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爱的少年当着我的面亲手杀死了我的父亲。
那个他喊了十几年的老爷。
当初温软透亮的眼眸蒙上一层黑雾,他眼神冷寂,剑上染着父亲的鲜血。
我不会杀你他说。
他确实没有杀我,但在他娶我的那一晚,我将他送我的匕首刺入了他的胸口。
1
烟花为证
别磨蹭了,你什么样我哥都见过,快点再晚就看不到了彩灯节的烟花秀了
锦绣猴急的将我从梳妆台上揪了下来。
锦绣是我的贴身侍女,从小和我一起长大,她的哥哥是我的贴身侍卫也是我从小喜欢到大的人。
路锦昭。
锦绣和锦昭的娘是一直伺候我母亲的,路母性格温柔,母亲和她十分合得来。
就连名字都是两位娘亲商议好的。
母亲说你路姨的儿子叫锦昭,你就叫岁雨吧！
年年有今日,岁岁有今朝。
想来母亲只是为了自己的孩子平安长寿,但一不小心,岁岁恋上今朝。
再晚一些,就要结束了
路锦昭拿着给我们两个买的蜜饯糖果向我们走来。
直到走到身边,自然的将手里的东西塞到锦绣怀里,拉住了我往前面高台上去。
他的手很温暖,手心沁出些汗,习武之人手上带着一些薄茧摩挲着我的手掌心,有些痒。
天空中炸开巨大的烟花,像云霞像星星。
我痴痴的看着头顶上的绚丽,余光瞥到他目光灼灼的盯着我。
烟花不好看吗为什么看我
没什么
他眉眼弯弯,眼眸明亮,我的脸上顿时烫了起来。
他似乎还在说着什么,彩灯节实在是太热闹了,人声歌舞声响彻天际,压住了相思的声音。
烟花美好,只是转瞬即逝
我叹道。
正因美好,才觉短暂。
2
相思难解
这样出去的结果就是我们三个被母亲和父亲着着实实的训了一顿。
路锦昭知错犯错,二十鞭家法是免不了的。
小姐,在想什么
锦绣掀开帘子的一角,往我榻上窥探。
他怎么样了,伤的重吗以后可不能如此为所欲为了
锦绣轻笑,将外袍脱了闯了进来。
他自幼习武,区区二十鞭不会怎样的
我怔怔的看着床榻的顶棚。
锦绣,他现在是不是在上面保护我们
注意措辞小姐,他是只护你一人
锦绣白了我一眼,砸吧砸吧嘴,一个鲤鱼打挺从榻上翻身下去。
做什么
治你的相思病去！
她冲我做了个鬼脸,麻利的穿好衣服一蹦一跳的跑了出去,不一会儿路锦昭闪身进来。
他带进来一股寒冷的空气,我不禁拽紧了些锦被,偷偷透过帘缝看他。
怎么了
他语气中带着些急躁和担忧,深邃如夜空的眸子在烛火下闪烁。
见我不说话,他掀开榻上的帘子,半个身子探进来。
啊我没怎么啊
听到我说,他长出了一口气。
锦绣这死丫头,跟我说你生病了
相思病,也算病吧,我想着。
偷笑着看着他的眸子,冲他摇摇头。
伤的重吗
一点小伤,不碍事
分明靠近时能嗅到他身上的血腥味,我抬手把瓷瓶塞给他。
这时候他才反应过来他一时情急探身入我榻中,脸上瞬间染上红晕,直冲耳根,慌忙的退了出去。
小姐,见了想见的人,还失眠吗
锦绣贼兮兮的拉开帘子。
我翻了个身不想理她,但她显然没想放过我,伸手将我掰了过来。
锦绣的手指冰凉,想必为了让她哥哥进来,在外面着着实实的冻了好一会儿。
我翻身握住她的手,将她带进榻里。
哎呀！我身上冷,回头再让你伤风了
她紧着就要往外退,但我并没有撒手的意思。
你会一直喜欢我哥吗
会一直喜欢
我很坚定,因为这件事从我十岁时就已经想好。
没有路锦昭,我可能已经死了。
我其实并不漂亮,右脸上有一块小小的胎记,也正因为它让我的幼年时不那么顺利。
以前我的家境不算殷实,所以我也是要去私塾上学的。
因为我的外表,经常被一些同窗欺负。
因为这件事父亲找过私塾很多次,但是都因为说是孩童间的玩闹不了了之。
路母听闻这件事便愤愤不平的和我母亲讨论,她的儿子要学成回来了,正好让他来保护我的安全。
路锦昭比我大两岁,也不知是否就因为这年长的两岁他足足比我高出一头。
父亲斟酌了一下觉得是个办法,就直接同意了这件事情,从那开始他便每天跟在我身后保护我的安全。
那些同窗做的愈发过分,趁着路锦昭不在的空隙将我骗去后山的河边将我推入河中。
我一直不善水性,扑通了几下就沉了下去。
醒来时我已经在路锦昭怀里,他浑身上下已经湿透,胳膊暗红一片还在汩汩流血。
后来我才知道他四处寻不到我,找了许久最后才在后山发现我溺水,不顾一切跳入河中整整拖了一个时辰有余,他也不会水,所以要抱着一根枯木四处搜寻我的下落。
将我救上来的时候,手臂上已经被枯木划的血肉模糊。
