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血泪惊醒
铁锈味混着血腥气钻入鼻腔时,萧承煜的指尖先于意识感受到了湿冷。
殿内烛火昏黄,鎏金香炉飘着若有似无的沉水香。他盯着自己交叠的双手,指节泛着不正常的青白,虎口处还留着前日临摹《兰亭集序》时磨出的薄茧——这是他28岁那年的身体,比之五年后官居要职时清瘦许多。
老爷,夫人已服下汤药,怕是……丫鬟翠儿的声音带着哭腔,在寝殿外陡然噎住。
萧承煜猛地抬头,只见雕花拔步床上,月白色床幔被夜风吹得轻晃,床沿垂下的金丝穗子扫过地上碎成两半的青瓷碗,碗底残留的褐色药汁正沿着青砖缝隙蜿蜒,像极了前世苏晚棠咽气时,从嘴角溢出的那道血痕。
晚棠!
他踉跄着扑到床边,掌心触到女子滚烫的额头时,心脏骤缩如被重锤击打。记忆如潮水翻涌:正是今夜,林月柔在安胎药里掺了红花,诬陷苏晚棠与人私通欲堕胎儿,他怒而写下休书,逼她饮下断情散……
水……苏晚棠睫羽轻颤,干裂的唇瓣翕动。她眼尾泛红,本就纤瘦的脸颊因腹痛拧成一团,小腹处的襦裙已洇开一片暗红——那是他前世亲手毁掉的第二条人命。
来人!传太医!萧承煜扯开床帏,声线里带着连自己都未察觉的颤抖。守在廊下的小厮还未动弹,屏风后突然转出个袅娜身影,水红襦裙绣着并蒂莲,正是他前世最宠爱的通房丫鬟林月柔。
老爷何必动怒林月柔捏着帕子掩唇轻笑,眼尾扫过床上的苏晚棠,夫人做出这等丑事,此刻该想的是如何向萧家谢罪,哪有脸再劳烦太医
翡翠簪子在烛火下泛着冷光,萧承煜蓦地想起,这簪子是去年中秋他特意让人从扬州寻来的羊脂玉所制,当时他亲手插在林月柔鬓边,笑说柔儿戴这簪子比月宫里的嫦娥还美。
而此刻,这簪子尖端还沾着半粒褐色粉末——正是断情散的药渣。
跪下。萧承煜转身时已褪下外袍,将苏晚棠轻轻裹住抱在怀里。他声音平静得可怕,却让林月柔莫名感到一股寒意。
老爷这是何意林月柔踉跄后退半步,难道要为了这个……
啪!
一记耳光打断她的话。萧承煜左手仍稳稳托着苏晚棠,右手却快如闪电地甩在林月柔脸上,指节因用力泛白:本公子问你,夫人碗里的药,是谁煎的
林月柔捂着脸骇然抬头,眼前的萧承煜眼神冷得像淬了冰,哪里还有半分往日对她的温柔她下意识看向门口,却见平素与她交好的小厮们此刻皆垂着头后退三步,唯有翠儿红着眼眶冲过来,扑通跪在萧承煜脚边:老爷明鉴!今日的药是林姑娘亲自盯着煎的,还说……还说夫人有喜不宜劳烦旁人……
住口!你个贱蹄子敢污蔑我!林月柔尖叫着扑向翠儿,却被萧承煜抬脚踹翻在地。她这才惊觉,向来对她百依百顺的主子,此刻看她的眼神竟似在看一堆腐肉。
把她拖去柴房,没有我的命令不准吃喝。萧承煜俯身替苏晚棠理了理额前碎发,指尖触到她眼角泪痕时,喉间滚过一阵剧痛,再去请镇北将军府的周医正,就说夫人有孕不稳,若敢耽误……
他顿了顿,目光扫过满地狼藉,嘴角勾起抹森冷的笑:你们便等着给夫人陪葬吧。
第二章
情难自抑
周医正背着药箱冲进房门时,看到的便是萧承煜抱着苏晚棠坐在床沿的景象。那向来清高的寒门士子,此刻竟红着眼眶替夫人擦汗,连袖口蹭到药汁都浑然不觉。
幸得送来及时,夫人腹中胎儿已无大碍,但需静心调养三个月。周医正捻着胡须沉吟,只是这红花用量颇大,若再晚半个时辰……萧公子,府上的下人,该好好整顿了。
萧承煜握着苏晚棠的手轻轻一颤。她已服下安神散,眉头却仍紧蹙着,指尖无意识地攥住他的袖口,像极了前世临终前那夜,她攥着他的衣角想说话,却被他一把推开的模样。
劳烦周医正亲自跑一趟,晚些我会让人送谢礼到将军府。萧承煜替苏晚棠盖好被子,起身时留意到她腕间露出的红痕——那是今早他为了抢林月柔送的蜜渍梅子,不小心掐出来的。
心口骤然抽痛。前世他总嫌苏晚棠呆板,不如林月柔会撒娇卖乖,却忘了这双手曾为他缝补过多少件旧衣,这腕间的红痕,原是他亲手种下的恶因。
公子留步,某有句话不知当讲。周医正走到廊下忽然驻足,夫人是镇北将军府掌上明珠,当年为了嫁您,可是与老将军闹得险些断绝关系。您……好自为之吧。
夜风卷起满地落叶,萧承煜望着周医正远去的背影,只觉字字如刀。他想起婚前苏晚棠偷偷塞给他的玉佩,那是镇北军的调令符,她说阿煜若想入仕,这是最好的敲门砖;想起洞房花烛夜,她捧着家族兵书说这些是我亲手抄的,阿煜若有需要……
可他是怎么回报的他用她的嫁妆打通人脉,用她的家族声望铺路,却在官拜侍郎那日,将林月柔抬为平妻,让她在正妻的位置上受尽冷眼。
