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朱砂记
诊室的挂钟指向21:15。
柳暖暖按下录音笔暂停键:张先生,我们今天就到这里。
对面的男人突然攥紧拳头,腕间青筋暴起:你也在嘲笑我对不对
他猛地掀翻茶几,玻璃碎片在羊绒地毯上闷声炸开,你们都觉得我是疯子!
柳暖暖保持着双手摊开的姿势,声音像浸过温水:我理解你的愤怒。但请看看四周。这里是安全的。
她余光瞥向紧急按钮,计算着距离。
窗外的霓虹灯将雨痕染成紫色,恍惚间像极了古画里的霞光。
你根本不懂!患者从公文包抽出水果刀时,刀尖反射的冷光正好晃过墙上的证书。
柳暖暖
临床心理学博士。
柳暖暖突然想起导师的话:这类患者最恐惧的,是被看透。
她缓慢后移,声音依然平稳:张先生,上周你说梦见自己穿着铠甲...…
闭嘴!刀锋划过她左臂,血珠溅在沙盘里的微型城楼上,都是你们这些读心术害的!
剧痛中她反而松了口气。
伤口很浅,对方手法生疏。
但下一秒,男人突然诡异地笑了:医生,你猜我现在想什么
柳暖暖在刀光袭来前按下警报器,同时抓起青铜镇纸格挡。
铛的一声,镇纸上饕餮纹的眼睛突然泛出青光。
患者惊恐后退:你...你的额头!
她摸到眉间突如其来的灼热,低头看见血滴在镇纸上竟被饕餮纹尽数吸收。
整个诊室开始扭曲,患者的尖叫像是从水下传来:
妖女!你果然是妖!
最后的意识里,她听见琉璃碎裂的脆响,混合着遥远的更鼓声。
玫瑰精油与血腥气中,一缕沉水香幽幽飘来。
柳暖暖惊醒时,最先感受到的是腕间冰凉的触感。
五姑娘可算醒了!带着哭腔的少女声音从头顶传来,这都昏睡三日了,奴婢这就去禀告老爷...…
她猛地抓住那只正要抽离的手腕。
指腹下的脉搏跳动急促,少女手腕内侧有颗芝麻大的黑痣。
这是她在现代实验室训练出的观察习惯。
铜镜里映出的陌生面容还带着病态苍白,但眉间那点朱砂痣红得刺目。
今日...…是何年月她松开手,声音哑得自己都吃惊。
永初三年四月廿三呀。丫鬟用浸了玫瑰露的帕子给她擦手,姑娘从摘星阁摔下来后,连日子都记混了么
暖风穿过雕花窗棂,送来庭院里金银花的香气。
柳暖暖盯着床帐上栩栩如生的百蝶穿花纹,指尖悄悄掐进掌心。
会疼,不是梦。
床头的鎏金香炉吐着青烟,在她手背上投下摇曳的光斑。
我想喝粥。她突然说。
等丫鬟脚步声消失在回廊尽头,柳暖暖立刻掀开锦被。
杏色中衣下摆沾着几处淡黄药渍,腰间挂着的错金香囊里装着晒干的艾草。
枕下压着本《女诫》,扉页题着柳氏阿暖四字,字迹清秀却略显虚浮。
窗外传来环佩叮当声。
五妹妹醒了珠帘被金护甲挑开,进来个穿杏红襦裙的少女,发间金步摇随着动作轻晃,父亲让我来看看……你该不会真摔傻了吧
柳暖暖垂下眼睫。
来人指甲修剪圆润但甲缘有毛刺,右手虎口有墨痕,显然常执笔。
结合方才称呼...…
三姐。她轻声唤道,顺势按住太阳穴,只是有些头晕。
活该!谁让你非要去够那劳什子纸鸢。三姑娘从袖中掏出个瓷瓶搁在床头,这是御医署配的安神散,父亲特意...…
话未说完,外头突然传来急促的钟声。
三姑娘脸色骤变,金步摇撞在窗框上当啷作响。
酉时三刻了!她慌慌张张往外跑,今日新帝要查国子监的考卷...…
柳暖暖支开要来伺候梳洗的婆子,独自站在等身铜镜前。
镜中人约莫十七八岁,眉眼如画却透着疏离。
她慢慢解开衣带,左侧肋骨处有道寸许长的疤痕,已经泛白。
最奇异的是右腕内侧的红色胎记,形状竟与现代的自己分毫不差。
暮色渐浓时,她摸到书房偷了本《晟朝纪年》。
油灯下,最新那页记载着触目惊心的文字:永初二年冬,三皇子煦率玄甲军夜袭太极殿,血洗紫宸宫。翌日,先帝驾崩,煦即位,改元永初。
窗外忽然传来翅膀扑棱声。
一只通体雪白的鸽子落在窗棂上,爪上绑着细竹管。
柳暖暖解下纸条时,鸽子亲昵地啄她手指。纸条只有八字:帝师女五人,择一入宫。
夜风卷着残花掠过廊下,远处传来更夫沙哑的梆子声。
柳暖暖将纸条凑近灯焰,火光照亮她沉静的眉眼。
在灰烬飘落的同时,她摸到了藏在《女诫》封皮夹层里的银针。
细如牛毛,针尖泛着幽蓝的光。
第二章
柳府暗涌
柳暖暖醒来时,天还未亮。
窗外传来细碎的脚步声,几个婆子低声交谈着从廊下经过。
她凝神细听,捕捉到几个零碎的词……
选秀、帝师、五姑娘。
她轻轻摩挲着藏在袖中的银针,指尖微凉。
