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九嶷山的夜风裹挟着血腥气,掠过断崖边的枯木时发出呜咽般的低鸣。沈月的衣袍被吹得猎猎作响,鸦青色布料下若隐若现的暗纹,是凌无涯亲手为她绣的镇魂咒。三日前,她将天衍宗十二名执事长老的元婴钉在诛仙柱上,听着他们的哀嚎响彻云霄,可胸腔里翻涌的恨意仍如毒蛇啃噬骨髓。
指尖缠绕的魔气忽明忽暗,映出腕间一道狰狞的疤痕——那是第三世被剐魂鞭抽碎金丹时留下的。她低头凝视掌心,一缕黑雾如活物般游走,这是她拜入魔尊门下后炼化的第一道煞气。身后传来枯枝断裂的轻响,凌无涯叼着烟杆斜倚老槐树,火星在夜色中明灭如鬼眼,烟丝里混着曼陀罗的甜香,能压制她体内暴走的怨气。
小月亮,他懒洋洋抛来一只酒葫芦,再盯着山脚看下去,眼珠子要着火了。葫芦表面刻满镇魂咒,里头装的却是魔域最烈的焚心酿。沈月仰头灌下一口,喉间灼烧感让她想起第二世被本命剑贯穿胸膛的痛楚。山脚下的天衍宗灯火煌煌,仙乐缥缈——宋禹宁正接过宗主玉印,额间那抹匡扶正道的朱砂刺得她眼眶生疼。
师父见过活剥元婴吗她突然轻笑,指尖凝出一簇幽紫火焰,我要把他们的神魂抽出来,塞进炼魂鼎里听三百年的惨叫。火焰跃动间,映出她眼底血丝密布,那是心魔躁动的征兆。
凌无涯的烟杆敲在她腕骨,一道清凉灵力压下翻涌的魔气：心脉又被怨气冲乱了早说过你该把宋禹宁的舌头割下来泡酒……话音未落,山脚下突然爆出冲天火光。沈月瞳孔骤缩——那是她前世亲手布在禁地的焚天阵！
十万阴兵随着她甩出的符箓破土而出,白骨森森的手臂攀附着山岩,眼眶里跳动着与她掌心同样的紫火。凌无涯叹着气化出玄铁烟枪,枪尖挑破虚空：走吧,再晚些,你的好师兄该被烤熟了。
2
药王谷的晨雾总带着苦味。十七岁的沈月跪在青玉阶前,怀中玉瓶里的九转还魂丹泛着金纹——这是她炼废三十炉后终于成的丹。晨露浸透粗布麻衣,她却恍若未觉,只盯着阶上鎏金殿门缝隙里漏出的光。
殿内突然传来瓷器碎裂声,紧接着是王长晴撕心裂肺的哭喊：她不过是个药奴！凭什么比我早炼出七品丹！鎏金殿门轰然洞开,四名元婴长老的威压碾得她脊骨作响。抬头时,正对上刘颖温柔似水的目光——这位入门时赠她《百草谱》的师姐,此刻正用绢帕轻拭王长晴的眼泪。
晴儿莫急,刘颖的指尖掠过王长晴腕间青铜铃铛,铃芯闪过血色符文,沈师妹的『琉璃心』可是千年难遇的灵药,能补全你的先天不足呢。
玄铁锁链穿透琵琶骨的瞬间,沈月嗅到刘颖袖中淡淡的曼陀罗香——那是能令人灵力滞涩的毒,而昨夜刘颖端来的安神汤里……分明也有这个味道！剧痛让她眼前发黑,却仍死死盯着那枚青铜铃铛。三百年前的血光中,她终于看清铃芯处刻着的名字——宋禹宁。
好师姐,刘颖俯身在她耳畔低语,温热的呼吸喷在颈侧,待我取了你三世气运,定会给你个痛快。利刃剖开胸腔时,沈月挣扎着抓住她的裙角,却见对方腰间玉佩裂开一道缝隙,露出里面蜷缩的婴灵——那竟是王长晴未出世的双生妹妹！
3
