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她是那种不会看我一眼的人
柏流第一次看到竹媚,是在一次通识选修课上。
那天他来得不算早,教室里已经坐了不少人。他一边戴耳机听歌,一边在教室最后一排找了个靠窗的位置坐下。刚把书包放下,余光扫到教室左侧的那一排,有个女生正低着头翻书。
那一眼,没有什么特殊的前奏。只是阳光正好从窗子斜斜地照下来,落在她肩上,也照亮了她的侧脸。她穿了一件纯白色的衬衫,领口没扣最上面一颗扣子,头发扎成低马尾,耳边垂着一缕碎发。没有表情,也没有任何张扬,仿佛整个教室的喧闹和她无关。
柏流的目光停顿了几秒,然后立刻移开。可心跳却没那么快恢复。
他不知道那是什么感觉,只觉得心像是被什么轻轻地拽了一下,有点轻,有点晃。
从那以后,每周那节选修课,他总会提前十分钟到。他从来没和她说过话,甚至不敢看她太久。但他会不动声色地观察:她喜欢坐左边第三排靠窗的位置,有时候会带一杯橙色瓶子的果茶,有时候会用很细的中性笔在笔记本上写字,字迹娟秀整齐,像是和她整个人一样,有一种让人靠近不了的清冷。
他打听到她叫竹媚,是艺术学院视觉传达专业的。这个名字也配她——温柔又疏离,像是别人画出来的角色。
而他,只是机械学院里一个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学生,长相不丑也不帅,不高不低,性格也不张扬。平时喜欢听独立音乐,打篮球不太行,朋友不算多,也没谈过恋爱。
他心里知道,像竹媚那样的女生,不会注意到他。
他不是没幻想过会发生什么,比如坐在她旁边,比如偶然帮她捡起掉落的书本,比如她转过头来跟他说一句话。可这些画面也只是幻想,他没有勇气去创造机会,甚至不敢换到离她太近的位子坐。
—
加她微信,是因为一个朋友。
那天下午下完课,柏流和阿景一起在食堂三楼吃饭。他坐在靠墙的位子,饭菜几乎没怎么动筷。
你是不是看上谁了阿景问。
啊柏流愣了一下。
你最近上课老是往左边看,我看你眼神都有点黏。
柏流嘴角抿了抿,没说话。
我认识她的室友。阿景忽然放下筷子,抬起眉毛:你要微信吗我可以问。
那一刻,柏流几乎下意识地摇头。但犹豫了两秒,又低声说:你问问吧……但别说是我让你加的。
阿景笑了:你就这点骨气
我就是想……柏流的声音低得几乎听不见,看看她会不会同意。
—
第二天晚上,竹媚的头像出现在了他的微信通讯录里。
他盯着那个头像看了很久,是一张淡蓝色的天空图,像是黄昏将尽的样子,没有任何人物,也没有签名。那一刻他有些手足无措,既惊喜又紧张,像是握住了一片太轻的羽毛,怕一说话它就飞走了。
他点开聊天框,输入一句:你好,我是我们选修课的同学。
删掉。
又打:我是柏流,朋友把你微信推给我了。
又删掉。
最后,他盯着光标跳动了几秒,只发了一句:
>
你好。
过了大约五分钟,她回了:
>
嗯。
只是一个嗯。没有表情,没有称呼,也没有问是谁。
柏流却像刚跑完800米,心跳到嗓子眼。他没有再接着发,只是看着那条回复,手机屏幕一黑又亮,又黑又亮。
后来好几天,他都没有发信息。不是不想,是不敢。
他一边克制着不打开聊天框,一边又习惯性地点开。盯着聊天记录反复看。一个你好,一个嗯,就这样成了他最珍贵的对话。
—
柏流不是个特别自卑的人。但在面对竹媚这件事上,他从一开始就觉得自己配不上。
她长得好看是真的好看,不是网红那种妆容精致的好看,是干净、冷静、像画里的那种好看。再加上艺术学院的气质加持,她跟理工科男生的世界格格不入。她身边偶尔也有男生围着,她跟谁都礼貌,但从不多话,距离感天然就有。
他曾经也幻想过自己鼓起勇气走过去,主动搭话,比如问笔记,比如一起选修课的内容。但他想了无数次,嘴唇张开却什么都没说出来。
他连主动打招呼都不敢,更别提喜欢这种事。
—
他们在学校里见过几次。
有一次是在图书馆,他正从二楼往下走,远远地看到她和一个女生肩并肩走进来。他下意识地往旁边避了一点路,不是因为怕撞上,而是怕她注意到他——那个默默加了她微信,却连句完整话都没说过的人。
他不确定她记不记得他。
每次她回复微信的时候,他都会忍不住去想,她是不是只是礼貌回应是不是连他的头像都没记住是不是从来没有在校园的任何角落注意过他一次
可这些他永远不敢问。
他唯一能做的,只是继续在聊天框里隔三四天发一条消息,内容平淡如水,像:
>
今天上课好像讲了个电影,你看过吗
