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桃之劫》第一章·初遇
腊月寒风卷过荒山,满目枯枝败叶中,唯有一株老桃树不合时宜地绽放着。粉白的花朵在凛冽风中纹丝不动,仿佛被无形的结界笼罩。
温故攥紧手中《山海异闻录》,指节因紧张而发白。三日前的梦境仍在脑海中挥之不去——雪地里盛放的桃花,树梢上若隐若现的红衣女子。作为十里八乡最年轻的秀才,他本不该信这些怪力乱神之说,可那缕若有若无的桃花香,却让他鬼使神差地寻到了此处。
姑、姑娘...他的声音比枝头残雪还要轻颤,天寒地冻,怎在此处酣睡
桃枝上的女子缓缓睁眼,鸦羽般的睫毛下,一双琥珀色的眸子流转着妖异的光彩。她赤足轻点枝干,绣着桃纹的红色裙裾在风中翻飞,露出脚踝上一串青铜铃铛。
小秀才。她忽然俯身,发间桃瓣簌簌落在温故肩头,你踩到我的根了。
温故慌忙后退,却见女子指尖轻勾,他怀中的书册无风自动,哗啦啦翻到记载桃木精怪的那页。
原来是为这个来的她轻笑,声音里带着蜜糖般的危险,那你可知,上一个来寻异闻的书生,如今坟头草都三尺高了
温故喉结滚动,却仍固执地仰头:子不语怪力乱神...但若姑娘真是精怪,也该、也该...
也该怎样她忽然贴近,冰凉的手指抚过他的喉结。
也该读圣贤书!温故闭眼喊完,却听到银铃般的笑声。再睁眼时,满树桃花纷扬如雨,女子的身影已化作流光融入树干。唯有他衣襟上残留的桃花香,证明方才并非幻觉。
老桃树的年轮里,隐约传来带着笑意的低语:明日带壶酒来,小秀才。我告诉你...王珂公子是怎么自己吊死在这桃枝上的。
《桃之劫》第二章·佛妖之辩
温故在桃树下呆立良久,直到暮色四合才如梦初醒。他伸手触碰树干,却见树皮上浮现出一张美人面,惊得他连退三步。
书呆子,明日记得带杏花酿。树皮上的红唇开合,吐出的气息带着桃花香,要城南赵记的,掺水的可骗不过我。
姑、姑娘...温故攥着衣角,更深露重,不如先回家...
家美人面忽然扭曲,整株桃树无风自动,这不就是么
霎时间万千桃瓣腾空而起,形成一道粉色旋风。温故慌忙以袖遮面,待风停时,树上早已空空如也,只有一片花瓣粘在他唇上,甜得发苦。
(次日清晨)
桃枝上的露珠突然齐齐坠落。无量寺主持手持鎏金禅杖立于树下,袈裟上的金线在朝阳下泛着冷光。
苦海无涯,回头是岸。禅杖顿地,震落一地桃花,千年修为不易,施主何必再造杀孽
树梢传来轻笑。桃夭斜倚枝头,指尖把玩着一缕青丝:大和尚好生奇怪,老天都没降雷劈我,你倒急着替天行道
放下屠刀,立地成佛。
屠刀桃夭忽然翻身落地,赤足踩过满地落花,你们哪只眼睛见我杀人了她每说一个名字就竖起一根手指,王珂自缢,肖煜被亲弟毒杀,顾清是个病秧子,原二郎葬身虎口...七根手指依次展开,像朵索命的花。
住持的佛珠突然断裂,檀木珠子滚落一地。他盯着桃夭腕间时隐时现的黑线,沉声道:以妖术惑人心智,与持刀何异
桃夭的笑僵在脸上。她腕间的黑线突然暴长,那是业障凝成的锁链。
(主持离去后)
出来吧。桃夭突然转身,裙摆扫过满地佛珠。躲在石碑后的温故差点打翻酒坛。
怎、怎么发现我的
桃夭的身影倏忽出现在他背后,冰凉的手指抚上他的脖颈:我是专害书生的精怪啊...她的气息像毒蛇的信子,不怕我挖了你的心肝下酒
温故闭眼发抖,却还死死抱着酒坛:孔、孔子曰...有教无类...
