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1 红烛惊梦
红烛高照,喜气盈门。
程语嫣只觉得脑袋昏沉,眼前一片朦胧的红色。她下意识地抬手想揉眼睛,却发现自己的手腕被沉重的金镯压着,指尖触到了细腻的丝绸面料。
这是...什么地方?
她猛地坐直身体,头顶的重量让她差点失去平衡。伸手一摸,是一块绣着繁复花纹的红布,边缘缀着细密的金线流苏。
新娘子醒了?一个略带戏谑的男声在不远处响起,声音低沉磁性,却带着几分危险的意味,看来本侯的洞房花烛夜,不至于太无趣。
程语嫣浑身一僵,记忆如潮水般涌来。她明明记得自己是在参加学校的古风文化节,穿着汉服在仿古建筑里拍照,怎么一转眼就...
穿越了?!
而且还是在洞房花烛夜?!
侯爷,吉时已到。门外传来一个恭敬的声音。
知道了,退下吧。那男声淡淡道。
随着脚步声远去,程语嫣听到布料摩擦的细微声响,那人似乎站了起来。她的心跳如擂鼓,手心沁出冷汗,下意识地攥紧了嫁衣的下摆。
程家嫡女,程婉如。男人一字一顿地念出这个名字,每个字都像是一把刀悬在程语嫣头顶,据说琴棋书画样样精通,是京城有名的才女。
程语嫣喉咙发紧,她哪是什么程婉如?她连毛笔字都写不好!
不过...男人的声音忽然逼近,带着淡淡的酒香和松木气息,本侯听闻程小姐前日投湖自尽,被救起后便性情大变,连贴身丫鬟都不认得了。
程语嫣心头一跳。投湖自尽?难道原主不愿嫁人所以...
抬头。
命令般的语气不容拒绝。程语嫣还没反应过来,眼前的红布就被一柄鎏金秤杆轻轻挑起。烛光骤然涌入视线,她不适地眯起眼,待适应光线后,对上了一双如墨般深邃的眼睛。
那是一张轮廓分明的脸,剑眉星目,鼻梁高挺,薄唇抿成一条直线。男人身着大红喜袍,腰间玉带上悬着一枚古朴的玉佩。他居高临下地看着她,眼中没有半分新婚的喜悦,只有审视和...杀意。
你不是程婉如。他斩钉截铁地说。
程语嫣的后背已经湿透。她该怎么解释?说她是从几百年后穿越来的?还是编个失忆的借口?
我...她刚开口,男人突然伸手掐住她的下巴,力道不重却足以让她无法挣脱。
程家好大的胆子,竟敢用替嫁来糊弄本侯。他冷笑一声,说,你是谁?程家派你来有什么目的?
程语嫣急中生智:我确实是程家女儿,只是...不是嫡女。
男人眯起眼:继续。
我是程家庶女程语嫣。她飞快地编着故事,嫡姐不愿嫁入侯府,投湖后被救起却神志不清。继母怕得罪侯爷,便...便让我替嫁。她垂下眼睫,做出委屈状,我本不愿,但继母以我生母的性命相要挟...
这是她能想到最合理的解释了。古代庶女地位低下,被当做替嫁工具也说得通。
裴景之——她猜这位就是传说中的镇北侯——松开了钳制她的手,若有所思地打量着她:程家倒是打得好算盘。
程语嫣悄悄松了口气,却见裴景之突然从袖中抽出一把匕首,寒光一闪,直指她咽喉!
侯爷!她惊呼一声,本能地向后仰去,却因头顶沉重的凤冠失去平衡,整个人向后栽倒在喜床上。
裴景之居高临下地看着她,匕首的尖端距离她的喉咙只有寸许:反应不错,不像深闺中的小姐。
程语嫣心跳如鼓,冷汗顺着额角滑下。她强迫自己冷静下来:侯爷若要杀我,何必等到现在?
聪明。裴景之收回匕首,嘴角勾起一抹似笑非笑的弧度,本侯只是好奇,一个被迫替嫁的庶女,为何面对刀剑不哭不闹,还能如此镇定。
程语嫣暗自叫苦。她一个现代大学生,哪经历过这种阵仗?但眼下只能硬着头皮演下去:哭闹有用吗?侯爷既然能识破替嫁之事,自然也能查清我的底细。与其做无谓挣扎,不如...求个合作。
合作?裴景之似乎被这个词逗乐了,说说看。
程语嫣坐起身,理了理凌乱的衣襟:侯爷娶程家女,无非是为了两家的联姻之谊。嫡女庶女对侯爷而言并无区别,而我...她咬了咬唇,我需要侯府的庇护。
裴景之挑眉:你倒是直白。
在侯爷面前耍心眼,无异于班门弄斧。程语嫣低眉顺眼道。
屋内陷入短暂的沉默,只有红烛偶尔爆出灯花的轻响。裴景之忽然转身走向桌边,倒了两杯酒。
合卺酒。他将其中一杯递给她,既然拜了堂,便是夫妻。本侯不介意多养一个闲人,但你最好记住自己的身份。
程语嫣接过酒杯,手指微微发抖。她记得古代喝交杯酒的礼仪,却故意装作不懂:侯爷,这酒...
手臂相交,共饮。裴景之简短地解释,已经抬起手臂。
程语嫣照做,两人的距离骤然拉近。她闻到裴景之身上淡淡的药香,混合着酒气,莫名让人安心。酒杯相碰,清冽的酒液滑入喉咙,辛辣中带着微甜。
咳咳...她不太适应古代酒的高度数,呛得眼眶发红。
裴景之看着她狼狈的样子,眼中闪过一丝几不可察的笑意:不会喝酒?