昨天有点冷,注意加衣服。
图书馆今天好挤。
有时候她回得慢,有时候不回。他都能接受。他会盯着那条未读的消息,等到它变成已读,然后心里松一口气。
她看见了。哪怕只是一眼,也好。
—
柏流从来没有和别人说过他喜欢竹媚这件事。
他连喜欢这个词都不敢轻易用。他怕一旦说出口,就像泄露了某种心里的东西,那份藏得很深的感情会被现实撕破。
他不是不想喜欢她,也不是满足于做个默默观察的人。他也想走近她,想知道她喜欢什么书,想和她一起在图书馆自习,想有一天她能主动找他说句话。
但她太好看了,太不一样了。
而他太普通了,普通到像人群里最不起眼的灰色衣角。
所以他只能把这份喜欢藏在一个又一个微信消息之后,不冷不热,不疏不近。
就这样,维持着一种小心翼翼的、不能说出口的连接。
他不知道这种状态能维持多久。
但现在,他还不想断。
只要她还愿意回他一句,他就还愿意继续喜欢她——
即使她,从来没看过他一眼。
第二章:她从我身边走过的时候
有些人,你一眼就认得出来——哪怕她只是个背影。
竹媚就是这样的人。
柏流不知道这算不算是一种本事。他甚至不确定自己是从什么时候开始,能在人群里一眼认出她的。或许是那几次课,或许是某天在图书馆,或许是一次毫无准备的偶遇,总之,她的背影已经在他脑子里扎了根,成了一种本能反应。
她走路的样子很轻,脚步稳,肩膀微微垂着,像是永远不着急也不慌张。她不爱穿太鲜艳的衣服,总是灰白蓝黑之类的颜色,配长外套或宽松针织衫。她的头发永远扎得整整齐齐,低马尾,耳边那缕碎发像是故意留下的,走起路来会轻轻晃一下。
柏流曾在食堂门口的台阶上,看着她从人群中穿过。那天正下着细雨,所有人都撑着伞。她撑着一把透明伞,伞骨是白色的,伞下是她安静的身影。
他没有叫她,也没有靠近。只是远远地看着她从左侧走到右侧,然后消失在人群之后。
就像她从来没有停留过他身边。
—
那天晚上,他回寝室后打开微信,盯着她的聊天框看了很久。
最后他输入一句话:
>
今天好像下雨了。
想了想,又补了一句:
>
你伞真好看。
他知道这句话很唐突,也可能被当成随意搭话。但他就是忍不住。
她隔了十几分钟才回:
>
是朋友送的。
短短一句话,却让他看了半个小时。
她说了是朋友送的,那意思是她有朋友,会送她伞的朋友。
她没有问你怎么知道的,也没有问你看到了我
所以,她大概并不知道他当时就在不远处。
他忽然有点庆幸。庆幸自己的喜欢只是藏在角落里的偷看和句点极多的微信消息。
他怕她知道,更怕她介意。
—
那段时间里,他开始越来越频繁地偶遇她。
不是有意尾随,也不是刻意制造机会。他只是会在她常去的地方多待一会儿,比如食堂三楼靠窗的位置,比如图书馆二楼的靠墙桌子,再比如校园小路某个固定的时间段。
她永远是安静的,不说话,也不与周围有过多交集。每次他看到她,都不敢太久地盯,只用眼角瞄上一下,然后立刻低头装作刷手机。
但那一个背影,就够他回味很久了。
她走过图书馆长廊的那一刻,他看到夕阳从她背后洒下来,影子被拉得细长。她手里抱着一本厚书,走路轻轻的,像踩着空气。
那一刻,他觉得整个图书馆都安静了。
他想,如果她回头一下就好了。哪怕只是扫一眼。
但她没有。
她从他身边走过,像是从未存在于他的世界,也像是他从未存在于她的世界。
—
有一回,他们真的迎面走过。
地点是在主教学楼的一楼走廊,人来人往,他刚走出教室,正低头拉拉链。抬头时,远远地就看见她了。
还是那个背影,一眼认出。
他甚至下意识地放慢了脚步,不知道该不该打招呼,也不知道她会不会记得自己是微信上那个每隔几天说废话的陌生人。
当她走近的那一刻,他看到她低着头,耳朵上戴着白色耳机,一只手握着手机。她眼神落在屏幕上,脸上没有表情。直到与他错身而过,她也没有抬头。
那几秒钟,他能清楚地听见自己心跳的声音。
她的香味淡淡的,像刚洗过的衣服混着一点花香。他不敢深呼吸,怕被人发现。
直到她的身影彻底消失在走廊尽头,他才转头望了一眼。
她还是那么静,像是从来没注意过他。
—
那天晚上,他在朋友圈发了一张教学楼的黄昏照片,没有配文字。
过了很久,他看到竹媚也更新了一条朋友圈。
一张图,是一本书的扉页,下面配着一句话:
>
有些人只是经过,没有留下足迹。
柏流盯着那句话看了好久。
他突然觉得这句话像是对他说的,又像是他自己想说的。
—
后来,柏流慢慢习惯了这种距离。
他不再频繁发消息,有时候甚至一两个星期都不会主动联系。但他依然会关注她朋友圈的每一次更新,依然能在人群中一眼认出她,依然会在看到她背影时,默默地停下脚步,看她远去。
