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万大山口,一队人马停在此处。
远处层层叠叠的山峦也在薄雾中若隐若现,连绵起伏。
四周阴云密布,冷风呼啸,处处透着一股诡异。
马儿也似乎受到了惊吓,不论如何驱使,也不动半步。
王远之面露急色,声音也有些焦灼,“表妹,这可怎么办?”林妙仪也觉得有些古怪。
前几年她曾陪师父来过此处,当时天朗气清,并未像现在这样。
她犹豫了片刻,翻身下马,对身后的一行人说道,“弃马,走路进山。
”王远之立刻安排护卫把马儿拴好,准备进山。
通过这两日的相处,王远之也对林妙仪的话越加信服。
王远之比林妙仪大一岁,与林妙仪幼时并不相熟。
他三岁便已经启蒙。
日日在私塾里。
而林妙仪四岁便已迁家至都城。
他只是听闻自己在都城有个姑母和表妹,而这位表妹在八岁时生了重病,此后一直在他们王家休养。
这个说法是他父亲教她的。
至于为什么,父亲没说过,只是嘱咐他不要说漏了嘴。
而这是他这么多年以来第一次见到这位表妹。
未见时他以为林妙仪与旁的大家闺秀一样,或娇生惯养,身娇体贵,或任性霸道,蛮不讲理。
却从未见过一个女孩子如此坚毅果断,胆大心细。
林妙仪走在队伍的前面,手拿镰刀,大氅下漏出来的双手纤若无骨,她动作敏捷,手腕翻转三两下便在草丛中砍出一条小路来。
山里的风寒冷刺骨,与山外很是不同,荒无人烟,荆棘密布,而且神秘莫测。
枯萎的树叶挂在枝头,摇摇欲坠。
王远之扶着一根枯树大口的喘着粗气,他从小就只知读书,缺乏锻炼,走了一日一夜,现在,脚已经没有知觉了。
他甚至都不知道他们现在在哪里。
身边还时不时传来野兽的叫声。
这一次进山全靠林妙仪。
不知道她怎么会对山路如此熟悉,也不知道她这些年经历了什么。
她回头担忧地看向王远之,嘴边瞬间呼出一口白气,“还能走吗?”王远之用尽了力气向林妙仪点点头证明自己还可以,其实是山里的骤然失温已经让他嘴唇都冻僵了。
“我们再坚持坚持,如果我没记错前面就是瑶池仙谷了,那里有汤池,会暖和一些。
”护卫一听此话瞬间又充满力气紧跟其上。
这一路上也算老天保佑,除了几只野鹿和兔子没遇到什么大的野兽,最多夜里遇到了几匹狼,他们点着火把,人又多,狼也不敢靠近,天亮就散了。
林妙仪按照师父曾带她走过的路线,隐隐约约听到潺潺流水的声音就在不远处。
她长吁了口气,总算找到了。
再走下去只怕身体都受不了了。
沿途做好了记号,只要采到灵犀草。
三日内一定可以把它带回去。
林妙仪正暗自庆幸。
忽地,一群惊鸟自林中飞起,传来一丝轻微的响动。
林妙仪直觉不好,她和身旁的护卫们打了个安静的手势。
一双鹰隼般的眼睛在草丛中死死地注视着他们。
天空也在此时飘起了细碎的雪。
林妙仪右手拿镰刀,左手伸进大氅里,那里有她路上备好的麻沸散,只要不碰到猛兽都会有效果,护卫们也手持弓箭,围成一圈,把林妙仪和王远之包裹在里。
众人保持队形缓慢向前行走。
林妙仪冷静地打量着四周,一片寂静,耳边只有鸟鸣和呼呼的风声。
她以为是自己想多了,活动活动了个案,刚想松懈。
视线前方,一只通体雪白的老虎从草丛里缓缓走出来。
它眼神从容淡定,步伐不紧不慢,好像这些人早已是它囊中之物,一双锐利的眼睛里闪着凶狠的光,身上的红色条纹依稀可见。