老爷,林姑娘在柴房闹着要见您。小厮的禀报打断思绪。萧承煜转身时,瞥见东厢窗棂透出的微光——那是苏晚棠的绣房,前世她被休后,这里的灯就再没亮过。
告诉她,若再吵,便割了舌头。萧承煜解下外袍披在小厮肩头,去厨房熬碗百合粥,要温的,等夫人醒了端来。
小厮捧着衣服愣在原地,看着自家公子头也不回地走进绣房,突然觉得这世道好像变了——那个往日连夫人生辰都记不得的萧公子,竟会记得夫人爱吃百合粥
绣房内,铜炉里的香灰已积了半寸。萧承煜跪在妆奁前,翻开那本泛黄的账本,密密麻麻的字迹里,夹着半朵干枯的玉兰花。他记得这是他们定亲那日,他爬上树替她摘的,她说要做成标本夹在书里,等老了拿出来看,就知道阿煜曾为我爬过高高的树。
指腹摩挲着花瓣,他忽然想起苏晚棠临死前那双眼睛,满是失望却又藏着一丝希冀,像极了此刻躺在床上的她。喉间泛起腥甜,他俯身吻了吻她眉心,声音轻得像是怕惊醒一场梦:晚棠,这一世,我定要你眼里只有我一人。
窗外,一轮弯月悄然爬上柳梢。某个角落,一双怨毒的眼睛正透过窗纸缝隙,死死盯着绣房内相拥的身影……
第三章
暗线收网
卯时三刻,萧承煜屏退丫鬟,亲自端着百合粥坐到苏晚棠床边。她刚醒,发间还沾着安神散的药香,见他坐在榻沿,指尖不自觉地攥紧了锦被。
先喝些粥,周医正说你需补气血。他舀起一勺吹了吹,递到她唇边,动作自然得仿佛已做过千百次。苏晚棠睫毛轻颤,余光瞥见他袖口绣着的竹纹——那是她去年亲手绣的,当时他嫌图案老气,转手送给了林月柔。
我自己来。她垂眸避开他的目光,伸手去接碗,却因指尖无力险些打翻。萧承煜眼疾手快托住碗底,指腹擦过她腕间红痕,喉间滚过歉意:昨日是我鲁莽,弄伤了你。
苏晚棠猛地缩回手,像被烫到般。前世他从不会为这种小事道歉,更不会亲自侍疾。她盯着青瓷碗里的百合,忽然想起婚前母亲说的话:男人若真心待你,便会把你的喜好刻在骨子里。可眼前这人,分明昨日还为了林月柔朝她发火。
老爷不必如此。她轻声开口,语气疏离得像在应付陌生人,月柔姑娘还等着您宠幸,莫要在我这耽误了功夫。
萧承煜握着汤匙的手顿住。她叫他林月柔姑娘,而前世,她总是咬着唇叫妹妹,即便被欺负到极致,也只会偷偷抹泪。他放下碗,从袖中掏出个檀香木盒,里面躺着支羊脂玉簪,簪头雕着并蒂莲,正是昨日林月柔戴的那支。
这簪子,你可认得他将盒子推到她面前,目光灼灼。苏晚棠挑眉,这簪子她曾在林月柔头上见过,当时萧承煜说是什么扬州巧匠之作,她虽喜欢却没开口要,后来便见林月柔日日戴着。
是月柔姑娘的。她指尖划过簪身,忽然摸到一处凸起,凑近细看竟是刻着柔字——分明是专为林月柔定制的。心口泛起涩意,她正要合上盒子,萧承煜却按住她手背。
这簪子是城西当铺的赃物。他声音低沉,昨夜我让人查了,林月柔半月前当掉了这支簪子,换了五十两银子,转给了一个自称‘表兄’的男人。
苏晚棠猛地抬头,五十两银子足够寻常人家过一年,林月柔要这么多钱做什么她忽然想起前日整理库房,发现原本该给庄子上的春衣款少了三十两,当时林月柔说许是账房弄错了,她便没深究。
那男人是谁她下意识攥紧簪子,指甲几乎掐进掌心。萧承煜抽出手帕替她擦去掌心汗渍,动作轻柔得像在对待易碎的珍宝:是外戚梁家的暗桩,专门在民间搜集官员把柄。
窗外传来鸟雀惊飞声。苏晚棠想起前世萧承煜被贬官,正是因为梁家弹劾他贪墨,而证据里竟有她陪嫁的田契——当时她以为是自己疏忽,如今看来……
晚棠,我已让暗卫跟着那男人。萧承煜握住她发凉的指尖,贴在唇边呵气,三日后便是梁家嫡女出阁宴,届时……
他忽然住口,目光落在她小腹上,眼底闪过一丝柔软:先别想这些,等你养好了身子,我带你去庄子上看桃花,你最爱吃的桃花酿,我已让人备好了。
苏晚棠怔怔望着他,喉间像塞了团棉花。这个男人明明还是记忆中的模样,说出的话却陌生得让她心慌。她下意识摸向枕头下的玉佩,那是今早翠儿偷偷塞给她的,说老爷亲自放回您妆奁里的——这玉佩,她以为他早拿去换了林月柔的镯子。
老爷为何……她终究没问出口,别过脸去喝了口粥,却被百合的甜腻呛到。萧承煜忙轻拍她后背,掌心隔着薄纱传来的温度让她耳尖发烫。前世他抱她时,总是带着敷衍的情欲,哪像此刻,竟似在哄孩童般耐心。
阿煜。她鬼使神差地唤了他的字,话一出口便红了脸。萧承煜浑身一震,这声阿煜,他已十七年没听过——上一次,还是在他们的定亲宴上。
晚棠,叫我阿煜。他喉结滚动,指尖轻轻梳理她额前碎发,以后都这么叫我,可好
苏晚棠抿唇点头,不敢看他眼底翻涌的热浪。忽然,窗外传来瓷器碎裂声,紧接着是林月柔尖利的叫嚷:萧承煜!你敢这么对我!我表哥不会放过你的!