他没有表白,没有靠近,也没有后退。
就像一根隐形的线,拴着他的心,却从未真正连到她那边。
他想靠近她,但又不敢。
他怕她转身的时候,看到的只是一个普通得毫无存在感的他。
而她,是那种——哪怕背影都发光的人。
第三章:她回了一个笑脸
有时候,一个表情,也能成为一整天的光。
柏流把那条微信截图,放进了收藏文件夹里。
他没和别人说过这件事,甚至连室友都不知道他藏着一个名叫竹媚的微信对话框,在手机最上方,置顶的第二个位置——第一个是班级通知群。
那天是个普通的星期三,课排得稀疏。他早上醒得很早,推开窗,发现天阴着,像是要下雨。他发了一条消息给竹媚,不带什么特别含义,只是照常的那种轻描淡写的搭话:
>
天气预报说今天会下雨。
竹媚没有回。
他也没太意外。她总是回复得慢,有时候两三天,有时候干脆不回。他早就习惯了,也不强求。喜欢本来就不该要求回应。
他背着包去教室,坐在倒数第三排,笔记记得很认真——其实根本没听懂老师在讲什么,只是机械地动着笔头。雨果然下了,细细的,打在窗上像泼墨。他的手机静静地躺在桌角,一动不动。
直到中午吃饭,他走到食堂门口,排队打饭的时候,无意间看了一眼屏幕。
竹媚回复了。
那条微信安安静静地躺在通知栏上,只有四个字——
>
是的,下了。
后面,紧跟着一个笑脸。
不是官方的那种笑,而是微信黄脸表情里那个眼睛弯弯、笑得温柔的笑。
柏流当时握着餐盘,指尖轻微发凉。他盯着那条消息看了十几秒,心跳有点快。
他努力控制住自己不要显得太激动,也不要马上回。那样太不自然。像个等人喂食的猫,一秒钟跳起来回应,会不会让她觉得他太贪心
他在脑子里演练了三四个回复版本:
你中午吃什么
我猜你今天撑伞了。
你笑起来应该挺好看的。
但最后,他什么都没发。
他只点了那个笑脸,默默地点了收藏。
—
后来整整一天,他的情绪都处在某种轻飘状态。
下午那节课,他坐在教室窗边,雨已经停了,阳光有些微弱地漏进来,落在他的笔记本上。他看着那些机械重复的字迹,忽然觉得不那么烦躁了。
喜欢一个人,就像捧着一把小小的火光,随时会熄灭,但偶尔有风吹过,那火苗就会跳一下,亮一下,能照亮你整片黑夜。
那个笑脸,就是那跳动的火。
他偷偷点开和她的聊天记录,一次又一次地看。整段对话加起来不过几十字,她的笑脸躺在最后,像是一个没来由的奖赏。
他知道她大概并没有想太多。
对她而言,也许只是礼貌回应;甚至可能是随手点错的表情。
但对他而言,那是她主动给的第一个表情。
是她用情绪回应了他一次。
那天晚上,他甚至没忍住,在朋友圈发了一条意味不明的句子:
>
有些笑,能捧一整天的心情。
他设置了分组可见。只有三个人看得到。竹媚不在那组里。
—
一整个星期,他都没有再发消息。
他害怕自己的热情显得太贪婪,怕她以后连那个礼貌的笑脸都不愿意再给。他想克制自己,想冷静一点,想当一个有分寸的喜欢者。
但喜欢是藏不住的。
哪怕再小心翼翼,他的目光还是会在图书馆某个角落停留;他的耳朵还是会在食堂听见她的笑声就不自觉地发热;他还是会在傍晚路过教学楼时,望向她常去的那排窗户,盼着那里面坐着她。
他知道自己太胆小,不敢靠近,不敢开口,更不敢奢望。
但她回的那个笑脸,却像给了他某种资格。
不是靠近的资格,而是继续喜欢的许可。
—
那天晚上快睡的时候,寝室熄了灯。
柏流侧躺在床上,手机屏幕亮着,他又点开那条微信,看着那条是的,下了,看着那个笑脸。
然后他轻轻地打下一行字,打完又删了。
又打,又删。
最后,他关了手机。
但笑容却停留在他的脸上,久久不散。
也许喜欢她这件事,并不需要太多进展,只要她偶尔回头一次,他就能把整个内心世界点亮。
就像她走在前面,从不回头。
而他在她身后,远远地,握着一盏微光,拼命地追。
第四章:图书馆的点头
柏流一直不确定自己是不是个容易自我感动的人。
但他很确定一件事:在图书馆的那个点头,是他这整个学期里,记得最清楚的瞬间。
那天是周五下午,阳光透过云层洒下来,有点明亮却不灼热,像是专门为那些不喜欢太热也不喜欢太冷的日子准备的温度。柏流背着书包,准备去图书馆找个靠窗的位置看看专业书。其实他并不指望自己那天能学进去什么,他只是觉得,天气这么好,不去图书馆坐一会儿太浪费了。
他没有和朋友约,独自一个人慢慢走过去。大概是午后的时间段刚过,图书馆里人还不算多。他绕过几排书架,正准备往三楼走。
那一刻,他看见了她。