我这样的人,何德何能配得上他以命相救。
3
生辰惊变
我的生辰已经好几年没有办了。
父亲说生意上忙,近几年甚少回家。
但他每次回来,都会带来一个新姨娘。
母亲的反应十分淡定自然,依旧每天和路母出去买菜谈天,似乎这些新来的姨娘和她毫不相干一样。
我以为这样相安无事倒也无妨,只是心里对父亲多少还是有些怨怼。
直到那一天我看到他带来的新姨娘推倒了我母亲,我也不知道哪里来的脾气,上去就扇了她一个耳光。
较大的力道将她带到地上,她踉跄的爬起来就要还手,路锦昭闪身挡在了我的前面钳制住了她的手腕。
你算什么东西,竟然敢拦我教训这个丑丫头
姨娘叫嚣着想将手抽出,可无奈路锦昭是习武之人,手劲大,不是她想怎么样就怎么样的。
八夫人,请您冷静点
路锦昭面无表情的看着她,丝毫没有松手的意思。
还有,这府里除了老爷,主母最大,您需要对大夫人道歉路锦昭说。
八姨娘冷哼一声,冲着他翻了个白眼。
道歉哪里来的野小子有爹生没爹养的狗东西,也敢教训我
路锦昭本来没有表情的脸上蕴起怒气,眸中染上猩红,手中不自觉的用了力,捏的八姨娘吃痛的哼唧了两声,但她嘴上并没有消停。
嘶！你给我松开,你难道想对我动武吗,我可是八夫人！敢打我,老爷要了你的命！
我扶起母亲,走到八姨娘面前,冷笑着给她另外一边也来了一巴掌。
八夫人白皙干净的脸上,多了两个红红的掌印。
我很满意,对称。
他不敢打你,我敢
你！
八姨娘的脸本来就被我打的有些红肿,现在气的脸一阵红一阵青的。
如果你想告状就去告好了,最好能撺掇他和我母亲和离
我是敢说这句话的,父亲现在再如何,也是倚仗母亲母家发展起来的,他敢纳姨娘也不敢休了我母亲。
路锦昭见我说完松开手将她甩开。
她欲言又止的样子,滑稽的很。
最后一挥衣袖忿忿离去。
傍晚我在屋内喝茶,锦绣坏笑的跑进来拉着我。
小姐,你猜怎么着,她真去告状了！
我没有说话抬眼等她的下文。
老爷又给了她一巴掌,说她是惹事儿精。我瞧着晚膳后他拎着夫人最爱吃的点心颠颠儿的给送到碧云阁去了
说完锦绣笑得前仰后合差点从椅子上摔下去,活像个鸭子。
对了,小姐,今天是你的生辰,锦绣没什么贵重的东西送你,这个香囊好歹是一番心意
这是一个绣着玉兰的香囊,拿在手上一闻淡淡的玉兰清香混合着一些凛冽冰冷的雪松味道,扑鼻沁香。
这里面的香料,是哥哥摘来洗好,我拿去晾干的,希望你看到香囊,闻到这个味道,都会想起我们
我拥住她。
谢谢,我很喜欢
今晚上三更后,我帮你看着门,你去找我哥,他在老地方等你
说完这丫头冲我挤了挤眼,狡黠一笑。
这下可让我心痒难耐想知道路锦昭要干什么。
但任我怎么旁敲侧击,锦绣就是不告诉我,说要保持神秘才算惊喜。
4
孔明灯愿
数着时辰终于到了约定的时间,我穿上了最喜欢的衣裙,爬上了房顶找寻他的身影。
他还是老样子,一袭玄衣临风而立,站在房顶上俯视府内的一切。
听到响动的他回眸正好撞见狼狈扒在房顶边上的我。
我想我当时应该是丑极了,尴尬的冲他笑了笑,手用力的往上撑还是爬不上来。
他脚下一点飞身而来,拽住我的胳膊往怀中一带,落在了房顶边上一些平整的位置。
我的脸热的发烫,但他怀中实在太过温暖,不想离开。
今天多谢你
良久,他收回看着天空的目光望向怀中的我。
你不会叫我来,就为了道谢吧
我瞥了他一眼,借着这个机会我往外挪了挪离开了他的怀抱。
当然不是,生辰快乐
他拿出一些孔明灯,看着我微微勾唇。
彩灯节的时候没玩够吧
这都被你发现了
他手里整理一下,递给我一个大的孔明灯。
你一个我一个,互相写下心愿
好,不许偷看
我接过孔明灯,背朝着他,在上面一笔一划的写。
我想嫁给路锦昭。
希望天上的神仙可以满足我的小小要求,信女先行谢过。
承载了心愿的小小孔明灯摇摇晃晃的飞向了天空,和夜空上的星辰交相呼应。
我们的心愿差不多呢
我心里一紧,赶忙回头看向他,他正温柔的看着我,手里举着他的孔明灯。
上面苍劲有力的写着四个大字。
今岁白首。
什么意思
心似乎都要从嘴里跳出来了。
不懂就算了
他的眼睛明亮,和夜空中的繁星一样,我望着他的眼睛,可能风有些大,刮得眼睛有些痛。
见我不再说话,他随手捡来一片树叶,吹了起来。
那夜我靠在他的肩上听他吹了一曲又一曲。
直到天亮母亲叫锦绣来寻我。
5
母亲心事
母亲,叫我来有什么事吗
母亲许久没有穿的如此隆重,盛装打扮,看到我来了笑盈盈地将我按在了椅子上。