让侯爷见笑了。程语嫣拭去眼角的泪花,却在抬头时注意到裴景之右手手腕处有一道新鲜的血痕,在红衣的映衬下并不明显,但近看却能发现布料已经被浸湿了一小块。
侯爷受伤了?她脱口而出。
裴景之迅速将袖子拉下遮住伤口:无碍。
程语嫣想起自己包里应该还有创可贴...不对,现在她是古代人。她环顾四周,看到梳妆台上放着一个小药箱,便起身走去。
侯府不缺大夫。裴景之冷声道。
但今晚是洞房花烛夜,侯爷总不好叫大夫进来。程语嫣已经打开了药箱,里面果然有金疮药和干净的纱布,让我看看伤口吧,我在家时常帮...帮母亲处理药材,略懂一些医理。
她小心翼翼地走回裴景之身边,见他没再反对,便轻轻拉起他的袖子。伤口不深,但很长,像是被利器划伤的。
怎么弄的?她一边清理伤口一边问。
裴景之看着她的动作,眼中闪过一丝诧异:回府路上遇到几个不长眼的。
程语嫣心头一跳。遇刺?看来这位侯爷的处境也不太平。她没再多问,专心处理伤口。现代医学常识让她比古人更注重消毒,她先用酒冲洗了伤口,再敷上金疮药,最后用纱布包扎好。
好了,这几天不要碰水。她下意识用上了对病人叮嘱的语气,说完才意识到不对,赶紧补充,呃...我是说,侯爷保重身体。
裴景之看着包扎整齐的伤口,又抬眼看向程语嫣,目光复杂:你确实不像程家养出来的小姐。
程语嫣心头一紧,强笑道:庶女不比嫡女娇贵,总要学些实用的本事。
是吗?裴景之不置可否,突然伸手摘下了她头上沉重的凤冠,既然已经喝了合卺酒,这些繁文缛节就免了。
程语嫣顿感头上一轻,长发如瀑般散落肩头。她还没反应过来,裴景之已经转身走向房门。
侯爷要去哪?她下意识问。
裴景之头也不回:书房。今晚你独自休息。他在门口停顿了一下,记住,无论听到什么动静,都不要出来。
随着房门关闭,程语嫣终于长舒一口气,瘫坐在床边。她成功了,至少暂时保住了性命。但裴景之显然不是好糊弄的主,她必须尽快适应这个身份,了解这个世界的情况。
她环顾这间喜房,处处精致奢华,却透着陌生的冰冷。桌上放着的红枣、花生、桂圆等干果,寓意早生贵子,现在看来格外讽刺。
程语嫣走到铜镜前,镜中的少女约莫十七八岁,杏眼樱唇,肤若凝脂,是个标准的美人胚子,却与她现代的样子有七八分相似。这大概就是她能魂穿成功的原因?
她正出神,忽然听到窗外传来轻微的响动,像是有人踩断了树枝。想起裴景之的警告,她迅速吹灭了最近的几支蜡烛,只留一盏小灯,然后轻手轻脚地躲到了床幔后面。
果然,片刻后窗纸被捅破一个小洞,一根细竹管伸了进来,吐出缕缕白烟。程语嫣屏住呼吸,悄悄用袖子捂住口鼻。
迷烟!有人要行刺?
就在她紧张万分时,外面突然传来一声闷响,接着是重物倒地的声音。一切归于平静后,裴景之冷淡的声音从窗外传来:处理干净。
是,侯爷。几个声音同时应答。
程语嫣双腿发软,扶着床柱才没有跌坐在地。这到底是什么龙潭虎穴?她一个普通大学生怎么应付得来?
正当她惊魂未定时,房门被轻轻推开。裴景之走了进来,身上带着淡淡的血腥气,右手握着一把还在滴血的短剑。
看来你确实听话。他看着躲在床幔后的程语嫣,语气中竟有一丝赞赏,没白费本侯特意提醒你。
程语嫣强自镇定:多谢侯爷相救。
裴景之将短剑放在桌上,拿起一块布擦拭手上的血迹:不必谢我。你若死了,程家就有理由找本侯麻烦了。
他走到程语嫣面前,居高临下地看着她:今晚的事,不要对外提起。明日会有丫鬟来伺候你梳洗,记住,你只是本侯新娶的夫人,其他的一概不知。
程语嫣点头如捣蒜:我明白。
裴景之似乎对她的识相很满意,转身欲走,却又停下:对了,程家与礼部侍郎李家的关系,你知道多少?
程语嫣一愣:我...不太清楚。我在程家地位低下,很少接触这些。
是吗?裴景之意味深长地看了她一眼,那正好。从今往后,你只需记住自己是镇北侯夫人,与程家再无瓜葛。
说完,他大步离开,留下程语嫣一人站在红烛摇曳的喜房中,满脑子疑问。
礼部侍郎李家?这桩婚事背后还有什么隐情?而她,一个冒牌货,又该如何在这个危机四伏的侯府生存下去?
窗外,一轮冷月高悬,将侯府的重重楼阁映照得如同蛰伏的巨兽。程语嫣知道,她的穿越生活,才刚刚开始。
2 2 侯府第一日
晨光透过雕花窗棂洒进房间时,程语嫣已经醒了。她整夜未眠,脑海中不断回放着昨夜的惊魂时刻。
门外传来轻巧的脚步声,接着是小心翼翼的敲门声。
夫人,奴婢来伺候您梳洗。
程语嫣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镇定下来:进来吧。
门被轻轻推开,三个穿着淡绿色衣裙的丫鬟鱼贯而入,为首的约莫二十出头,眉眼清秀,手里端着一个铜盆。
奴婢青黛,是侯爷指派来伺候夫人的。她行了一礼,另外两个丫鬟也跟着行礼,这是青萍、青萝。
程语嫣点点头,学着记忆里古装剧的样子抬了抬手:不必多礼。
青黛上前一步,眼中闪过一丝诧异,但很快掩饰过去:夫人,侯爷一早出门了,吩咐说午时会回来陪夫人用膳。
程语嫣暗自松了口气。至少她还有半天时间适应这个身份。
梳洗过程中,她小心观察着三个丫鬟的举动。青黛显然是领头的,做事麻利又细致;青萍年纪最小,约莫十五六岁,眼神灵动;青萝则沉默寡言,但手上的动作丝毫不马虎。
夫人今日想梳什么发式?青黛拿起梳子问道。
程语嫣看着铜镜中的自己,一时语塞。她对古代发髻一窍不通,只能含糊道:简单些就好。
青黛的手很巧,不多时便挽出一个优雅又不失华贵的发髻,点缀着几支素雅的玉簪。
夫人真美。青萍忍不住赞叹,侯爷见了定会喜欢。
程语嫣勉强笑了笑。喜欢?那个昨晚拿匕首抵着她喉咙的男人?
夫人要先用些早点吗?青萝轻声问道。
好。程语嫣确实饿了,对了,能带我熟悉一下侯府吗?
三个丫鬟交换了一个眼神。青黛恭敬道:侯爷吩咐过,夫人初来乍到,先在主院休息,待他回来再亲自带夫人参观。
程语嫣心头一紧。这是变相的软禁?还是裴景之担心她乱跑发现什么不该知道的?
早膳很丰盛,但程语嫣食不知味。饭后,她借口想休息,支开了丫鬟们,独自在房间里转悠,试图找到更多线索。
梳妆台的抽屉里放着几件首饰,看起来价值不菲。床榻下方的暗格里空空如也。当她正想检查书案时,门外突然传来急促的脚步声。
夫人!不好了!青萍慌张地推门而入,厨房的小桃切伤了手,血流不止,府里的大夫出门采药去了!