昨夜那张密信上的字迹已经烧毁,但帝师女五人,择一入宫八个字,却像烙印般刻在脑海里。
丫鬟推门进来时,她已端坐在梳妆台前,神色如常。
五姑娘,老爷请您去书房。
柳暖暖指尖一顿,抬眸看向铜镜里的自己。
眉间朱砂痣鲜艳如血,衬得她肤色愈发白皙。
她轻轻抚过发髻,低声道:知道了。
书房内,柳玄正执笔批阅文书。
见她进来,他缓缓搁下笔,目光深沉地打量着她。
阿暖,身子可好些了
她垂眸行礼,声音温顺:多谢父亲关心,已无大碍。
柳玄沉吟片刻,忽然道:你可知,昨日朝中出了大事
她抬眸,神色茫然:女儿久居闺阁,不知朝事。
柳玄盯着她的眼睛,缓缓道:新帝下旨,命三品以上官员家中适龄女子入宫待选。
她心跳微滞,面上却不动声色:父亲的意思是……
柳玄站起身,负手而立:你三姐已许了人家,四妹体弱,六妹尚幼。只有你……
他顿了顿,目光复杂:你可愿入宫
柳暖暖指尖微蜷,低声道:女儿听从父亲安排。
夜深人静时,柳暖暖披衣起身,从妆奁底层取出一枚玉牌。
这是她白日从书房顺出来的,玉牌背面刻着暗影二字,触手冰凉。
她轻轻吹熄烛火,推开窗。
月光如水,洒在庭院里。
忽然,一道黑影无声无息地落在她面前。
五姑娘。那人单膝跪地,声音低沉,属下听令。
她心跳微快,却依旧镇定:你是父亲的人
属下只认玉牌。
她指尖摩挲着玉牌,低声道:我要知道,新帝为何突然选秀。
黑影沉默片刻,道:新帝登基不久,朝中不稳。他需要联姻,牵制各方势力。
柳暖暖眸光微闪:还有呢
新帝性情暴戾,喜怒无常。上月,户部尚书之女在宫宴上多看了他一眼,次日便被赐了鸩酒。
她指尖一颤,却很快恢复平静:我知道了。
黑影无声退去,她站在窗前,望着远处的宫墙轮廓,眸色渐深。
三日后,柳府张灯结彩,为五姑娘入宫做准备。
柳暖暖坐在铜镜前,任由丫鬟为她梳妆。
镜中的少女眉目如画,却透着一股沉静的气质。
三姐推门进来,眼眶微红:阿暖,你当真要去
她微微一笑:圣命难违。
三姐咬了咬唇,低声道:我听说……新帝杀人不眨眼,你……
柳暖暖握住她的手,轻声道:放心,我会小心。
入夜,她独自坐在庭院里,望着满天星辰。
忽然,一阵冷风吹过,她肩上一沉。
有人为她披了件外袍。
她回头,却见父亲站在身后,目光复杂。
阿暖。他低声道,若在宫中遇到难处,可寻太后。
她一怔:太后
柳玄沉默片刻,终究没再多言,转身离去。
次日清晨,柳暖暖乘着朱红鸾轿,缓缓驶入宫门。
轿帘微掀,她看到巍峨的宫墙,森严的禁军,以及远处高台上,那道修长冷峻的身影。
新帝李煦负手而立,玄色龙袍被风吹得猎猎作响。
他垂眸看向她的方向,目光如刀。
柳暖暖缓缓放下轿帘,指尖微凉。
第三章
封后大典
柳暖暖踏入凤仪宫时,殿内烛火通明,却冷得像是无人居住。
宫女们垂首而立,连呼吸都放得极轻。
为首的嬷嬷上前行礼,声音压得极低:娘娘,陛下吩咐,您今日先歇息,明日……是封后大典。
她颔首,目光扫过殿内陈设。
紫檀木雕花床榻、青玉香炉、绣着百鸟朝凤的屏风,无一不精致,却也无一不冰冷。
陛下可曾说过,要我如何准备她轻声问。
嬷嬷神色一僵,低声道:陛下只说……让娘娘安分些。
柳暖暖指尖轻轻抚过桌案,触到一层薄灰。
看来,这座凤仪宫,已经空置很久了。
次日寅时,宫女们便忙碌起来,为她梳妆更衣。
凤冠霞帔加身时,柳暖暖望着铜镜里的自己,恍惚间竟觉得陌生。
眉间朱砂痣被金箔遮掩,唇上点了胭脂,连眼神都被珠帘遮得朦胧。
娘娘,该去太和殿了。
她深吸一口气,迈出殿门。
太和殿前,文武百官分列两侧,鸦雀无声。
柳暖暖缓步踏上玉阶,余光瞥见三位同样盛装的女子站在阶下。
想必是同时入宫的赵妃、周妃和林妃。
赵妃眉眼凌厉,正冷冷盯着她;
周妃低眉顺目,指尖却绞紧了帕子;
林妃则娇艳如花,唇角噙着笑,眼神却飘向高台。
高台之上,李煦一袭玄色龙袍,眸色深沉地看着她。
柳暖暖垂眸,规规矩矩地行了大礼。
臣妾柳氏,参见陛下。
殿内静得落针可闻。
忽然,礼官高声道:吉时已到,请陛下授册宝……
话音未落,李煦忽然抬手,冷声道:慢。
众人呼吸一滞。
他一步步走下玉阶,停在柳暖暖面前。
抬头。
她缓缓抬眸,与他四目相对。
他的眼睛极黑,像是深不见底的寒潭,映着她沉静的面容。
你不怕朕他忽然问。
柳暖暖指尖微蜷,却依旧镇定:陛下是天下之主,臣妾敬重,何来惧怕
李煦盯着她,忽然冷笑一声。
好一个敬重。
他转身走向礼官,猛地抽出对方手中的玉册,狠狠砸在地上!
