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少年了……”人形黑影一声叹息，闷闷的，仿佛从腹腔中传出。
花筠警惕地没有动，只是默默施法防护，直觉告诉她，眼前这个东西过于诡异，最好不要主动攻击。
那黑影飘起来，伸出手轻轻一点，花筠以全副妖力构建的防护阵便应声而碎，刹那间，黑影已经闪到面前几寸远的位置，全黑的脸像深不见底的空洞，有着能把一切吸进去的魔力：“既然有缘，就多说两句好了。
”“你会害死他的。
”被迫盯着那张黑面，花筠只觉得目眩神迷。
好安静，似乎什么都结束了，即将沉入永恒的安眠……不对！花筠猛然惊醒，迅速拉远距离：“你是谁？他又是谁？”脚步声由远及近，黑影沉默一瞬，长袍拂过空中的尘埃：“他来了……”眨下眼睛的功夫，黑影便无声无息地消失了，元鹤从门侧绕进来，皱着眉问道：“找到线索了吗？”花筠惊魂未定地摇摇头：“没，你怎么来了？”“我打探到了些消息，”元鹤转身往外走，“出去说。
”花筠心不在焉的，出门时左脚绊右脚，差点平地摔，元鹤袖手旁观，淡漠开口：“你脸色挺差的。
”废话！不用照镜子她也知道，肯定毫无血色，碰上刚才那种情况，神仙来也得吓掉一层皮。
花筠瞄了眼元鹤的侧脸，回想起黑影的话，不禁冷笑，害死元鹤？他害死自己还差不多！救命恩人要摔倒了也不扶一下，花筠觉得自己早晚会被气死，轻咳一声，她岔开话题：“找到什么宝贵的线索了？说说呗。
”“所以，那堕魔的豹子精本名君珏，他和妹妹君渊的师尊都是玉卿宗的南宫仙君？”花筠低头摩挲着下巴。
元鹤在酒楼包间听墙角，非常幸运地碰到了玉卿宗的外门妖徒，闲谈间聊起旧事，正好被元鹤听了个真切。
妖精天生地养，是机缘巧合下开了灵智的动植物，修行久了，便能化为人形。
一旦吸收灵气开始修仙，寿命便是百岁起步，跟普通同族有天壤之别，所以妖精往往亲缘淡薄，更看重宗门与师徒关系，极少数情况下才会出现与亲戚同时开启灵智的情况，君珏和君渊碰巧就是这么幸运，同胞兄妹前后脚入道，一同拜入霂河地界最大的妖修宗门——玉卿宗，不过两百年光景，便成为南宫仙君坐下得意门生，师徒三妖皆算玉卿宗的后起之秀，前途光明。
但是一百多年前，君珏不知为何叛出师门，还偷走了法宝辟邪玉，玉卿宗下了追杀令，南宫伤心之余宣布闭关，君渊没过多久也不知所踪，有传言说她其实早就跟君珏串通好了，否则辟邪玉怎么可能轻易失窃，另一种说法，则认为她眼见兄长叛逃，自己身份尴尬，羞愧难当，干脆跳崖自尽了。
“听起来挺真的。
”花筠评价道，她想起自己师尊的事，不免心有戚戚，当年何尝不是这样，板上钉钉的真相如铁，有迹可循的不轨之心，唯独少了一切行为的缘由。
当然，对妖盟来说，起因不重要，结果才重要，死了三个护法，青崖必须付出代价。
花筠嘴巴张张合合，因着旧事，她天然地对君珏君渊兄妹产生了同情，觉得他们或许是被冤枉的，可是在元鹤面前，必须装得滴水不漏，她把这点同情压下去，只选了个无关痛痒的疑点：“不过从君珏的遗愿看，他应该挺在乎妹妹的，为什么叛逃的时候不一起走，把君渊留在玉卿宗，她处境艰难是明摆着的事。
”“可能没来得及，也可能不是叛逃……很难说，毕竟我们手里的线索太少。
”元鹤抱着胳膊，指节轻敲在臂弯处，布料发出细碎的轻响。
他们站在绿洲边缘，沙丘缓缓地移动，仿佛某种行动迟缓的活物，悄悄吞噬着水源。
“一百多年前的话，你有没有听说过这件事？”花筠蹲下来，随手抓起一把沙土，任凭它们从指缝间流下。
“不曾。
”元鹤望着天边，不知道在看什么。
“你怎么什么都不了解？”花筠吐槽道。
本就是随口一说，没指望元鹤会回答，所以他沉默以对时，花筠也没有催促，可当她拍拍手准备站起来时，沉闷的声音突然在头顶响起：“我没怎么出过远门，所以很多事情……不知道。
”花筠惊讶地抬起头：“一千年诶！就在那小地方打转，不会闷死吗？”“还是偶尔去过一些地方的，平时修炼，九岐山的地界已经够了。
”元鹤依旧板着不悲不喜的木头脸。
怪不得没钱，花筠心下好笑，其实除了杀意，元鹤一般没有什么明显的情绪拨动，看来他可能也没跟几个妖相处过，情绪已经退化了……站在玉卿宗门前，花筠十分后悔，早知道应该打死不来的，现在为时已晚，只能老老实实跟其它妖怪一起排队，等入门试炼。
这是元鹤的主意，昨天晚上花筠好说歹说，总算劝得宅男出动，兵分两路打探消息。
她一路小心谨慎，确认没被跟踪，在妖市上找到早就看准的摊位买了个千里传音符，告诉云渡自己平安，反复叮嘱千万别回信，要寄出的时候，却又犹豫了。
元鹤实在不算什么好妖，花筠知道云渡现在很可能找她找疯了，但是她害怕元鹤会顺藤摸瓜找到云渡，用云渡作要挟逼她解开禁制，然后一招把她俩全杀掉，也担心云渡会不听劝告亲自来找她，到时候直接暴露，更是完蛋。
思虑再三，她干脆掐诀把传音符烧了。
对不住了干娘，等麻烦事解决，我再多陪您绣三百年花赔罪！花筠胆战心惊地回到原地等着会合，然后元鹤回来就跟她说，他想到了个非常绝妙的办法：“我们可以拜入玉卿宗，能进外门就行，这样打探线索方便。
”她心疼自己白花出去的五百灵宝，没仔细听计划，只一味地点头称是，于是就落到了现在的境况，两个傻里傻气的小妖排在队伍末尾，穿着破破烂烂，更像叫花子了。
“咱们就不能易个容吗，”花筠觉得丢脸，尤其是其它妖好奇地打量他们的时候，“被认出来了怎么办。
”“有灵境石，还是少用法术，隐藏修为已经很危险了，再多灵境石会不通过。
”元鹤说得头头是道。
你是神游期，能随随便便伪装自己境界和妖龄的大妖，我就不信灵境石能难住你。
花筠忍不住腹诽。
见她一言难尽的表情，他挑眉问：“你之前来过霂河？”“那倒没有，”花筠看着队伍越来越短，叹口气，“进去了你打算怎么办？”“到我们了。
”元鹤没有回答，径直走到桌案前，面对两个杂役坐下。
他们是负责筛查记录初步名单的，工作了许久，此刻已经有些疲惫，见元鹤过来，只懒懒抬了下眼皮：“把手放灵境石上。
”“炼体中期，三百岁竹妖，不错，进去吧，下一位。
”“化形后期，二百岁鹅妖，尚——等等，半副妖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