程语嫣立刻站起身:带我去看看。
厨房里乱作一团,一个十三四岁的小丫鬟脸色惨白地坐在角落,右手被布条草草包扎着,鲜血已经浸透了布料。
让开点。程语嫣挤进人群,蹲下身检查伤势。伤口很深,几乎能看到骨头。准备干净的热水、白酒和针线,再找些干净的布来。
下人们面面相觑,没人动弹。
快去!程语嫣厉声道,声音里的威严让众人一惊,立刻行动起来。
当东西备齐后,程语嫣先用白酒冲洗伤口,小丫鬟疼得直抽气,但咬牙没哭出声。接着她用针线仔细缝合伤口——这是她在现代参加急救培训时学到的。最后敷上厨房里找到的蜂蜜——天然的抗菌剂,再用干净的布包扎好。
这几天不要碰水,每天换一次药。程语嫣叮嘱道,伤口愈合时会痒,千万别挠。
小桃含泪点头:谢谢夫人救命之恩。
程语嫣摆摆手,这才注意到厨房里所有人都用震惊的目光看着她。
夫人医术高明。青黛不知何时站在了门口,眼中闪烁着奇异的光芒,小桃有福了。
程语嫣心中一凛。她表现得太过专业了,古代闺秀哪有这样的急救知识?但事已至此,只能硬着头皮圆谎:在家时常帮母亲处理药材,略懂一些。
回到主院后,程语嫣发现房间里的书案上多了几本书,都是医书。青黛解释道:侯爷派人送来的,说夫人或许感兴趣。
程语嫣翻开最上面的一本《本草纲目》,扉页上有一行刚劲有力的小字:知己知彼,百战不殆。
这是警告还是提醒?裴景之到底知道多少?
3 3 试探与交锋
午时将至,程语嫣换上了一套湖蓝色的衣裙,简单梳妆后坐在正厅等待裴景之归来。
当脚步声从院外传来时,她的心跳不受控制地加快了。
裴景之穿着一身墨蓝色锦袍踏入厅内,腰间玉带上悬着一枚古朴的玉佩。他看上去比昨夜更加威严,眉宇间的肃杀之气让人不敢直视。
侯爷。程语嫣起身行礼,动作有些生涩。
裴景之微微颔首,目光在她身上停留了片刻:听说夫人上午救了厨房的小丫鬟?
果然有人汇报了。程语嫣保持镇定:举手之劳。
程家庶女竟有如此医术,倒是稀奇。裴景之在主位坐下,示意她也坐,本侯还以为只有嫡女才有资格学习这些。
程语嫣早有准备:生母原是医女出身,教我一些皮毛。
是吗?裴景之似笑非笑,正巧本侯最近得了本医书,有些地方看不懂,不如夫人指点一二?
他从袖中取出一卷竹简,摊在桌上。程语嫣凑近一看,上面密密麻麻写满了古体字,她连认都认不全,更别说解读了。
这...她额头沁出细汗,侯爷高看我了,我只会些简单的外伤处理。
裴景之不动声色地收起竹简:无妨。先用膳吧。
午膳在沉默中进行,程语嫣能感觉到裴景之的目光时不时落在她身上,像一把无形的刀,一点点剥开她的伪装。
饭后,裴景之突然道:陪我去花园走走吧。
侯府的花园比程语嫣想象中还要大,亭台楼阁错落有致,奇花异草争奇斗艳。裴景之走在前面,步履稳健,偶尔停下介绍一些珍稀植物。
这是西域进贡的曼陀罗,花可入药,但过量会致幻。他指着一株开着紫色花朵的植物说道。
程语嫣点点头,突然注意到花丛中有一片区域被刻意空出来,只种了些普通的草药。
那里为什么...
家母生前喜欢种药草。裴景之的声音突然柔和了几分,她去世后,这片药圃就荒废了。
程语嫣敏锐地捕捉到他眼中一闪而过的哀伤:侯爷若是不介意,我可以帮忙照料。
裴景之转头看她,目光深邃:你会种药?
略懂一些。程语嫣这次没说谎,她大学时参加过园艺社,至少不会让它们枯死。
裴景之沉默片刻,突然话锋一转:程家与礼部侍郎李家有姻亲关系,你知道吗?
程语嫣心头一跳:不太清楚。
李侍郎的侄女嫁给了程家长子,也就是你名义上的兄长。裴景之语气平淡,却字字如刀,而李侍郎最近在朝中动作频频,与几位边关将领往来密切。
程语嫣听出了弦外之音:侯爷是怀疑...
本侯什么都不怀疑。裴景之打断她,只是提醒夫人,既然入了侯府,就与程家再无瓜葛。若有人通过你打探侯府消息...
我明白。程语嫣直视他的眼睛,侯爷放心,我知道自己的立场。
裴景之似乎满意她的回答,伸手拂去她肩头的一片花瓣,动作出奇地轻柔:希望如此。
当晚,程语嫣辗转难眠。裴景之的话中有话,显然这场婚姻背后有更复杂的政治因素。而她作为程家名义上的女儿,处境更加危险。
4 4 宫闱惊变
入宫这天,程语嫣穿上了侯府为她准备的正式命妇服饰——一件深紫色的织金褙子,搭配暗纹马面裙,头上梳着端庄的高髻,点缀着几支金簪。
裴景之难得地穿上了正式的朝服,玄色锦袍上绣着精致的蟒纹,腰间玉带在阳光下泛着温润的光泽。他本就英俊,这一打扮更显威严贵气。
记住我昨天说的话。上马车前,裴景之低声叮嘱,跟紧我,别乱走。
程语嫣点头,手心已经沁出汗水。
皇宫比程语嫣想象中还要宏伟壮观。朱红的宫墙似乎没有尽头,金色的琉璃瓦在阳光下熠熠生辉。穿过一道道宫门,他们终于来到了太后居住的慈宁宫。
宴席设在花园里,数十位命妇已经入座。程语嫣跟在裴景之身后,感受到四面八方投来的好奇目光。
镇北侯到——太监尖细的嗓音响起。
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过来,程语嫣紧张得几乎同手同脚。裴景之似乎察觉到了她的不安,不着痕迹地放慢脚步,让她能跟上。
景之来了。太后是个六十多岁的妇人,面容慈祥,但眼神锐利,这就是你新娶的夫人?果然标致。
裴景之行礼:臣携内子拜见太后。
程语嫣赶紧跟着行礼,动作尽量标准。
起来吧。太后笑道,哀家听说程夫人医术高明,连侯府的药圃都重新打理起来了?
程语嫣心头一震。太后怎么会知道这种小事?她谨慎地回答:回太后,只是略懂皮毛,不敢当'高明'二字。
谦虚了。太后意味深长地看了她一眼,哀家最近正好有些不适,不如宴会后你给哀家看看?