竹媚正站在靠近窗边的位置,背对着他,低头翻着一本什么资料。她的头发轻轻披在肩上,穿着一件浅蓝色的针织外套,站得挺直。她不动的时候,像幅画,哪怕只是背影,也安静得有一种不可侵犯的美感。
他忽然就停住了脚步。
不是因为不想上楼,而是因为那一刻,他觉得所有的楼梯、书架、窗光,都只是她的背景。
他记得她的背影。
不是记得,而是刻在脑子里的那种熟悉。很多次,从远处人群中,他都能一眼认出她来。不是因为她穿得特别,也不是因为她走得快或慢,而是她身上的一种轮廓感——纤细而坚决,柔和却挺拔。
她像是一束光在人群中走来,即使他只看到她的背影,也从不曾认错。
他不敢靠近,也不想打扰。他甚至没有走进她所在的那片区域,而是选择了和她斜对的另一个角落,隔着一道书架,坐了下来。
从他的角度,正好能看到她侧脸一部分。她低着头,眼睛很认真地看着手里的资料,偶尔翻页,动作极轻,仿佛生怕惊扰到谁。
他假装在看书,实则眼神却总不由自主飘过去。
他知道这样不对,知道这不叫尊重,但他控制不住自己。喜欢一个人时,哪怕只是看着她安静地翻书,也觉得是种幸运。
过了不知多久,竹媚似乎准备离开了。
她合上书,背起包,从书架那头绕了出来。他猝不及防地站起身来,装作要去书架那边拿书,其实是为了在她经过时,不至于显得太被动。
她果然走了过来。
那一瞬间,他感觉空气都停滞了。她脚步轻盈,眼神落在前方,但在经过他身边那一刻,她忽然抬头,看了他一眼。
那眼神不算久,只有一秒。然后,她冲他轻轻点了点头。
柏流愣了一下,几乎是本能地,也点了点头。
她没有说话,继续往前走,步伐平稳。
他却像被什么灌满了一样,整个人发热、发烫。
一个点头,像一束光打进了他一整个黯淡的内心世界。
他反反复复在脑子里回放刚才那一幕。
她看见他了。她认得他。
也许不是记得名字的那种认得,但她知道他是谁。她点头的方式,不是那种敷衍的、对陌生人的礼貌,而是一种轻轻确认的回应。
那种确认,像是——我知道你在。
他坐回原位,盯着面前摊开的书页,竟然读进去了一整页内容。他很清楚不是因为那页书写得有多好,而是因为他的心跳太快,需要找个地方放下注意力。
那天他没有再主动发消息。
他只是像往常一样,打开微信,看了看竹媚的头像,又关上。不是不想说点什么,而是他觉得,今天,她已经说了一句话。
那个点头,就够了。
那种被看见的感觉,比任何语言都更让他感到温暖。
回寝室的路上,他骑着车,天已经开始微微泛黑。晚霞被风吹散,像涂抹开的颜色。他踩着踏板,风吹得耳朵有点发麻,但他心里无比清醒——
他不是她生活里重要的角色,他明白这点。
但偶尔,她也会看见他。
这就够了。
他可以再喜欢她一阵子,哪怕只是偷偷地,远远地,像今天这样,看她安静地站着,接着再收到一个微小的回应。
他想,他可以为了一个点头,再等她很久。
第五章:风从耳边掠过
夜晚的校园,有时候比白天更喧闹。
十月末,晚自习结束后的校园路灯像一颗颗橘黄色的星,安静地挂在半空中。柏流从教学楼出来,书包背在一边的肩膀上,整个人有些疲倦。他不是那种能一坐几个小时都全神贯注学习的人,刚刚在教室里看书,过了不到一个半小时,注意力就开始飘了,后来干脆开始在草稿纸上画些不着边际的线条,仿佛在给脑子找一个借口停下。
他准备骑车回寝室。停在教学楼门口那辆半旧的单车是他的老伙计,车铃已经响不出原本清脆的声音,但每次骑起来,总还是那么顺手。
他把书包往车筐一塞,跨上去,正准备蹬第一脚。
然后,他看到了她。
竹媚走在教学楼前的小道上,身边并不是一个人。她和一个男生并排走着,谈不上很亲密,但距离也不算远。那个男生他认识,是学生会的,长得干净、成绩好、也擅长说话,很多人都觉得他和谁都谈得来。
但那一刻,柏流只觉得他和竹媚,走得太近了。
他没有刻意看他们,也没有靠近,只是眼角的余光一下就锁住了她的背影。那种熟悉感像是某种潜意识的雷达,即使她只是在人群中向前走,他也能在第一时间找到她。
她笑了。
他没听到声音,只看见她侧过头的弧度,还有她唇角的弯。
那个笑,不是他收到过的微信里的嗯嗯或者好哒,而是真真切切、带着微光的笑。
风从柏流耳边掠过,他手指微微一抖,车把晃了晃。他没有刹车,也没有思考,只是条件反射地——用力蹬了一脚。
他从她身边掠过去,风声像一把拉紧的弓弦,嗖地拉响。
她似乎看见了他,但他没有回头。
那一刻他有些冲动,又有些羞愧。他并不是想炫耀自己的速度,只是不想让自己再看见她和别人并排走路的模样。那一幅画面,像是一种刺,轻轻扎在他的心口,既不剧烈,但持续钝痛。
