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天台的雨和带血的橡皮擦
雨点砸在教学楼天台的护栏上时,我正被孙尚香按在生锈的铁皮墙上。她校服领口大开,露出精致的锁骨链,指节却掐进我手腕的青紫色旧伤里——那是上周她把我推下楼梯时留下的。
伊藤诚,她咬着牙笑,发尾的水珠滴在我颤抖的手背上,昨天和三班的江口说了三句话
我盯着她裙摆上沾着的泥点,喉咙发紧。天台风很大,吹得她马尾辫甩在我脸上,像条冰冷的蛇。三天前她刚把江口的自行车扔进喷泉,此刻指尖正碾过我手腕的结痂,血腥味混着雨水钻进鼻腔。
说、说的是数学作业……
啪!
橡皮擦砸在我太阳穴上,带着她惯用的草莓味护手霜气息。我不敢抬头看她发红的眼尾,却在视线低垂时,看见她指尖微微发颤——像每次打完我后,躲在教室后排偷偷揉手指的样子。
撒谎。她突然凑近,温热的呼吸拂过我僵硬的耳垂,你明明在问他……问他周末要不要去看漫展。
雨滴滑进校服领口,我浑身发冷。漫展是我藏在课桌抽屉最深处的门票,昨天才用英语练习本包好,连阿树都没告诉。孙尚香指尖划过我锁骨,带着不属于施暴者的轻颤,下一秒却突然揪住我后颈:
伊藤诚只能和我去漫展哦。她轻声说,嘴角上扬的弧度像把淬了蜜的刀,去年你和妈妈去迪士尼没带我,这次再敢丢下我……
她的声音突然卡住。我睫毛上挂着雨水,看见她喉结滚动,指甲几乎要掐进我皮肉里,却在低头时,听见了那个不属于她嗓音的、带着哭腔的声音——
会死的,伊藤诚会死的,像爸爸那样留我一个人……
我浑身血液仿佛凝固。天台的风还在呼啸,孙尚香的指尖还在发抖,但那个清晰的、带着哭腔的心声,像根细针扎进我混沌的大脑。这是她第一次在施暴时喊我全名,却带着记忆里六岁那年,我们在幼儿园沙坑堆城堡时的温度。
痛……我下意识皱眉,不是因为她掐住我后颈的力度,而是太阳穴传来的、不属于外伤的刺痛。眼前闪过零碎的画面:昨夜她蹲在我课桌旁,用小刀在桌面刻歪扭的诚字;今早买早餐时,她盯着我常喝的草莓牛奶,指尖在冰柜上敲出急促的节奏。
装什么可怜孙尚香猛地推开我,后退两步时撞翻了护栏边的花盆。泥土混着雨水在她白鞋上踩出脏印,她却像没看见似的,低头翻找校服口袋。我看见她指尖捏着创可贴,草莓图案的,和我抽屉里藏着的、她趁我午睡时塞进来的一模一样。
自己贴。她把创可贴扔在我脚边,转身时马尾辫甩过我眼前。发梢滴下的雨水落在创可贴包装上,洇开小小的水痕。我弯腰捡起时,听见她越来越快的脚步声里,混着一声极轻的、被风扯碎的呢喃:
别用江口送的钢笔了,墨水里加了辣椒水……
天台的铁门咣当关上时,我终于撑着墙滑坐在地。雨水顺着校服领口灌进脊背,创可贴还攥在手里,包装上的草莓图案笑得甜腻。远处传来预备铃的闷响,我摸着太阳穴上的橡皮擦伤口,忽然想起上周在便利店看见的场景——
孙尚香站在货架前,对着一排创可贴发呆。最终她选了最贵的草莓味,结账时却对收银员说:给我最便宜的,那种带小熊图案的。
此刻指尖的创可贴明明印着草莓,她却骗我说是小熊。就像她每天把我的习题册藏进男厕所,却在每页空白处画满小太阳;把我的午餐倒掉,却在放学后塞给我便利店饭团,包装上还留着她掌心的温度。
雨滴打在护栏上,发出细碎的响声。我盯着铁门关闭的方向,听见自己剧烈的心跳声里,混着那个不属于我的、却清晰无比的声音——
明天开始,要把伊藤诚的课表改成和我一样的。体育课必须和我分在一组,午休时只能坐在我旁边,放学要牵我的手回家……
我突然打了个寒颤。远处传来阿树喊我名字的声音,混着教学楼里此起彼伏的喧闹。掌心的创可贴边缘有些发黏,我低头看见自己校服袖口,不知何时被她用红笔写了行小字:
伊藤诚的血,只能是我的颜色。
