聚热小说 > 都市小说 > 愿海棠未眠 > 第一章


京都的深冬总带着刺骨的冷,羊囡囡踩着十厘米的高跟鞋站在慈善晚宴的红毯上,耳垂上的碎钻耳钉硌得生疼。她望着玻璃幕墙里倒映的自己——香奈儿高定裙摆上绣着的银线海棠在灯光下泛着冷光,像极了三年前母亲手术室外那盏彻夜未灭的白炽灯。

羊小姐真是光彩照人。油腻的手掌突然覆上她裸露的后背,投资人王老板的雪茄味混着古龙水的气息扑面而来,听说令堂最近病情稳定协和医院的特护病房......

指甲深深掐进掌心,羊囡囡扯出标准的八颗牙微笑:王总说笑了,我不过是个小演员。话未说完,手腕突然被人拽进带着雪松气息的怀抱,抬眼便是顾沉砚冷若冰霜的脸。他穿着手工定制的藏青西装,袖口的袖扣泛着温润的光泽,正是半小时前主持人介绍的顾氏集团继承人,顾沉砚先生。

沈导在找你。男人的声音像浸了冰水,却在低头时用只有两人能听见的音量补充,三楼安全通道,两分钟后有人送你母亲的最新CT报告。羊囡囡浑身一僵,眼睁睁看着他若无其事地松开手,指尖残留的温度比红毯下的地暖更烫。

化妆间的白炽灯将她的脸色照得发青,羊囡囡捏着CT报告上恶性肿瘤复发的诊断书,指节泛白。敲门声突然响起,助理小周探进头来:囡姐,顾先生在贵宾室等你。

雕花木门推开的瞬间,檀香混着咖啡的苦香扑面而来。顾沉砚倚在窗边,手中端着骨瓷咖啡杯,目光落在她攥紧的报告上:需要我帮忙。不是问句,是陈述句。羊囡囡忽然想起半小时前他替自己解围时,西装袖口闪过的那枚刻着沉字的翡翠袖扣——那是京都顾氏的家传信物,传闻只有继承人才能佩戴。

顾先生说笑了,我们不过一面之缘。她将报告塞进名牌手袋,指尖在包带上掐出月牙形的红痕,我还有通告......

王明德上周在澳门输了三千万。顾沉砚忽然开口,声音平淡得像在说今天的天气,他名下的明德影视即将被银行查封,包括你签了五年的经纪合约。羊囡囡的呼吸骤然停滞,那纸合约是她用三个月陪酒换来的,只为给母亲凑够手术费。

男人转身时,窗外的雪刚好落在他肩头上:我可以帮你解除合约,前提是——他顿了顿,目光掠过她颤抖的睫毛,你搬去香山路19号。

香山路19号,京都最昂贵的别墅区,顾氏老宅所在。羊囡囡忽然想起上个月在片场听小演员们八卦,说顾沉砚有个谈了三年的未婚妻,是外交部副部长的千金。她忽然笑了,笑得眼泪都要掉下来:顾先生是在包养我

咖啡杯在木质桌面上磕出清脆的响,顾沉砚走到她面前,指尖轻轻擦过她眼角的泪光:是保护。他的掌心带着常年握枪的薄茧,王明德今晚准备了三瓶轩尼诗,你喝不完的话,他会让你去陪十个投资商。

羊囡囡猛地抬头,撞进他深潭般的眼底。那里翻涌着她读不懂的情绪,像极了母亲临终前攥着她的手,说囡囡别怕时的眼神。喉间泛起腥甜,她忽然想起三天前护士偷偷告诉她,母亲的止痛针已经加到最大剂量。

好。她听见自己说,声音轻得像雪落在琉璃瓦上,但我有个条件。顾沉砚挑眉,她扯下耳垂上的碎钻耳钉,任由鲜血滴在香奈儿裙摆上:别爱上我。

香山路19号的管家陈妈对着羊囡囡的两个行李箱直皱眉,顾沉砚却只是淡淡开口:把东厢房收拾出来。羊囡囡抱着母亲的绒布玩偶站在雕花回廊里,看雪花落在青瓦上,忽然想起十六岁那年,她和母亲住在城中村的阁楼里,屋顶漏雨,母亲用搪瓷盆接着雨水,笑着说囡囡将来要住带花园的房子。

第一周顾沉砚没回来,陈妈说他去了西北军演。羊囡囡每天在巨大的别墅里游荡,直到在书房发现整面墙的医学典籍。她蹲在地上翻看《肿瘤学概论》,指尖划过五年生存率的章节时,听见身后传来皮鞋踏地的声响。