今天你父亲要给你补过生辰,你赶快叫锦绣给你打扮打扮,一会儿就要去前厅了！
父亲是不是昨天来给你道歉了
我抬眼看着自己的母亲,她虽然上了些年纪,打扮起来还是十分漂亮的,虽然已年过四十,却依然风韵犹存。
什么都瞒不过你！
她害羞的笑了笑,递给我两个贵重的钗子。
你父亲买给你的,你今天带这个,好看
看着她喜悦的样子,我有些伤感,她爱的男子心里是别人,只不过因为母家权势,才对她有些许好脸。
为这样的人奉献一生,真的值得吗
有时候我也不能理解母亲是真的爱父亲才嫁给他还是因为旁的什么。
因为我在她的眼中看不到丝毫的妒意,但每次父亲来看她,又十分欢喜。
多年后母亲曾告诉我,她是爱着父亲的,但她知道他的心不在自己身上,所以只能被迫接受,将自己裹挟,表现出大度不在意的样子。
6
父命难违
家宴一般是不允许家丁和侍婢参加的。
但我一定要路家参加的,因为他们三个都是我不能缺失的家人。
父亲虽然不太高兴,但是本着我是小寿星又是补过生辰,还是准了我的要求。
但我从没想过这并不是一个单纯的生辰宴。
我让锦绣坐在了我的身边,我挨着母亲坐。
锦绣却和路锦昭商量着换了位置,他坐在了我的身侧。
席间他一直在往我的碗中夹菜,都是我爱吃的东西。
他十分清楚我的喜好。
这大概也是我为他倾心的其中的一个原因吧。
岁雨大了也该许人家了
手中的筷子一顿,我抬头看向主位的父亲。
他笑眯眯的看着我,可我却感受不到他的感情。
父亲,我不想嫁人
我认为我现在应该直白的拒绝,以免后面出现什么难以挽回的局面。
笑话,你都成年了怎能不许
他虽是笑着说,但我能感觉到这是个肯定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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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要我嫁人。
而且他应该是已经有准备了。
我已经心有所属,我不会嫁给别人我斩钉截铁的说。
周家的二少爷已经上门提亲了,我已经应了下来
他并没有理会我的话,自顾自的继续说。
席间很快就安静了下来。
周家二少爷。
有谁不知道他声名狼藉,抽大烟逛窑子,所有恶心事他是占全了。
而我的亲生父亲,让我嫁给这样的人。
周家二少爷父亲,您是想将女儿往火坑里推
我冷笑着注视着他的眼睛,眼前一片朦胧。
你在说什么！我是你亲爹,能害你吗你不知道,周二少爷早就学乖了,这些年已经不做那些荒唐事了
他拿起酒杯啄了一口酒继续说。
况且他家境殷实,你嫁过去是不会受罪的,而且周家也能给爹的生意上帮上忙,这不是一举两得吗
这才是原因吧,因为帮的上生意,所以卖掉我,换他的荣华富贵。
一举两得得的不是我,是父亲
眼中悬着许久的泪水终于顺着脸颊滴到我的手背上。
他哪只是不爱母亲,他也不爱我。
我转身向母亲投去求救的眼光,如果我嫁到周家,我的一辈子就完了。
老爷,岁雨这事儿再商量吧！
你个妇人家懂什么咱家的茶叶铺子已经关了两家了,我能怎么办！
父亲将手中饭碗用力一放,不耐烦的冲着母亲发火。
这事就这么定了,你嫁也得嫁,不嫁也得嫁！没得商量！
旁边的八姨娘捂嘴偷笑着看着我,得意的神情遮掩不住。
原来这就叫绝望。
今天也算亲身体验过了。
我放下饭碗直接离席。
你也别想逃！不管你去哪里我都会将你抓回来成亲！
身后传来父亲歇斯底里的喊叫声。
7
雨中决断
我坐在后院的池塘边看着池子里的锦鲤游来游去。
看着它们悠然自得的游弋的样子似乎十分惬意,可是它们直到死去才能离开这个池子。
许久,淅淅沥沥的雨下了起来。
雨丝汇集起来顺着我的脸我的眼肆意在我身上流淌。
我顺势躺在了地上,闭上了眼睛。
感受到没有雨水再次滴落我疑惑的睁开了眼睛。
他坐在了我的身边,身上湿淋淋的,将伞撑给我。
路锦昭
我轻声喊他的名字。
他不回话。
路锦昭,我累了。
他转过脸看着我,我眼中的雨水还是泪水积蓄的太多,看着他像泡在水里的幻影一样。
路锦昭,你带我走
我从泥泞的雨中爬起搂住他。
别怕,这件事交给我
他的手还是一样的温暖炙热温暖着我颤抖的背。
因为知道我不愿意,母亲也不想强迫我,一遍一遍的求着父亲。
安生的过了几天,我以为一切都将有转机的时候。