程语嫣还未来得及回应,裴景之已经开口:内子医术粗浅,恐耽误太后凤体。太医院诸位大人才是良选。
太后摆摆手:无妨,就当闲话家常。
宴会进行到一半时,一个小太监匆匆跑来,在太后耳边低语几句。太后脸色微变,起身道:诸位慢用,哀家有些事要处理。
太后离席后,气氛轻松了不少。程语嫣注意到不远处一位穿着华丽的贵妇频频看向她,眼神不善。
那是李侍郎的夫人。裴景之低声道,程家姻亲。
程语嫣会意,尽量避开对方的目光。但李夫人还是走了过来。
这位就是镇北侯的新夫人吧?李夫人笑容可掬,但眼神冰冷,果然年轻貌美,难怪侯爷如此宠爱。
程语嫣刚要回应,裴景之已经揽住她的肩膀:李夫人过奖了。内子不善言辞,还请见谅。
这个亲密的举动让程语嫣浑身僵硬,但她也明白裴景之是在保护她。
李夫人眼中闪过一丝诧异,很快又恢复笑容:侯爷护妻心切,真是羡煞旁人。对了,程夫人可认识我家侄女?她嫁给了程家大公子呢。
程语嫣谨慎地回答:在闺中时见过几面。
是吗?李夫人意味深长地说,那改日一定要来府上叙叙旧。
裴景之的手在程语嫣肩上微微收紧:有机会一定登门拜访。
李夫人刚离开,又一位太监匆匆跑来:侯爷,皇上急召!
裴景之眉头一皱:现在?
是,边关急报!
裴景之转向程语嫣:你先随其他命妇出宫,在马车里等我。说完便匆匆离去。
程语嫣忐忑不安地跟着其他命妇离开慈宁宫。走到半路,一个小宫女突然拦住她:程夫人,太后有请。
可是侯爷让我直接出宫...
太后懿旨,夫人还是不要违抗的好。小宫女坚持道。
程语嫣犹豫片刻,还是跟着小宫女走了。她们穿过几条回廊,来到一处僻静的偏殿。
太后正坐在主位上,脸色阴沉,与宴席上的慈祥判若两人。
程氏,你可知罪?太后厉声喝道。
程语嫣扑通跪下:臣妇不知...
大胆!太后一拍桌子,你冒充程家嫡女嫁入侯府,欺君罔上,该当何罪?
程语嫣脑中轰然作响。太后怎么会知道?是裴景之告发的?还是...
太后明鉴,她强迫自己冷静下来,臣妇从未自称嫡女,婚书上写的也是程氏女,并未指明嫡庶。
巧舌如簧!太后冷笑,你以为哀家不知道程家的把戏?李侍郎一党狼子野心,竟敢把手伸到镇北侯府!
程语嫣这才明白,太后是怀疑她与李家勾结,图谋不轨。
臣妇与李家素无往来,嫁入侯府后更是恪守本分,绝无二心。她额头触地,请太后明察。
太后盯着她看了许久,突然语气一转:起来吧。
程语嫣惊疑不定地站起身。
哀家姑且信你一次。太后慢条斯理地说,不过,你要替哀家办一件事。
太后请吩咐...
监视镇北侯。太后压低声音,他最近与几位边关将领密会频繁,哀家要知道他们在谋划什么。
程语嫣心头一震。太后这是要她做间谍?
臣妇...
别急着拒绝。太后打断她,想想你的处境。若哀家将你冒充嫡女的事公之于众,不仅你要死,程家上下也难逃一劫。
程语嫣手心冒汗。她不是真正的程家人,但若拒绝太后,恐怕立刻就会丧命。
臣妇...遵旨。她勉强应下,心中已有了计较。
离开偏殿后,程语嫣在宫女的引导下匆匆向宫门走去。转过一个拐角时,她突然被人一把拉进暗处。
啊——她刚要惊呼,一只温热的大手捂住了她的嘴。
别出声。是裴景之的声音。
程语嫣紧绷的身体顿时放松下来。裴景之松开手,目光锐利地打量着她:太后找你做什么?
程语嫣犹豫片刻,决定实话实说:她知道我是替嫁的庶女,要我监视侯爷的一举一动。
裴景之眼中闪过一丝诧异,似乎没想到她会如此坦白:你怎么回答的?
我假装答应了。程语嫣低声道,但我绝不会背叛侯爷。
裴景之盯着她看了许久,突然伸手抚上她的脸颊:聪明。
这个简单的称赞让程语嫣心头一暖。
走吧,该回府了。裴景之牵起她的手,今晚我有事要告诉你。
回程的马车上,裴景之一反常态地沉默寡言。程语嫣也不敢多问,只是时不时偷瞄他一眼。
你在看什么?裴景之突然开口。
程语嫣慌忙移开视线:没...没什么。
裴景之却伸手抬起她的下巴,强迫她与自己对视:从今日起,你要记住,无论太后问你什么,都说不知道。明白吗?
程语嫣点头:我明白。
还有,裴景之的拇指轻轻摩挲着她的下巴,从今往后,你不再是程语嫣,而是我裴景之明媒正娶的夫人。无论发生什么,我都会护你周全。
这句话像一把钥匙,打开了程语嫣心中某个紧锁的盒子。她突然意识到,不知从何时起,她已经不再害怕这个曾经用匕首威胁她的男人了。
侯爷为何...突然说这些?她小心翼翼地问。
裴景之松开手,望向车窗外渐暗的天色:因为从今晚开始,一切都将不同。
5 5 真相与抉择
回到侯府后,裴景之直接带程语嫣去了书房——这个她从未被允许进入的禁地。
书房比想象中简朴,四壁书架塞满了书籍,一张宽大的红木书案上堆满了文书和地图。裴景之关好门,又检查了窗户,这才示意她坐下。
接下来我要说的话,你可能很难相信。裴景之直视她的眼睛,但你必须记住每一个字,因为这关系到你的性命。
程语嫣紧张地攥紧了衣角:侯爷请说。
首先,我不是普通的镇北侯。裴景之的声音低沉而坚定,我是先帝秘密设立的'影卫'首领,直接听命于皇上,负责监察百官,肃清朝纲。
程语嫣瞪大眼睛。影卫?这不就是古代的特务机构吗?
最近我们发现朝中有人勾结边关将领,意图谋反。裴景之继续道,而李家正是这个阴谋的核心。
所以侯爷娶我...程语嫣恍然大悟,是为了接近程家,调查李家?
裴景之点头:原本是如此。但你的表现...出乎我的意料。
他站起身,从暗格中取出一卷密信:太后与李家实为一党。今日皇上急召,就是因为边关传来密报,发现太后族人私运军械出关。
程语嫣倒吸一口冷气。难怪太后要她监视裴景之!
现在你明白自己的处境有多危险了。裴景之沉声道,太后若发现你并未按她说的做,定会除掉你。
程语嫣脑中思绪万千。她本就不是这个世界的人,却阴差阳错卷入了这场权力斗争。但此刻,她心中最在意的却不是自己的安危。
侯爷告诉我这些,不怕我泄密吗?她轻声问道。
裴景之走到她面前,单膝跪地,与她平视:因为我信任你,就像你今日选择信任我一样。
烛光下,他的眼神前所未有的柔和,带着程语嫣从未见过的真诚。
我不知道自己能否帮上忙,程语嫣听见自己说,但我愿意与侯爷共同面对。
裴景之伸手抚上她的脸颊:这就够了。
就在这温情的一刻,门外突然传来急促的敲门声。
侯爷!紧急军情!