雨点还在落,而我终于意识到,这个从六岁起就跟着我、小学时帮我赶走欺负我的高年级生、初中时把向我告白的女生堵在厕所的孙尚香,这个每天对我拳脚相加却又偷偷帮我收拾课桌的病娇同桌,她所有的暴力背后,藏着的是比雨水更冰冷、也更滚烫的——
伊藤诚只能是我的,永远都是。
第二章
黄昏的拳与未拆的礼物
放学铃响时,我正蹲在储物柜前找被孙尚香藏起来的运动鞋。后门突然传来桌椅翻倒的巨响,抬头就看见张力拎着扫帚朝我砸来——他是高二三班的体育委员,总跟着孙尚香在走廊晃荡,上周我撞见他往孙尚香水杯里塞草莓糖。
装什么孙子张力的校服领口大开,露出锁骨处的纹身,是朵歪扭的玫瑰。他踢开我脚边的储物柜,金属门撞在墙上发出刺耳的响声,昨天在奶茶店,你跟三班的林小羽说了二十分钟话。
我攥紧柜门把手,指节发白。奶茶店是周三放学后,林小羽借走了我的数学笔记,她说话时总喜欢拨弄马尾辫,和孙尚香生气时的习惯一模一样。但此刻张力的拳头已经砸在我腹部,比孙尚香的橡皮擦重十倍的疼痛袭来,我听见储物柜里掉出个小盒子——是今早我塞进孙尚香抽屉的生日礼物,薄荷糖铁盒上贴着她最爱的星黛露贴纸。
诚哥还敢狡辩张力身后闪出两个男生,是常帮孙尚香跑腿的高二生。他们拽住我胳膊时,我看见张力弯腰捡起铁盒,指甲刮过星黛露的眼睛:孙姐生日你算什么东西,也配送她礼物
黄昏的阳光从走廊窗户斜切进来,照见张力口袋里露出半截照片——是昨天午休时,孙尚香把我按在墙上喂橘子,我偏头躲开的瞬间,她耳尖发红的样子。原来二楼的拐角,早有人举着手机偷拍。
林小羽说你约她去漫展张力突然揪住我头发,把铁盒砸在我太阳穴上,薄荷糖的响声混着血珠滴落,孙姐为你打架进教导主任办公室的时候,你在和别的女人调笑
我想解释漫展门票只有两张,是孙尚香去年就攥在手心的,但肋骨传来的踢踹让我无法呼吸。视线模糊间,看见张力从口袋里掏出张字条,是我上周写的别再翘课,被孙尚香揉成团扔进垃圾桶的那张,此刻正被他拍在血迹斑斑的储物柜上:装什么正经你和林小羽的聊天记录,我都发给孙姐了。
谎话。我和林小羽的对话框停留在笔记谢谢,但太阳穴的创可贴还在发烫——自从天台那日后,每次受伤都能更清晰听见孙尚香的心声。此刻走廊尽头传来熟悉的脚步声,运动鞋底碾过地砖的轻响,我在张力的拳头间隙抬头,看见孙尚香抱着作业本站在阴影里,马尾辫上还别着我送的草莓发卡。
孙姐,这小子背着你勾三搭四——张力的话卡在喉咙里。孙尚香慢慢走近,月光色的校服裙摆扫过满地碎纸,她盯着我唇角的血珠,指尖突然发抖,却在张力伸手时猛地甩开学籍册。
谁让你动手的她的声音像冬天的冰水,却带着我熟悉的颤音。张力愣住的瞬间,我听见她心声混着心跳炸开:伊藤诚的血……是草莓味的,和创可贴一样……
他、他和林小羽——
闭嘴。孙尚香弯腰捡起铁盒,指腹擦过星黛露贴纸时顿了顿。我看见她喉结滚动,像六岁那年偷喝我牛奶被发现时的模样,却突然把铁盒砸在张力额头上:我的事,轮得到你管
鲜血从张力眉骨流下,他难以置信地看着孙尚香:孙姐,我喜欢你三年了!你每天给这小子带饭团,替他抄作业,连生理期都记得给他备暖宝宝——
够了!孙尚香后退半步,撞翻了旁边的清洁车。拖把桶里的脏水泼在她白鞋上,她却盯着我手腕被拽出的血痕,突然蹲下身扯开校服领口。锁骨链下,纹着极小的诚字,用的是我初二时常用的蓝色钢笔水。
伊藤诚……她的声音轻得像叹息,在张力的咒骂声中突然抬头,眼里翻涌的疯狂让我发冷,他们弄伤你了,怎么办呢
我想开口说今天是你生日,却被她突然抱起的动作惊到。血腥味混着她身上的雪松香水味涌来,走廊尽头传来教导主任的呵斥,孙尚香却低头咬住我校服领口:痛的话,就数我的心跳。