几个婢子送来了三大箱东西,父亲走了进来。
这些是周二少爷给你的聘礼,你挑一些喜欢的,剩下的我拿走
我躺在床上,看都不看。
不必了,爹爹将我卖身哪有给我分钱的道理
想必这句话戳到了他的痛处,他疾步走过来,抓起我的衣襟狠狠的甩了我一个耳光。
这是二十年父亲第一次对我动手。
嘴角温热的液体流了下来,我伸手蹭了一下,手背上殷红一片。
你真是越来越放肆了,看来早点让你嫁人是对的！
父亲气急败坏,一把扯过婢女手里端着的盘子,将大红的喜服扔在了我的身上,然后转身离去。
你们几个将这里看守好,如果大小姐不见了,你们几个都逃不了干系！
说罢,门被重重的关上,而后便是上锁的声音。
喜服上的金坠子头饰砸在了我的脸上、脖子上、手臂上……划出一道道血痕。
可笑的是我一点也不疼。
路锦昭,我嫁不了你了。
心脏的疼痛从胸口蔓延到全身。
8
锦绣之忧
锦绣因为是我的亲信已经被绑到了柴房关了起来。
路锦昭找不到人,现在府中全力搜查中。
这些是看守的那些人互相聊天时被我听到的。
不知道锦绣如何,我此生如此,已经了无生机,但我好希望他们两个都能平安顺遂。
成亲的日子定在了后日。
路锦昭依然毫无音信,锦绣被放了出来。
她一被放出就跑到我的房间门口来确认我的情况。
小姐！
锦绣哭得抽搭,上气不接下气。
我没有办法我救不了你,小姐你一定要好好的你要好好的！
我踉跄的跑到门口。
锦绣！你没事就好,你没事就好
听到她哭泣的声音我的心都揪了起来。
锦绣,你哥哥怎么样了有他的消息了吗
没有,他像人间蒸发了一样,杳无音讯。娘的眼睛都快哭瞎了,爹去的早,家里就靠哥哥撑着,他要是出事了我们娘俩可怎么办啊！
锦绣,你现在不要管我了,快去找你哥哥,说不准他躲到哪里了一定要找到他！
好,小姐,你千万不要做傻事啊！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哥哥一定会想办法救你的,我也会想办法的！
听到她离去的声音,我从门上滑坐到地上。
我什么样子已经不重要了,我现在只希望锦绣能找到路锦昭,他们娘三个好好的,就可以了。
9
花轿惊魂
成亲的日子很快就到来了。
因为怕我逃走,他派了四个侍女来为我梳妆。
我知道我逃不过,也不想再做无谓的挣扎。
趁着侍女们不备,我将路锦昭送我的匕首塞入了袖中。
匕首是去年我生辰时他送我的,他说如果我不在你身边,这个至少能防身,我一直贴身带着。
如今它的作用却不再是防身,我苦笑着。
周家娶亲,娶来的是一具尸首,会不会很成为以后茶余饭后的谈资
逼到绝路,无非就是破釜沉舟。
外面音乐奏起来,声音响亮而嘈杂。
宾客们熙熙攘攘的向父亲道贺,成堆的礼品堆满在门口。
只有母亲在角落偷偷擦泪。
我在侍女的搀扶下走出自己的屋子,我抬头看了一眼房顶,好希望他还在那里。
房顶上空空的,有几只麻雀前来看热闹。
见我出来,母亲走过来拉住我的手。
岁雨,是娘对不起你,没有能力去挽回这件事
她擦了一把眼泪,这几日她的日子可能也不好过。整个人都老了好几岁的样子,面色苍白而憔悴。
不过你也不用担心,如果真受了委屈,娘绝不会与周家善罢甘休！
我拍了拍母亲的后背,轻轻为她抚了抚。
娘,女儿不孝,不能在您身前尽孝了
说罢,我跪了下去,给母亲叩了三个礼。
母亲转身抹泪不忍心再看下去。
我清楚的很她能做到什么程度,我也能理解母亲的不容易,但我确实无法接受这场充斥利益的婚姻。
二十多年的教养之恩,女儿来世再报。
远处父亲走了过来,上下打量了我一圈,乐的眉眼弯弯。
早这么听话多好,这样你永远是爹的好女儿
盖头蒙住了脸。
好女儿不过是你用来换钱的物件罢了。
我轻笑一声,转身跟侍女上了花轿。
事到如今,我似乎和他也没有什么话好说了,今日一别将是永别。
他的乖女儿,很快就会告诉他为什么这么乖了。
大红的花轿颠簸着走着,我身边只剩下周家的一个婢子在轿中。
戚小姐身材姣好,真是美丽,与二少爷是天造地设的一对
走了很久一会儿婢子见我不说话,率先打破沉默对我夸了起来。
真是会夸啊,知道我脸上有胎记不夸美貌夸身材。
我真想问问周府花了多少银钱请了这么一个会说话的婢子。
还有多久到周家
我并不想同她废话,只想知道我多久才能离开这个让人绝望的地方。
婢子掩嘴一笑。
戚小姐莫要着急,还要有半个时辰呢！
她的笑让我五脏六腑都疼了起来,我猜她大概想,我是多么想嫁给他们的二少爷吧。