萧承煜眼神骤冷,替苏晚棠盖好被子:好好休息,我去去就来。他起身时顺手将玉簪收入袖中,路过门口时淡淡吩咐:把林姑娘的舌头拔了,省得吵到夫人。
苏晚棠猛地抬头,只见他背影挺直如青松,晨光透过窗棂洒在他肩头,竟比记忆中那个考取功名的少年郎还要耀眼。她摸了摸小腹,忽然想起昨夜梦中,有个粉雕玉琢的孩童拽着她衣角喊母亲,而萧承煜穿着一品官服,笑着将他们母子拥入怀中。
第四章
春闱惊变
三日后,梁家宴客。
苏晚棠坐在软轿里,隔着轿帘听见外面的喧闹声。萧承煜说要带她看热闹,特意让翠儿给她梳了时下最流行的同心髻,簪着那支羊脂玉簪——只不过簪头的柔字被磨去了。
夫人,到了。小厮掀起轿帘,萧承煜伸手搀住她,掌心的温度透过薄纱传来。她下意识往他身边靠了靠,闻到他衣间若有似无的沉水香——那是她去年制的香丸,他曾说太过清淡,如今却日日戴着。
萧公子携夫人来了!管家高声通传。苏晚棠抬头,只见华庭之上,梁家嫡女梁清婉正陪着母亲迎客,腕间戴着的翡翠镯子,正是前世萧承煜送的生辰礼。
苏姑娘别来无恙梁清婉笑着迎上来,目光落在她腕间红痕上,眼底闪过一丝诧异,听闻萧公子近日对夫人关怀备至,今日一见,果然……
梁小姐谬赞。萧承煜淡淡打断,替苏晚棠拢了拢披风,内子有孕,不宜久站,劳烦指引个清静处。
梁清婉笑容一滞。她早知萧承煜厌弃发妻,今日原想借机羞辱苏晚棠,却不想他竟这般维护。她下意识看向廊下,那里站着个穿湖蓝襦裙的女子,正是被萧承煜关了三日的林月柔。
阿煜,那不是月柔姑娘吗苏晚棠轻声开口,指尖攥紧了萧承煜的袖口。他垂眸看她,发现她耳尖泛红,分明是在吃醋。心中一软,他伸手将她一缕碎发别到耳后,声音里带着笑意:她今日是来‘认亲’的。
话音未落,林月柔忽然踉跄着扑到梁夫人脚下,哭喊道:姑母!侄儿被萧承煜那贱人欺负,您可要替我做主啊!
全场哗然。梁夫人脸色剧变,下意识后退半步:你……你胡说什么!我梁家何时有你这等低贱的亲戚!
姑母怎能不认我林月柔从袖中掏出一封书信,这是父亲临终前写的血书,说当年姑母为了嫁入梁家,将刚出生的胞妹丢在乡下,是我爹捡了回去养大成*人!
苏晚棠瞳孔骤缩。她终于明白萧承煜为何要带她来——这是要当众揭穿林月柔与梁家的勾结!她下意识看向萧承煜,却见他正专注地替她调整披风系带,仿佛眼前闹剧与他无关。
血书梁清婉冷笑一声,不过是伪造的罢了!来人,把这疯女人拖出去!