她的心跳很快,像那年在幼儿园,我被大班孩子抢走积木时,她挡在我面前的心跳声。但这次更乱,混着伊藤诚别死医院太远的碎念。直到我被放在校医室的床上,她才发现我手里攥着半张漫展门票——是她去年藏在我书包夹层的,日期正是今天。
笨蛋……她指尖划过门票上的折痕,突然想起什么似的扯开校服口袋。里面掉出个包装粗糙的礼盒,印着歪扭的给伊藤诚,打开是条手绳,红绳上缠着半截草莓橡皮擦——是我初一时送她的,被她当众扔进垃圾桶的那个。
谁、谁要你记我生日……她别过脸,耳尖红得要滴血,却在我昏迷前突然抓住我的手,按在她锁骨的诚字纹身上,不准死。你死了,我就把那些欺负你的人,都埋在我们堆沙堡的幼儿园里。
意识模糊前,我终于听见她没说出口的心声:其实从你把草莓橡皮擦分给我那天起,伊藤诚就已经是我的了。
校医室的吊瓶在摇晃,远处传来张力的惨叫声。孙尚香的掌心贴着我手背,比创可贴更暖,比她砸向我时的力道更轻。原来她不是不知道今天是自己生日,原来她把我送的每样东西,都藏在比储物柜更深的地方——
藏在每道为我而纹的伤口里,藏在每个口是心非的咒骂中,藏在那句永远说不出口的我喜欢你里。
第三章
吊瓶的光与剪碎的指甲
消毒水的气味渗进鼻腔时,我正装睡听着孙尚香的脚步声在床尾打转。吊瓶里的药水一滴一滴砸进血管,她的影子被廊灯拉得老长,像株在深夜里独自摇晃的野玫瑰。
笨蛋……她的声音混着布料摩擦声靠近,指尖轻轻拨开我额前的碎发。绷带下的伤口还在发烫,却比她掌心的温度凉得多。我听见铝箔纸撕开的脆响,草莓牛奶的甜腻气息涌来——是我昨天在便利店多看两眼的新品,此刻正被她用吸管戳开,递到我干裂的唇边。
装睡也没用。她突然捏住我鼻子,温热的牛奶滴在唇角,校医说你肋骨骨裂,刚才背你时,明明疼得发抖还要逞强说‘没事’。
我睫毛猛地颤动。黑暗中,她的呼吸拂过我耳垂,带着白天没敢细看的颤音:知道张力为什么打你吗他看见我在储物柜里贴满你的照片,从幼儿园到现在,每张都标着‘伊藤诚今天没哭’‘伊藤诚考了年级第三’……
她的声音突然哽住。我偷偷掀开眼皮,看见月光淌在她发梢,校服领口大开,露出锁骨下方新结的痂——是今天在走廊推搡时,我无意识抓住她项链留下的。而此刻,她正盯着我手腕的纱布,指尖悬在半空,像在临摹记忆里的每道旧伤。
其实很想把伊藤诚锁在地下室,只有我能看见的地方。
但又怕他用看怪物的眼神看我,像爸爸临终前那样……
心声混着吊瓶的滴答声钻进脑海。我僵住呼吸,感觉她指尖划过我手背,停在被剪掉的指甲边缘——刚才昏迷时,她用修眉刀一点点修平我的指甲,说是怕我抓疼自己,却在剪到左手无名指时突然用力,鲜血渗进纱布。
小时候你总说,我的指甲像小贝壳。她忽然轻笑,指腹碾过我掌心的薄茧,那是帮她抄作业时磨出的印记,现在却怕你用指甲划破手腕,怕你趁我睡觉偷偷跑掉……
她的话被手机震动打断。床头柜上,锁屏界面亮着小葵发来的消息:孙姐,张力被退学了,他说要把你初中打人的视频发给教导主任……
孙尚香猛地按灭屏幕,指节捏得发白。我闭眼前,看见她校服口袋里露出半截照片——是初中毕业照,她站在最后一排,视线却死死盯着镜头前的我,指尖几乎要戳穿相纸。
伊藤诚知道吗她突然凑近,鼻尖几乎碰到我嘴角的血痂,你妈妈总说我是没人要的野孩子,可她不知道,你爸爸去世那天,是我蹲在医院走廊,把你哭湿的校服领子一点点焐热。
我睫毛剧烈颤抖。记忆突然翻涌:十二岁那年,爸爸的心电图变成直线,我躲在楼梯间掉眼泪,孙尚香不知何时坐在旁边,把冰凉的校服领子贴在我脸上,说哭够了就回家,我煮了泡面。原来她早就知道,知道我所有的脆弱,却用殴打和辱骂把它们小心地裹起来,像藏起创可贴时的口是心非。
上个月你发烧到39度,喊着‘妈妈别走’,却没看见我在你床底躲了整夜。