天机阁的雪终年不化。沈月握着染血的溯光剑跪在殿前,身后是魔尊被斩落的头颅。鲜血顺着剑柄滴落,在雪地上绽开朵朵红梅。玄清道君的白裘扫过血泊,亲手为她系上锦貂大氅：阿月,你永远是师父最得意的刀。
那日的庆功宴摆了九天九夜。沈月醉眼朦胧间被传召至禁地,玄清道君的白衣溅满鲜血,本命剑清辉正插在她丹田。宋禹宁踩着她痉挛的手指轻笑：师妹可知,你斩杀的魔尊是师尊血脉相连的亲弟
血泊倒映出屏风后的窈窕身影。刘颖捧着记载她所有战功的玉简走到宋禹宁身侧,青铜铃铛随着脚步叮咚作响。沈月呕着血沫看向玄清道君,却发现他瞳孔中浮着与铃铛相同的纹路——竟是摄魂术！
别怨我。刘颖蹲下身,指尖沾了她的血在地上画符。符咒蜿蜒如毒蛇,渐渐爬满沈月的四肢,要怪就怪你这混沌灵体,实在是……太补了。符咒成型的刹那,沈月的魂魄被生生扯出躯壳。她最后看到的画面,是刘颖将玉简贴在宋禹宁眉心,所有属于她的功绩化作金光没入对方识海。
4
青云门的梨花开了又谢。沈佩妍捧着破碎的本命法器跪在刑台上,泪珠簌簌落在玄铁锁链：我昨夜亲眼看见姐姐偷了法器交给魔修！
沈月被缚魔锁捆在降龙柱上时,嗅到了熟悉的曼陀罗香。十二长老的叱骂声中,刘颖作为客卿长老轻叹：佩瑶自幼孤苦,难免心性偏激。剐魂鞭抽碎金丹那夜,沈佩妍伏在她耳边轻笑：刘姨让我告诉你,下辈子记得投个哑巴胎。
最疼她的三师兄举着烙铁逼近时,沈月突然看清他颈后若隐若现的青铜铃印记。原来这一世,连青梅竹马的恋人都是刘颖安排的戏子。烙铁贴上脸颊的瞬间,她终于记起第一世那个蜷缩在玉佩里的婴灵——正是眼前这张温柔面孔！
你们……都该死！她咬碎舌尖喷出血咒,却被刘颖的定魂针钉穿天灵。魂魄消散前,她听见刘颖对众人笑道：这等孽障,活该魂飞魄散。
5
焚天业火将天衍宗的汉白玉阶熔成赤红岩浆。沈月踏着宋禹宁焦黑的躯体走进大殿,他精心养护的美髯正在火中蜷曲成灰。紫焰缠绕的指尖按在他天灵盖上,搜魂术强行扯出的记忆碎片如暴雨倾泻——
三百年前,刘颖将青铜铃种入王长晴神魂；二百年前,她操控玄清道君弑徒；八十年前,她修改沈佩妍记忆……所有因果线最终汇聚在沈月灵台深处,那里悬着一枚青铜铃虚影,正源源不断抽取她的气运。
月儿,你该感激为师。刘颖的幻影自雷云中浮现,九重天劫在她周身游走,若无这三世磨难,你怎配做我飞升的药引
凌无涯的烟杆突然洞穿雷云,十二道禁制锁住刘颖真身：老妖婆,你当九嶷山的魔尊是摆设十万阴兵咆哮着撕咬刘颖的护体灵光,沈月将三世记忆凝成利刃,顺着因果线刺入她元神——
这一刀,还你第一世剜心之痛！魔气化作尖锥贯穿刘颖心脏,三百年前药王谷的血溅在现世的地砖上,王长晴未出世的妹妹化作青烟消散。
这一刀,祭第二世师徒情分！溯光剑的虚影劈开刘颖识海,天机阁的雪混着血水浇灭雷火,玄清道君残破的魂魄向她颔首致谢。
最后一刀,她捏碎青铜铃核心,铃铛里跌出万千冤魂的哭嚎,灭你轮回之路！
6
刘颖的元神在业火中扭曲成焦炭。搜魂阵映出千年布局：她本是上界堕仙,为突破大乘期瓶颈,需用混沌灵体者的三世怨气炼丹。每一世她都精心为沈月挑选命格——药王谷天才、天机阁首徒、青云门嫡女,再亲手将她们推向地狱。