吉时算错了。他声音森冷,拖下去,砍了。
满朝哗然!
礼官面如土色,跪地求饶:陛下饶命!微臣冤枉啊!
禁军已上前拖人,柳暖暖心跳如鼓,却依旧站在原地,一动不动。
李煦回头看她,眸中闪过一丝兴味。
皇后不替他求情
她轻声道:陛下圣明,自有决断。
他忽然笑了,笑意却不达眼底。
好,那朕就让你看看,什么叫决断。
他抬手,禁军刀光一闪。
血溅玉阶。
封后大典草草结束,柳暖暖回到凤仪宫时,指尖仍是冰凉的。
她坐在妆台前,缓缓摘下凤冠,铜镜里的自己面色苍白。
忽然,镜中多了一道身影。
李煦不知何时站在了她身后,玄色龙袍上还沾着淡淡的血腥气。
她呼吸微滞,却依旧镇定地起身行礼:陛下。
他抬手,指尖抚过她的眉间朱砂痣,声音低沉:朕不喜欢别人说谎。
她抬眸,与他直视:臣妾不敢。
那你为何不害怕
她沉默片刻,轻声道:陛下想听真话
他眯了眯眼:说。
恐惧无用。她声音很轻,却字字清晰,臣妾既然入宫,便只能适应。
李煦盯着她,忽然笑了。
有意思。
他转身走向殿门,却又停住脚步,回头看她。
柳暖暖。他第一次叫她的名字,别让朕失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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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清晨,三位妃子前来请安。
赵妃一进门便冷笑:皇后娘娘好手段,昨日那般场面,竟能面不改色。
柳暖暖端起茶盏,轻抿一口,才缓缓道:赵妃若是羡慕,下次可以替本宫站到陛下面前去。
赵妃脸色一僵。
周妃连忙打圆场:娘娘恕罪,赵姐姐只是心直口快……
林妃则娇笑道:娘娘别生气,咱们姐妹日后还要互相照应呢。
柳暖暖放下茶盏,微微一笑:自然。
待三人退下后,贴身宫女低声道:娘娘,赵妃的父亲是镇北将军,在朝中势力不小,您……
柳暖暖摇头:无妨。
她走到窗前,望着远处的宫墙,眸色渐深。
李煦要的,从来不是争风吃醋的后宫。
他要的,是棋子。
而她,必须先让自己成为最有用的那一枚。
夜深时,柳暖暖独自坐在灯下翻阅《心经》,忽然听到窗棂轻响。
她抬头,李煦不知何时站在了窗外,月光勾勒出他修长的轮廓。
陛下她起身。
他翻窗而入,身上带着夜露的凉意。
睡不着。他淡淡道,你这儿安静。
她顿了顿,轻声道:臣妾给您煮安神茶
他盯着她看了片刻,忽然伸手,抚过她眉间的朱砂痣。
你这颗痣……他声音低哑,很像一个人。
她心跳微快,却依旧平静:是臣妾的荣幸。
他收回手,转身走向软榻,懒散地倚上去。
茶。
柳暖暖垂眸,唇角微不可察地弯了弯。
第四章
后宫风波
柳暖暖醒来时,窗外天色尚暗。
她披衣起身,推开窗,晨雾缭绕的庭院里,几个宫女正低声啜泣。
怎么回事她轻声问。
贴身宫女春桃脸色苍白:娘娘,昨夜……林妃被罚跪碎瓷,双腿血肉模糊,今早才被抬回去。
柳暖暖指尖微顿:为何
林妃昨夜去御书房送参汤,陛下嫌她吵闹,便……
柳暖暖闭了闭眼。
认知偏差。
李煦对后宫妃嫔的容忍度极低,任何细微的打扰都会被他放大成冒犯。
她拢了拢衣襟,道:备些金疮药,我去看看林妃。
林妃的寝殿内弥漫着浓重的药味。
柳暖暖坐在床畔,轻轻掀开锦被一角。
林妃的双膝裹着纱布,血迹斑斑。
娘娘何必来看我笑话……林妃声音嘶哑。
柳暖暖将药瓶放在枕边,温声道:后宫姐妹,理应互相照应。
林妃冷笑:照应陛下眼里只有娘娘一人,我们算什么
柳暖暖抬眸,忽然问:你昨夜去御书房,究竟说了什么