众人被吓的都不敢动弹。
草丛里,阿招小声到,“王爷,怎么办?”“再等等。
”这只老虎身形巨大,只怕就算他们三人上去也未必可以毫发无损,而且对面是敌是友还尚未可知,最好的办法就是静待时机,两败俱伤时再坐拥渔翁之利。
老虎低吼一声,露出一排排锋利的牙齿,啸声震天。
林妙仪心口一滞,已然出了一身的冷汗,她双手手指也不自觉握紧。
紧张的情绪触动了每个人的神经。
老虎也停下了脚步,在观望也在等待。
只等他们坚持不住身体松懈分崩离析的那一刻。
半个时辰过去了,林妙仪感觉自己身上的雪化成了水,又结成了冰,身上的热气在一点点的消失殆尽。
再这么僵持下去不被咬死也被冻死了。
只能背水一战。
她停下了脚步,对着护卫小声说道,“一会听我指令,双面夹击,瞄准它的眼睛,务必一击击中,不可擅自行动。
”正当林妙仪在想怎么出其不意时。
沈尧似乎看穿了她的心思。
他站在远处,骨节分明的手指搭在弦上,将弓拉满,瞄准了老虎的眼睛。
只轻轻一下。
“咻”的一声。
一道箭光从老虎侧方呼啸而来,划破万里长空,正扎在老虎的右眼。
老虎疼的呼啸一声。
就是此刻!林妙仪轻喊一声“射”护卫们同时松开手射向了老虎。
老虎吃痛不已,状若癫狂,愤怒之下抓住了一名靠近想偷袭它的护卫,瞬间撕扯成两半。
其他护卫吓破了胆四下乱窜,完全忘了林妙仪的嘱咐。
老虎等的就是这一时刻,眼睛带来的疼痛本就让它怒火冲天,它跳起来一爪一个,轻而易举地就拍死了两个没来得及躲避的护卫。
林妙仪和王远之趁乱躲藏在了石头后面。
祈祷它受伤了不会再过来。
可老虎现在的愤怒,根本无法平息,它甚至没有因痛逃跑。
它跳在石头上寻找剩下的人,血水顺着那只受伤的眼睛流淌在它的胡须上,它伸出舌头舔光了嘴角的血,接着大吼一声,树上的雪都被震的摇摇欲坠,血腥味似乎也让它更加兴奋。
林妙仪左手里紧紧的攥着那把麻沸散,右手握了握镰刀,眼里抱着必死的决心。
只是可惜,灵犀草近在咫尺。
老虎的喘息声越来越近。
她正准备扔出手里的麻沸散,一个人影却冲了出去。
是王远之!这个疯子!她随即也冲了出去,捂住口鼻对着老虎一把扬出手里的麻沸散,拽起王远之就躲在了一棵树后面。
“你疯了吗?”林妙仪压低了声音质问。
王远之也没想到林妙仪会出手救他。
他心里感动,声音却委屈。
“我想拖住它,也许你能活。
”林妙仪心里愤怒,可看了看他那张书生气的脸,抱怨的话没再说出口。
老虎本要一爪拍死冲出来的人影,突然脸上落上了一层东西痒痒的,它伸出舌头舔了舔,却只觉得身体好沉,好晕,很想睡觉。
它甩了甩脑袋强迫自己清醒。
摇摇晃晃向林妙仪的方向走去。
林妙仪在树后盯着老虎的一举一动,可惜了,麻沸散对它的效果并不好,也只是让它行动缓慢,并不能让它睡着。
难道真的要交代在这了吗……她想起师父,想起王宛如。
灵光一闪!不对……刚才那一箭?是谁射的?这大山之中还有人!!!她急中生智大喊,“高人!救命!”只听树林中传来一声熟悉的嗤笑。
远远地看到林中缓缓走出三人。
走在最前面的男人身披黑色裘皮,高扎马尾,长相俊美,似是眼熟。
只见他神色从容,对着身边的中年男子轻声说了句什么。
中年男子便左手拔剑飞身刺向白虎。