坛口封泥突然碎裂,一缕酒香飘出。桃夭抽了抽鼻子,突然笑出声:算你老实,没掺水。她勾勾手指,酒坛自动飞入树洞,今日饶你一命~
《桃之劫》第三章·名劫
温故跌坐在桃树根上,青衫沾满花瓣。桃夭俯身时,发梢垂落的桃花拂过他的鼻尖。
叫什么名字她指尖勾起他的下巴。
温、温故...温故而知新的温故...
桃夭瞳孔骤缩。她突然掐住他的脸颊:温家那个'一门七进士'的温家指甲几乎要掐进肉里,你曾祖父是不是叫温世衡
见书生疼得点头,桃夭猛地松手。她背过身去,腕间黑线突然暴涨三寸——那是她百年来第一次失控的业障。
桃之夭夭...她突然转身,笑得枝头桃花尽数绽放,记住了,要这样念。每一个字都带着蛊惑人心的妖力。
温故着了魔般轻唤:夭夭...阳光穿过花隙落在他脸上,那笑容纯粹得让桃夭心口发疼。
『愚蠢!温世衡的曾孙...当年那老东西带人伐我本体时,可没这般天真』
可当她侧首偷瞥,看见少年痴望着自己的模样,嘴角却不受控制地扬起。这一笑让满园春色尽失颜色,温故手中的书册啪嗒落地。
(两年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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画舫上,温故为桃夭读诗,她故意掀翻砚台,墨汁染黑他月白长衫。书生不恼,反而就着墨迹教她画桃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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雨夜桃林,她假装害怕雷鸣钻进他怀里,实则悄悄吸食他溢出的阳气。可当发现他着凉,又连夜盗来太医署的药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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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元节街市,她变出满树琉璃灯,却因他买的一支糖葫芦笑得像个凡人。
(温家祠堂)
荒唐!温父摔碎茶盏,那妖女害死的王珂,就是你表姑丈的外甥!
温故跪得笔直:夭夭从未杀人,那些都是...
妖术惑心比刀剑更毒!祖父的龙头杖重重杵地,除非我死,否则休想让她进门!
(桃林夜)
温故踉跄扑倒在桃树下,官帽滚落草丛。桃夭嗅到酒气,幻化人形时故意让桃枝勾破他的衣襟。
他们...他们说你是害人精...他哽咽着抓住她的裙角,可我知道...嗝...知道夭夭连蚂蚁都舍不得踩...
桃夭僵在原地。她腕间黑线突然收缩,露出原本雪白的肌肤——那里已有三百年未见天光。
《桃之劫》第四章·温柔陷阱
夜露渐重,桃林笼罩在一片氤氲水汽中。桃夭的指尖悬在温故散乱的发间,迟迟未能落下。月光穿透桃枝,在她指尖投下斑驳的影子,像是无数细小的锁链——就像三百年来一直束缚着她的那些天道枷锁。
夜露凝在她浓密的睫毛上,像不肯坠落的泪。桃夭眨了眨眼,那滴露水便顺着脸颊滑落,在温故的衣襟上洇开一朵深色的花。
傻子...她最终只是轻轻揉了揉他散乱的发髻,指尖不经意擦过他发间那根朴素的桃木簪——那是上月她随手折枝变来送他的,天下之大...话音突然哽在喉间。
醉醺醺的书生突然抓住了她的手腕。那截常年被黑线缠绕的腕子,在月光下竟透出玉色光泽。温故迷迷糊糊地把脸贴上去,滚烫的呼吸拂过她冰凉的肌肤:夭夭的手...比御史大人家藏的羊脂玉还凉...
桃夭猛地抽回手,却被他整个扑倒。满树桃花受惊般簌簌而落,粉白的花瓣盖了他们一身。温故带着酒气的呼吸近在咫尺,桃夭能闻到他身上淡淡的墨香与桃花酿混合的气息。
我不要功名...不要祖产...书生的声音含糊而热烈,手指笨拙地穿过她的发丝,只要...