林妃神色一僵,别过脸:不过是请陛下保重龙体……
是吗柳暖暖轻轻按住她的手,那为何陛下会动怒
林妃指尖微颤,良久,才低声道:我……提了子嗣之事。
触发点。
柳暖暖眸光微动。
李煦厌恶被人操控,尤其是涉及皇嗣的试探。
她叹了口气:好好养伤,近日别往陛下跟前去了。
林妃红着眼眶点头,忽然抓住她的袖子:娘娘,陛下他……是不是真的会杀人
柳暖暖沉默片刻,轻声道:会。
但只要你足够安静,他就不会注意到你。
午后,柳暖暖在御花园修剪一枝海棠。
忽然,身后传来脚步声。
她回头,李煦不知何时站在了花树下,玄色衣袍被风吹得微微扬起。
陛下。她屈膝行礼。
他走近,指尖拂过她手中的海棠,声音低沉:喜欢花
嗯。她轻声应道,花开时热闹,花落时安静,很好。
李煦盯着她看了片刻,忽然道:你倒是安静。
她微微一笑:臣妾怕吵到陛下。
他哼了一声,却在她身旁的石凳上坐下。
剪一枝给朕。
柳暖暖指尖微顿,选了一枝半开的海棠,轻轻放在他掌心。
李煦垂眸看着花瓣,忽然道:林妃的事,你知道了吧
是。
你觉得朕罚得重了
她摇头:陛下自有道理。
他冷笑:你倒是会说话。
柳暖暖抬眸,轻声道:臣妾只是觉得……陛下不喜欢被人打扰,她们却偏要往前凑,是她们不懂事。
李煦眸光微动,忽然伸手,捏住她的下巴。
柳暖暖。他声音低哑,你是不是觉得,朕很好哄
她呼吸微滞,却依旧平静:臣妾不敢。
他盯着她的眼睛,忽然松开手,嗤笑一声。
罢了。
他起身离去,却将那枝海棠带走了。
三日后,赵妃在请安时故意打翻了茶盏。
热茶泼在柳暖暖裙摆上,赵妃假意惊呼:哎呀,臣妾手滑了!
柳暖暖垂眸看着湿透的衣角,忽然笑了。
赵妃。她轻声道,你知道破窗效应吗
赵妃一愣:什么
意思是,如果一扇窗户被打破,却无人修理,很快就会有更多的窗户被打破。
她抬眸,眼神平静,你觉得,陛下会容忍后宫一次次手滑吗
赵妃脸色微变。
柳暖暖起身,裙摆上的茶渍晕开一片。
本宫乏了,你们都退下吧。
当晚,赵妃被禁足一月,罪名是御前失仪。
夜深时,柳暖暖正在调香,窗外忽然传来轻叩声。
李煦翻窗而入,身上带着夜露的凉意。
陛下她讶然。
他径直走到软榻边坐下,闭目揉着太阳穴:头疼。
柳暖暖了然,取出一只鎏金香炉,放入自制的安神香。
淡淡的檀香混合着薄荷气息在殿内弥漫,李煦的眉头渐渐舒展。
这是什么香他问。
安神香。她轻声道,加了白芷和薰衣草,能舒缓神经。
他睁开眼,盯着她:你懂医术
略通一二。
李煦忽然伸手,握住她的手腕。
柳暖暖。他声音低沉,你究竟还有多少秘密
她微微一笑:陛下慢慢发现,不是更有趣吗
他盯着她看了许久,忽然将她拉入怀中。
那朕就……慢慢发现。
第五章
治疗开始
寅时三刻,柳暖暖被一阵急促的敲门声惊醒。
春桃慌张地进来:娘娘,陛下...…陛下在偏殿...…
她立即披衣起身。
偏殿内,李煦正单手撑在案几上,指节发白。
烛火映照下,他额角渗出细密的汗珠,眼底布满血丝。
又头疼了她轻声问,自然地伸手搭上他的脉搏。
李煦猛地攥住她的手腕:谁准你碰朕
她任由他握着,声音轻柔得像在哄孩子:陛下,您的心跳太快了。说着用拇指轻轻摩挲他的腕间穴位。
他的手指渐渐松开,却仍盯着她:你懂医
家父藏书颇丰。她取出银针,陛下可信我
烛花爆了个响,李煦闭上眼睛,微不可察地点了点头。
三日后,凤仪宫多了一方铺着细沙的木盘。
这是什么李煦用指尖划过沙面。
西域传来的玩意儿。柳暖暖将一盒小巧的木雕摆在案上,陛下可要试试
他挑了挑眉,却还是坐了下来。
起初只是随意摆放,渐渐地,他的动作越来越快。
城墙、士兵、一个倒在血泊中的女人...