花轿行至山脚,队伍停了下来。
出什么事了外面有人问道。
领头的,前面很多石块木头挡路怕是要绕道而行！
绕什么绕,误了吉时你吃罪的起吗！都给我下来搬！
我掀开轿帘一看,路中央摆着几十块大石头和树枝木条,几个轿夫正在下面一点点抬着。
眼看要误了时辰,将轿内的婢子也叫了下去一起抬。
身边一个人都没有,是个好机会。如果抱着必死之心,现在争一道生机也未尝不可。
躲开几个人的视线我悄悄下了花轿,往山脚边上跑去。
喜袍裙摆太长十分累赘,我跑了几步就跌在了地上,声音惊到那些周府的人。
新娘跑了！快追！
轿夫和家丁眼瞅着就往我这边跑来,我思忖不了太多,将裙子卷起发带粗略的缠绕了一下继续往前面奔逃。
10
绝处逢生
我一路跑他们一路追,很快将我追赶上,只能硬着头皮和他们相对。
戚小姐,跟我们几个回去吧,只要您愿意回去我们可以不跟老爷夫人说
我冷笑一声。
就算是死,我也不会回去！
说罢我就将袖口中的匕首拿出,想也不想的刺入自己的身体。
只可惜,我一直想见的人没有见到,想嫁的人没有嫁成。
为什么人生中那么多无可奈何,我苦笑着看着匕首没入身体,血液顺着刀柄喷涌出来,没想到还是走了这步棋。
我绝望的闭上眼睛,好累,现在终于可以休息了。
身体的力气逐渐被抽离,没有力气支撑这副身体站立的姿势,不受控制的倒了下去。
没有我想象的那么坚硬和疼痛,我栽到了暖暖的怀抱中,凛冽寒冷的味道是我熟悉的感觉,是我每夜魂牵梦萦的思念。
我说了交给我,为什么不听话
语气中没有一丝埋怨,只有无尽的疼惜。
用尽全力睁开眼睛看着那个令我朝思暮想的身影,眼泪顺着眼角滴落在了地上。
他将我轻轻放在地上,从腰间抽出长剑和周府的几个人搏斗在了一起。
周府的几个人显然不敌他,几场之下就败下阵来,逃也似的离开了。
等我再次醒来的时候,在一处山洞中,路锦昭拢了篝火坐在我身边。
我尝试动了下身子,伤口有些疼痛,但已经被他包扎好。
醒了
他靠了过来,摸了摸我的额头。
锦绣呢她安全吗
她们娘俩我已经带出来了,在安全的地方你不用担心
篝火映照着他的脸,有些沧桑,这几天不知道他经历了什么。
那就好
我的事情我并不想牵扯太多给路家。
路锦昭转头看向我,眼中通红带着一些雾气,他落泪了
你为什么不相信我我说这件事交给我,如果你死了,要我怎么……
嗯
……要我怎么对得起大夫人
……
我笑了一下,胸口有些疼。
路锦昭,那几个字,很难开口吗
他瞪大眼睛看着我。
我……
我负气的翻了个身,身上的伤口割裂般疼痛让我倒吸一口冷气。
嘶
听到我的声音他丢掉手中的木棍将我揽入怀中。
好！我认输,我承认,岁雨,我心悦你从小我就……
他将头埋入我的颈窝轻声说着,双臂用力的箍住我的身体,好像要将我碾碎融进自己的骨血之中。
我只是怕,我配不上你,你是大小姐,而我只是个侍卫,我恨我没有更高的权利,更好的家世配得上你,可我……
我伸手捂住他的嘴。
我爱的是你不是你的家世
我摸着他鬓前散落的发丝,将它捋到他的耳后。
我们相拥着睡去,这是我这十几年来睡的最熟的一次。
11
以命换命
很快父亲就得到了消息,在周家的帮助下找到了我和路锦昭。
不孝女,竟敢逃婚,还不知检点的和别的男子私会！看我不杀了你！
爹！说过,我有喜欢的人了,我是不会嫁给别人的！
我拉住路锦昭的手,这辈子我都不想和他分开。
我不想与你多说废话,来人,活捉小姐
父亲眯眼打量了一下路锦昭。
至于他,直接杀掉,不用留手！
家丁瞬间将我们二人围拢,路锦昭就算功夫再好也双拳难敌四手。
这么多年,他早就知道路锦昭有几斤几两,带了这么多家丁明显是想将他置于死地。
很快路锦昭就退下阵来,黑色的衣服看不出身上是血还是汗,湿哒哒的贴在了他的皮肤上。
他靠近我的时候,浓烈的血腥味充斥在空气中。
父亲见时机差不多了,从身边家丁的腰间拔出一把长剑直接刺向路锦昭。
来不及多想,我挡在了路锦昭面前,冲着父亲直直的跪了下去。
父亲看到是我急忙收剑但有些晚,剑尖没入肩膀一些,我吃痛得颤抖了一下,直视他的目光。
爹,饶了他！我跟你回去！我嫁！
陷入泥泞也无所谓,最后不过一个死字。
如今我这个样子,死不足惜。可我的少年,他要活着。
父亲见我这么说,收了手中的剑。
我转过身走向路锦昭。
路锦昭,你走,从此以后你我再无瓜葛
这大抵是我说过最艰难的一句话,每一个字都像一把利刃插入我的心脏。