你说梦话时抓着我的手腕,我恨不得砍断那只碰过林小羽的手……
心声像浸了毒的糖,在脑海里炸开。我感觉她指尖划过我锁骨,停在那颗小时候摔出来的痣上——她曾说这是属于我的印记。下一秒,病房门被轻轻叩响,阿树的声音混着夜风飘进来:伊藤醒了吗我买了粥……
孙尚香猛地起身,校服裙摆扫过床头柜上的草莓牛奶。我听见她在门边压低声音:不准把便利店监控的事告诉他,否则——
否则怎样阿树的声音带着少见的颤抖,你去年生日在便利店里,对着两盒饭团哭了半小时,一盒写‘伊藤’,一盒写‘孙尚香’,这些我都没告诉他。
data-fanqie-type=pay_tag>
寂静像块冰砸在地上。我听见孙尚香的指节抵在门框上,发出细碎的响声,像那年在幼儿园,她把抢我积木的男孩推到沙坑里时,努力压抑的哭声。
他不需要知道。她终于开口,声音冷得像结了冰的草莓牛奶,反正伊藤诚的未来里,只能有我。
脚步声渐远时,我偷偷睁开眼。月光照亮床头柜,那里摆着她没带走的礼盒——拆开的手绳散在床头,红绳上缠着的橡皮擦碎渣,混着张字条,是她歪扭的字迹:
伊藤诚的指甲,只能为我留。
伊藤诚的眼泪,只能滴在我掌心。
伊藤诚的未来,只能有孙尚香。
原来她的全名,是孙尚香。这个总在施暴时喊我全名的女孩,藏起了所有柔软的瞬间:初中时替我挨高年级生的棍棒,在我课本上画满小太阳;高中时每天往我书包塞草莓牛奶,却在我道谢时甩来橡皮擦。就像此刻,她用修眉刀修剪我的指甲,却在刀刃划破皮肤时,比我更慌乱地贴创可贴。
吊瓶里的药水快滴完了。我盯着天花板上晃动的树影,听见隔壁病房传来婴儿的啼哭。孙尚香的脚步声再次靠近,这次带着刺骨的寒意——她手里攥着把剪刀,刀刃在月光下泛着冷光,而她唇角上扬的弧度,像极了今天在便利店看见的、那个把草莓牛奶藏进购物车最深处的小女孩。
伊藤诚醒了她轻声说,指尖划过我手背的静脉,刚才小葵说,三班的林小羽明天要来看你。
剪刀抵住我袖口的瞬间,我听见她心声里翻涌的疯狂:没关系,只要剪掉伊藤诚的校服袖标,划花林小羽的课本,再在教导主任办公室放上‘伊藤诚
孙尚香’的结婚证复印件……
痛的话,就抓住我的手。她突然把剪刀扔到床头柜,低头咬住我受伤的手腕,血腥味混着草莓护手霜的甜,在深夜里绽开,反正伊藤诚的血,永远都是属于我的、最甜的草莓味。
窗外的树影剧烈摇晃,像在无声地嘶吼。我望着她发间沾着的医用胶带,突然想起六岁那年,她把抢我糖果的男孩推进泥坑后,自己蹲在原地哭,说伊藤诚别哭,我帮你打回去。原来从那时起,她的喜欢就带着伤,像草莓表面的绒毛,看似柔软,却藏着让人出血的小刺。
而我,早已在无数次的殴打与创可贴中,习惯了这种带血的温柔。
第四章
探病的刀与锁死的记忆
消毒水气味里混着苹果的清香时,我正盯着孙尚香修剪整齐的指甲发呆。她坐在病床边的塑料椅上,校服领口别着枚银色回形针——是我初一时借她的文具,此刻正牢牢别住她总想扯开的领口,遮住锁骨下方的诚字纹身。
伊藤诚,吃苹果。她用水果刀削着果皮,刀刃在晨光里划出细长的弧线。我盯着她手腕内侧的淤青,那是昨夜帮我换吊瓶时,被金属支架硌出的印子,却在她递来苹果时,听见心声混着果皮断裂声炸开:果皮要削成心形,就像伊藤诚课本上的涂鸦……
病房门被轻轻叩响。林小羽抱着保温杯站在门口,校服袖口沾着地铁口的晨露。她指尖捏着张试卷,是我上周借她的数学错题集,却在看见孙尚香手中的水果刀时,猛地往后退了半步。
伊藤同学,这是你妈妈让我捎的……
放下就滚。孙尚香突然开口,刀刃压在苹果核上,发出刺耳的响声。她盯着林小羽颈间的银链——那是昨天我昏迷时,对方偷偷戴在我手腕上的幸运符,此刻正随着林小羽的颤抖晃出细碎的光。