云妃是谁她突然问。
银针擦着她的耳畔钉入柱中。
李煦的眼睛黑得吓人:你找死
她平静地指向沙盘:这个女子发间的云纹簪。
殿内静得可怕。
良久,他哑着嗓子说:朕的生母。
窗外传来更鼓声,柳暖暖轻轻推过一杯安神茶:要说说她吗
那夜下着暴雨。
柳暖暖正在誊抄医书,忽然听见殿门被撞开。
李煦浑身湿透地站在门口,眼神涣散:他们...…在笑...…
她立即放下毛笔,将人扶到榻上。
他的皮肤烫得吓人,嘴里反复念着云纹簪毒酒之类的词。
没事的,都过去了。她像安抚受惊的孩童般轻拍他的背,哼起一首江南小调。
渐渐地,他的呼吸平稳下来。朦胧中,他抓住她的衣袖:别走...…
臣妾在。她将浸了薄荷水的帕子敷在他额上,一直在这里。
晨光微熹时,她听见他梦呓:母妃...…簪子...…诏书...…
柳暖暖在寝殿墙上挂了幅绢画,每天用不同颜色的丝绳做标记。
这又是什么李煦捻起一根红绳。
陛下的心情。她指着画上的刻度,红色是恼怒,青色是平静,金色是愉悦。
他冷笑:朕需要这个
是臣妾需要。她坦率地说,免得触怒陛下。
李煦盯着她看了半晌,突然抓起一把金绳塞进她手里:今日用这个。
她低头轻笑,发间步摇随之晃动。
他没察觉自己唇角也微微上扬。
若是陛下情绪失控,就说这个词。柳暖暖在宣纸上写下蒹葭苍苍。
李煦皱眉:什么意思
只是...…一个约定。她将纸折好放进他的玉佩里,当您听见这个词,就会想起现在平静的感觉。
他忽然抬手抚上她的眉间朱砂:你总是这样...算计好一切
不是算计。她望进他的眼睛,是希望陛下能好受些。
夜风穿堂而过,吹熄了半截蜡烛。
在忽明忽暗的光线里,谁都没有挪开视线。
第六章
童年阴影
柳暖暖被一阵瓷器碎裂声惊醒。
窗外天光未亮,值夜的宫女战战兢兢跪在殿外:娘娘,陛下在书房...…
书房内,李煦正将奏折扫落一地。
他的中衣被冷汗浸透,发丝凌乱地贴在颈侧,像只受伤的困兽。
陛下。她轻唤,停在五步之外。
他猛地转身,眼中血色未褪:滚出...…
话音戛然而止。
柳暖暖正缓缓展开一幅画。
云鬓朱钗的宫装女子站在海棠树下,眉间一点朱砂。
云妃娘娘真美。她轻声说。
李煦的拳头慢慢松开:你怎么会有...…
请画师按宫人描述绘的。她将画挂在窗前,陛下若愿意,可以跟我说说她。
晨光透过画纸,将云妃的轮廓映得朦胧温柔。
三日后,李煦突然出现在凤仪宫后院。
柳暖暖正在整理药圃,裙摆沾满泥土。
七岁那年。他突兀地开口,朕看见母妃喝下那杯酒。
她的手指陷进泥土里,没有抬头。
她倒在地上抽搐,簪子掉了...…他的声音越来越低,先帝说,这是背叛的下场。
柳暖暖轻轻握住一株薄荷:陛下当时躲在哪里
紫檀柜。他瞳孔微缩,你怎么知道...…
因为柜门内侧,她抬头直视他的眼睛,有七道指甲划痕。
李煦踉跄后退,仿佛又变回那个蜷缩在柜中的孩童。
夜深人静时,柳暖暖点燃云妃最爱的沉水香。
陛下可愿玩个游戏她指着角落的紫檀柜,这次换我躲进去。
李煦僵硬地点头。当柜门关上的刹那,他突然冲过来拽开门:出来!
她被他拽得踉跄,却露出微笑:陛下现在比七岁时力气大很多。
一滴汗顺着他的下颌滑落,砸在她手背上。
您看,她轻声说,这次能救到了。
殿外传来三更梆子声,混着他逐渐平稳的呼吸。
柳暖暖在废弃的冷宫辟了块地。
当李煦看到那片与画中一模一样的海棠树时,手中的玉佩啪嗒落地。
去年栽的。她拂去花瓣上的尘土,现在才开花。
他抚过树干上刻的小字。
煦儿十岁生辰,母妃植。
为什么...…他的声音哑得不成调。
柳暖暖将铲子递给他:今天想种什么
斜阳将两人的影子拉得很长,铁铲翻土的声响惊飞了一群麻雀。
那晚李煦说了很多。
说云妃做的梅花酥,说她哼的摇篮曲,说那个永远停在雪夜的生辰。
柳暖暖静静听着,突然问:陛下可还记得云妃最后说的话
她说...…他猛地攥紧锦被,让我别看。
烛火噼啪作响,她将他的手指一根根掰开:现在可以看了。
月光透过窗纱,在他掌心投下斑驳的光影。
就像当年从柜缝漏进的那缕光,但这次,有人握住了他颤抖的手。
第七章
心意萌动
柳暖暖在铜镜前打了个哈欠,忽见镜中多出一道玄色身影。
李煦不知何时站在她身后,手中拿着螺子黛。
陛下她刚要起身,却被按着肩膀坐回去。
别动。他俯身靠近,温热的呼吸拂过她耳畔,朕试试。
笔尖扫过眉梢时微微发颤。
她透过铜镜看他专注的神情,发现他睫毛在晨光下竟透着淡淡的褐色。
画歪了。他突然说。
她抿唇轻笑:陛下第一次能画成这样,已经很……
话音未落,他忽然用拇指抹过她眉梢,指腹的温度烙在皮肤上:这样就好。
铜镜映出两人交叠的身影,窗外麻雀扑棱棱飞过。
柳暖暖发现案头多了一碟梅花酥。
陛下寅时就召了尚膳监。春桃小声道,听说砸了三笼蒸坏的。
她咬了一口,酥皮簌簌落下。
是云妃当年的味道。
晚膳时她特意留下半块。
李煦盯着那残缺的糕点,眼神柔软下来:……太甜了。
嗯,糖放多了。她将茶推过去,但酥皮很好。
烛光里,他嘴角沾着碎屑却不自知。
柳暖暖伸手想擦,却在半空被他握住手腕。
柳暖暖。他声音低哑,你究竟...…
话没说完,窗外突然传来急报声。
夜雨敲窗,柳暖暖正帮李煦整理奏折。
忽然见他蹙眉盯着某份折子,朱笔悬在半空迟迟未落。
幽州节度使又要求增兵她瞥见内容。
李煦冷笑:这群老狐狸...…
她轻轻按住他绷紧的手背:陛下,墨要滴了。
他怔了怔,笔尖一转在折子上批道:卿既忠勇,何不自往
柳暖暖噗嗤笑出声。
李煦转头看她,忽然用笔尖在她鼻梁上画了一道。
陛下!