他的眼眸猩红,眼神中只剩下绝望。
12
重蹈覆辙
我跟爹回到了戚府,我知道他恨我,差点毁了他的生意。
想杀一个人的眼神是遮不住的,但是我对他还有用。
因为娘亲为了救我去跟周府谈,说是因为路锦昭抢亲,不是我自愿逃婚的,周家这才松了口,选了另外一个黄道吉日,准备重新举行婚礼。
但显然父亲并没有解气,他将我软禁起来。
半个月后,重新办喜事,如果你再惹出什么幺蛾子,我就亲手宰了你这个不孝女！
他捏紧我的下巴将我丢入房中。
半个月的时间,他每天只让婢子送来一顿饭。
他可以这么对我,只要他不伤害母亲,不伤害路家,想怎么折磨我都可以。
对我来说,我的生命也只有半个月而已。
嫁过去了,他的目的达成了,我也就可以赴死了。
每每想到这里,我心里才会舒缓一些。
这十多天的煎熬,每一天支撑我活着的,都是死亡。
日子一天一天的接近,终于到了这一天。
侍女们给我梳妆打扮,我看着镜中的自己。
如果没有这个胎记,我应该是个很漂亮的女孩吧！我抚摸着自己的脸颊。
辛苦你了,戚岁雨。
下辈子希望你能快乐,希望可以和他在一起。
13
家破人亡
侍女将手中的盖头盖在了我的头上,温暖的阳光被大红的盖头遮盖,如同我的心就此尘封。
不……不好了老爷！不好了！
一个家丁跌跌撞撞的跑到内院。
出什么事了！父亲急忙的从房内出来。
周家二……二少爷被杀了！
家丁上气不接下气的说着。
我心中惊动,第一个就想到了他。
周家二少爷被杀,我的亲事只得取消。
周家认定是戚府所为,因为我曾被人劫亲,定是戚家招惹了仇家才招致杀身之祸。
父亲也想到了肯定是路锦昭所为,一气之下将我关入府中地牢。
并放出风声,引路锦昭来救我。
因为这件事,父亲的生意受到周府压迫,已经喘息不过来,引得他更加的偏激扭曲了起来。
他恨不得现在就手刃了我来换取他的生意,但他要路锦昭的命。
都说红颜祸水,我的女儿,你可真是个祸水！
地牢中,他冷笑的捏起我的脸,狠狠的扇了我一个耳光。
路锦昭那个臭小子,为了你命都不要了,真是不识好歹！
不过我还真要谢谢我的乖女儿,很快他就要自投罗网
拿了他的人头,我就可以向周家交差了
不过你不用担心,我知道你心悦他,我会让你见他一面的
看着父亲扭曲疯狂的表情,我的心猛地抽痛的。
爹,我知道你生气,你杀了我！你杀了我,你饶了路锦昭,女儿求你！
我这条贱命早就该死了,我一点也不留恋,可是我在意的人,他们要好好的。
来不及了
他冷笑着俯视着我。
如果当初你听话的好好的嫁到周家,这些事情都不会发生,是你不珍惜！是你！
他忽然暴起掐住我的脖子,窒息的感觉从脖颈蔓延到全身,腿上的力气被抽离,我被他按在墙上,动弹不得。
老爷！路锦昭闯进府了！
家丁连滚带爬的跑了进来。
终于来了
父亲将我一把甩开,丢到了地上。
带上她,我们去前厅会会他
大厅里,路锦昭持剑站在堂中。
见到父亲出来,他眯起了眸子,抿了抿嘴。
直到我被家丁拽着后颈的衣服拖了出来,像一摊烂泥一般瘫在了地上。
他往前走了两步,眼中的凌厉化成了心痛。
路锦昭,你小子还真算的上是个汉子,敢只身前来
老爷
路锦昭微微躬了躬身,即使这个人让他恶心到了极点,现在人在他手中,他也不得不低头。
好好好,你还喊我一声老爷,我便接你这个情
父亲长袖一挥,坐在了堂中的太师椅上。
我也不难为你,你在这直接了结了自己,我便放了岁雨
我瞳孔放大,紧紧盯着堂下的人,拼命的摇头。
不要,路锦昭,你不要
路锦昭冷笑一声,剑尖直指父亲。
我称呼您一声老爷,是谢您几年来对我的栽培照顾之情,但您提的要求恕难从命
今天我只有一个目的,我要带岁雨走,并没有和您商量的意思
如果您不愿意,那锦昭就只能得罪了
父亲眉头一皱,片刻又笑了出来。
你一个人前来,当我府中是吃素的吗
话音刚落家丁涌了进来,将路锦昭团团围住。
但他丝毫不慌,几个招式轻松将一众解决。
剩下的家丁看到他出招如此凌厉迅速,一个个胆怯起来,只是围着他但再也不敢贸然行动。
父亲眉头一皱,飞身和路锦昭打斗起来。
没想到短短几日,他的武艺精进许多,不久父亲就败下阵来。
家丁们四散逃窜,离开了堂中,只剩下我们三个人。
14
新婚夜殇
虎毒尚且不食子,对自己的亲生女儿你都能下如此狠手
路锦昭眯着眼,剑尖逼着父亲。
也对
他冷笑,歪着头勾着唇角看着瑟瑟发抖的父亲。
我听说当初,你和世交的朋友一起做生意,生意做大了,你想独吞,就找人把他害死了,对吧