林小羽的脸白了白。我看见她校服口袋里露出半截信封,封口处印着福利院的红色印章。孙尚香指尖突然收紧,苹果汁顺着刀刃滴在床单上,洇出暗红的斑点,像极了她初二那年在我课桌上刻的血迹图案。
我、我只是来送粥……林小羽向前半步,鞋底碾过地上的苹果皮。孙尚香突然站起,校服带起的风扫过床头柜,我藏在枕头下的便利店小票——她上周买修眉刀的收据——滑落在地。
想看就直说。她弯腰捡起小票,指尖划过草莓味护手霜
28元的字样,忽然轻笑一声,还是说,你想看看我在福利院时,用这把刀削掉抢我饼干的小鬼指甲的监控
林小羽的尖叫混着保温杯摔碎的声音。我望着地上的白粥,看见孙尚香蹲下身,刀刃抵住林小羽的马尾辫——那是和我初一时同款的长度,她曾说这样的头发最适合被风吹乱时帮我理顺。
伊藤诚讨厌乱糟糟的头发。她轻声说,刀刃划过发梢的瞬间,林小羽的啜泣声戛然而止。我听见剪刀合拢的脆响,棕色的发丝落在孙尚香掌心,被她小心地收进校服口袋——那里还装着我昨天掉落的睫毛,用锡纸单独包着。
拿回去给你妈妈。孙尚香把断发塞给林小羽,指尖划过对方手腕的红痕,下次再靠近伊藤诚,就不是剪头发这么简单了。
林小羽跌跌撞撞地跑出门,留下股淡淡的茉莉香。孙尚香转身时,马尾辫扫过我缠着纱布的手腕,发间沾着的苹果皮碎渣落在我掌心,拼成不完整的心形。
她的头发……我喉咙发紧,看着她将水果刀放回床头柜,刀刃上还沾着林小羽的发梢,和我妈妈的长度很像。
孙尚香的动作猛地僵住。阳光穿过窗帘缝隙,照见她校服袖口的红笔字——不知何时被改成了伊藤诚的妈妈,也该消失了。她突然凑近,鼻尖几乎碰到我唇角的结痂,呼吸带着清晨牙膏的薄荷味:伊藤诚还记得吗你妈妈说我是‘杀人犯的女儿’,在你爸爸葬礼上推我下跪的样子。
我睫毛剧烈颤抖。十二岁那年的记忆突然清晰:妈妈红着眼眶指着孙尚香,说都是因为你爸爸没救成你父亲,而孙尚香跪在地上,脊背挺得笔直,像棵被暴雨打折的小树苗。
她总说我会带坏你,却不知道你发烧时,是谁用身体焐热你的脚;你害怕打雷时,是谁整夜把你圈在怀里;你爸爸的忌日,是谁在墓碑前种满你喜欢的草莓……
心声混着刀刃摩擦声涌进脑海。我看见她从书包里掏出个铁盒,里面装着晒干的草莓——是去年春天,她在学校后墙偷偷种的,被教导主任发现时,她的手掌全是被铁丝网划出的血痕。
吃。她把草莓塞进我嘴里,甜腻的果肉混着淡淡铁锈味。我忽然想起阿树说的便利店监控:去年生日,她对着两盒饭团哭了半小时,一盒写伊藤,一盒写孙尚香,而饭团里的配菜,正是她偷种的草莓。
午后的阳光被乌云遮住。孙尚香突然掀开我手腕的纱布,盯着新结的痂露出微笑——那是她今早用指甲掐出来的,形状像极了她名字的尚字。
小葵发来消息。她晃了晃手机,锁屏界面是我昨天在病床上的偷拍,备注写着诚的睡颜,属于我,教导主任的办公室昨晚失火了,监控录像全烧没了。
我猛地抬头。她指尖划过屏幕,露出小葵的下一条消息:孙姐放心,烧录像时戴了你的草莓味手套,没人会发现~
消毒水的气味突然变得刺鼻。我望着她无名指根的烫伤——是昨夜教导主任办公室起火时留下的,终于明白为什么今晨她的草莓牛奶带着焦苦味。
伊藤诚怕了她突然跨坐在床沿,校服裙摆扫过我受伤的膝盖,别怕,我只是不想让你看见……看见初中那年,班主任想把你送去福利院,我求他时的样子。
她的声音轻得像叹息,指尖却用力捏住我下巴,迫使我看向她发红的眼尾:他说‘孙尚香,你自己都是没人要的野种,凭什么保护伊藤诚’,你猜我怎么回答的
我不敢说话,听见自己心跳如鼓。她突然低头,咬住我喉结下方的皮肤,血腥味混着草莓护手霜的甜在口腔炸开:我说‘那就让老师和我爸爸一样,永远开不了口’。