裴景之迅速起身开门。一个满身尘土的士兵跪在门外,递上一封染血的信函:北境急报,突厥十万大军压境,边关告急!
裴景之展开信函,脸色骤变:果然如此。李家私运的军械是给突厥的!他们里通外国!
他转向程语嫣:我必须立刻进宫。你留在府中,无论发生什么都不要出门。青黛她们都是影卫的人,会保护你。
程语嫣却站起身:带我一起去。
什么?
太后已经怀疑我了,若侯爷不在,她定会派人来抓我。程语嫣坚定地说,与其坐以待毙,不如主动出击。我可以帮侯爷作证太后的阴谋。
裴景之沉思片刻,终于点头:好,但你必须时刻跟在我身边。
夜色如墨,裴景之带着程语嫣和一小队精锐护卫骑马直奔皇宫。街道上已经戒严,一队队士兵在街头巡逻。
情况比想象的严重。裴景之低声道,看来李家已经行动了。
他们刚到宫门,一队禁军就围了上来:皇上有旨,镇北侯裴景之勾结边关将领谋反,即刻收押!
裴景之冷笑一声:好一个倒打一耙!他亮出一块金色令牌,影卫办事,挡我者死!
禁军看到令牌,犹豫了。裴景之趁机带着程语嫣冲入宫门。
现在怎么办?程语嫣紧张地问。
直接见皇上!裴景之握紧她的手,别怕,跟紧我!
皇宫内已经乱作一团。他们一路躲过几波巡逻的禁军,终于来到御书房外。然而门口站着数十名全副武装的侍卫,显然是早有防备。
来不及了。裴景之咬牙道,李家一定已经控制了皇上。
就在此时,御书房的门突然打开,一个太监尖声喊道:宣镇北侯裴景之觐见!
裴景之与程语嫣对视一眼,握紧佩剑大步走入。御书房内,皇上端坐在龙椅上,面色苍白。太后和李侍郎站在两侧,脸上带着胜券在握的笑容。
裴爱卿,你可知罪?皇上开口,声音虚弱。
裴景之行礼:臣不知何罪之有。
大胆!李侍郎喝道,你勾结边关将领,私通突厥,如今证据确凿!
颠倒黑白!裴景之厉声道,真正私通突厥的是李侍郎和太后一族!边关急报在此,请皇上明鉴!
他取出染血的信函,却被太后一把夺过:皇上龙体欠安,这些烦心事就由哀家处理吧。
程语嫣看着这一幕,突然明白了太后的计划——她要架空皇上,借李家之手掌控朝政!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程语嫣突然上前一步:皇上!臣妇有本奏!
所有人都愣住了,没想到这个看似柔弱的女子会突然开口。
你是何人?皇上皱眉问道。
臣妇是镇北侯夫人程氏。程语嫣跪下,臣妇可以证明,真正谋反的是李侍郎和太后!
胡说八道!太后厉喝,来人,把这疯妇拖下去!
两名侍卫上前要抓程语嫣,裴景之拔剑相向:谁敢!
程语嫣却镇定自若:皇上,太后今日曾秘密召见臣妇,要臣妇监视侯爷的一举一动。她亲口承认与李侍郎是一党!
血口喷人!太后气得浑身发抖,皇上,别听这贱妇胡言!
程语嫣继续道:太后右肩有一颗红痣,左肋下有一道疤痕。若非亲见,臣妇如何得知?
御书房内一片死寂。这些私密的身体特征,确实只有贴身伺候的人才知道。
皇上的眼神渐渐锐利起来:母后,这是怎么回事?
太后脸色大变:这...这贱妇定是偷看了哀家沐浴...
太后今日穿的是绛紫色凤袍,领口绣金线,袖口暗藏毒针。程语嫣一字一句道,她手腕上戴着一对翡翠镯子,左手那只有一道几乎看不见的裂纹。
这些都是她在偏殿近距离观察到的细节。
皇上的表情越来越严肃:母后,您还有什么话说?
太后见事情败露,突然从袖中抽出一把匕首,直扑皇上:既然事已至此...
裴景之眼疾手快,一剑挑飞太后的匕首,将她制服在地。李侍郎见状想逃,也被侍卫拿下。
皇上!一名侍卫匆匆跑来,边关急报,突厥大军已被击退!我们在敌军营地发现了李家族徽的军械!
皇上长舒一口气,看向裴景之和程语嫣:多亏爱卿和夫人,否则朕险些酿成大错。
危机解除后,皇上连夜召集重臣议事。裴景之被委以重任,负责彻查太后和李家的谋反案。
回府的马车上,程语嫣终于放松下来,浑身脱力般靠在车厢上。
害怕吗?裴景之轻声问道。
程语嫣摇摇头:有侯爷在,不怕。
裴景之突然将她拉入怀中:今日若非你机智,后果不堪设想。
程语嫣靠在他坚实的胸膛上,听着他有力的心跳,突然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安心。
侯爷现在可以告诉我,她轻声问,为何当初会相信我这个来历不明的替嫁新娘吗?
裴景之沉默片刻:因为从第一眼看到你,我就知道你不是程家派来的探子。
为什么?
眼神。裴景之抬起她的下巴,你的眼神清澈见底,没有阴谋算计,只有惊慌和...一种我从未见过的纯粹。
程语嫣心头一热。原来从一开始,他就看透了她。
现在,该你告诉我真相了。裴景之的声音突然严肃起来,你到底是谁?
程语嫣心跳漏了一拍:我...我是程家庶女...
不,你不是。裴景之摇头,你的医术、见识、反应,都不是一个深闺庶女能有的。更何况...他从袖中取出一张纸,这是影卫调查的结果。程家庶女程语嫣,早在半年前就病逝了。
程语嫣脸色煞白。原来他早就知道了!
我...她张了张嘴,不知从何说起。
裴景之却突然捂住她的嘴:先别告诉我。等这一切结束后,我们再好好谈谈。
他眼中闪烁着复杂的光芒:无论你是谁,来自哪里,你已经是我的夫人了。这一点,永远不会改变。
程语嫣眼眶湿润,轻轻点头。
马车驶入侯府时,天边已经泛起鱼肚白。一场惊心动魄的宫廷政变,就这样被他们联手粉碎了。
6 6 归途与新生
谋反案平息后的一个月,朝廷进行了大清洗。太后被软禁在冷宫,李家满门抄斩,程家因及时揭发李家的阴谋而免于重罪,但也被削去了爵位。
裴景之因功被封为定国公,权势更胜从前。而程语嫣作为功臣夫人,也受到了朝廷嘉奖。
这天傍晚,程语嫣正在药圃里照料新发芽的草药,裴景之突然出现在她身后。
忙完了?她头也不回地问,已经能通过脚步声认出他来。
嗯。裴景之走到她身边蹲下,现在,该告诉我你的秘密了。
程语嫣手上的动作一顿,深吸一口气:如果我告诉你,我来自几百年后的世界,你会相信吗?
