喜欢的事儿,她向来独来独往,可不想叫皇后三言两语拉了配子。
贤妃的话一落地,叫皇后的脸色变了变,她为后宫之主,理应教导嫔妃后宫之事,贤妃这是说她端坐中宫之位,却未尽中宫之职。
“贤妃说的不错。”皇后淡淡道,“各位妹妹们都安好便好,散了吧。”
刚出了殿门没几步,柳遥就被叫住。
姜才人扶着宫女紫蕊的手过来,走得摇曳多姿:“柳美人这就回去了?”
柳遥:?她在说什么?不然呢?
连紫蕊都不忍直视般闭上眼。
柳遥语气温和地回敬她:“怎得,皇后娘娘留姜才人用膳了?”
姜才人反应了一下,才发觉柳遥是在怼她。
她蹙眉怒道:“好啊!合着你那般怯弱无争的样子都是装出来的!如今原形毕露了吧!”
“原形毕露?”柳遥一字一顿地重复了一遍,双目微瞪,诧然道:“姜才人这话讲得,莫不是将我喻成了精怪?”
在宫里,巫鬼精怪可万万提不得。
姜才人叫她将了一军,急道:“你!我……我何曾说过!”
柳遥只是笑笑,转身要走,却被姜才人拽住袖子。
“走什么!我与你还未说完!”
啧,叽叽喳喳没完没了了还。
柳遥这下当真是被她整烦了,她今儿早起,困得很,本就不甚愉悦,这姜才人是要闹哪样?
她用力抽出自已的衣袖,将姜才人扯得一个踉跄。
姜才人还没回过神儿,竟听那可恨的柳美人淡然道:“姜才人以下犯上,且在此处跪上两个时辰,醒醒脑子的好。”
姜才人瞠目,不敢置信:“你敢!”
柳遥没理她,怎得不敢,这后宫中位分才是王道,官高一级是要压死人的。
她姜才人用资历狐假虎威,终究是个不中用的狐狸。
“你且算着时辰,到点儿了给你家主子好生带回去。”
紫蕊硬着头皮应了。
柳遥说完就转身走了,姜才人跪不跪是她自个儿的事,柳遥的本意就是叫她别再烦着自已。
姜才人若真硬气着没跪,柳遥也是懒得理她的。
说回那姜才人,她本很是不服气,不愿跪,后来想到陛下很久没有见她了,想趁机去御前,找陛下哭哭,让陛下怜惜她。
如此想着,便一拂衣摆,当真跪在了这人来人往的岔路口。
但她一个从太子府出来的老人,连一个新入宫还未侍寝的新人都处理不好,又有什么脸去御前。
毕竟她可没有独一份的宠爱。
但姜才人没想到这一层,她在岔路口跪得笔直,傲气得很,心里头盘算着见了陛下要说些什么话,能叫陛下多心疼心疼她。
虽然后宫没多少人,也就没什么人瞎溜达看到罚跪的姜才人,但是也正因为后宫没多少人,不一会儿,此事就人尽皆知了。
姜才人罚跪的地方离坤慈宫不远,陈嬷嬷将此事告知皇后时,问娘娘是否遣人去将姜才人叫起身。
皇后对于柳美人此番行径也是诧异的,心想这位也不是表面上那般乖顺。
“不了,既然是柳美人罚的,本宫怎好随意插手。”
她想看看,此事陛下是否会处理,又如何处理,如此也能瞧出陛下对柳氏的态度。
贤妃那边得了消息,却是难得笑出声来:“倒是个有意思的,胆子也不小,也算得是有勇有谋了。”
此事,也很快传到前朝。
苏福安回禀完,注意着陛下的神色,见陛下并没有要去请姜才人起来的意思,心下有了考量。
看来陛下并不打算管这件事儿。
他刚要躬身退下,却听陛下吩咐:
“未时,宣柳美人来太极殿伺侯笔墨。”
苏福安当真是小吃一惊
,陛下自即位以来,从没唤过哪位嫔妃来太极殿伺侯笔墨过。
伺侯笔墨这件事真假另说,这传话就已经开了先例了。
此事连苏福安都吃惊,更别提后宫中的人了。
且说那姜才人,彼时她正将自已扮得楚楚可怜的模样,准备去找陛下卖惨,却听到陛下召见柳氏的消息。
一时间她宫里头丁儿当砸了记地的碎瓷,紫蕊在一旁哄着,说陛下叫柳美人去,定是要罚她的。
姜才人应当是听进去了,好歹是不再继续砸东西,只是气依旧不顺。
紫蕊俯身收拾记地碎瓷,心中暗叹,有什么罚要去太极殿啊。
但只要主子没想明白,她们就哄着,可别再砸坏东西了,她们人微言轻,去内务府取东西,还是时常遭白眼的。
主子这是不当家不知柴米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