父亲不可置信的看着他,嘴角抽搐着,情绪变得激动起来。
锦昭,锦昭！那都是很多年前的事儿了,我知错了！我知错了,岁雨,岁雨你带走,你看在多年的情分上……
情分
我们之间还有什么情分如果刚才你同意让我带走岁雨,我确实想一笔勾销,可现在是你选的
路锦昭的眸子被霜雪覆盖,寒冷的要凝结一般,这是我第一次看到他这个样子。
我爬过去拽住他的衣角。
锦昭,看在母亲的份上,饶了他吧
我以为他会就此罢休。
但他的剑依然刺了下去,将父亲的脖颈直接贯穿,他似乎还有什么想说,但是已经说不出来了。
我惊恐的看着这一切,抬头看着他,好像他变了,变得陌生和冰冷。
那双温暖柔和的眸子,现在能凝结出冰雪。
老爷,老爷！
那些姨娘看到这情况早就四散奔逃,只有我娘,哭喊的跑进了前厅。
她泪眼婆娑,搂着地上的人。
为什么,锦昭,为什么要杀他
母亲哭嚎着拉着路锦昭的衣袍,泪水决堤。
我曾经巴不得他死。
尤其是他逼婚的时候,尤其是他将我关入地牢,更尤其他伤害路锦昭的时候。
可是如今他死了,我突然觉得很悲伤,不是因为他,是因为母亲。
母亲深爱着他,即使他带回来一个又一个的姨娘,即使他为了生意要将自己的亲生女儿变卖。
母亲擦了擦眼泪,将地上家丁的剑捡了起来。
还没等我反应,挥剑自刎,倒在了父亲身上。
母亲！
我的声音沙哑尖锐,穿透了整个大厅,空旷的回荡。
15
真相大白
路锦昭将我带回到他的府上。
经过了这件事,我大病了一场。
锦绣和路母都对我很好,知道我生病,锦绣寸步不离的陪在我的身边。
他将我安置后一次都没再出现我面前。
锦绣感受得到我们之间感情发生了变化,在我这里也很少提到他。
我到现在也不知道他为什么一定要杀了父亲。
我知道他爱我,父亲折磨虐待我他看不过眼,我怎么求情他还是这样做了,难道在他眼里父亲非死不可么。
三月,初春时节,刚落了最后一场雪,我的病也好的差不多了。
只是我不知道我为什么失去了所有的情绪,不会高兴,也不会悲伤。
这半年来,我几乎一句话都没有说过,我甚至感觉我可能已经不会说话了。
我想过一了百了,如今的日子,让我十分难熬。
我在爱他还是恨他的感情中无法抉择,我在母亲的离世中悲伤绝望。
院中冰雪琉璃般的世界,从前我是很喜欢雪的,现在只觉得它们脆弱苍白。
我住的院中有几株白梅,还有一些花朵不舍得凋零,迎风颤抖着。
他几乎是将我软禁一般的关在这个院子里。
锦绣说,他在外面忙着一些生意,几个月都回不来一次,并不是软禁,是怕我出去有危险。
我面无表情的听着她说着这些,何必与我解释呢
他做什么,与我无干,他为了什么,也与我无干。
他没有直接杀了我的母亲,但是我的母亲去世了,原因是因为他。
我的父亲即使对我不好,我苦苦求他,他还是杀了他。
让我怎么坦然面对一个导致我父母双亡的人呢
回不去了,终究回不去了。
想想以前对锦绣说的,会一直喜欢他。
好像,也食言了呢。
但是我想到他心就会剧烈的疼痛,这种痛是爱恨交织的感受。
16
雪松之誓
又过了几个月,他终于现身在我的院中。
他身后带着四个侍女,手里捧着大红色的东西。
岁岁,我们成亲吧！
就像什么都没有发生的样子,他目光柔和温柔的笑着。
如果没有那些事,我现在应该高兴的蹦起来了吧。
好
我扯动许久没有说话的唇,淡淡的回应他。
自然是要成亲的,住在人家府里这么久,也该是个了结了。
这应该是我第三次穿上嫁衣了吧。
我看着镜中的自己。
三次都是不想嫁的。
我忽然觉得自己很可怜,我从小到大就那么一个心愿,如今达成了,我却不快乐。
路锦昭和我的婚礼,没有请任何人。
空旷的府中只有几个家丁,路母和锦绣。
没有任何宾客,拜过堂,他也不用敬酒,直接就回到了房中。
路锦昭喝了些酒,身体有些摇晃。
我将他扶到椅子上,坐在了他的对面。
他温柔的看着我,眸光闪烁,那么一瞬间我甚至感觉有这么一刻是好的。
是我梦里想过无数次的情景。
岁岁
他轻声唤我的名字,伸手将我前面的碎发挽到耳后,冰凉的唇印了上来。
我没有推开他,享受着第一次将亲吻献给自己爱的人。
这样也算无憾了吧,可以和他共赴黄泉了。
手中一伸,匕首从袖中滑出。
他伸手按住我的后脑吻的更加深情,我闭上眼睛,狠心将匕首刺入他的胸口。
他没有松手,更深切的吻着我,甚至向我靠的更近,匕首没入的也更深。
直到血流到他身体变得颤抖,呼吸变得急促起来,他才将我松开。