余音消散在相贴的唇间。桃夭睁着眼,看一片桃花瓣粘在他颤抖的睫毛上。她本该推开——三百年来她推开过无数痴心妄想的凡人——却鬼使神差地加深了这个吻,甚至学着人间话本里描述的那样,轻轻咬了下他的下唇。
温故发出一声满足的叹息,沉沉睡去。桃夭轻抚他眉心的那颗红痣,指尖微微发颤。三百年前,小牧童的眉心也有这样一颗痣,正是被箭矢穿过的位置。
最后一世了...她喃喃自语,腕间的黑线突然收紧,勒出一道血痕。天道在警告她不要干涉凡人的命数。远处传来更夫的梆子声,已是三更天。
(温府密室)
烛火摇曳,将温父的身影投在墙上,扭曲如鬼魅。他将家传玉佩重重按在阵法中央,玉上除妖卫道四个古篆字泛起不祥的血光。
龙虎山的五雷符备好了祖父拄着拐杖咳嗽着问,每一声咳嗽都像是要把肺咳出来,那妖女吸食书生精气的画影图形,可给道长过目了
暗处走出一位独眼道人,道袍上绣着八卦图案。他手中的罗盘指针疯狂旋转,最终直指桃林方向。放心,道人沙哑的声音像是砂纸摩擦,她既敢动情...铜钱剑在月光下泛着诡异的青光,便是自寻死路。
温父面色阴沉如铁:我儿被她蛊惑已深,明日务必一击必杀。他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腰间佩剑——那是温家祖传的斩妖剑,剑柄上刻着温世衡三个小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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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清晨)
温故被家丁寻回时,唇上还沾着未擦净的桃色胭脂。他衣衫不整,却满面春风,在看到厅中端坐的父母时,脸上闪过一丝慌乱。
父亲、母亲...他整理衣冠,却掩不住颈侧那个浅浅的牙印。
令他意外的是,父母并未如往常般厉声斥责。母亲甚至亲手为他端来醒酒汤,眼中是他多年未见的柔和。
您...您当真愿见夭夭温故不可置信地问,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袖中藏着的那支桃花——今晨离别时,桃夭随手折来插在他鬓边的。
总归要见见。母亲递来一个精致的食盒,掀开盖子,里头点心全都摆成桃花形状,明日带她来用晚膳吧。她腕上的金镯子碰在瓷盘上,发出清越的响声。
温故欣喜若狂,没注意到母亲手腕上那串看似普通的佛珠正泛着微弱的金光——那是无量寺住持开过光的法器。他更没看见父亲转身时,袖中露出的一角黄符,上面用朱砂画着复杂的镇妖咒文。
桃夭站在温故看不见的最高枝头,红衣在风中猎猎作响。她冷眼看着温府上空盘踞的黑云——那是由无数怨灵和杀气凝聚而成的凶兆。腕间的黑线突然刺痛,那是天道在发出最后的警告。
好啊。她对着虚空轻笑,指尖捻碎一朵开得正艳的桃花,花瓣碎片从指缝间飘落,正好瞧瞧...温世衡的子孙准备了什么好菜。她眼中闪过一丝血色,那是三百年来积攒的怨与恨。
《桃之劫》第五章·血色聘礼
温故一路奔进桃林,衣带勾断了数枝桃花都浑然不觉。那些断枝在他身后轻轻摇晃,渗出晶莹的树脂,像是桃树无声的眼泪。
他跌跪在桃夭惯常小憩的枝下,额间还带着奔跑后的细汗:夭夭!父亲母亲...他们答应见你了!声音里的雀跃藏都藏不住。