雨声中混着轻笑,谁都没注意称呼何时从朕变成了我。
荷花开得最好的那晚,李煦突然带她登上画舫。
陛下怎么突然...…
闭嘴看花。
月光洒在莲叶上,她忽然发现船头摆着盏荷花灯。
正是她上月随口提过的江南样式。
李煦假装没看见她发亮的眼睛,却悄悄调整船头让灯影始终浮在她裙摆上。
半夜雷声大作时,李煦浑身冷汗地惊醒,却发现有人轻拍着他的背。
……吵醒你了
柳暖暖睡眼朦胧地摇头,手指仍规律地抚过他后背:……要唱摇篮曲吗
他盯着她困得东倒西歪的样子,突然将人揽进怀里:睡吧。
窗外电闪雷鸣,怀里的人呼吸渐渐平稳。
李煦轻轻碰了碰她眉间朱砂,想起太医说的忧思过度,眠浅易醒。
原来在他不知道的夜里,她一直这样守着。
第八章
情愫暗生
柳暖暖被一阵刺痛惊醒,发现李煦正握着她的左手腕。
他指尖摩挲着那块红色胎记,眼神晦暗不明。
陛下她试图抽手。
别动。他声音沙哑,这胎记...…
突然将她拽到铜镜前,撩开她额前碎发。
镜中映出两人交叠的身影。
她眉间朱砂与他指下胎记红得如出一辙。
巧合罢了。她轻声说,却见他眸色越来越深。
殿外传来急促脚步声:陛下!北疆急报!
李煦猛地松开手,转身时袖摆扫落妆台上的玉簪。
柳暖暖端着安神茶进来时,李煦正将奏折摔在地上。
滚出去!
茶盏轻轻搁在案头:臣妾新调的菊花蜜茶。
他抬手要掀,却见她忽然按住自己抽筋的手腕。
温热的指尖精准按压穴位,疼痛顿时缓解。
……你究竟是谁他反扣住她的手腕。
柳暖暖望进他翻涌的眼底:@是每日为陛下备茶的人。
窗外蝉鸣突然喧嚣,他松开手,将凉透的茶一饮而尽。
晚风送来桂花香,柳暖暖落下一枚黑子:陛下又让棋。
李煦嗤笑:朕需要让
这里,这里,还有这里。她点点棋盘,三步都是陷阱。
他突然握住她点棋的手指:那这步呢
月光漏过树叶,在她手背上投下斑驳光影。
一枚白子咕噜噜滚落棋盘,惊醒了怔忡的两人。
柳暖暖正在煎药,忽然听见身后冷笑:皇后好雅兴。
药罐被打翻在地,李煦踩住滚烫的碎片:朕竟不知,凤仪宫开了药铺。
她平静地拭去溅到裙摆的药汁:只是调理月事的方子。
是吗他掐住她下巴,要不要请太医验验
僵持间,她忽然咳嗽起来,袖中帕子染上血色。
李煦瞳孔骤缩:怎么回事
旧疾。她苦笑,陛下若不信,可唤...…
话未说完已被打横抱起。
她贴着他剧烈跳动的心口,听见咬牙切齿的声音:柳暖暖,你找死!