意识模糊间,我看见她书包里掉出张照片:十三岁的孙尚香站在天台上,身后是坠楼的班主任,她掌心躺着半片雏菊——和今天林小羽花篮里的一模一样。
夜幕降临的时候,孙尚香趴在床尾睡着了。月光照着她蜷曲的脊背,校服下隐约可见三道淡粉色的疤痕——是替我挡下高年级生的棍棒时留下的,每道疤痕的末端,都纹着极小的诚字。
我轻轻抽出她压在身下的笔记本,扉页贴着幼儿园毕业照:六岁的孙尚香攥着我的手,无名指根有块淡色胎记,像颗歪扭的草莓。照片背后是她的字迹,用蓝笔写了又划,最终留下歪扭的一句:
伊藤诚,你是我偷来的家人。
所以,就算下地狱,也要把你锁在身边。
远处传来消防车的鸣笛。我望着孙尚香发间的苹果皮碎渣,突然想起六岁那年,她把抢我糖果的男孩推进泥坑后,塞给我半块发霉的饼干,说别哭,以后我抢来的都给你。原来从那时起,她的爱就带着掠夺与占有,像她种的草莓,用带刺的藤蔓圈住想要的一切,包括我。
而我,早已在无数次的殴打与投喂中,成为她带刺花藤里,唯一盛开的果实。
第五章
母亲的泪与地下室的星黛露
消毒水气味里混着茉莉香水味时,我正盯着孙尚香在病历本上画的小太阳发呆。她坐在病床边的塑料椅上,校服领口别着的回形针不知何时换成了银色小刀——是今早从林小羽断发里拆下的装饰品,此刻正抵着她反复摩挲的诚字纹身。
伊藤诚,该换药了。她的声音带着少见的温柔,指尖掀开我手腕的纱布,却在看见新结的痂时突然用力,鲜血渗进绷带。我咬住下唇,听见她心声混着绷带撕裂声炸开:血珠要滴在星黛露贴纸上,就像地下室墙面上的印记……
病房门砰地被推开。妈妈抱着保温桶站在门口,脸色苍白如纸。她视线掠过我手腕的血迹,落在孙尚香校服袖口的红笔字上——不知何时被改成了伊藤诚是我的私有物。
你在做什么妈妈的声音在发抖,保温桶里的排骨汤晃出汤汁,我上周就看见你在他课本上画血手印,现在又……
阿姨好呀。孙尚香突然转身,唇角上扬的弧度像把淬了蜜的刀。她藏起手中的小刀,露出掌心的草莓纹身——那是昨天用红笔在我手背画的,此刻正随着她的动作洇开血色,我在帮诚换药呢,他总喜欢抓伤口,你看,都流血了。
妈妈猛地冲过来,拽住我没受伤的胳膊。我听见她心跳如鼓,混着破碎的心声:报警电话存在手机快捷键1,后备箱藏着诚小时候的照片,还有……
阿姨要带诚去哪儿孙尚香突然挡住去路,校服裙摆扫过妈妈脚边的保温桶。她盯着妈妈颈间的珍珠项链——那是爸爸去世前送的礼物,此刻正随着妈妈的颤抖发出细碎的响声。
回家。妈妈的指尖掐进我手臂,诚,我们转学去外地,离这个疯女人……
啪!
保温桶摔在地上的巨响淹没了妈妈的尖叫。孙尚香的手掌停在半空,指尖还沾着排骨汤的油花,而妈妈的脸颊上,清晰地浮现出五个指印——和她初二时在我课桌上刻的血手印,分毫不差。
阿姨说错了哦。孙尚香蹲下身,指尖划过妈妈手腕的红痕,诚哪儿也不能去,地下室的墙纸都贴好了,是他喜欢的星黛露图案呢。
我浑身发冷。读心能力突然增强,无数画面涌进脑海:潮湿的地下室里,墙面贴满星黛露贴纸,中央摆着张窄小的铁床,床头挂着从幼儿园到现在的偷拍照片;床脚的铁盒里,装着我每个阶段的指甲、头发,甚至去年换牙时掉下的乳牙。
地下室的门锁是草莓形状的,密码是诚的生日。
阿姨要是再靠近,就和阿树哥哥一样,埋在幼儿园的沙坑里吧——那里已经有三个坑了,分别写着‘诚的玩具’‘诚的保护者’‘诚的绊脚石’。
心声混着妈妈的啜泣声,像根细针扎进太阳穴。我看见孙尚香校服口袋里露出半截照片:阿树的书包躺在沙坑边缘,拉链上挂着半片雏菊——和班主任坠楼那天、林小羽花篮里的一模一样。
诚,你听妈妈说……妈妈抓住我手腕,指甲掐进我昨天被她咬伤的位置,她爸爸当年就是纵火犯,你爸爸的死和她……