桃夭正在用新榨的桃汁染指甲,闻言指尖一顿,殷红的汁液顺着她纤长的手指滴在温故月白色的前襟上,像一滴刺目的血。
哦她慢悠悠地从树上倒挂下来,乌黑的长发垂落如瀑,发梢扫过他的鼻尖,带着桃林特有的清香,都准备了什么好菜啊语气慵懒,眼中却闪过一丝警觉。
母亲亲手做了桃花酥...温故突然压低声音,像个分享秘密的孩子,我还偷了父亲的陈年花雕...他从怀中掏出一个精致的青瓷小瓶,献宝似的举给她看,三十年的女儿红,据说本是留着给我成婚用的。
桃夭突然翻身落地,双手捧住他的脸。她的瞳孔在阳光下诡异地缩成细线,却又在温故眨眼间恢复如常。她凑得极近,近到能数清他睫毛的数量。
温故,她难得叫他的全名,声音轻得像是叹息,若有一日,你发现我并非你所想那般...指甲无意识地在他脸颊上留下一道浅浅的红痕。
那我便爱你真实的样子。温故不假思索地回答,眼中盛满少年人独有的赤诚。阳光透过桃枝在他脸上投下斑驳的光影,让他看起来既明亮又脆弱。
桃夭胸口一窒。三百年来,她听过无数甜言蜜语,有书生为她写过的缠绵诗词,有侠客许下的生死誓言,唯独这句简单直白的话,让她那颗早已不再跳动的心狠狠抽痛了一下。
她本该告诉他真相,告诉他温府等待她的是天罗地网,告诉他这是他们最后一世相遇。可看着他亮晶晶的眼睛,那些话全都哽在喉间。
好啊~她突然笑起来,眼尾飞红,指尖在他掌心画着圈,正好...我也备了份大礼呢。语气轻佻,却悄悄将一缕本命桃枝化作护身符,藏进了他的衣襟。
当晚,月色如水。桃夭取出珍藏的三百年桃木心——那是她本体最核心的部分,蕴含着最纯粹的法力。她指尖如刀,仔细雕刻着一对小人。一个是书生打扮,手持书卷;一个是新娘模样,凤冠霞帔。
刻到书生小人的面容时,她的手抖了一下。那张脸太像温故,也太像三百年前的小牧童。她咬破指尖,将一滴心头血滴在两个小人相接的手上。
同生共死咒...她轻声道,声音在空寂的桃林中显得格外孤单,温故,这次换我护你。夜风吹散了她的花,也吹落一地桃花。
(次日黄昏)
温府朱门前,桃夭难得换了人间女子的装束。石榴裙上金线绣着并蒂莲,腰间却暗藏一缕桃枝化成的匕首。她将长发挽成时兴的灵蛇髻,发间只簪了一朵半开的桃花——那是她本命精元所化。
别怕。温故紧张地帮她正了正簪子,手指不经意擦过她的耳垂,立刻红到了脖子根,父亲虽然严厉...他咽了咽口水,但母亲既已同意,想必...
话未说完,沉重的朱漆大门突然无声洞开。管家恭敬地接过礼盒时,桃夭分明看见他袖口露出的符纸一角,上面用黑狗血画着镇妖符咒。
正厅内,烛火通明却无一丝暖意。八仙桌上摆满珍馐,每道菜下都压着一道黄符。温母笑着为桃夭斟茶,青瓷杯底沉着用朱砂画的镇妖符。
动手!
随着温父一声暴喝,十八道黄符从檐角飞射而出,在空中燃起幽蓝火焰。温故尚未反应过来,已被四个膀大腰圆的家丁按倒在地。
父亲!住手!他挣扎着嘶吼,额头青筋暴起,夭夭不是妖怪!你们答应过我的!
铜钱剑在空中分化成三十六枚,每一枚都刻着温故看不懂的殄文。桃夭的裙摆被阵法撕成碎片,露出缠绕双腿的业障黑线——那些本该刀枪不入的枷锁,此刻竟在剧烈震颤,发出刺耳的金属摩擦声。
天罡剑阵她嗤笑着折断袭来的三枚铜钱,眼中血色渐浓,温世衡的老把戏...话音未落,背后突然袭来一阵刺骨寒意。
温故的瞳孔里,倒映出第四枚铜钱剑直取桃夭后心的寒光。不知哪来的力气,他挣开钳制,以一种近乎扭曲的姿势扑向那柄致命飞剑。
夭夭——!