慢着。萧承煜终于开口,他松开苏晚棠,从袖中取出个密封的竹筒,在下前日在城西当铺,偶然发现了些有趣的东西。
竹筒打开,里面掉出几封书信,字迹与林月柔手中的血书如出一辙。梁夫人脸色惨白,只见信中写着:柔儿切记,待萧承煜入仕,务必探听镇北军布防图下落……
梁夫人好手段啊。萧承煜冷笑,利用通房丫鬟勾引朝廷命官,妄图窃取军事情报,不知这罪名,够不够抄家灭族
苏晚棠只觉耳边嗡鸣。原来前世她被诬陷私通,竟是梁家为了逼萧承煜交出镇北军布防图!她攥紧拳头,指甲几乎掐进掌心,忽然感到一双温暖的手将她握住——萧承煜不知何时已回到她身边,正用只有两人能听见的声音说:别怕,我在。
林月柔瞪大双眼,看着梁家人被官兵拖走,忽然发疯般扑向萧承煜:你早就知道!你故意让我以为能攀附梁家,故意……
我当然知道。萧承煜抬脚将她踹开,眼中毫无怜悯,从你害死我第一个孩子时,便该想到今日。
苏晚棠浑身一颤。她从未见过这样的萧承煜,眼底淬着冰,说起孩子时,声音里竟带着刻骨的恨。她忽然想起昨夜他抱着她哭,说是我对不起你和孩子,原来那时他便已知道一切。
阿煜……她轻声唤他,想安慰却不知从何说起。萧承煜转头看她,目光瞬间柔和,抬手替她拂去肩头落影:明日便是春闱,今日看完戏,明日我便要去考个状元回来,给你和孩子作贺礼。
苏晚棠望着他眼中的光,忽然想起定亲那日,他也是这般笑着说:晚棠,等我考上状元,便给你盖一座全天下最漂亮的宅子。那时她以为这只是少年人的戏言,却不想,重生后的他,竟真的要从头再来,为她挣得一世荣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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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策论惊世
春闱那日,天刚破晓。
苏晚棠站在院门口,看着萧承煜穿上她新做的湖蓝长袍,腰间系着她亲手编的玉佩流苏。他回头时,晨光落在他发间,竟比记忆中任何时候都要耀眼。
别担心,我定会高中。他伸手替她拢了拢披风,指尖触到她小腹,眼底泛起笑意,砚霆还等着爹带状元匾回来呢。
苏晚棠脸一红。这是昨夜他说的,说若生了儿子,便取名砚霆,砚取文房四宝之意,霆则是希望他如雷霆般震慑天下。她当时笑他八字还没一撇,此刻听他提起,心中竟泛起暖意。
路上小心。她将食盒递给他,里面装着他爱吃的糖蒸酥酪,考完便早些回来,我熬了莲子羹。
萧承煜接过食盒,忽然俯身吻了吻她眉心:等我回来。他转身时,衣摆扫过地上的桃花,苏晚棠望着他背影,忽然想起前世他考完试回来,满身酒气,说梁家小姐备了庆功宴,而她在厨房熬了整夜的莲子羹,终究凉透了。
日头偏西时,翠儿匆匆来报:夫人,考场出事了!有人举报萧公子的策论抄袭!
苏晚棠手中茶盏应声落地。她踉跄着扶住桌沿,只觉眼前发黑:怎么回事快带我去!
贡院外挤满了人,萧承煜被官兵押在中间,却仍是一身清正之气。主考官李大人拿着策论卷轴,眉头紧皱:萧公子,这策论里写的‘农商并重,以商养农’,分明是已故户部尚书沈大人的主张,你……
李大人明鉴。萧承煜声音沉稳,沈大人虽提过此议,但在下策论中详述了具体施行之法,比如在江南设市舶司,在西北开茶马互市,这些都是沈大人未曾提及的。
人群中忽然传来冷笑:说得好听,不过是抄袭后稍加改动!萧承煜,你仗着镇北将军府的势,便敢如此欺世盗名
苏晚棠抬头,只见说话的是御史中丞之子王景贤,前世正是他与梁家勾结,处处为难萧承煜。她攥紧拳头,正要上前理论,却见萧承煜目光扫过她,忽然露出一抹笑。
王公子既然如此笃定,不如与在下打个赌。他从袖中取出一本手记,封面写着农桑辑要四字,这是在下游历江南时所记,里面详细记录了如何用商船运输粮食,减少损耗。若李大人派人去查,便知在下所言非虚。
李大人接过手机翻看,越看越是震惊。苏晚棠认得这手记,那是上个月萧承煜说要去庄子上考察,实则每日躲在书房写到子时,她心疼他,便夜夜给他磨墨,听他念叨商船若能分仓储粮,便不会因一处受潮坏了整船。
萧公子大才啊!李大人抚掌赞叹,此策论不仅承袭沈大人之精髓,更有革新之举,当为头名!
人群哗然。王景贤脸色铁青,还想再说,却见官兵押着个小厮过来,那小厮正是王景贤的书童,怀中还揣着抄袭的策论底稿。
王公子,这便是你说的‘证据’萧承煜冷笑,在下念你父亲与家岳曾有旧交,奉劝你一句——莫要再做这种腌臜事,免得连累家人。
苏晚棠眼眶发酸。原来他早就知道有人要陷害,所以提前备好了手记,甚至设局让王景贤自投罗网。她看着他在人群中朝她走来,衣摆上沾着些许墨渍,那是昨夜她替他研墨时不小心溅上的。
吓到了他伸手替她拭去眼角泪痕,语气轻柔,我说过会高中,便不会食言。
苏晚棠摇头,忽然想起昨夜他握着她的手,在纸上画市舶司的图标,说等我做了首辅,便让你当这天下最富有的夫人。那时她只当他是哄她,此刻却忽然相信,这个男人真的能做到。