他骑得很快,像在逃。
逃离那条小道,逃离她的身边,逃离那个比自己优秀的男生,甚至逃离自己的自卑。
柏流不是没想过自己和她之间的差距。她是那种人群中自然发光的存在,身边朋友多,活动多,走到哪儿都有认识的人。而他,只是一个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男生,成绩中游,不善表达,社交圈狭窄,偶尔还有点社恐。
他曾经安慰自己,喜欢是自己的事,只要不打扰,就不丢人。
可刚刚那一刻,他忽然觉得自己有些狼狈。
他连对她说一句晚安的勇气都没有,却因为她和别人并排走路,就想加快速度逃走。
到了寝室楼下,他才停下车,气还没喘匀。月亮被云遮住了一半,天很安静,他的心却砰砰跳得厉害。
他没有立刻上楼,而是在单车旁坐了一会儿,翻出手机,看了看微信对话框。
竹媚两个字静静躺在那里,聊天记录还是前几天他发的你今天是不是换了新耳环挺好看,她回了一个啊你竟然看出来了哈哈。
那天他在图书馆门口碰见她,远远地看了一眼,确实注意到了她戴了淡金色的耳环。
她回得挺快,但后面就没再继续话题。
他没有多说,只是默默收藏了那条哈哈。
现在他看着那条哈哈,却忽然不知道自己想要什么。
他不是不甘心,也不是嫉妒。他只是有些惋惜——那种来自于自己都不敢努力争取的遗憾。
喜欢一个人,是不是也该有个底线
他不确定。
回寝室那晚,他一夜没睡好。
梦里,他站在教学楼下,看见她和另一个人一起笑着走远。而他,只能站在原地,风吹乱了他的头发,也吹乱了他整整一个冬天的勇气。
他没有告诉任何人。
也没有再去点她的头像。
但第二天,他还是去了图书馆,坐在那个她曾经站过的窗边位置。
仿佛那样,离她会近一点。
哪怕她不在。
哪怕,只是背影也不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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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聊天框里的夜晚
十一月的校园有点冷了,早晚风吹得脸颊发紧。
柏流最近开始频繁去图书馆了,座位不固定,但他总是习惯性地绕去三楼东侧窗边的位置瞄一眼。他不指望会偶遇,只是觉得那个位置光线好,空气也不闷,安静得刚刚好。
竹媚偶尔还会出现在那里,但次数不多,大多时候,她应该在另一个自习室,和她的朋友们一起复习。柏流在心里默默记下过几次她出现的时间,但从未刻意碰面。
这天下午,柏流在图书馆坐了两个小时,复习效率不高,眼前的书一页页翻过去,脑子却像被灌了浆糊。他有些烦躁,干脆合上了书本,拎起水杯下楼。
图书馆门口的小花坛边有一排长椅,风吹落了几片枯叶,斜斜地落在他鞋尖。他坐下,看着来来往往的人群发了几秒呆,然后,鬼使神差地点开了微信。
那个聊天框,静静地躺在列表里,没有置顶,也没有红点提醒,但他从没忘记它的存在。
他盯了很久,像是在对话着一个不发声的自己。
然后,打字。
>
最近有在备考吗
这一句,他删了三次才发出去。
两分钟过去了,对面没有动静。
他没失望,只是合上手机,继续看人走来走去。他不确定她会不会回,也许她很忙,也许她根本不觉得他们之间还有继续说话的必要。但他说了,就已经够了。
大概十分钟后,他的手机轻轻震动了一下。
是她。
>
有啊,不过我效率很低诶哈哈,你最近怎么样
她加了一个哈哈,像是那种不带距离感的口吻,一下子把聊天氛围拉回了最初他们加微信时的样子。
柏流盯着那行字,回了句:
>
也差不多……总感觉时间很紧,但什么都记不住。
她很快回:
>
我也是,有时候背一个小时,结果过两个小时就全忘了……
他看着这句,突然有些想笑,想象她坐在书堆里,皱着眉头不甘心的样子。
又聊了几句,话题慢慢变得轻松,甚至聊到了一些课外的事。
她提起了自己最近在纠结要不要参加一个研究生的面试推免机会,但又担心调剂结果不好;柏流没说什么建议,只是默默听着,然后说:如果你去了那个学校,会远离很多人吧。
她停了一会儿才回:
>
嗯,不过可能也没关系。总得往前走的。
这句让他忽然安静下来。
他不确定她有没有意识到,这句话在他眼里有多重。她说往前走,是她的未来;而他,却觉得那是一条他永远不敢踏入的路。
他想问一句:你会不会忘了我
但终究没有说。
他只是回了一句:加油,你肯定可以的。