裴景之沉默片刻:继续。
于是程语嫣将一切都告诉了他——她是21世纪的大学生,意外穿越到这个时代,占据了已经死去的程语嫣的身体。
...所以,那些医术和见识,都是来自未来?裴景之若有所思。
你不觉得我疯了?程语嫣忐忑地问。
裴景之却笑了:比起朝堂上那些尔虞我诈,穿越时空反而更容易相信。
他拉起她的手:无论你来自哪里,现在的你就是你。这就够了。
程语嫣眼眶发热,突然扑进他怀里。裴景之愣了一下,随即紧紧抱住她。
侯爷...不,夫君。程语嫣在他耳边轻声道,我想我可能爱上你了。
裴景之的身体明显僵了一下,然后更用力地抱紧她:笨女人,现在才发觉?
两人相视而笑,在夕阳下交换了第一个真正意义上的吻。
当晚,裴景之将一枚古朴的玉佩挂在程语嫣脖子上:这是裴家传给主母的信物,我母亲留给我的。
程语嫣抚摸着温润的玉佩,突然想起什么:对了,我一直想问,侯爷当初为何会接受替嫁?以你的权势,完全可以拒绝。
裴景之的眼神变得深邃:因为我需要一场婚姻来掩饰身份。而程家...恰好是我调查的对象。
所以即使知道我是冒牌货,你也将计就计?
一开始是这样。裴景之承认,但后来...他轻抚她的脸颊,后来我发现,你比真正的程家女有趣多了。
程语嫣佯装生气地捶了他一下,却被他捉住手腕拉入怀中。
夜深人静时,程语嫣望着床顶的纱帐,思绪万千。她在这个世界找到了爱情和归属,但偶尔还是会想起现代的生活。
在想什么?裴景之的声音在黑暗中响起。
我在想...程语嫣轻声道,如果有一天,我找到了回去的方法...
裴景之的手臂猛然收紧:你会走吗?
程语嫣转身面对他,在月光下凝视他刚毅的轮廓:不会。因为这里已经有了我无法割舍的人。
裴景之吻了吻她的额头:睡吧,夫人。明天还有更多草药等着你照料呢。
程语嫣微笑着闭上眼睛。是的,这里就是她的家了。无论穿越了多少时空,爱与信任永远是最珍贵的归宿。
而属于镇北侯夫人程语嫣的故事,才刚刚开始。
7 7 神医夫人
春日的阳光透过窗棂洒进房间,程语嫣坐在梳妆台前,由青黛为她梳发。铜镜中的女子眉目如画,气色红润,与一年前那个惶恐不安的替嫁新娘判若两人。
夫人今日气色真好。青黛熟练地挽着一个简约大方的发髻,是要去医馆吗?
程语嫣点点头:嗯,前日陈大娘说她家小孙子发热不退,我得去看看。
一年来,程语嫣在侯府偏院开设了一个小医馆,专门为府中仆役和附近贫民看病。起初裴景之并不赞同,担心她的安全,但看她坚持,也就随她去了。没想到这小小医馆渐渐有了名声,连城中一些达官显贵的家眷也慕名而来。
侯爷一早出门前特意嘱咐,要夫人多带两个护卫。青黛取出一件淡青色的外衫为程语嫣披上,说最近城里不太平。
程语嫣微微蹙眉。自从去年平定谋反案后,朝堂表面恢复了平静,但裴景之的影卫工作似乎更加繁忙了。他常常深夜才归,有时身上还带着伤。
夫人别担心,侯爷武功高强,不会有事的。青黛看出她的忧虑,轻声安慰。
程语嫣勉强笑了笑:我知道。
医馆里已经排了十几个人。程语嫣一进门,众人纷纷行礼问好:神医夫人来了!
大家不必多礼。程语嫣在诊桌后坐下,按顺序来,别着急。
第一个是个面黄肌瘦的农妇,怀里抱着个五六岁的小男孩,孩子脸颊通红,呼吸急促。
夫人,我家狗儿发热三天了,吃什么吐什么...农妇声音哽咽,村里郎中说没救了,我...
程语嫣摸了摸孩子的额头,烫得吓人。她轻轻掰开孩子的嘴看了看喉咙,又听了听胸口。
扁桃体化脓引起的高热,不算太严重。她从药柜取出一个小瓷瓶,这是退热消炎的药丸,一天三次,每次半丸。再用这个药粉兑温水漱口。
农妇颤抖着手接过药:多谢夫人!多少钱...
不必了。程语嫣微笑着又包了几包药材,回去多给孩子喝水,煮些稀粥。三天后再来复诊。
农妇扑通跪下连连磕头:夫人大恩大德,我们全家...
快起来。程语嫣连忙扶起她,下一个。
忙碌到午时,程语嫣才看完所有病人。她揉了揉酸痛的脖子,正准备休息,医馆门又被推开。
抱歉,上午的诊病时间已经...她抬头,看到裴景之站在门口,一袭墨蓝色长袍,腰间玉带在阳光下泛着温润的光泽。
侯爷?程语嫣惊讶地站起身,你怎么来了?
裴景之走近,伸手拂去她肩头的一根药草:听说夫人忙得连午膳都忘了用?
他的语气带着几分责备,眼中却是掩不住的关切。一年来,这个曾经冷酷无情的镇北侯,在她面前越来越展现出温柔的一面。
正要回去呢。程语嫣笑道,侯爷今日怎么有空过来?
裴景之接过她手中的药箱:有事与你商量。边走边说。
出了医馆,裴景之挥手让护卫退开几步,低声道:礼部侍郎的位置空悬已久,皇上今日召我入宫,有意让我兼任。
程语嫣脚步一顿:这不是文官职位吗?侯爷是武将...
正因如此。裴景之目光深沉,皇上想借我之手整顿礼部。自从李家倒台后,礼部成了各方势力角逐之地。
程语嫣立刻明白了其中的政治考量:侯爷答应了?
嗯。裴景之点头,但这样一来,我们可能要搬去京城的国公府住一段时间。
程语嫣心头微动。这一年她几乎没离开过侯府周边,对外面的世界充满好奇,但又有些忐忑。
什么时候动身?
三日后。裴景之握住她的手,你若不想去...
我去。程语嫣反握住他的手指,侯爷在哪,我就在哪。
裴景之眼中闪过一丝笑意,突然凑近她耳边:今晚早点回房,我有礼物送你。
温热的气息拂过耳畔,程语嫣耳根一热,轻轻点头。
回到主院,午膳已经备好。两人刚坐下,管家匆匆进来:侯爷,宫里来人了,说皇上急召!