你母亲的主治医生我换了。顾沉砚的声音带着长途跋涉的疲惫,却在看见她膝头的灰尘时,突然蹲下身替她拍掉,明天去301医院,我安排了国际专家会诊。羊囡囡怔怔地望着他微乱的发梢,突然发现这个总穿着笔挺西装的男人,领带夹上刻着小小的海棠花。

半个月后,母亲的手术成功。羊囡囡站在病房外,看着顾沉砚握着母亲的手,认真地说阿姨放心,囡囡有我,突然觉得胸口有什么东西在融化。深夜回别墅的车上,她第一次主动开口:你为什么帮我

男人握着方向盘的手顿了顿,路灯的光掠过他高挺的鼻梁:七年前,你在巷子里救过一个被混混围殴的少年。羊囡囡猛地转头,记忆突然翻涌——那个夏夜里,她拿着扫帚砸向混混的后脑勺,护着比自己高半个头却浑身是伤的少年,直到警察赶来。后来少年塞给她一张纸条,上面写着顾沉砚,138XXXXXXX,她却因为母亲的住院费,早就忘了这回事。

原来你早就认出我。她低声说,看着车窗外飞逝的霓虹,忽然想起那年少年胳膊上的淤青,和现在顾沉砚小臂上若隐若现的疤痕,所以你是来报恩的

车子在红灯前停下,顾沉砚忽然转头,目光灼灼:不全是。绿灯亮起时,他重新发动车子,声音轻得像叹息,第一次看见你在颁奖典礼上穿海棠刺绣的礼服,我就想,当年那个小疯子,终于长成能保护自己的模样了。

深冬的雪在立春后化了,羊囡囡在花园里发现一树开得正好的垂丝海棠。顾沉砚站在廊下看她,看她穿着白色毛衣蹲在花树下,发梢沾着花瓣,像极了他藏在抽屉里的那张照片——十六岁的她蹲在巷口,怀里抱着捡来的流浪猫,背后是斑驳的砖墙。

周末陪我去参加顾家宴会。他递上热可可,指尖划过她冻红的指尖,奶奶想见你。羊囡囡抬头,看见他眼中倒映的海棠花,忽然想起陈妈说过,顾宅的海棠是顾老太太亲手栽的,寓意玉堂富贵。

宴会那天,她穿着顾沉砚送的月白旗袍,领口绣着银丝海棠。刚进宴会厅,就听见有人小声议论:听说那是顾少养的戏子,连顾夫人都没带她见过长辈......话没说完,顾沉砚已经揽住她的腰,声音带着寒意:这是我女朋友,羊囡囡。

老太太的寿宴设在露天花园,月光落在海棠枝头,像撒了把碎银。羊囡囡跪在蒲团上给老太太敬茶,听见老人家笑着说:这孩子眼睛像沉砚小时候,都是带钩子的。顾沉砚忽然在桌下握住她的手,掌心的薄茧蹭过她的无名指,像在无声地承诺着什么。

惊蛰那天,羊囡囡在剧组收到匿名快递。打开来是一叠照片,拍的是顾沉砚和一个穿旗袍的女子在西餐厅用餐,女子的手正覆在他手背上。助理小周脸色发白:是林小姐,外交部林副部长的千金......

手机在掌心震动,顾沉砚的短信来得正好:今晚老宅聚餐,奶奶要宣布我们的婚期。羊囡囡望着照片里男人微蹙的眉头,忽然想起上周他说最近在处理跨国项目,可能没时间陪你时,领带夹上的海棠花歪了角度——那是她亲手替他别正的。

老宅的餐桌上,顾夫人的目光像刀子般剜过来:娱乐圈的戏子,终究是上不了台面。老太太刚要开口,顾沉砚已经放下筷子:妈,囡囡是我认定的人。羊囡囡看着他绷紧的下颌线,突然发现他西装内袋露出半截文件,上面印着林氏集团战略合作协议。

深夜,她站在书房门口,听着顾沉砚的声音从门缝里漏出来:联姻的事我会处理,项目按原计划进行......推开门时,男人迅速合上文件夹,眼底闪过一丝慌乱。羊囡囡看着他藏在身后的手,突然笑了:原来保护我的代价,是要娶别人