阿煜,我……她刚开口,便见他忽然皱眉,伸手按住她后腰:是不是站久了快随我回去,别累着砚霆。
周围人发出善意的笑声。苏晚棠脸红得要滴血,却任由他揽着腰往家走。路过贡院影壁时,她瞥见自己与他的倒影,相偎相依,竟像极了画本里的神仙眷侣。
第六章
翰林风云
金銮殿上,新科状元萧承煜身着绯色官服,长身玉立在丹墀之下。苏晚棠隔着珠帘望去,只见他叩首时,发冠上的和田玉簪折射出温润的光——那是她昨夜亲手替他插上的。
萧爱卿所呈《江南农商十策》,朕已着人抄录发往各部。皇帝捻着胡须颔首,即日起,你便入翰林院修撰,协同户部筹划市舶司事宜。
臣谢陛下隆恩。萧承煜起身时,目光不经意扫过左侧班列,见户部侍郎周明远眼神闪烁,袖中露出一角青色锦帕——正是前世勾结梁家陷害他的证据之一。
下朝后,翰林院掌院学士李大人拍着萧承煜的肩膀笑道:萧贤侄果然少年才俊,当年你岳父镇北将军在时,便常说你有经世之才。萧承煜谦逊称是,余光瞥见王景贤躲在廊柱后,正与周明远低语。
晚上有个接风宴,你……李大人话未说完,便被萧承煜打断:多谢大人美意,只是内子有孕,下官需早些回去照料。说罢,他从袖中取出个锦盒,这是内子亲手做的桂花酥,大人尝尝
李大人挑眉接过,打开时却见盒底压着半张密信,字迹与当年梁家通敌文书如出一辙。他猛地抬头,只见萧承煜已转身离去,袍角扬起时,露出腰间镇北军的调令符。
酉时三刻,萧承煜推开府门,便闻见阵阵药香。苏晚棠斜倚在美人榻上,膝头放着件未绣完的虎头靴,见他回来,忙要起身:阿煜回来了今日在翰林院可还顺利
先别动。他快步上前按住她肩膀,伸手探了探她额头,周医正说你今日胎动频繁苏晚棠脸一红,指了指榻边的《齐民要术》:许是这孩子随你,听见‘农商’二字便动得厉害。
萧承煜失笑,伸手替她揉了揉后腰:明日让厨房炖些燕窝,你总说恶心吃不下,可不能苦了砚霆。话音未落,苏晚棠忽然轻呼一声,抓住他的手按在小腹上:你瞧,他在踢你呢。
掌心传来轻微的震动,萧承煜只觉心脏被攥紧般,喉间泛起酸意。前世他从未关心过胎动,甚至嫌孩子吵闹,直到失去后才知道,这小小的动静,竟是这世上最珍贵的声响。
砚霆乖,爹明日带你去看马球。他俯身贴着她小腹轻语,惹得苏晚棠轻笑出声。忽然,她瞥见他袖中露出的青色锦帕,笑意骤然凝固——那锦帕,她曾在林月柔的妆奁里见过。
阿煜,这帕子……她话音未落,便见萧承煜眼中闪过冷光,指尖轻轻按住她唇瓣:明日陪我去趟教坊司如何有些真相,该让你知道了。
第七章
教坊迷局
教坊司地牢里,林月柔披头散发地缩在角落,昔日娇美的面容已爬满污垢。她看见萧承煜携苏晚棠进来,忽然发出尖利的笑声:苏晚棠,你以为他是真心待你他不过是想利用你扳倒梁家!
苏晚棠攥紧萧承煜的手,感到他掌心微颤。萧承煜却淡淡一笑,从袖中取出那方青色锦帕:林月柔,你可知这帕子上的香灰,是什么来历
林月柔瞳孔骤缩,下意识后退半步。苏晚棠嗅到帕子上若有似无的沉水香混着龙涎香,忽然想起前世萧承煜书房起火,就是这股味道——后来查明是香灰自燃,可现在看来……
这是波斯进贡的‘焚心香’,遇火即燃,且燃烧时会释放迷烟。萧承煜逼近半步,声音里带着刺骨的寒意,五年前我书房走水,险些丧命,原来竟是你与周明远勾结,想借此逼镇北将军交出布防图!
林月柔浑身发抖,忽然扑向苏晚棠:你以为你就干净当年你父亲之所以战死沙场,就是因为有人泄露了军机……
够了!萧承煜一把将她推开,袖中寒光一闪,匕首已抵住她咽喉,再说一个字,我便剜了你的舌头。
苏晚棠只觉眼前发黑,险些晕倒。萧承煜忙扶住她,掌心按在她后腰轻轻摩挲:别怕,一切有我。你父亲的事,我已查到些眉目,待时机成熟……
他忽然住口,转头吩咐狱卒:把她的指甲拔了,让她好好想想,该怎么交代与周明远的勾结。林月柔发出惨叫,苏晚棠却觉得心中畅快,前世她被这女人害得家破人亡,如今终于能亲眼见她受罚。
阿煜,你早就知道这些事,对吗出了教坊司,苏晚棠靠在马车上,轻声问道。萧承煜握住她的手贴在唇边:从重生那日起,我便发誓要查清真*相,还你和岳父一个公道。
他忽然从袖中取出个檀木盒,里面躺着枚晶莹剔透的玉佩,刻着镇北二字:这是岳父的贴身之物,前世被周明远夺走,用来伪造通敌文书。如今物归原主,待孩子出生,便让他戴着,告慰岳父在天之灵。
苏晚棠泪如雨下,她终于明白,为何这几日萧承煜总是盯着地图出神,为何会突然与李大人走得近——他是在为扳倒周明远铺路,为她父亲平反。
阿煜,谢谢你。她轻声说道,伸手替他整理领口,却触到他内衬上的针脚——那是她去年替他补的,当时他还笑她针脚太粗,如今却贴身穿着。
萧承煜低头吻去她泪痕,马车在暮色中缓缓前行,他忽然轻声说:晚棠,等我做了首辅,便在皇陵旁给岳父修座祠堂,让天下人都知道,镇北将军是何等忠烈。
苏晚棠望着他眼中的光,忽然觉得,这个曾让她失望透顶的男人,真的在一点点变成她心中的模样。她摸了摸小腹,心想砚霆若是知道父亲这般顶天立地,定会很骄傲吧。
第八章
胎动奇兆
深夜,萧承煜在书房批阅公文,忽闻绣房传来惊呼声。他扔下笔冲进房,只见苏晚棠坐在床上,掌心按着小腹,眼中满是诧异:阿煜,你看!