她回了一个谢谢~,后面还带了一个笑脸。
那晚,他们聊了一个多小时,从考研聊到未来,从压力聊到大学生活。她说她大学最开心的事是大一那年和室友一起通宵看电影,最难过的是一次竞赛失败后连哭都没力气。
柏流什么都没说,只是一条一条看着她说。他知道自己没有参与她的开心,也没有经历她的难过,但能听她讲出来,已经让他心里暖了一块。
最后,她说:早点休息哈,别熬太晚了。
他说:你也是。
聊天框归于寂静,像是落在风中的纸,飘了一段路,又停了下来。
那晚,他睡得很好。
不是因为说了什么,而是因为他终于在这个喜欢了很久的人心里,有过一次完整的对话。
即使明天见面依然不打招呼,即使在她的世界里,他只是一个微信上的朋友。
但他依然开心。
他知道自己没有资格,也不够好,但那晚,他觉得自己靠她近了一点。
哪怕,只是一点。
第七章:一起自习的那两次
自习室的风总是安静地吹,从窗边穿过纸页,又悄悄躲进衣领。
这学期的倒计时越来越短,柏流的课表上基本已经没有课了,全天都可以自由安排。他在图书馆自习室找了一个固定的位置——三楼靠近窗户的一排最左侧,那里的插座好,光线也柔。他每天早上九点准时坐下,翻开资料,默默读着。
有时候一坐就是一上午,腰酸背痛,脑袋里也只多了一堆混沌。他常常想,自己这样真的能考上吗但又不敢停下来。考研,是他现在能握住的最稳定的希望了。
那天下午,天有点阴。他刷着手机想短暂放松一下,指尖划过聊天列表,又停在那个熟悉的名字上。
竹媚的头像还是那个拍天空的照片,看起来像是一场落日或者暴雨前的宁静。他盯着看了两秒,突然像是鼓起什么勇气一样,点开了对话框。
他犹豫了好久,才打下一行字:
>
你最近有在固定哪自习吗
又删掉。
重新打了一句:
>
我最近在图书馆三楼靠窗的位置,有时候会看到你。
还是删了。
最终,他打了一句简单的:
>
最近有空一起上个自习吗
发送键按下去的那一刻,他心跳一下快了。他紧张地盯着屏幕,盯到眼睛干涩,又强迫自己放下手机,翻开笔记。
她并没有秒回。
十几分钟后,他正准备去接水时,手机震动了一下。
是她。
>
好呀,明天上午可以吗
他盯着这句回复,整个人愣住了一瞬,甚至怀疑自己是不是看错了。
过了好一会儿,他才回:
>
可以,九点图书馆三楼
她回了一个ok的表情。
那晚,他辗转难眠。
他甚至提前准备好了第二天要穿的外套,又检查了一遍自己的笔记和资料——好像一个要面试的学生,而不是一起上自习的普通同学。
第二天他比平时更早到了图书馆,占了靠窗那两个位置。他坐在左边,把右边的位置空出来。
她在八点五十五分出现。
一身白色卫衣和深灰色牛仔裤,背着一个浅蓝色的帆布书包,头发随意扎着,嘴唇没涂任何颜色。她朝他微微点了下头,算是打了招呼,然后就拉开椅子坐下。
两人之间隔着半张桌子,一本书。
没有多余的寒暄,她安静地摊开资料,低头开始写字。
阳光正好洒在她侧脸上,她的睫毛纤长,眼睛专注。他偶尔抬头偷看一眼,又迅速低下头。
他不敢说话,不敢打扰,就像一个终于能靠近光的人,只敢在边缘观望。
那一上午他写了十页笔记,效率前所未有的高,但内容几乎全是机械记忆。
她中途起身去接水,他偷偷望了她的背影,那背影在窗光下像极了他无数次在人群中辨认出的样子——挺直的背,略微弯起的肩,走路带风却又安静得像一片落叶。
那一刻他突然觉得:他一直以来暗恋的,也许不是她具体的模样,而是那份她身上独有的、不可言说的安静和自持。
自习结束后,她收好书,跟他说了一句:你真的挺认真诶,下次还来吗
他点头:来。
那你再约我一次试试。
她笑着说完就走了。
那句你再约我一次试试,像是个轻飘飘的玩笑,却让他一整天都没能集中注意力。
两天后,他真的又发了消息。
>
明天上午,要不要继续
她过了几分钟回复:
>
好呀,九点见~
第二次他们坐得还是那样,没有说太多话,但他感觉自己呼吸轻了很多。她在他旁边写笔记时还会不经意地问他:这题你会吗你觉得这个考点重不重
他每次都低声回答,有时候明明不确定也会说我觉得挺重要的,只为了多说一句话。
那天下午他没直接回宿舍,而是去了操场,绕着跑道走了几圈。
风吹得有点冷,他却觉得自己整个人都很热。
他知道,他们之间的距离还远远没有靠近。但他已经鼓起了很大的勇气,哪怕只是一起坐着读书的两次,哪怕她只是随口一句玩笑。
那两次,是他大学三年来最接近她的时刻。
是他把喜欢这件事,从幻想搬进现实的瞬间。
只是,他还不知道,那短短的靠近,会像一场提前告别的梦。
第八章:骑车掠过她的那晚