顾沉砚猛地站起来,椅子在地板上拖出刺耳的声响:不是你想的那样......话没说完,羊囡囡已经将那叠照片摔在桌上:是我蠢,以为高干子弟的爱情能敌得过家族利益。她转身要走,却被他从身后抱住,体温透过单薄的睡衣传来:再给我三个月,等项目落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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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明过后,雨水渐多。羊囡囡开始躲着顾沉砚,却在母亲病情反复时,不得不接受他安排的特护。某天深夜,她在医院走廊遇见林晚秋——那个在照片里的旗袍女子,此刻穿着高定套装,妆容精致得像参加宴会。

羊小姐演技真好,连沉砚都被骗了。林晚秋笑着递上一份文件,你母亲在老家的房子,是顾氏集团名下的资产吧如果我记得没错,那片地下个月就要拆迁了。羊囡囡的指尖在文件上颤抖,看见解除包养关系协议书几个大字在灯光下泛着冷光,签了它,我可以保证你母亲继续住在VIP病房。

雨声在窗外轰鸣,羊囡囡盯着协议书上的违约金条款——五千万,足够让她在娱乐圈永无翻身之日。林晚秋忽然凑近,温热的呼吸拂过她耳垂:知道沉砚为什么总戴着海棠袖扣吗那是他初恋的名字,可惜她八年前就死了,车祸现场全是海棠花瓣。

手中的笔啪嗒落在地上,羊囡囡忽然想起顾沉砚书房里那幅未完成的油画,画布上是穿白裙的少女站在海棠树下,背影与她惊人地相似。原来他从来爱的,都是记忆里的影子,而她,不过是个替身。

立夏那天,羊囡囡接了人生中第一个女主角。开机仪式上,她穿着戏里的新娘服,头戴珍珠冠冕,却在看见台下的顾沉砚时,差点摔了手中的剧本。他瘦了,下颌线更锋利,西装袖口没有戴那枚海棠袖扣。

听说你要和林小姐订婚了她笑着递上香槟,指尖在杯壁上凝成水珠,恭喜。顾沉砚的瞳孔骤然收缩,伸手要握她的手,却被她巧妙地避开。周围的记者开始起哄,闪光灯在两人之间明灭,像极了他们之间隔着的无数层玻璃。

订婚宴前三天,羊囡囡收到顾沉砚的短信:来老宅,奶奶想见你。她站在熟悉的海棠树下,看着老太太坐在轮椅上,手中拿着个檀木盒子:沉砚这孩子,从小就倔。八年前他初恋去世,整个人像被抽了魂,直到遇见你......

盒子里躺着枚翡翠戒指,戒面雕着半朵海棠,正是顾沉砚袖扣上的图案。老太太将戒指塞进她掌心:这是顾家的传家宝,当年沉砚的爷爷送给奶奶的定情信物。羊囡囡的眼泪突然掉下来,原来他不是没有准备,只是有些爱,终究抵不过现实的重量。

订婚宴当天,羊囡囡站在机场,望着手机里顾沉砚发来的二十七条未读短信。最后一条是凌晨三点发的:我在海棠树下等你,就像七年前你等我那样。她摸着口袋里的翡翠戒指,突然想起那年夏天,少年蹲在巷口等了她三个小时,只为说一声谢谢。

安检口传来催促声,羊囡囡摘下戒指,放在机场的留言箱里。箱子上贴着张便签,是她刚写的:顾沉砚,我们之间的债,早就还清了。转身时,她没看见拐角处的男人,正握着手机,指节泛白,屏幕上是她刚更新的朋友圈——从此山水不相逢,莫道彼此长和短,配图是京都机场的晚霞。

深秋的巴黎有些冷,羊囡囡站在蒙马特高地,看着画家笔下的自己。忽然有人拍了拍她的肩,转身看见小周红着眼眶,举着手机:囡姐,国内新闻......顾先生在西北遇袭,中了两枪......

手机屏幕上,顾沉砚躺在ICU的照片刺痛了她的眼。她买了最近的航班,在飞机上翻看着两人的聊天记录,停留在半年前他发的那句:今天看见剧组给你做的海棠花头冠,比老宅的开得还美。

京都的深秋带着萧瑟,羊囡囡冲进ICU时,听见医生说:病人一直在喊'海棠'......她握住他缠着纱布的手,突然发现他无名指内侧纹着小小的海棠花,和她脚踝上的纹身一模一样——那是她十八岁时,为了纪念母亲康复纹的。

沉砚,我在。她贴着他耳边说,看见他睫毛轻轻颤动。护士突然进来,在她耳边低语:顾先生醒过一次,说要把香山路19号过户给羊囡囡小姐......话没说完,心电监护仪突然发出刺耳的警报,羊囡囡看着他逐渐涣散的目光,终于哭出声来:我在这里,我哪都不去......