你以为凌无涯为何收你为徒刘颖在灰飞烟灭前尖笑,残破的元神突然裂开一道缝隙,露出里面蜷缩的少女魂魄——那竟是凌无涯三百年前陨落的道侣凌霜！
凌无涯的烟杆骤然停滞。沈月看见他指节发白,烟杆上浮现出从未见过的血色符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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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年你为救凌霜强闯轮回台,却不知她的魂魄早被我炼成器灵……刘颖的笑声戛然而止,凌无涯一枪贯穿她眉心,却在最后一刻收了力道。
小月亮,他往沈月嘴里塞了颗桂花糖,嗓音沙哑,替为师问她最后一个问题。
沈月按住刘颖残魂,魔气化作利刃抵住她咽喉：凌霜的魂魄在哪
刘颖癫狂大笑,身形突然暴涨：自然是在——话音未落,她体内爆出刺目血光,凌霜的魂魄竟化作无数光点,消散前在沈月眉心留下一道冰蓝印记。
7
九嶷山的梨花落了满地。沈月躺在凌无涯的乌木舟上,看大师兄在岸边支起烤架。蟹黄包的香气飘来时,她腕间最后一丝因果线悄然消散。
当年捡到你时,你魂魄碎得像摔过的瓷碗。凌无涯把沾血的烟杆浸入溪水,突然开口。沈月瞥见他袖中滑出的半枚玉佩——正是凌霜生前所佩。
山脚下幸存的仙门正在重修牌匾,这次刻的是因果轮回。二师兄拎着酒坛跃上船头,突然指着沈月惊呼：小师妹的眉心……这不是凌霜师叔的冰魄印吗
凌无涯往火堆里添了把桃木,烤兔的油脂滴在火中噼啪作响：从今日起,九嶷山多了一位小师叔。他弹指将灰烬吹向天际,至于那些陈年旧账……
晨光穿透云层时,沈月咬了口酥脆的兔腿。远处传来三师兄的吆喝：后山的曼陀罗开花了,要不要炼几炉毒丹玩玩她轻笑,将酒葫芦抛向漫天飞花。
这一次,梨花落在唇边,酿成了春天的味道。
8
三百年前的九嶷山并非魔域。凌霜执掌山门时,漫山遍野皆是灵泉仙草。那日刘颖以求药之名拜山,凌霜亲自为她煎煮百花露。谁曾想一盏茶未凉,青铜铃的摄魂咒已悄然缠上凌霜的元神。
你可知堕仙最缺什么刘颖抚摸着铃铛,看凌霜在锁魂阵中挣扎,是纯粹无垢的魂魄。她将凌霜的灵体一寸寸撕裂,炼成滋养法器的器灵。凌无涯赶回时,只来得及接住爱人消散前的最后一缕残魂。
这枚冰魄印……沈月抚上眉心,记忆如潮水涌入——凌霜消散前,将毕生修为凝成印记,只为庇护后来者不受摄魂术所控。
9
仙门重建的第三年,沈月在九嶷山脚捡到一个浑身是血的少年。他颈后烙着天衍宗的追魂印,怀中紧握的半截断剑上,刻着宋禹宁的名字。
宋家庶子,宋明珏。少年咳着血冷笑,他们说我爹的罪孽该由血脉偿还。沈月捏碎追魂印时,发现他灵台中竟藏着青铜铃的残片。
凌无涯的烟杆挑起残片,眸光晦暗：刘颖的傀儡术……竟还有传承。
10