烛光下,她隆起的小腹上,竟浮现出淡淡金光,形如竹简卷轴,转瞬即逝。周医正恰好赶来,诊脉后抚掌惊叹:此乃文曲星降世之兆!公子与夫人行善积德,令郎日后必成大器!
萧承煜握住苏晚棠的手,只觉心跳如雷。前世他不信鬼神,此刻却忍不住俯身亲吻她小腹:砚霆果然是我的儿子,还未出世便知要替爹分忧。
苏晚棠脸红得要滴血,却又忍不住期待:若真是文曲星,将来定要让他拜李大人为师,好好读书。萧承煜却摇头,从书架上取下一本《孙子兵法》放在她枕边:读书固然重要,但若想镇得住场子,还需懂些权谋。砚霆这孩子,以后要学的可多了。
三日后,萧承煜带苏晚棠去马场挑马,准备给未出世的次子做胎教。谁知刚靠近马厩,她腹中便剧烈胎动,惊得牝马纷纷嘶鸣。驯马师瞪大双眼:夫人这胎怕是有将星之气!您瞧这匹马,可是西域进贡的汗血宝马,向来只认将军!
果然,那匹浑身雪白的宝马竟温顺地低下头,任由苏晚棠抚摸。萧承煜笑着解下腰间玉扳指系在马缰上:就叫它‘昭雪’吧,待砚昭出世,这便是他的第一匹战马。
至于幺女,兆头来得更奇。一日苏晚棠在花园赏花,忽有群蝶围绕她飞舞,最后竟在她掌心聚成金字。前来送绸缎的江南商人见状,纷纷跪地叩拜:这是财神爷显灵!萧夫人腹中必是聚宝盆转世!
消息传开,江南商号纷纷送来契书,要将股份分给未出世的萧小姐。萧承煜看着堆满库房的地契,笑着搂住苏晚棠:咱们砚宁还没出生,就已是江南首富了,以后谁要娶她,可得先过了为夫这关。
苏晚棠被他逗得轻笑,却又担心:你总说这些孩子未来如何了不得,可若他们只想做个普通人呢萧承煜低头凝视她,眼神温柔:他们是你的孩子,自有选择人生的权利。为夫所求,不过是护你们母子周全,让你们想做什么,便做什么。
话音未落,忽有暗卫来报:大人,周明远派了杀手,正往府上来!萧承煜眼神骤冷,伸手将苏晚棠护在身后,袖中匕首已然出鞘。却见苏晚棠轻轻按住他手背,从发髻上取下那支羊脂玉簪——簪头暗藏机关,竟弹出半寸利刃。
阿煜,我可不是只会绣花的弱女子。她嘴角勾起自信的笑,镇北将军的女儿,也是能杀人的。
萧承煜望着她眼中的光,忽然想起前世她被诬陷时,也是这般倔强地仰着头,不肯掉一滴泪。他忽然扔下匕首,将她紧紧拥入怀中:晚棠,以后我护着你,你只需做我的小女人,可好
苏晚棠靠在他肩头,听着他剧烈的心跳,忽然觉得,不管未来有多少风雨,只要有这个人在身边,她便什么都不怕了。
第九章
水灾迷局
江南六百里加急文书递到翰林院时,萧承煜正在给苏晚棠调试天文仪。朱砂笔圈出的洪灾二字刺破宣纸,他指尖微颤,墨迹晕开如夜云——前世这场水灾,他因忙着陪梁清婉赏花,错过了最佳赈灾时机,最终导致三十万人流离失所。
阿煜,可是出事了苏晚棠扶着腰站起来,月光透过星月阁琉璃瓦,在她裙角织出星轨图案。萧承煜忙扶住她,嗅到她发间混着的安胎药香,喉间滚过歉意:江南发了大水,周明远克扣赈灾银,我得连夜进宫面圣。
她指尖抚过他眉心褶皱,忽然从妆奁里取出个锦囊:这是我爹当年的急救方,里面有治瘟疫的法子。你带去吧,或许有用。萧承煜打开锦囊,见里面整整齐齐叠着泛黄的药方,边角还绣着平安二字,正是她昨夜熬夜所绣。
乾清宫烛火通明,皇帝盯着地图上泛滥的淮河,忽然咳嗽起来。萧承煜呈上药方时,留意到御案上放着周明远刚送的波斯琉璃盏,里面盛着色泽异常的参茶。
陛下,臣请命前往江南赈灾。他叩首时,袖口滑落半张清单,上面列着周明远在江南的十五处私宅,另据密报,此次水灾,与周家商号强占河道有关。
皇帝目光一凛,指尖敲了敲琉璃盏:萧爱卿可知,朕为何留着周明远未等回答,他忽然挥手打翻茶盏,暗红液体在金砖上蜿蜒如蛇,因为他手里,有镇北将军府通敌的‘证据’。
萧承煜浑身血液凝固。苏晚棠父亲的灵位至今未入忠烈祠,正是因为户部压着一份通敌密信。他抬头时,见皇帝眼中闪过深意,忽然明白——这是帝王的权衡之术,用污点牵制功臣,用贪臣平衡朝局。