顾沉砚的手指在她掌心动了动,像是要擦去她的眼泪。羊囡囡突然想起那年在慈善晚宴,他替她解围时说的保护,原来从一开始,他就把自己的命也算在了保护的范围内。

别难过......他终于说出完整的句子,声音轻得像游丝,海棠开了......就回来......羊囡囡拼命点头,却看见他的手突然滑落,腕间的军用手表停在10:08——正是七年前他们相遇的时间。

霜降后的第七天,羊囡囡蹲在顾沉砚的书房里整理遗物。檀木书柜最深处躺着个牛皮信封,封口处印着半朵海棠蜡印——是他惯用的私人信笺。信封上写着囡囡亲启,钢笔字迹在末尾洇开小块墨渍,像滴未落的泪。

信是用作战笔记本写的,纸页间夹着片干枯的海棠花瓣:

当你看到这封信时,或许我已经去了更远的地方。别去找我,西北的风沙太大,怕迷了你的眼。

她的指尖划过第二页被水痕晕开的字迹,上周陪你去看《海棠劫》的点映,你在银幕上穿着嫁衣落泪,我突然想起十七岁那年,你蹲在巷口给流浪猫包扎伤口,血珠滴在青砖上,像开错季节的花。那时我就想,等你长大,一定要给你买最漂亮的头纱。

羊囡囡忽然想起订婚宴那天,他藏在西装内袋的其实是份草拟的婚前协议,扉页贴着两人在医院偷拍的合照——她靠在他肩上打盹,他望着镜头笑出浅淡梨涡。原来从始至终,他都在笨拙地规划着未来,却在命运的齿轮里被碾得粉碎。

信封最底层掉出张泛黄的便签,是七年前她写的欠条:今欠小羊同志救命之恩,顾沉砚定当涌泉相报。当时她随手塞给他,没想过会被郑重地夹在日记本里,边角处还有他后来补写的小字:涌泉太浅,愿以余生为报。

手机在桌面震动,是海棠基金的工作群消息。新落成的癌症康复中心需要剪彩,地址选在她老家的城中村——那片曾被顾氏集团收购的地块,如今被改造成种满海棠的花园。她摸着无名指上的翡翠戒指,突然想起顾沉砚在ICU说的最后一句话:别回头,往前看。

深冬的阳光斜照进窗,落在那幅未完成的油画上。画中少女的侧脸被他添了抹浅笑,眼角的泪却还凝着。羊囡囡忽然明白,他早就知道结局,所以才在画布上留下半开的海棠——有些爱不必圆满,就像未拆的信笺,封存的不是遗憾,而是岁月里那些闪着光的瞬间。

除夕前夜,她带着母亲的骨灰盒回到香山路19号。陈妈在海棠树下摆了两副碗筷,瓷碗里盛着顾沉砚生前最爱的蟹粉豆腐。羊囡囡对着虚空举起酒杯,月光落在杯壁上,晃出那年他替她擦泪的模样。

我接了部新戏,演战地医生。她对着海棠枝桠轻笑,雪花落在碗沿,像他当年未说出口的告白,导演说取景地在西北,你说那里的星空,会不会和你当年守边防时看到的一样亮

风穿过回廊,将晾晒的剧本翻到新的一页,纸页间飘落的海棠花瓣恰好覆在全剧终三个字上。羊囡囡起身时,戒指在月光下泛着温润的光,内侧的刻字早已融进皮肤:沉砚初遇,囡囡永念——原来释怀不是忘记,而是让那些未说的爱,化作照亮前路的星光。

早春的第一场雨来临时,她站在康复中心的海棠花廊下,看着穿病号服的小女孩追着花瓣跑。手机弹出条陌生号码的短信:沉砚曾说,你穿白色毛衣蹲在花树下的样子,像把星星种在了人间。他很遗憾没带你去看青海湖的海棠花期,但更庆幸你教会他,爱不是占有,是让所爱的人永远盛开。

雨滴落在屏幕上,模糊了末尾的署名林晚秋。羊囡囡望着远处盛开的海棠,忽然想起顾沉砚藏在袖口的那道伤疤——是为了替她挡下王明德的酒瓶留下的。原来有些遗憾,早在他选择用生命保护她的那一刻,就已经变成了永恒的守护。

她摸了摸口袋里的信笺,转身走向等待剪彩的人群。春风拂过,海棠花瓣落在她发间,像极了那年他替她别上袖扣时,指尖掠过的温柔。这一次,她终于懂得,真正的释怀,是带着那些未完成的约定继续前行,让爱以另一种方式,在人间永不凋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