够了!孙尚香突然尖叫,小刀抵住妈妈咽喉。她校服领口大开,露出锁骨下方新纹的图案——我的侧脸轮廓,眼角点着那颗标志性的痣。
消毒水的气味变得刺鼻。我望着小刀在妈妈颈间划出的血珠,突然想起十二岁那年,她蹲在医院走廊,把我哭湿的校服领子焐热时,指尖也是这样的温度。原来从那时起,她就把保护刻进了骨头,用鲜血和暴力浇筑成牢笼,而我是唯一的囚徒。
伊藤诚,别看她。孙尚香突然拽住我头发,迫使我看向她发红的眼尾,你记得吗幼儿园午睡时,你总踢被子,是我用身体圈住你;小学时男生抢你的漫画,是我咬掉他们的指甲;初中时你妈妈想把你送去寄宿学校,是我在她茶杯里……
她的声音突然哽住。我听见远处传来消防车的鸣笛,混着小葵发来的消息提示音:孙姐,福利院的张社工在二楼拐角,老鼠药已经放进她的保温杯了~
诚,别怕。孙尚香突然松开手,小刀当啷掉在地上。她从书包里掏出个铁盒,里面装着晒干的草莓和几缕头发——其中一缕缠着银色回形针,是阿树的。
这些都是给你的。她把铁盒塞进我手心,指尖划过我掌心的薄茧,等搬去地下室,我每天给你煮草莓粥,帮你抄作业,剪指甲……就像我们小时候那样,只有彼此,没有别人。
妈妈的哭声突然停了。我看见她盯着铁盒里的头发,终于认出那缕带着自然卷的发丝属于阿树——那个上周还帮我买粥的好友,此刻可能正躺在幼儿园的沙坑里,永远不会再出现。
你杀了阿树……我喉咙发紧,掌心的铁盒边缘割破皮肤,还有班主任,张力,现在连社工都……
他们想抢走你!孙尚香突然扑进我怀里,指甲掐进我后背的伤口,爸爸死了,福利院的人要把我送走,你妈妈要带你转学,连阿树都想让你看便利店监控……
她的眼泪滴在我胸前,混着血腥味。我听见她心声碎成千万片:诚的血是草莓味的,诚的眼泪只能为我流,诚的未来只能有我……所以那些想分开我们的人,都该变成沙坑里的雏菊肥料……
夜幕降临的时候,孙尚香牵着我走出医院。她掌心的温度比平时烫,校服口袋里的小刀抵着我的大腿,像条沉睡的毒蛇。路过二楼拐角时,我看见张社工趴在长椅上,保温杯滚落在地,杯口沾着淡红色的粉末——和孙尚香指甲缝里的一模一样。
诚,看前面。孙尚香突然停下,指着医院后墙的铁丝网。那里新开了个缺口,露出条通往树林的小路,穿过树林就是我们的新家,地下室的灯一直亮着哦。
月光照亮她发梢的医用胶带,上面贴着半张星黛露贴纸——和我记忆里地下室墙面上的图案相同。我忽然想起她笔记本里的幼儿园照片:六岁的孙尚香攥着我的手,无名指根的草莓胎记,此刻正随着她的动作微微发亮。
别怕,诚。她转身时,校服领口的诚字纹身被月光照亮,地下室的床很软,我在床垫里缝了你的照片,这样抱着你时,就像回到幼儿园的午睡时间。
她的声音越来越轻,像首温柔的摇篮曲。而我知道,穿过那片树林后,等待我的将是永远的黑暗——但在黑暗中,会有她带着血与草莓味的拥抱,像小时候那样,用身体为我挡住所有伤害,却也将我困在永恒的牢笼里。
远处传来警笛声。孙尚香突然加快脚步,小刀抵住我后腰的力度加重。我望着她发间晃动的星黛露发卡,突然明白,从六岁那年她把抢我糖果的男孩推进泥坑开始,我们的命运就已纠缠成带刺的藤蔓,彼此伤害,却又无法分离。
而我,终将成为她地下室里,最鲜活的、永远无法逃离的——
私有物。
第五章
地下室的星黛露与永夜的吻
潮湿的霉味渗进鼻腔时,我正盯着墙面上贴满的星黛露贴纸发呆。地下室的灯光昏黄如血,照亮孙尚香蹲在铁柜前的背影——她正在整理玻璃罐里的指甲,从初一时的碎渣到今早新剪的月牙,每罐都贴着标签:诚的左手无名指·第一次为我流血。
伊藤诚,过来。她的声音混着铁柜吱呀声,指尖划过玻璃罐的弧度,像在抚摸某种珍贵的宝物。我望着她校服领口大开的缝隙,锁骨下方的诚字纹身被灯光拉长,像道永远无法愈合的伤口。