北海秘境开启那日,沈月见到了复活的玄清道君。他周身缠绕黑气,手中清辉剑竟成了魔器。
阿月,为师教你最后一课。玄清一剑劈开虚空,露出其后密密麻麻的青铜铃大军,傀儡之道,在于以假乱真。
沈月挥袖召出焚天业火,却在火光中瞥见凌霜的身影——她竟被炼成了铃阵的核心！
11
九嶷山之巅,十万仙门修士与青铜铃傀儡对峙。沈月立于阵前,冰魄印与魔气交织成网。凌无涯的烟枪化作赤龙,撕咬刘颖残魂操控的玄清道君。
你输了。沈月捏碎最后一枚青铜铃,凌霜的魂魄化作细雨涤荡天地,因果轮回,从不是一人可掌。
玄清道君在雨中消散,傀儡大军化为齑粉。沈月转身时,见宋明珏正将断剑插入地脉——那是天衍宗镇压万年的灵脉核心。
从此仙门再无尊卑,少年眼中燃着火光,只有因果。
12
百年后的九嶷山,曼陀罗与梨花共生。沈月坐在老槐树下,看新入门的弟子追逐灵蝶。凌无涯的烟杆敲在她发顶：小师叔,该授课了。
山门外,宋明珏领着散修重建的无垢宗弟子前来论道。沈月轻笑,指尖绽出一朵冰火交织的莲花——那是凌霜的慈悲与她的杀意。
今日讲《因果剑诀》第一式,她挥剑斩落漫天飞花,剑出无悔,善恶自承。
花瓣落地成阵,映出三千世界的倒影。
13
冰魄莲在沈月指尖绽开的刹那,九嶷山地脉突然传来剧烈震颤。正在演练剑阵的新弟子们惊慌抬头,看见苍穹裂开无数细缝,每个裂缝中都漂浮着青铜铃虚影,细密的摄魂咒如同蛛网般交织在云层之间。
宋明珏腰间断剑突然发出悲鸣,剑柄处的灵脉核心浮现血色纹路。少年踉跄跪地时,七窍渗出淡金色光粒,这些光粒在空中凝成三百道命格线,每根线尾都系着一枚青铜铃铛。
沈师叔！他脖颈青筋暴起,死死按住心口,这些裂缝在抽取我的魂魄！
凌无涯的烟枪在空中划出玄奥轨迹,十万阴兵从地底爬出组成防御阵。阴兵眼眶中的紫火与青铜铃的金光相撞,爆出漫天星火。我接住少年瘫软的身体,冰魄印触及他灵台的瞬间,识海突然涌入海量记忆碎片——
三百个不同时空的画面同时展开：药王谷被屠戮的沈月浑身浴血,徒手掏出刘颖的心脏；堕入魔道的沈月将天衍宗炼成鬼域,指尖缠绕着凌无涯破碎的魂魄；成为天衍宗主的沈月高坐云端,脚下跪着双目空洞的宋禹宁...每个时空的我都带着冰魄印记,眉心闪烁着凌霜留下的微光。
不是残片...我催动魔气灌注双目,终于看清宋明珏灵台深处蛰伏的青铜色光茧。那光茧表面浮动着《天衍秘录》记载的因果傀儡术终极形态——命格嫁接术！
凌无涯突然抓住我手腕,烟杆点在宋明珏眉心。玄铁枪尖挑破光茧的刹那,无数金色丝线从少年天灵升起,其中三条竟与我腕间消散的因果线同源。当冰魄印触及这些丝线时,最可怕的真相在识海炸开——
每个平行时空的刘颖都在收集混沌灵体的怨气,而她真正的本体,竟是青铜铃阵孕育的法则化身！那些所谓堕仙、宗主、客卿长老,不过是她投射在三千世界的影子。
地脉深处传来齿轮转动的轰鸣,九嶷山七十二峰同时亮起青铜色阵纹。凌无涯的白发在狂风中散开,烟枪化作赤龙撕咬裂缝：小月亮,这是时空回溯阵！
14