手中剑如同一条蛟龙般灵活,轻柔,却又招招致命,白虎本就失去战斗力,此刻又遇上一名高手,几番搏斗下就瘫倒在地。
树林间充斥着浓重的血腥味,闻得人直作呕。
林妙仪从树后面虚弱的走出来。
她一抬头。
便对上一双熟悉的丹凤眼。
“荣王?”真是人生何处不相逢。
雪在此刻也已经停下。
云雾散去,透出一缕霞光。
银装素裹,美不胜收。
阿招看了看林妙仪,对沈尧惊讶道,“咦,这不是林小姐吗?怎么穿成这个样子。
”林妙仪面色苍白,脸颊处有几处树枝划伤的血痕,外面是白色狐狸毛领的大shangg,里面露出来一部分青色的长衫,脸被裹成一团,头发则用一根玉簪高高束起。
沈尧眉头轻微一皱,随即恢复如常。
这里荒无人烟,他可不相信两人如此频繁相遇只是偶然。
王远之却面色一紧。
荣王?他怎么会在这?林妙仪与他认识?而林妙仪并不知道二人在想什么。
她远远地看见地上的血迹还有惨死的三名护卫,只觉得心中血液翻涌。
神情间也溢起几分伤痛。
刚刚一起并肩作战的队友此刻变成一具冰冷的尸体。
她知道这些护卫都是死契,生与死都只是主人的一句话。
她虽非圣人,却也见不得无辜之人惨死。
林妙仪强压下怒火,看向沈尧,半是哀怨半是叹息,“若荣王殿下能早点出手,也不会平白丢了这么多条性命。
”沈尧不怒反笑,眼神却冰冷,一字一句道,“与我何干?”“是啊,与你何干呢?”林妙仪哀婉的声音在这空旷的山里犹为空灵。
她低眉自嘲,“早我便应该知道,荣王殿下本就视人命如草芥,又怎么在意区区几名护卫的性命呢。
”沈尧的双眸瞬间凝结了一层寒霜。
他听出来了,林妙仪在暗讽他推她入湖的事。
他沉下脸,“林妙仪,害死他们的人是你,不是我,是你带他们来的。
何况,若我真的见死不救,此刻躺在地上的,便是你的尸体。
”阿招也附和,“若不是我们王爷射出去的一箭,只怕你也早都被老虎咬死了,呸,好心没好报!”“你们好心你们躲在暗处?明摆着想坐山观虎,要不是楚楚喊你们你们也不会出来!”王远之气的没忍住说了几句。
阿招还想说什么,被林妙仪抢先一步,“这位小哥说的是,既如此,那我就谢荣王救命之恩了。
”说完就跟着余下的护卫去安葬那三具尸体。
沈尧盯着林妙仪,黑色的眸子愈发深沉,神色复杂。
吴影在后面给了阿招一肘,他朝着林妙仪的方向努努嘴,“这谁啊?”“都城林家的大小姐呗,王爷救过她好几次了,也不知道感恩。
”“林家?”吴影想起一个人。
而在没人注意的地方,本已经瘫倒在地上的老虎此时轻轻勾了勾爪子,它半睁开那只没瞎的眼睛死死盯着林妙仪。
林妙仪将尸体摆放在一起,时间紧促,也来不及挖坑,她找了些树枝盖在尸体的上面。
恰巧林间有风轻轻的吹过。
树叶也随之摆动。
只希望下一世,他们也能自在随风。
她转身向山后走去。
沈尧犹豫了下,跟了上去。
走出没多远,沈尧只觉身侧一道疾风闪过,他连忙纵身一跃右手推开林妙仪,“小心!”左肩瞬间传来一阵剧痛,他脚尖轻点至空中,然后飞身到老虎身上,右手手腕拔出长剑,翻转后用力挥剑刺下去。
只此一剑。
老虎便重重的摔倒在地上,沈尧落到一旁,他的左胳膊也无力地垂了下去,鲜血顺着指尖流淌在雪面上,晕染出一片红色。
“爷儿!”阿招和吴毅看着地上的血迹,慌乱的大喊冲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