裴景之皱眉放下筷子:知道了。他转向程语嫣,不必等我用晚膳。
程语嫣已经习惯了这种突发状况,起身为他整理衣襟:小心些。
裴景之在她额头轻吻一下,大步离去。
直到深夜,裴景之才回来。程语嫣已经换了寝衣,靠在床头看医书,听到脚步声连忙放下书卷。
裴景之看上去疲惫不堪,眼下带着淡淡的青黑。更让程语嫣心惊的是,他的右手衣袖有一片暗色污渍——是血。
又受伤了?她跳下床,拉过他的手检查。
不是我的血。裴景之任由她摆布,今晚抓了几个前朝余孽。
程语嫣松了口气,还是坚持为他换了干净衣服,又端来热水让他擦脸。
不是说有礼物给我?她试图转移话题。
裴景之从怀中取出一个小巧的木盒:西域进贡的夜明珠,据说能安神助眠。
程语嫣打开盒子,一颗鸽卵大小的珠子在黑暗中散发着柔和的蓝光,美得令人屏息。
真漂亮。她轻声道,谢谢侯爷。
裴景之坐在床边,突然严肃起来:语嫣,最近有人暗中调查你的底细。
程语嫣心头一紧:谁?
还不确定。裴景之摇头,但你要格外小心,尤其是去医馆时。我已经加派了人手。
程语嫣靠在他肩上:我会注意的。
裴景之轻抚她的长发:等搬到京城后,情况可能会好些。那里守卫森严,不容易被钻空子。
程语嫣点点头,心中却升起一丝不安。有人调查她...是发现了什么吗?
8 8 铜镜之谜
京城国公府比侯府更加宏伟壮观,五进的大宅院,处处雕梁画栋,仆役成群。程语嫣花了好几天才记住所有路径和规矩。
这日清晨,她正在新整理出来的药圃里忙碌,管家来报:夫人,门外有位西域商人求见,说是带了稀罕物事要献给国公夫人。
程语嫣擦了擦手:西域商人?
自称姓胡,说有能'梦游仙境'的宝镜。管家压低声音,老奴看他形迹可疑,但他说是受了于阗国王之托...
程语嫣心头一动。这一年她查阅了大量古籍和异闻录,试图寻找关于时空穿越的线索,却一无所获。这个所谓的宝镜会不会...
带他去花厅,我马上过去。
花厅里站着个身材高大的男子,深目高鼻,一袭华丽的波斯长袍,腰间别着一把镶满宝石的弯刀。看到程语嫣进来,他右手抚胸,行了一个西域礼。
尊敬的国公夫人,在下胡马尔,来自遥远的于阗国。他的官话带着浓重的口音,但还算流利,特为您带来一件稀世珍宝。
程语嫣在主位坐下,不动声色地打量他:什么珍宝?
胡马尔从随身的锦囊中取出一面铜镜,镜面只有巴掌大小,镜框却异常精美,雕刻着繁复的纹路,隐约形成一个个奇特的符号。
这是'梦游镜',传说是上古仙人炼制,能照见人心所想,甚至带人神游太虚。胡马尔神秘地说,我国王说,只有慧眼之人才能看出它的奥妙。
程语嫣接过铜镜,手指触碰到镜框的刹那,一股奇异的电流似乎窜过全身。那些纹路...她曾在现代的古风酒店里见过几乎一模一样的花纹!就是她穿越那日拍照的背景墙!
她强自镇定,装作漫不经心地问:这镜子怎么用?
月圆之夜,以清泉水沐镜,对月而照,便能见心中所想。胡马尔眼中闪过一丝诡异的光芒,夫人不妨一试,明日便是月圆。
程语嫣心跳加速。这会不会是她回到原来世界的途径?
你想要什么交换?她直截了当地问。
胡马尔笑了:夫人爽快。在下不要金银,只求国公爷一纸通关文牒,方便在京城行商。
程语嫣沉吟片刻:此事需与国公商议。镜子暂且留下,若国公同意,明日给你答复。
胡马尔躬身行礼:静候佳音。
待商人离去,程语嫣立刻仔细研究起铜镜。镜面普通,但镜框的纹路越看越熟悉。她尝试用手机拍照的方式——拇指和食指张开成直角,框住镜子的部分...
啊!她惊呼一声,镜子差点脱手。就在刚才,她分明看到镜中闪过现代都市的景象!
夫人?守在门外的青黛闻声进来。
程语嫣迅速将镜子藏入袖中:没事,不小心碰倒了茶杯。她起身,我去书房等侯爷回来。
书房里,程语嫣反锁上门,再次取出铜镜研究。但无论她怎么尝试,那种奇异的景象都不再出现。难道刚才是幻觉?
傍晚,裴景之回府,程语嫣立刻将铜镜的事告诉了他。
西域商人?裴景之眉头紧锁,可有查过他的底细?
程语嫣摇头:还没来得及。但这镜子...她演示了刚才的景象,我怀疑它可能与我穿越来此有关。
裴景之的表情瞬间变得复杂:你想回去?
这个直接的问题让程语嫣一时语塞。一年来,她确实想过现代生活的便利,想念家人朋友,但...
我不知道。她诚实地说,但如果这真是回去的方法,我想试试。
裴景之背过身去,肩膀线条紧绷:明日我派人查查这个胡马尔。若没问题...你可以试试镜子。
他的声音平静,但程语嫣能感觉到其中的压抑。她走到他身后,轻轻环住他的腰:侯爷...
裴景之转身将她拥入怀中,力道大得几乎让她喘不过气:别说现在。等明日查清那商人的底细再说。
当晚,裴景之异常沉默。就寝时,他紧紧搂着程语嫣,仿佛怕她突然消失一般。
侯爷,你弄疼我了。程语嫣轻声抗议。
裴景之这才松了力道,但依然不肯放手:睡吧。
程语嫣靠在他胸前,听着他有力的心跳,思绪万千。如果镜子真能带她回去,她该如何选择?留下还是离开?
次日一早,裴景之就出门了,说要亲自调查那个西域商人。程语嫣在府中坐立不安,时不时拿出铜镜查看,却再没看到异象。
午时刚过,青黛匆匆跑来:夫人!侯爷派人传话,说那西域商人有问题,要您千万别碰那镜子!他们正在赶回来的路上!
程语嫣心头一惊:什么问题?
不清楚,只说那商人可能是前朝余孽伪装的!
程语嫣立刻取出藏在枕下的铜镜,正想仔细检查,突然发现镜框边缘有一处几乎不可见的缝隙。她用指甲轻轻一撬...
咔嗒一声,一小块镜框脱落,露出里面精密的机关。这不是古董!是精心制作的仿品!
就在此时,房门被猛地推开,裴景之大步冲进来,脸色铁青:语嫣!别碰那镜子!
程语嫣举起拆开的镜子:侯爷,这是假的!里面有机关!
裴景之松了口气,快步上前接过镜子检查:果然如此。他转向跟进来的侍卫,立刻全城搜捕那个假商人!他可能是李家的漏网之鱼!
待侍卫离去,裴景之才将程语嫣拉入怀中,声音微颤:幸好你没事...那镜子被动了手脚,一旦使用,会释放剧毒。
程语嫣后怕不已:他们怎么知道...