北海秘境的暴风雪裹挟着青铜碎屑,玄清道君的傀儡残躯在冰面上组成诡异阵法。冰层下的海水泛着金红,竟是熔化的青铜铃溶液在沸腾。
我踏着溯光剑冲进风暴中心,看见凌霜的虚影被九重锁链禁锢在阵眼。她霜雪凝成的长发浸染着青铜色,每当锁链收紧,就有无数星砂从发梢坠落——那是被吞噬的时空碎片。
师姐...凌无涯的烟枪第一次出现裂痕,他眼底翻涌着血色星云,原来你才是因果铃阵的阵灵。
凌霜的指尖穿透阵法光幕,冰晶在她掌心凝成当年那盏百花露茶盏：无涯,当年你问我为何要救刘颖...茶盏突然炸裂,碎片化作三百枚青铜铃,因为我的天魂早已与铃阵同化。
我突然明悟冰魄印的真正用途。掌心魔气与冰魄之力交融,在虚空勾勒出六道轮回的图腾。当图腾与宋明珏的断剑灵脉共鸣时,震撼的一幕出现了——
三百时空的青铜铃阵同时显形,每个阵眼都站着一位沈月。药王谷的沈月手握丹炉,天机阁的沈月剑指苍穹,青云门的沈月操控着十万阴兵...我们隔着时空长河对视,冰魄印在所有人眉心同时亮起。
断因果,定乾坤！
我将断剑插入阵眼。剑身承载的万年灵脉如春水漫灌,沿着因果线流向所有平行时空。苍穹裂缝中的青铜铃接连炸裂,化作银色星砂飘落九嶷山。玄清道君的傀儡身躯突然抬手,清辉剑竟调转剑尖刺入自己眉心！
阿月...他破碎的瞳孔恢复清明,为师教你...最后一招...剑气轰然炸开,北海冰原升起十二根盘龙柱,正是天衍宗失传的斩因果大阵！
15
宋明珏在星砂雨中化为半透明虚影,他本就是灵脉孕生的器灵。少年将最后灵力注入我眉心时,三百时空的记忆洪流彻底融合。我看到刘颖最初的模样——上古时期,她作为天道监察使,因私改凡人命格被削去仙骨。那些青铜铃铛,竟是她用被剥离的仙骨炼成！
沈师叔,少年身躯开始消散,该重写法则了...
冰魄印与魔气在识海交融,三千世界的怨气与功德在此刻达到微妙平衡。九嶷山地底升起青铜巨钟,表面刻着所有被篡改的命格线。凌霜化作皎月悬于夜空,月光凝成钟杵；凌无涯的烟枪崩解成十二道法则锁链,缠绕在钟身铭刻十二时辰。
以因果为槌,以轮回为钟。
当我握住钟杵的瞬间,三百时空的沈月同时抬手。第一声钟鸣荡开时,被血染红的药王谷重现生机,天机阁雪地里的血泊逆流回清辉剑,青云门刑台上的沈月睁开重瞳...
第二声钟鸣震碎所有青铜铃,仙门修士们突然捂住心口——被窃取的气运化作金蝶破体而出。第三声钟鸣响起时,刘颖的惨叫从每个时空传来,她破碎的元神被钟声织成新的天道法则。
16
百年后的无垢宗论道台上,我将天道钟化作玉坠系在宋明珏新肉身颈间。少年摸着尚有温热的灵玉挑眉：师叔不怕我再被青铜铃蛊惑
山门外传来熟悉的烟丝香,凌无涯踩着十万阴兵组成的星河踏空而来。他的烟枪已与十二时辰锁链融合,枪尖轻点便显出因果长河：臭小子,你灵台里留着老子的三百道禁制呢！
梨花簌簌落在新弟子们的道袍上,我望向北海方向——那里正在升起第七个月亮。每个满月之夜,凌霜的面容会在月轮中浮现,向人间洒落洗涤记忆的星砂。
沈师叔！曾经被剐魂鞭所伤的青云门长老跪在山门前,他手中的因果镜映出前世罪孽,请开启审判阵...