傍晚的天,像一个翻过来的深蓝色杯子,倒映着灰蒙蒙的云层。柏流背着书包,从图书馆三楼的自习室走出来,脚步一如既往地慢。
他刚刚结束一整天的复习,脑子里塞满了政治理论和数学公式,脚步有些沉,却还带着一种温吞的满足感。
今天她没有来。
他还是按时去了,还是照旧占了靠窗的位置。只不过右边的椅子一直空着,直到他晚上九点收拾书本离开。她没有告诉他不来,他也没有问。他想,也许就是没空吧。
走到教学楼前的广场时,柏流拿出手机,解锁屏幕——没有消息。微信里那个熟悉的头像静静地躺在那里。
他没有点开,只是锁了屏,骑上了自行车。
学校的夜晚总是静得很温柔,道路两旁的灯像一串串温黄色的糖果,把柏流的影子拉得老长。他习惯沿着小路绕远一点再回宿舍,那里经过的,是艺术学院宿舍楼的方向——她住的地方。
不是为了碰巧遇见,只是那条路更安静,他告诉自己。
拐过图书馆后面的小弯,他远远就看见前方两辆并排行驶的自行车。
其中一个骑车的人,是她。
他认得出她的背影,太容易了。
那种轻快却沉静的节奏,那种瘦瘦的轮廓,那件他见过的卡其色外套,在暗淡的灯光下,是一眼就能认出来的熟悉。
她的身边,是个男生。他们似乎聊得很开心。她笑着低头,骑得并不快。
柏流的心猛地一缩。
那一刻,他的大脑像被什么敲了一下,所有声音和念头都挤成一团。
他下意识地加快了速度,不顾车轮碾过落叶的吱响,从他们身边掠了过去。
她没有抬头。
他没有回头。
风在他耳边呼啸,他甚至听见自己心跳的声音,像是一口憋闷的锅在翻滚。
回到宿舍楼下,他一下子把车锁住,走进楼道,手机在口袋里震了一下。他赶紧掏出来看,是一条班级通知消息。
不是她。
他望着那条长长的消息,一字未读地关掉了屏幕。
柏流躺在床上,盯着天花板。他不知道刚才那一幕,算不算见到她,也不知道,那个男生是谁——只是知道她笑起来的样子,是他从未见过的轻松。
她和他说话的时候,是安静的,是礼貌的,是点头微笑的。
但和那个男生,她是放松的,是自然的,是毫无顾忌的。
他有点明白,自己和她之间到底隔着什么了。
他努力了很久,终于鼓起勇气约她两次自习。可仅仅几天的距离,就好像他退回了原地。
我是不是……太自作多情了他默默地想。
他拿出手机,点开他们的聊天记录。
界面里是他那句明天上午,要不要继续
和她回的:好呀,九点见~
他盯着那一串波浪线,突然觉得很遥远。
他想发一句话:今天没见到你。
但他没发。
他也想发一句:你和那个男生……
可更不敢发。
他只是盯着屏幕看了很久,最后关掉手机,翻了个身。
今夜没有星星,宿舍楼道里的灯也灭了。他躺在床上,把被子拉高了一点,直到鼻尖都埋进里面。
他想起她在图书馆里低头写字的样子,想起她说你再约我一次试试时那句玩笑一样的轻语,也想起她的背影和那卡其色的外套。
他知道,自己喜欢她这件事,没有任何人知道,也不会对任何人说。
只是喜欢而已。
不是表白,不是追求。
只是——
一个人默默地,喜欢着。
第九章:她的声音穿过夜晚
那天晚上的风特别轻。初冬的空气里多了一点干冷,却没让校园失去柔和的轮廓。柏流坐在自习室的角落里,复习了一个下午,最后却一行字也没读进去。
他总是这样,一旦心里装了什么事,书本上的字就像水面上的落叶,怎么也沉不下去。
今天她发消息了。
那条微信是下午五点发的,他在洗手间回来时看到。
你在忙吗我有点事,想问问你。
简简单单的一句话,却让他怔了半天才点进去。
他没敢立刻回,甚至仔细思考了五分钟要不要假装刚看到,最终还是老实地回复:不忙,可以聊聊。
然后她就回了一个语音电话邀请。
他的心跳立刻乱了节拍。
他深吸一口气,走出自习室,找到教学楼后面一条人少的小路,靠着一棵树,按下了接听键。
喂他的声音比平时轻了很多,像怕惊动夜色。
那边传来她的声音,有些犹豫又带点拘谨:是你吗我打错了就尴尬了。
他忍不住笑了一下,轻轻说:是我。
那一刻,他甚至不知道手该往哪里放,只能一直拽着衣角,仿佛能借此抓住平静。
我其实……最近在考虑要不要考研,但我家人不太支持。我就想着,问问你,怎么想的。
你想考哪个学校他问,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自然。
我也没想好。你呢
我……还是想考回本校吧。虽然也没有太大把握。他顿了顿,接着说:你成绩挺好的,应该有得选。
你也不错啊,别总这样说自己。
她笑了一声,隔着电话听上去有点虚,却又温柔得像风掠过灯火。