《桃之劫》第六章·灼华
少年书生爆发出不似凡人的力量。他撞开家丁时,脖颈青筋暴起如蟠虺,束发的玉冠啪地迸裂成渣,黑发在风中狂舞如墨。那柄本该诛妖的铜钱剑,就这样深深没入他单薄的胸膛——正中心脏位置,与三百年前那支箭伤的位置分毫不差。
噗嗤。
剑刃穿透血肉的声音如此清晰,在突然寂静的厅堂内显得格外刺耳。桃夭转身时,看见温故心口绽开的血花,比去年上元节他们一起看过的那盏琉璃宫灯还要艳上三分。血珠溅在她脸上,温热咸腥,带着凡人生命特有的温度。
时间仿佛静止。桃夭接住温故倒下的身体,他的血浸透她的石榴裙,那些金线绣的并蒂莲瞬间被染成暗红色。温故的手无力地抓住她的衣襟,在上面留下五个血指印,像是一朵小小的梅花。
救他...快救他啊!温母扑过来抱住儿子逐渐冰冷的身体,指甲深深掐进道人手臂,在道袍上抓出数道裂痕,你不是说能起死回...回...最后一个字哽在喉间,化作一声撕心裂肺的呜咽。
独眼道人面色惨白如纸:夫人...铜钱剑上淬了诛妖的鸩毒...他颤抖着翻开温故的眼皮,瞳孔已经扩散,对凡人亦是...见血封喉...
桃夭的指尖终于触到温故的脸。三百年了,她第一次感受到颤抖这种凡人才有的软弱。书生的睫毛上还沾着刚才撞破阵法时的金粉,在夕阳余晖下像垂死的蝶翼般轻轻颤动。她抚过他苍白的唇——昨夜这唇还带着桃花酿的甜香与她缠绵,现在却泛着中毒后的青紫。
桃之...夭夭...温故每说一个字,唇间就涌出更多鲜血,有些甚至带着内脏的碎片,其实...那首《桃夭》...我更喜欢最后一句...他的手指动了动,似乎想抚摸她的脸,却在半途无力垂下。
『之子于归,宜其室家』
他没来得及说完。最后的气息化作一颗浑圆的血珠,在桃夭手背滑落。那滴血渗进她腕间的黑线,竟让业障锁链寸寸断裂,发出玻璃破碎般的脆响。三百年来第一次,她感受到了完全的自由——却是在最不该得到的时候。
啊...啊啊啊——!
桃夭的尖啸震碎了温府所有琉璃瓦。她的长发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雪白,发间簪着的桃花瞬间枯成灰烬。厅内所有铜镜同时爆裂,每一块碎片都映出她扭曲的面容——左眼仍是妩媚的桃花眸,右眼却变成了野兽般的竖瞳。
独眼道人惊恐地发现,自己三百年来炼化的所有法器,正在这个疯癫的妖女面前化为齑粉。铜钱剑像烈日下的冰雪般消融,罗盘指针疯狂旋转最后啪地折断,连袖中的符纸都自燃起来,烧焦了他的道袍。
温世衡的子孙...桃夭的声音突然变得异常平静,却比方才的尖叫更令人毛骨悚然。她雪白的长发无风自动,每一根发丝都泛着金属般的冷光,我要你们...
她伸手按在温故心口的剑伤上,那处伤口突然亮起刺目的红光。令人牙酸的咯吱声中,已经凝固的血液重新流动,铜钱剑的碎片被一点点逼出体外。温故的身体剧烈抽搐,像是承受着巨大的痛苦。
住手!你在对亡者做什么!温父抽出祖传斩妖剑扑来,剑锋却在距桃夭三尺处再难寸进。他惊恐地发现自己的影子正在地上扭曲挣扎,像是被无形的手扼住了咽喉。
桃夭看都没看他一眼,只是专注地捧着温故的脸。当最后一块铜钱碎片排出,她突然低头吻住温故冰凉的唇,将自己修炼三百年的内丹渡入他口中。内丹离体的瞬间,她眼角浮现出细密的皱纹——那是她第一次显现老态。
温故的手指突然动了动。
(七日后的温府新坟)
纸钱灰被雨水打成黑泥,渗入新翻的土壤。无人注意到,坟头一株桃枝正以违背常理的速度生长,转眼已开出三朵血色桃花——每朵花的花蕊都是一颗微缩的人头,依稀能辨认出温家三口的相貌。