臣只需三日,便可还镇北将军清白。他声音沉稳如铁,请陛下给臣一道密旨,及三百暗卫。
第十章
星月情深
萧承煜连夜赶回府时,苏晚棠正坐在星月阁里看《天工开物》。她身着月白寝衣,发丝用他送的羊脂玉簪松松挽起,在烛光下如瀑倾泻。
怎么还不睡他脱了外袍披在她肩头,嗅到她发间淡淡的茉莉香——这是他特意让人从岭南运来的熏香,她说闻着像小时候将军府的花园。
在等你。她转身时,小腹蹭到他腰间玉佩,方才砚霆动得厉害,许是知道爹爹在做大事。萧承煜失笑,伸手贴在她小腹上,感受那轻微的震动,忽然想起前世他嫌弃胎动吵,竟让她搬到偏院去住。
明日让厨房做糖醋排骨好不好他轻声说,我记得你怀砚霆时总想吃,可我……
你那时忙着陪林月柔。她替他说完,语气却无半分怨怼,不过现在你肯学,我便教你。
次日卯时,萧承煜系着苏晚棠绣的青鸾围裙,在厨房手忙脚乱。糖放多了太甜,醋倒多了太酸,最后出锅的排骨黑黢黢一团,连翠儿都忍不住偷笑。
阿煜,你这是做排骨还是碳块苏晚棠笑着接过锅铲,指尖不小心碰到他被油溅红的手背,疼吗以后还是我来吧。
他却握住她手腕,将她困在灶台与自己之间:前世你为我做了十年饭,今生该我伺候你了。说罢,他低头吻她唇角,尝到残留的桂花蜜,等我从江南回来,每日给你做一道菜,可好
她脸颊发烫,正要说话,忽闻前院传来喧闹。原来是江南商人送来贺礼,为首的沈掌柜捧着金箔裱糊的《商道图》,身后跟着八个抬着珊瑚树的小厮:这是给萧小姐的见面礼,还望夫人笑纳。
萧承煜挑眉看着堆满院子的珍宝,忽然附在苏晚棠耳边轻笑:砚宁这生意头脑,莫不是在娘胎里就看了《货殖列传》苏晚棠被他逗得轻笑,却在触及他腰间暗卫令牌时,笑容骤然凝固——那令牌上的刻痕,比昨日更深了。
第十一章
劫后余生
萧承煜抵达江南时,淮河大堤已决口三处。他站在泥泞的堤岸上,看着周明远的士兵用灾民尸体填河,眼中燃起滔天怒火。暗卫呈上的账本里,赈灾银竟有七成进了周家商号。
去把周明远的管家带来。他卷起衣袖,露出小臂上镇北军的狼首刺青,告诉他,若不说出通敌密信下落,我便剜了他的舌头,喂给淮河的鱼。
与此同时,京城萧府,苏晚棠正在花园给石榴树浇水。忽然,一群黑衣人越墙而入,为首者蒙着面,却露出袖口的青色锦帕——正是周明远的暗卫标志。
萧夫人,得罪了。黑衣人甩出迷烟,却见苏晚棠早有防备,捏着香囊屏住呼吸,玉簪出鞘划出寒光。前世她被林月柔陷害后,便跟着老管家学了些防身术,此刻招招狠辣,竟逼得黑衣人连退三步。
你们以为,我还是从前任人宰割的苏晚棠她一脚踢翻石凳,小腹虽痛却咬牙不退,镇北将军府的女儿,就算死,也要站着死!
千钧一发之际,院外传来马蹄声。萧承煜带着暗卫破门而入,手中长剑还滴着血——他竟连夜从江南赶回,衣袍上还沾着淮河的泥浆。
晚棠!他掷剑入地,抱住她颤抖的身体,嗅到她发间的迷烟味,眼中杀意骤起,伤了我的人,你们以为能活着出去
黑衣人正要突围,却见萧承煜抬手挥剑,寒光闪过,为首者面罩落地——竟是周明远的长子周承业。苏晚棠瞳孔骤缩,终于明白为何前世萧承煜被贬,原来周家早就布好了局。
萧承煜,你敢动我周承业色厉内荏,我爹手里有你岳父通敌的证据!
证据萧承煜冷笑,从袖中取出一卷羊皮纸,这是你爹与漠北王庭的密信,还有你强占民女的画押文书。至于镇北将军的‘密信’——
他忽然握住苏晚棠的手,将她指尖按在火漆印上:那上面的指纹,与你的完全不同。周明远,不过是个跳梁小丑罢了。
第十二章
双子降世
周明远伏诛那日,苏晚棠临盆了。
星月阁内,稳婆的喜报与边关的捷报同时传来:恭喜大人!夫人产下一对双生子,大公子握着毛笔,二公子攥着箭镞呢!萧承煜冲进产房时,见苏晚棠满脸汗水,却笑着朝他举起两个襁褓:阿煜,你看,砚霆和砚昭来陪我们了。
长子萧砚霆肌肤胜雪,掌心还沾着朱砂,竟真的握着支小狼毫;次子萧砚昭哭声洪亮,攥着的玄铁箭镞正是萧承煜挂在床头的那枚。李大人得知后抚掌惊叹:文曲星与武曲星同降,此乃大楚之福!