水泥地面传来赤脚的脚步声。她突然转身,手里捧着个铁盒,里面躺着排乳牙——是我十三岁前换掉的,每颗都用红绳串着,绳结上刻着极小的尚字。
还记得吗她把乳牙贴在我唇上,冰凉的触感混着铁锈味,你换牙时总哭,说‘牙齿掉了就长不回来’,我就把它们全收起来了。
我僵住呼吸,听见她心声混着滴水声炸开:等诚老了,这些牙齿就能拼成我们的名字,埋在沙坑最深处……
地下室角落的日记本被风吹开,纸页上的血字在晃动:2023.9.5,诚和三班的江口说了三句话。我把江口的自行车扔进喷泉,却在他书包里发现诚的草稿纸——上面画着戴草莓发卡的女孩。原来诚早就知道,发卡是我偷拿妈妈的遗物。
别看那里。孙尚香突然扑过来,指甲掐进我后颈,迫使我看向天花板。那里用红漆画着幼儿园的沙坑,坑边蹲着两个小人,其中一个握着带血的橡皮擦——正是六岁那年,她为我打架的场景。
饿了吗她松开手,从铁皮锅里盛出草莓粥,血腥味混着甜腻在空气中蔓延,加了新调料哦,是今天早上张社工的……
我猛地转身。铁桌角落摆着个玻璃罐,里面泡着淡红色的粉末,罐口贴着标签:诚的绊脚石·张社工·草莓味老鼠药。而孙尚香指尖的烫伤,此刻正渗着血珠,滴进盛粥的瓷碗。
伊藤诚,张嘴。她举着汤匙凑近,粥面上漂着片雏菊——和班主任坠楼现场、林小羽花篮里的一模一样。我听见自己心跳如鼓,读心能力突然穿透地下室的墙壁,捕捉到远处传来的警笛声,却被她突然的尖叫打断:
别看外面!她摔碎瓷碗,粥汤溅在星黛露贴纸上,洇出暗红的笑脸,警察都是坏人,就像福利院的张社工,就像你妈妈,他们都想把我们分开!
她的声音带着哭腔,却在扑进我怀里时,指尖准确无误地捏住我手腕的旧伤。我看见她后背新纹的刺青在灯光下泛着红光——是我们的名字伊藤诚
孙尚香缠绕着草莓藤蔓,藤蔓末端结着带血的果实。
诚还记得吗
十二岁那年,你爸爸的心电图变成直线,我躲在楼梯间看见你妈妈打你,说‘你爸爸是为了救孙尚香才死的’。
我偷偷跟着你回家,听见你在被窝里哭,就用刀在手腕刻‘诚’字,用鲜血写纸条塞进你书包:‘别怕,我会保护你’。
心声混着她牙齿咬住我锁骨的疼痛,像无数细针扎进神经。我终于想起,那年书包里的血纸条,原来不是恶作剧,而是她用自残的方式,向我承诺永远的羁绊。
地下室的铁门突然发出巨响。孙尚香猛地抬头,指尖迅速摸向藏在袜筒里的小刀——那是用阿树书包上的拉链改制的,刀柄缠着半缕林小羽的头发。
伊藤诚,有人来了。她把我推进床底,自己背靠着铁门蹲下,校服裙摆扫过地面的血迹,是警察吗还是你妈妈没关系,我在门后装了汽油桶,就像爸爸当年烧孤儿院那样……
我盯着床板缝隙,看见她指尖划过手机屏幕,锁屏是幼儿园毕业照:六岁的我们攥着彼此的手,她无名指根的草莓胎记在黑暗中发亮。而照片下方的备注是:诚,你是我偷来的人生,就算下地狱,也要锁在身边。
警笛声越来越近,混着钥匙插入锁孔的脆响。孙尚香突然笑了,指尖按向汽油桶的打火机,另一只手摸向我藏在床底的手腕:别怕,诚,我们会像草莓一样,在火焰里开出最甜的花……
砰!
铁门被踹开的瞬间,火光映红了她的侧脸。我看见她掌心躺着颗草莓糖,糖纸是我初一时送她的,上面画着歪扭的笑脸——那是我们最后一次,在阳光下分享甜蜜的证据。
伊藤诚……她在浓烟中低语,指尖的打火机咔嗒点燃,这次,谁也不能把我们分开了。
火焰窜起的瞬间,我听见自己心底炸开的,不知是恐惧还是解脱的呐喊。而她眼中倒映的火光里,我看见无数碎片闪过:便利店的草莓牛奶、天台的带血橡皮擦、地下室的星黛露贴纸……所有带着血与甜的记忆,终将在这场大火中,熔铸成属于我们的、永恒的牢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