桃夭蜷缩在初遇时的老桃树上,白发垂落如瀑,与满树粉白桃花形成诡异对比。树皮上那张美人面比三百年前还要年轻,眼角却有了细纹——那是她为凡人留下的第一道,也是最后一道岁月痕迹。
她手中握着温故常用的那方青砚,拇指无意识地摩挲边缘的缺口——那是某日温故看她研墨时太过紧张,不小心碰掉的。砚台里残留的墨汁早已干涸,却还散发着松烟墨特有的苦香。
阿弥陀佛。
无量寺住持的禅杖深深陷入落花中,发出沉闷的响声。老和尚面容枯槁,袈裟下摆沾满泥水,显然长途跋涉而来。他望着桃夭腕间重新缠绕的黑线——这次却泛着血光,不禁长叹一声。
哟,大和尚。桃夭懒懒睁眼,声音沙哑得不像话,像是哭喊了太久,这是第几个来送死的她掰着苍白的手指,指甲缝里还残留着干涸的血迹,王珂、肖煜、顾清...加上温故,正好凑一桌麻将呢~
笑声惊飞林间倦鸟,却在她摸到发间那截枯死的桃枝时戛然而止。一滴水珠砸在树皮上,烫出焦黑的痕迹——桃妖的泪本该是花蜜般的甘霖,如今却成了腐蚀性的毒液。
施主...住持突然掀开袈裟,露出心口狰狞的剑伤——那伤口泛着诡异的青黑色,显然不是凡器所伤,三百年前,温世衡的剑本该刺穿你的心脏。
桃夭的瞳孔骤然收缩。记忆里那个为她挡箭的牧童面容,突然与温故重叠。她记得那支箭穿透少年胸膛时,血溅在她脸上的温度,和七日前一模一样。
原来是你...她指尖暴涨出三尺长的桃木刺,尖端滴落着琥珀色的毒液,那今日正好——
老衲当年偷换命格,让温家世代替你挡劫。住持的佛珠突然全部碎裂,檀木珠子滚落一地,可这孩子...他指向那座新坟,是自愿把最后一世阳寿折给你...
桃夭的利爪僵在半空。她突然想起温故临终时没说完的诗,想起他总说梦见自己穿着嫁衣在桃树下等他。想起昨夜为他整理遗容时,发现他贴身收藏的一方绣帕——上面歪歪扭扭绣着之子于归,针脚拙劣得可笑,显然是偷偷自学女红的成果。
呵呵...哈哈哈!她突然仰天大笑,白发狂舞如蛇,方圆十里的桃树随之剧烈摇晃,好啊!那我要这温家祖坟——
话音未落,惊雷劈落。那株坟头血桃在电光中化作人形,竟与温故有七分相似。小桃妖歪头看着桃夭,掌心躺着一枚染血的铜钱——正是当日穿透温故心脏的那枚。
桃夭所有的疯狂突然凝固。她颤抖着伸出手,小桃妖便蹒跚走来,将冰凉的小脸贴在她掌心。那一瞬间,她感受到了一丝熟悉的魂魄波动——微弱如风中之烛,却真实存在。
住持的叹息随风飘散:痴儿...既是劫数,也是机缘...
《桃之劫》第七章·业火
七日后,温家新坟前的纸灰被雨水打成黑泥。无人注意到,坟头一株桃枝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生长,转眼已开出三朵血色桃花。
桃夭蜷缩在初遇时的老桃树上,白发垂落如瀑。树皮上那张美人面比三百年前还要年轻,眼角却有了细纹——那是她为凡人留下的第一道,也是最后一道岁月痕迹。
阿弥陀佛。
无量寺住持的禅杖深深陷入落花中。他望着桃夭腕间重新缠绕的黑线,这次却泛着血光。
哟,大和尚。桃夭懒懒睁眼,声音沙哑得不像话,这是第几个来送死的她掰着苍白的手指,王珂、肖煜、顾清...加上温故,正好凑一桌麻将呢~
笑声惊飞林间倦鸟,却在她摸到发间枯死的桃枝时戛然而止。一滴水珠砸在树皮上,烫出焦黑的痕迹。
施主...主持突然掀开袈裟,露出心口狰狞的剑伤,三百年前,温世衡的剑本该刺穿你的心脏。
桃夭的瞳孔骤然收缩。记忆里那个为她挡箭的牧童面容,突然与温故重叠。
原来是你...她指尖暴涨出桃木刺,那今日正好——
老衲当年偷换命格,让温家世代替你挡劫。主持的佛珠突然全部碎裂,可这孩子...是自愿把最后一世阳寿折给你...