柳暖暖在药香中醒来,发现李煦趴在床沿睡着。
晨光为他镀上金边,睫毛在眼下投出细小的阴影。
她轻轻触碰他凌乱的发丝,却被他突然抓住手腕。
再敢瞒朕...…嗓音还带着睡意。
就砍了臣妾她轻笑。
他瞪她一眼,却将她的手按在胸口:就天天盯着你喝药。
药碗被端来时,她皱眉:苦。
李煦突然俯身,唇瓣擦过她耳垂:……乖。
窗外的桂花簌簌落下,像下了一场金色的雪。
第九章
真心试探
柳暖暖在熟悉的龙涎香中醒来,发现枕边放着一枝沾露的桂花。
李煦正背对着她站在窗前,晨光勾勒出他紧绷的肩线。
陛下彻夜未归她轻声问。
他转身时带翻药碗,却先来探她额头:还烧吗
她下意识躲闪,却被他捏住下巴。
拇指擦过唇瓣时,两人都怔住了。
这个动作太过亲昵。
苦...…她小声抱怨,却见他突然从袖中掏出蜜饯。
先帝常说...…话到一半突然哽住。
柳暖暖将蜜饯含进嘴里,指尖轻轻碰了碰他青黑的眼圈:很甜。
秋千架上,柳暖暖看着突然出现的四位美人,手中书卷啪地落地。
娘娘。李煦的心腹太监躬身,陛下说...…给您添几个玩伴。
为首的绿衣女子娇笑:妾身最会推秋千了~
柳暖暖按住突突直跳的太阳穴,忽然瞥见假山后的玄色衣角。
好啊。她微笑起身,正好本宫新得了西域胭脂...…
半时辰后,李煦黑着脸出现时,她正给美人点花钿。
陛下也要试试吗她举着笔,一脸无辜。
柳暖暖半夜惊醒,发现李煦正在灯下翻看她写的《情绪记录册》。
陛下...…
为什么没有金色标记他指着某处空白。
她裹着被子坐起来:那日陛下狩猎未归。
烛花爆响,他突然问:若朕真要纳妃呢
臣妾会...…她顿了顿,准备好合卺酒。
柳暖暖!砚台被扫落在地。
她望着他发红的眼尾,轻声道:但会把陛下喜欢的杏仁糕换成黄连馅。
寂静中,他忽然将她拽进怀里:……你赢了。
柳暖暖在妆奁发现一张字条:酉时三刻,摘星楼
当她提着灯笼登上高楼,只见栏杆上系满红绳,每根都坠着纸条。
腊月初七,她为朕挡了刺客
三月廿九,她笑朕批折子像绣花
今日,她没发现朕偷换了她的苦药
转身时撞进熟悉的怀抱,李煦将下巴搁在她发顶:……看够了没
夜风拂过,满楼红绳如情丝缠绕。
初雪那夜,李煦突然将玉佩塞进她手里。
这是...…
我母妃的遗物。他声音沙哑,现在给你。
柳暖暖握紧温润的玉佩,忽然发现内侧刻着新字。
煦与暖相依相偎。
雪粒落在她睫毛上,被他用唇瓣轻轻拂去。
李煦。她第一次唤他名字,我会陪你看到春天。
远处传来宫人惊呼。
暴君陛下抱着皇后在雪中转圈,笑声惊飞满庭寒雀。
第十章
身孕风波
柳暖暖数着铜漏等李煦下朝,突然一阵眩晕。太医诊脉时,殿外传来熟悉的脚步声。
怎么回事李煦箭步冲来,腰间佩剑都没卸。
老太医伏地颤抖:恭贺陛下,娘娘这是喜…...
话未说完,李煦突然拔剑架在他脖子上:再说一遍
柳暖暖忙按住他手腕:陛下,是好事。
剑尖咣当落地。
李煦单膝跪在榻前,小心翼翼摸向她小腹,眼神像个迷路的孩子:会...…会疼吗
窗外积雪压断梅枝,啪地一声惊醒了恍惚的帝王。
柳暖暖发现妆台上多了本烫金册子。
翻开竟是工笔绘制的《养胎实录》,每日记录旁还配着憨态可掬的小像。
初六日,她吐了三次,朕砍了御厨(画着举菜刀的小人)
十二日,非要吃酸杏,急召八百里加急(画着哭脸孕妇)
今日,说朕紧张过度,罚抄《清静经》(画着委屈的龙袍男子)
她笑着笑着突然湿了眼眶,没发现李煦正躲在屏风后偷看,耳尖通红。
不选秀之事,陛下三思啊!老丞相跪地叩首。
李煦把玩着柳暖暖绣的香囊,漫不经心道:朕的儿子,需要一个排的庶母
可祖宗家法...…
家法他冷笑,那朕现在写部新法
退朝后,柳暖暖为他按摩紧绷的太阳穴:其实选几个...…
闭嘴。他反手将人搂到膝上,朕的孩子,只要你的血脉。
朱笔在奏折上划出凌厉的痕迹,恰好盖住选秀二字。
檀香缭绕的慈宁宫里,太后将茶盏重重一搁:哀家听闻,皇帝近日罢了三省选秀
柳暖暖护着肚子行礼:是臣妾...…
哀家没问你!茶盏飞来,李煦突然闪身挡住。
热水溅在龙袍上,他眼神阴鸷:母后。
两个字叫得杀意凛然。
太后惊得后退半步,柳暖暖忙拽他袖子:陛下,胎教。
诡异的是,暴君真的收了杀气,还笨拙地摸了摸她肚子:……不怕。
柳暖暖半夜腿抽筋时,发现李煦已经坐起来在帮她按摩。
吵醒你了
他眼下青黑,手法却精准:朕没睡。
月光照亮床头摞着的《产科全书》,每页都有朱笔批注。
她突然发现他左手腕系着红绳。
正是摘星楼那日的。
李煦。她抚上他瘦削的脸颊,我会平安的。
他沉默着将耳朵贴在她腹间,许久闷声道:……他踢朕。
晨光透进来时,两人交握的手上落着同样的光影。
第十一章
生产危机
柳暖暖正在修剪梅枝时,突然攥紧了金剪刀。
羊水顺着绯色裙裾滴落,在青石板上洇开深色痕迹。
传太医!她冷静得可怕,要早产。
第一个冲进来的却是提着染血长剑的李煦。
他铠甲都没卸,显然是刚从校场赶来,剑尖还滴着方才斩落的鸽血。
那是北方战报的信鸽。
出去。她咬着布巾指挥,备热水...…李煦!