他们的谈话一点一点从考试讲到未来,从家人讲到理想,再讲到大学之后的日子。
你有没有觉得,有时候喜欢的事和适合做的事是两回事她忽然问。
柏流轻轻嗯了一声。他想说很多,但终究只是那一声嗯。
有时候我也挺羡慕你们这些理工科男生的,踏实,看上去目标都特别明确。
他想笑,却又觉得这评价不是他。
其实我也很迷茫,只是……不敢表现出来。
她沉默了一下,似乎也被这句话触动了什么。
我也是。
他们就这样聊了一个小时,从校园聊到家乡,从高考聊到未来,从兴趣爱好聊到生活琐碎。他甚至说了他最喜欢的一部电影,她说她小时候梦想当个插画师。他笑着说:你可以的,我看过你画画,挺有感觉。
她轻轻地啊了一声,像是没想到他知道。
他没有解释,只是说:有次社团公众号发了你画的封面,那时候觉得这是谁画的,好看。
原来你也关注了我们社团啊。
嗯。
她没有再说什么,他也没多解释。夜色包裹着这段短暂的通话,像两条平行的轨迹在某一刻交叉,然后又慢慢拉远。
我要准备一下明天的事了。她的声音忽然变得有点轻。
好,那……早点休息。
嗯,谢谢你陪我聊了这么久。感觉轻松多了。
我也是。
电话挂断后,他看着屏幕上的通话时长,59分48秒。
几乎一个小时。
他站在树下,望着头顶被树叶剪碎的夜空,有点发愣。
这通电话,是他们之间距离最近的一次。他甚至以为,这也许会成为他们关系的转折点。
可他不知道——也不敢肯定——接下来还能不能再有这样的时刻。
因为他依旧没说出口任何关于喜欢的话,只是在夜色下,用他的全部温柔回应了她的一次不经意的倾诉。
他知道自己喜欢她,喜欢她的声音,喜欢她小心翼翼表达的真心,喜欢她的认真和犹豫,喜欢她在夜里说谢谢你时轻飘飘的尾音。
但他依旧不敢说出来。
因为她太好,而他太普通。
所以他只是握紧手机,在这没有风的夜里,轻轻笑了一下。
至少,她打电话给我了。
第十章:陌生人
十一月的风很大,校园的每一个角落都充斥着考研前紧绷的空气。柏流依旧坐在图书馆五楼靠窗的位置,身边是早就空出来的椅子——那是给竹媚留的。
他翻着模拟题,思绪却早就飘远。
今天是他第二次约竹媚一块自习。仍旧是他发的微信,仍旧是犹豫了许久才敢按下发送的那个邀请:晚上有空吗一起复习一会
她回复得不快,也不慢:好。
仅此两个字,柏流却在看到的那一瞬间笑了。整整一个下午,他的心就像是塞了一簇光,一点点点燃那些压抑和退缩。
晚上六点五十五分,她准时出现在图书馆门口,穿着一件深灰色毛呢大衣,手里拿着一本笔记本。她看到他时只是点了点头,没有笑,但也没有拒人于千里之外的疏离。
柏流抿了抿唇,侧身帮她把座位让了些。她坐下,把耳机戴上,开始复习。两人之间没有说太多话,但这本身就让他觉得满足。
他没敢多看她,甚至不太敢翻动试卷的声音太响。只要她在身边,即使两人之间隔着沉默,他也觉得——自己离她的世界好像,近了一点点。
可他还是明白,这种靠近,是多么脆弱。
晚上九点四十,她轻轻收拾好桌面,对他说:我先回宿舍啦,晚点记得早点睡。
他点头,挤出一点笑:嗯,你也早点休息。
她背着包,走得不快不慢。柏流没有像上次那样偷偷跟在后面,也没有再偷偷加快脚步从她身边骑车驶过。他只是坐在座位上,一动不动,仿佛还沉浸在她刚刚回头的那一句关照里。
他坐到十点,才缓缓离开图书馆。
夜里风大得惊人。他骑车回宿舍,耳朵被冻得发疼。天完全黑透,偶尔有同学走过时说话的声音在空旷的夜色里被拉长又被风刮散。他把车停好,上楼,回到自己宿舍。
室友在看电影,戴着耳机没注意他回来。他洗漱完毕,把手机放在枕边,躺下。
十一点十五分,屏幕亮了。
是竹媚。
他本能地坐起身,划开消息,心跳不自觉快了几拍。
消息只有一条。
【柏流,我想说,以后我们就是陌生人吧。】
他怔住了。
宿舍的灯光很暗,手机屏幕那点白光照得他眼睛发酸。他盯着那几个字看了好久,时间在这一刻变得极慢极慢。
他没有问为什么。他也不需要再问了。
或许她早已察觉他的小心翼翼,察觉他那一点点靠近,一点点压抑又藏不住的喜欢。也或许,她根本就不需要察觉,因为从头到尾,他都没有真正走进过她的世界。
他的喉咙发紧,却没有发出任何声音。
他只是抬手,缓慢地打字。
【好的。】
两个字,像一口气封死了什么。他的指尖停在屏幕上良久,直到微信的输入框淡了下去,他才把手机扣在桌边,轻轻合上了眼睛。
宿舍外风刮得更响,柏流的世界却变得无比寂静。
再见陌生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