桃夭的利爪僵在半空。她突然想起温故临终时没说完的诗,想起他总说梦见自己穿着嫁衣。
呵呵...哈哈哈!她突然仰天大笑,白发狂舞如蛇,好啊!那我要这温家祖坟——
话音未落,惊雷劈落。那株坟头血桃在电光中化作人形,竟与温故有七分相似。小桃妖歪头看着桃夭,掌心躺着一枚染血的铜钱。
《桃之劫》最终章
三年后的清明,细雨如丝。
桃夭撑着二十四骨油纸伞站在荒废的温府前,伞面上绘着灼灼桃花。她身侧跟着个约莫三四岁的孩童,眉眼如画,发间别着一枝永不凋谢的血桃。
娘亲,这就是...孩童声音稚嫩,仰头时露出颈侧一片桃花形状的胎记。
嘘。桃夭竖起食指抵在唇前,腕间的黑线已经淡得几乎看不见。她弯腰为孩童整理衣领,指尖在那片胎记上停留片刻,记住,你叫温之归。
孩童似懂非懂地点头,从怀中掏出一块芝麻糖塞进嘴里——这是他在山脚镇子上用桃枝跟货郎换的。甜味在舌尖化开的瞬间,他莫名想起某个上元节,一盏琉璃宫灯在夜色中摇曳的模样。
桃夭望着杂草丛生的府邸,忽然抬手轻抚过门楣。焦黑的木料在她指尖下重新变得光滑,斑驳的朱漆恢复鲜艳,就连门环上的铜锈也褪去,映出两张模糊的人脸——一张是她现在的模样,一张是温故二十岁时的笑脸。
走吧。她牵起孩童的手,带你去见个老和尚。
山道蜿蜒,孩童蹦跳着在前方摘野花,时不时回头确认桃夭还在身后。他的布鞋踩过水洼,却奇异地没有沾湿半分——仔细看会发现,他脚底始终悬着一片桃花瓣大小的空隙。
无量寺的钟声在山间回荡。住持早已在寺门前等候,袈裟比三年前更加破旧,心口的剑伤却愈合了不少。
来了他像是招呼寻常香客般自然,目光在孩童身上停留片刻,又转向桃夭腕间几乎透明的黑线,看来天道也有网开一面的时候。
桃夭轻笑,眼尾的细纹在阳光下几乎看不见:大和尚,我来取当年寄存的东西。
住持颔首,引他们来到寺后一棵古桃树下。这棵树明显比周围桃树苍老,树干上刻着密密麻麻的梵文。住持用禅杖轻叩树根三下,泥土自动分开,露出个檀木匣子。
孩童好奇地凑近,却被桃夭按住肩膀。她亲自打开匣子,里面静静躺着一支桃木簪——正是三百年前小牧童送她的那支,簪头雕着拙劣的桃花。
物归原主。住持双手合十,当年温世衡斩妖除魔,却不知自己杀的都是被妖魔附体的无辜百姓。唯独那牧童看出真相,甘愿以命换命...
桃夭将木簪别回发间,没有接话。细雨不知何时停了,阳光穿透云层,照得满山桃花熠熠生辉。孩童突然指着远处惊呼:娘亲快看!
山脚下的小镇上,一群孩童正在放纸鸢。其中有只赤红的风筝,分明是桃花形状,在蓝天中格外醒目。线的那端,站着个青衫书生打扮的年轻人,正仰头微笑。
桃夭瞳孔微缩——那分明是...
走吧之归。她突然转身,发间的桃木簪在阳光下泛着温润的光,该回家做午饭了。
身后,住持的诵经声随风飘来:...一切有为法,如梦幻泡影...
山道上,一大一小两个身影渐行渐远。孩童蹦跳着说起方才看见的纸鸢,桃夭偶尔应答,声音温柔。
远处传来扫墓的铜铃声。桃夭望着温家祖坟方向,突然将铜钱按进小桃妖心口。金光迸发中,新生的桃树拔地而起,转眼间花开满枝。
走吧。她转身时,裙摆扫过满地落花,带你...去看看人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