匕首上的血,已经将我的手全部染红,一直流到我的腿上,温热的湿湿黏黏的一片。
空气中充斥着浓烈的血腥气味。
他惨然的笑着,低头看着胸前的匕首。
岁岁……他双唇蠕动想说些什么,一口鲜血从他的唇边涌出。
路锦昭满不在意的伸手用袖子擦去唇边的血迹,拉住我的手。
我终于和你成亲了,岁岁
他笑了,像个孩子一样眉眼柔和。
我死了,你会不会好过一点
我盯着他的眼睛,心脏疼的要撕裂一般。
路锦昭,你必须死
眼泪流进了嘴里,咸咸的。
要你的命是为了我爹娘,一命还一命,但你死了我也不会苟活
我想将匕首拔出来,和他一起死,手握住刀柄却被他按住。
他用力刺向自己。
路锦昭！你要干什么！
路锦昭口中的血不断涌出,瞳孔开始涣散,却依然冲我微笑。
你要我死……不必亲自动手,我自己来便是,但你要好好活着
说罢手腕一转将匕首转了一圈,剧烈的疼痛使他还是发出一声闷哼。
不要！
我想抽出手跑出去求救,就在那一瞬我已经不想看到他死了。
我是那么的深爱着他,即使再恨我也舍不得他去死。
他用尽最后一丝力气,将我带入怀中。
岁岁……我的……我的书房,第二个抽屉里……有我……
话没有说完他的头重重的砸在了我的肩膀上。
我的心咯噔一下,感觉随着他一起死去了。
路锦昭,我的少年,在我的新婚之夜。
被我亲手杀死了。
17
路锦昭
路锦昭办完丧事的第二天,我走进了他的书房。
那是我第一次进入他的书房。
书房里摆放着我最喜欢的玉兰花,每一朵都在洁白盛放着,好像这屋子里的人还在。
我走到书房的桌边,拉开手边的柜门,里面摆放着一个锦盒。
打开一看,是几个铺子的收账记录,还有……铺子的地契。
这些铺子我十分清楚,这些都是原来戚家的产业,锦绣那时说他生意上忙碌的原来是这些。
我的心猛然抽动了一下,脑子里想到了一些事情。
翻到账本的最后一页,夹着一张信纸。
岁岁,看到这的时候应该我已经不在了吧。伯母的事情,我十分抱歉,但我知道任何道歉都没有用,我愿意付出一切。这是戚家的铺子,我接手后都在用心打理,你直接着手就可以,戚家在你的管理下一定会蒸蒸日上的,不要担心你做不到,在我心里你一直是最好的……还有最后一个请求,忘了我,做回原来的你
眼泪不受控制的流了下来,他分明知道成亲我会对他起杀念,但他还是做了。
嫂子,其实哥哥很爱你
锦绣走了进来,拍了拍我的后背。
哥哥杀了戚伯父,不光是因为他曾经对你的狠心虐待,还有……
锦绣擦了擦脸,哽咽着。
我们的爹和戚伯父曾是世交,一起做起了买卖,买卖收成好了,戚伯父便想一个人独吞,私下找了杀手将我爹灭口,三年前我和哥哥就起疑心了但是一直不敢相信,四处收集证据,直到所有的证据都指向事实,但是他真的从来没想过会导致大夫人去世,他跟我说过他十分后悔,可是已经没有办法挽回
我震惊的看着锦绣,手猛烈的颤抖起来,带着手中的信纸哗啦啦的响。
哥哥娶你,是报着必死的心的,娘和我都知道,可他心甘情愿,因为这是他这辈子最想做的事
娘和我劝了他很多次,他总是说如果他不死你就会一直在心里折磨自己,他想让你解脱
爹和伯父的事,哥哥不让我告诉你,他希望你对他一直是恨,这样你就会好好的活下去,努力的活下去……
说到这锦绣已经哭的泣不成声,说不下去了,捂着脸跑出了门。
身体像被定住一般,我呆愣的站在路锦昭的书房里。
原来我是个傻子,亲手杀死了最爱我的人。
夜里我躺在榻上,想念他的一切。
他的笑,他身上寒冷的味道,还有他玄色的长袍。
我不止一次的拿出那个他送给我的匕首,仔细的摩挲着。
我很想随他而去,但是我不能。
他要我活着,给我留下了铺子让我经营,我应该去做他最希望我做的事情。
还有路家。
他不在了,我要照顾路家照顾路母和锦绣。
到那时候再去见他,才能对得起他对我的一往情深。
两年后的冬天,我将戚府所有资产并入路府。
这两年来我和锦绣忙前忙后总算小有成就。
今年冬天,下了好一场大雪。
淹没了所有树木花草,整个世界都是苍白一片。
我在路锦昭的墓前栽了一棵雪松,这是他最喜欢的树木。
如今已经郁郁葱葱了,霜雪也掩埋不了他的傲气和风骨。
雪花落在我的睫毛上,冰凉却温柔。
那年烟火璀璨,路锦昭曾对我说。
我心悦你,烟花为证
他以为我没听到,但这句话穿过人海的嘈杂,镌刻在我的心中。
永远明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