天道钟在云层中显形,十二道锁链垂落人间。当修士们握住锁链时,前世今生在钟声中浮现。有人当场道心破碎化作石像,有人被金光笼罩直入元婴。
暮色降临时,宋明珏在观星台找到我。少年手中的断剑已重铸,剑身流淌着星河：师叔可曾后悔当年若放任刘颖成功,您本可成为三界主宰。
远山传来凌无涯教导弟子的笑骂声,我接过他新酿的焚心酿：你看这因果长河。月光下,三百个时空的支流正在汇成汪洋,真正的自在,从来不是执掌众生...
夜风拂过新栽的曼陀罗花田,当年刘颖最爱的毒花,如今成了医治心魔的良药。当第七个月亮升到中天时,所有时空的天道钟同时鸣响——那是凌霜在月光里哼唱的安魂曲。
17
第七个月亮升起的第三天,我在无垢宗藏书阁最深处发现了刘颖的手札。泛黄的纸页上,朱砂绘制的阵法图正在渗血——这是用堕仙心头血写就的《窃天录》。
沈师叔！宋明珏撞开檀木门时,手中因果镜映出骇人画面：北海秘境深处,本该消散的青铜碎屑正在重组,每一片都映着凌霜流泪的眼睛。
我们驭剑赶到时,海面漂浮着三百具冰棺。每具棺椁都躺着身穿各派服饰的沈月,她们眉心冰魄印被换成青铜铃纹样。凌无涯的烟枪刺入冰层,十二时辰锁链竟被冻结在玄冰之中。
这不是现世的北海。我触碰冰棺的刹那,腕间因果线突然绷直——三百个平行时空的青铜铃阵,正在通过冰魄印反向侵蚀！
18
宋明珏的断剑插入冰棺缝隙时,整片海域突然倒悬。我们坠入时空裂隙,落在药王谷的青玉阶前——这是第一世的我被剜心的场景,但跪在阶前的竟是凌霜！
无涯,快走...凌霜的琵琶骨被玄铁链穿透,青铜铃在她天灵盖上旋转。本该出现的刘颖不见踪影,取而代之的是眉心刻着铃铛印记的...我自己。
镜像沈月转过头,眼中流淌着熔化的青铜：终于来了她脚下的阵法亮起,三百具冰棺从地底升起,你以为斩断因果就能赢这些棺椁里装的,可是你亲手杀死的自己。
凌无涯的烟枪突然调转方向指向我：小月亮,你灵台里有青铜铃的气息。他瞳孔中浮现的,竟是当年刘颖操控玄清道君时的血色咒文！
19
冰魄印在识海剧烈震颤,我终于看清真相——当三百时空的沈月同时敲响天道钟时,我们产生的庞大因果力,反而成了滋养青铜铃阵的最后养分。
镜像沈月挥手召出十万阴兵,这些本该受我驱使的傀儡,眼眶里跳动着青铜火焰。宋明珏的断剑突然贯穿我右肩,少年脸上带着机械般的微笑：师叔,您才是最好的器灵载体。
剧痛中,我捏碎怀中的焚心酿。酒液沾血的瞬间,凌霜的月光突然穿透时空裂隙。第七个月亮在现世与镜像间同时炸开,强光中浮现出天道钟真正的模样——钟内壁刻满沈月轮回三世的画面,而撞钟杵正是凌无涯那杆烟枪！
师姐...对不住...凌无涯突然自爆元神,烟枪碎片裹挟着十二时辰锁链刺入镜像沈月眉心。时空开始坍缩的刹那,我终于触碰到青铜铃阵最核心的秘密。
20
所有轮回的画面在眼前碎裂,我站在最初的原点——九嶷山脚那株老槐树下。凌无涯正把浑身是血的我抱上乌木舟,他袖中滑出的半块玉佩刻着凌霜的名字。
等等！我抓住他即将喂药的手,曼陀罗花粉会激发心魔...