我们身边有眼线。裴景之沉声道,他们知道你并非真正的程语嫣,猜测你可能来自异世,便设下这个局,想同时除掉我们两个。
程语嫣浑身发冷。原来她的一举一动都在别人监视之下!
别怕。裴景之轻抚她的背,我已经让人去查府中所有仆役,很快就能揪出内奸。
程语嫣靠在他胸前,突然意识到一个事实:当面临生死抉择时,她第一反应不是遗憾回不去现代,而是庆幸还能留在他身边。
侯爷...她抬头望进他的眼睛,我想明白了。就算有回去的方法,我也不会离开你。
裴景之瞳孔微缩,随即低头吻住她的唇,这个吻带着前所未有的热情和占有欲,仿佛要将她融入骨血。
记住你说的话。他在她唇边低语,永远不许反悔。
9 9 归处
假商人最终没能抓到,但裴景之顺藤摸瓜,揪出了府中两个被收买的仆役,其中一个是厨娘,另一个竟然是马厩的小厮。
他们交代,李家余孽在西南边境集结,想为李侍郎报仇。裴景之在书房告诉程语嫣最新进展,皇上已命我下月前往剿灭。
程语嫣心头一紧:会有危险吗?
不会。裴景之自信地说,这次我带重兵前往,速战速决。
程语嫣知道无法劝阻,只能叮嘱:一定要小心。
裴景之出征前夜,两人缠绵至深夜。事后,程语嫣靠在他胸前,听着他有力的心跳,突然问道:侯爷,若有一天我真的消失了,你会怎么办?
裴景之的手臂骤然收紧:我会找到你,无论你在哪个世界。
这个回答让程语嫣眼眶发热。她抬头吻了吻他的下巴:我只是随口问问。
语嫣。裴景之突然严肃起来,若真有回去的方法,你想回去看看吗?
程语嫣沉默片刻,诚实地回答:想。但我更想回来。
裴景之凝视她许久,突然起身从暗格中取出一本古籍:这一年我一直在查与你穿越有关的线索。在这本书中,提到过一种叫'时空裂隙'的现象。
程语嫣惊讶地接过书:你一直在...
嗯。裴景之轻描淡写地说,我想知道你是否真的来自异世,也想知道...你是否可能突然回去。
程语嫣心头一热。原来他一直在暗中研究这个!
书上说,时空裂隙往往通过特定的媒介显现,比如特殊的镜子、水井或者门。裴景之指着其中一页,而且通常与月相、星位有关。
程语嫣仔细阅读,发现书中记载的几种媒介特征与她在现代研究的民俗学惊人地吻合。
所以那个假商人说的月圆之夜...
可能是真的方法。裴景之点头,但他们动了手脚,想害你。
程语嫣合上书,心情复杂:侯爷是希望我找到回去的方法,还是...
我希望你快乐。裴景之捧起她的脸,无论在哪个世界。
这个回答让程语嫣泪如雨下。她扑进他怀里,泣不成声。这个男人,曾经冷酷无情的镇北侯,如今却愿意为她考虑至此。
我不走了。她哽咽着说,这里就是我的家。
裴景之紧紧抱住她,仿佛要将这一刻永远铭记。
裴景之出征后,程语嫣将全部精力投入到医馆和药圃中。她根据现代医学知识改良了几种常见病的药方,效果显著,名声越来越大。
一个月后,裴景之凯旋而归,只受了点轻伤。程语嫣亲自为他包扎,忍不住责备:不是说不会有危险吗?
小伤而已。裴景之不以为意,比起这个,我给你带了礼物。
他从行囊中取出一个精致的檀木盒:西南边境有个古老部落的巫医说,这是他们世代供奉的'真言镜',能照见人心。
程语嫣打开盒子,里面是一面古朴的铜镜,与她之前见过的假货完全不同,镜面泛着奇异的青光。
这...
我不知道它是否能带你回去。裴景之轻声说,但我想给你选择的机会。
程语嫣感动得说不出话来,只能紧紧抱住他。
当晚月圆,程语嫣按照裴景之从巫医那里问来的方法,在花园里设坛祭镜。裴景之站在远处,给她独处的空间。
清泉水沐镜,对月而照。程语嫣深吸一口气,看向镜中...
镜面如水波荡漾,渐渐浮现出熟悉的现代都市景象!她看到了自己曾经的大学宿舍,看到了书桌上未完成的论文,甚至看到室友正在焦急地翻找什么——大概是在找失踪的她。
泪水模糊了视线。那是她的世界,她的青春...
语嫣?裴景之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带着不易察觉的颤抖,你...看到了什么?
程语嫣放下镜子,转身扑进他怀里:我看到了原来的世界。但我也看到了我的心——它告诉我,这里才是我真正的归宿。
裴景之紧紧抱住她,仿佛拥抱着全世界。
从那天起,铜镜被小心收藏起来,作为他们之间的秘密。程语嫣再也没有尝试使用它,但她知道,如果有朝一日她真的想回去看看,裴景之会理解。
春去秋来,程语嫣的医馆越办越大,甚至收了不少学徒。她将现代医学知识与古代中医结合,创造出一套独特的诊疗方法,救治了无数病患。
裴景之的影卫工作依然繁忙,但无论多晚,他都会回家陪夫人用晚膳。朝中大臣们都知道,冷酷无情的定国公有个软肋——他的夫人。
一年后的某个清晨,程语嫣在梳妆时突然干呕不止。裴景之吓得立刻叫来太医,诊断结果让两人喜极而泣——国公夫人有喜了!
我们的孩子...裴景之小心翼翼地将手放在她平坦的腹部,眼中闪烁着前所未有的温柔,他会像你一样聪明善良。
程语嫣笑着摇头:也可能是像侯爷一样英勇果敢。
怀孕期间,程语嫣将医馆暂时交给得力学徒打理,专心在府中养胎。裴景之推掉了所有远行任务,每天准时回府陪伴。
分娩那日,裴景之在产房外焦急等待,听到夫人痛苦的喊声,几次想冲进去,被稳婆拦下。当婴儿响亮的啼哭声终于响起时,这个在战场上所向披靡的男人,竟红了眼眶。
恭喜国公爷,是个健康的小公子!稳婆将包裹好的婴儿抱给他看。
裴景之小心翼翼地接过这个脆弱的小生命,轻声道:我们有儿子了...
程语嫣虚弱地躺在床上,看着这一幕,心中满是幸福。这个曾经陌生的世界,如今已成为她真正的家。
当夜,裴景之抱着熟睡的儿子,轻声道:语嫣,谢谢你选择留下。
程语嫣微笑着握住他的手:因为我爱你,也爱这个有你的世界。
窗外,一轮满月高悬,清辉洒在这幸福的一家三口身上。铜镜静静地躺在暗格中,再也不会被使用,因为它已经完成了自己的使命——让程语嫣看清了自己的心。
穿越时空的奇遇,终究敌不过真爱的力量。在这里,在这个有裴景之的世界,程语嫣找到了真正的归宿。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