暴君像被雷劈中般僵在原地,瞳孔紧缩成针。
她身下的血,和他七岁那年看见的母妃,一模一样。
柳暖暖在阵痛间隙听见殿外传来可怕的碎裂声。
那是李煦在徒手砸汉白玉栏杆,指节血肉模糊。
娘娘...…陛下说要烧太医院...…产婆抖如筛糠。
告诉他...…她深吸气,蒹葭苍苍。
殿外突然死寂。
片刻后,一碗参汤从门缝递进来,碗底压着张字条。
歪歪扭扭写着我听话三个字,墨迹被水渍晕开。
不好了!横胎!太医突然惊呼。
柳暖暖在剧痛中看见铜盆里越来越多的血水。她突然抓住产婆:去...…去问陛下…...
问什么
保大还是...…话未说完,殿门被暴力踹开。
李煦浑身是血地冲进来,直接掀开锦被查看情况。
在场众人倒吸凉气。
这是要见血光的凶兆。
保大。他斩钉截铁。
当婴儿啼哭响彻殿宇时,柳暖暖恍惚看见李煦泪流满面的脸。
他笨拙地抱着皱巴巴的小团子,剑伤累累的手掌小心翼翼托着婴儿后颈。
是皇子...…她虚弱地说。
是祸害。他哽咽着将孩子贴在她脸旁,差点要了你的命。
窗外突然传来欢呼声。
原来北方军报竟是捷讯。
恰在皇子降生时传来,百姓都道是天降祥瑞。
李煦却只盯着她苍白的唇色:柳暖暖,你敢走试试...…
她轻触他脸上未干的泪痕:还要...教孩子...喊父皇呢...
柳暖暖月子期间发现枕边多了本烫金册子。
翻开是熟悉的稚拙笔触。
永初五年冬,吾儿降生,其母受难。朕执剑守门七昼夜,方知何为惧。
今日他睁眼,眸色似暖暖。
吐奶在龙袍上,暖暖笑朕活该。
最后一页夹着朵干梅花,墨迹新鲜:一生一世,够否
她笑着笑着咳出血丝,没发现窗外李煦正掐着太医脖子低吼:治不好她,朕诛你九族!
第十二章
岁月长
柳暖暖被一阵稚嫩的读书声唤醒。
窗外玉兰树下,七岁的小太子正捧着《论语》朗读,而他高大的父皇蹲在旁边,用剑尖在地上划拉算术题。
不对。李煦皱眉,九加七等于...…
十六!孩子突然转头,母后!
柳暖暖接住扑来的小团子,瞥见地上密密麻麻的算式。
最新一行写着暖暖今日多睡半个时辰,后面画了十七个正字。
陛下数这个做什么
李煦迅速抹平沙地:……练剑法。
柳暖暖站在新落成的静心堂前,看着学子们进进出出。
这座由废弃冷宫改建的学院,如今已培养出第一批能处理心疾的医者。
院长!少年捧来匾额,请题字。
她提笔写下明心见性,忽然腰间一紧。
朕的题字呢李煦下巴搁在她肩上。
她笑着让出位置。
众人目瞪口呆地看着暴君陛下乖乖写下戒急用忍。
字迹工整得不像同一个人。
护城河畔,柳暖暖被蒙着眼睛带到岸边。
可以看了。
睁开眼,整条河漂满荷花灯,每盏都写着煦暖二字。
小太子在岸边蹦跳:母后!我放了三十盏!
她转身要说话,却被李煦用糖葫芦堵住嘴:……甜不甜
灯火映照下,他眼角的细纹里盛满温柔。
柳暖暖突然发现他鬓角有根白发,伸手去拔时却被他握住手腕:早发现了。
那怎么...…
想让你第一个看见。他轻声道,朕的余生。
柳暖暖在梅林找到独自饮酒的李煦。
他面前摆着两杯酒。
一杯给自己,一杯给永远缺席的云妃。
母妃。他轻碰杯沿,儿臣...…过得很好。
她静静站在树后,听见他低声说:谢谢您留给我的朱砂记。
月光穿过梅枝,在地上投出相依的影。
当李煦转身时,柳暖暖假装刚走过来,自然地将手塞进他掌心。
回宫
嗯。
多年后的史书记载:
永初帝创心理谏官制,开女子入学先河。柳后着《安心录》,惠泽后世。帝后情深,共育三子,常并辔游于民间。百姓见玄衣男子为妇人簪花,方知岁月可温柔。
御花园的老梅树下,柳暖暖翻着史官新呈的稿本,突然被抽走。
写得太肉麻。李煦撇嘴。
她笑着翻开他袖中的私册,只见扉页题着:
遇见你那年,朕才真正出生。
花瓣纷扬落下,远处传来孩子们的笑闹声。
他低头吻住她眉间朱砂,像触碰一个轮回的圆满。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