凌无涯错愕的眼神突然凝固,整个世界如水面倒影般晃动。我终于明白,这才是真正的轮回起点——刘颖最初种下青铜铃的时空节点。
识海中的冰魄印化作凌霜的模样,她伸手点在我眉心：破局之法,在你最初的选择。低头看去,掌心的煞气不知何时变回了天衍宗剑修的本命剑气。
山脚下传来宋禹宁接任宗主的仙乐,我摘下鸦青色外袍扔进忘川。当本命剑溯光重新握在手中时,三百时空的天道钟同时发出轰鸣——这次,是新生。
番外·梨花烙
九嶷山新弟子入门那日,我在后山捡到个偷吃供品的少年。他蜷在凌霜师叔的衣冠冢前,怀里抱着冷掉的桂花糕,嘴角还沾着曼陀罗花粉。
这花有毒。我拎起他后领时,少年腕间滑出半枚青铜铃铛。
凌无涯的烟杆比我的剑气更快,玄铁枪尖抵在少年喉间：宋家的追魂印他撩开少年额发,露出淡青色的火焰纹——正是三百年前刘颖傀儡术的标记。
少年突然咬破舌尖,血珠溅在衣冠冢的玉碑上。凌霜的虚影自月光中浮现,指尖轻点他眉心：小景,你又顽皮。
一
少年名唤景昀,是药王谷覆灭那年被凌霜救下的药童。我们在他灵台深处看到骇人画面：本该魂飞魄散的刘颖残魂,竟寄居在这具身体里整整三世。
霜姐姐给我下了同命契。景昀摆弄着炼丹炉,将曼陀罗花碾成汁水,她说等我学会解因果咒,就能把坏女人彻底消化。
炉火映出他颈后狰狞的伤疤——那是被青铜铃寄生过的痕迹。凌无涯突然夺过药杵,将曼陀罗汁泼向虚空。汁液在空中凝成血色地图,指向天衍宗禁地。
小月亮,他摩挲着烟枪上的刻痕,这味道像不像当年刘颖的安神汤
二
我们潜入禁地那夜,宋明珏正在第七个月亮下修补灵脉。少年宗主感应到什么,突然捏碎传讯玉符：师叔！地宫里的三百冰棺...在渗血！
玄铁棺盖震开的刹那,我看到了最荒谬的画面——三百具沈月的尸身正在融合,她们眉心青铜铃纹路拼成完整的阵法,而阵眼供着的竟是半块桂花糕。
景昀突然抱着头惨叫,皮肤下钻出青铜色根须。凌霜的虚影被迫现形,同命契的锁链正在她腕间燃烧：无涯,杀了我...这具身体早被刘颖...啊！
凌无涯的烟枪贯穿景昀心口,挑出的却不是心脏,而是一朵青铜铃形状的曼陀罗。花蕊里蜷缩着刘颖最后一缕残魂,正在啃食凌霜的魂魄。
师姐,忍忍。他将烟丝塞进花朵,火星瞬间引燃整片花田。我听见三百时空的青铜铃同时哀鸣,第七个月亮轰然坠落。
三
景昀醒来是在三日后,颈后伤疤化作梨花烙印。凌无涯把玩着那朵青铜铃曼陀罗,花心嵌着凌霜的冰魄碎片：老妖婆算漏了一点——同命契的宿主若是药灵体...
少年懵懂地接过花枝,曼陀罗突然在他掌心绽放。纯净的灵气涤荡九嶷山,被烧焦的梨花林重焕生机。宋明珏腰间断剑发出欢鸣,北海方向升起第八个月亮。
原来这就是霜姐姐说的'因果自渡'。景昀将花枝别在耳后,转身偷走了凌无涯新酿的焚心酒。
四
百年后的药师峰顶,景昀的丹炉炸出漫天星火。我挥袖挡开飞溅的青铜碎片,见那炉中竟炼出一枚冰魄铃铛。少年掌心躺着凌霜的虚影,正在哼唱那首北海民谣。
沈师叔你看,他晃了晃铃铛,里面飘出桂花香,坏女人的怨气,现在是我的丹火了。
山下传来凌无涯的怒吼,十万阴兵正在追捕偷酒贼。景昀大笑着跃上仙鹤,耳后曼陀罗迎风舒展,第八枚月亮的清辉里,隐约可见三百时空的梨花同时绽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