三日后,幺女萧砚宁出生时,国库忽然发现失传百年的《商经》,封面还刻着遇宁则兴四字。皇帝亲自赐名砚宁,并下旨特许萧家女眷可自由出入皇宫——这是开国以来从未有过的殊荣。
满月宴上,萧承煜抱着三个孩子站在庭院里,看着苏晚棠在桃花树下轻笑。春风拂过她发间玉簪,吹落一片花瓣,恰好落在砚宁掌心,化作一枚金色的商纹印记。
阿煜,苏晚棠伸手替他整理衣冠,你看,砚霆在对我笑。
他低头望去,长子眼中映着漫天桃花,清澈如他记忆中苏晚棠的眸子。前世的遗憾如过眼云烟,此刻他拥着妻儿,闻着空气中的桃花酿香,终于明白——所谓权倾天下,不过是过眼繁华;唯有眼前人,才是他穷尽两世,最想守住的光。
第十三章
礼部风云
萧承煜升任礼部侍郎那日,恰逢大楚百年一遇的霜降。他穿着苏晚棠亲手绣的獬豸补服,站在礼部衙门前,看着檐角冰棱折射出七彩光晕——这是他前世到死都没摸到的位置。
大人,保守派联名弹劾您的《市舶司条陈》,说这是‘与民争利’。下属捧着奏折合页,声音里带着担忧。萧承煜挑眉接过,扫过末尾的联名官印,忽然轻笑出声——为首的,正是武安侯府的狗头军师孙明礼。
去把江南百姓送的万民伞抬来,他解下披风递给小厮,再让人在衙门口支起茶棚,免费发放《农商便民手册》。对了,他顿了顿,目光落在远处街角的暗桩上,请李大人来喝杯茶,就说我新得了武夷山大红袍。
苏晚棠在府中接到消息时,正在教砚宁辨认《商道图》上的波斯文。三岁的幺女趴在她膝头,肉乎乎的手指点着羊皮卷上的骆驼商队:母亲,宁宁以后要让这些骆驼都驮着咱们的丝绸!
好,母亲等着那一日。她笑着刮了刮女儿鼻尖,忽然听见前院传来喧闹。原来是江南百姓自发送来万民伞,伞面上绣着萧公在世恩泽万民等字样,最中间那柄金箔伞,竟是用十万片鱼鳞拼成的。
夫人,这是小人的一点心意。为首的老渔民红着眼眶,若没有萧大人的市舶司,小人一家早就饿死在淮河大堤了!苏晚棠接过伞时,发现伞骨刻着晚棠亲启四字——分明是萧承煜特意让人做的。
深夜,萧承煜带着一身寒气回来,却见苏晚棠坐在廊下,膝头放着温热的酒壶。她身着他送的狐裘,发间簪着新得的东珠步摇,在月光下美得让人心颤。
怎么坐在这儿小心着凉。他忙脱下外袍裹住她,嗅到酒壶里飘出的梅子香——这是他去年埋在树下的酒,说等她生辰再开。
想陪你看雪。她仰头饮了口酒,将酒壶递给他,砚霆今日会背《三字经》了,砚昭把院子里的石狮子挪了半尺,砚宁……
砚宁把账房先生考倒了。他接过话茬,指尖摩挲着她泛红的耳垂,方才进宫面圣,陛下说想让砚宁做公主伴读。苏晚棠挑眉:咱们女儿可不想困在宫里,她昨日还说要去海上看日出呢。
萧承煜轻笑,将她搂进怀里。远处传来更夫打更声,雪粒子落在青瓦上沙沙作响。他忽然想起前世此时,自己正陪着梁清婉在暖阁里烤火,听她抱怨苏晚棠不懂风情。如今怀中这人,却愿在雪夜等他归来,共饮一杯暖酒。
晚棠,他轻声说,等我做了首辅,便在御花园给你种满梅花,让你冬日也能赏花。她抬头看他,发现他眼中映着万家灯火,比天上的星子还要明亮。
第十四章
边疆遗骨
次子萧砚昭五岁那年,萧承煜带他去镇北将军府旧址。断壁残垣间,三岁的砚宁忽然指着废墟下的石板惊呼:爹爹,下面有亮晶晶的东西!
挖掘持续了三日,当镇北将军的玄铁剑破土而出时,剑身竟缠着半片兵符。萧承煜握着剑鞘上的狼首雕纹,喉间滚过剧痛——这是苏晚棠父亲的佩剑,前世他被诬陷通敌时,剑被周明远熔了铸钱。
爹,这剑好重!砚昭晃着小胳膊要拔剑,忽然一道金光闪过,剑身上竟浮现出漠北防线图。苏晚棠捂住嘴,眼泪大颗大颗落下——这是父亲用鲜血刻下的机密,原来他早已将清白托付给剑。
明日带孩子们去皇陵。萧承煜将剑递给砚昭,该让他们见见外祖父了。
皇陵祭祖那日,砚霆捧着镇北将军的灵位,砚昭扛着玄铁剑,砚宁抱着《商道图》,三人跪在碑前,忽然狂风大作,吹开漫天乌云,阳光落在镇北将军苏烈之墓上,竟显出血色冤字。
陛下,这是上天示警啊!李大人趁机出列,镇北将军当年定是遭人陷害,恳请陛下重审旧案!
皇帝望着天边祥云,沉吟片刻:准奏。着萧爱卿为钦差,彻查镇北将军案。
回府路上,苏晚棠握着父亲的兵符,忽然想起昨夜萧承煜说的话:我曾在你坟前发誓,若能重来,定要让陷害你的人血债血偿。如今,终于等到这一日了。
她转头看他,见他目光坚定如铁,忽然明白——这个男人早已不是前世那个薄情书生,他是她的盾,是孩子们的山,是能为她劈开黑暗的利剑。
第十五章
商道惊澜
幺女萧砚宁七岁那年,江南爆发棉荒。奸商囤积棉布,妄图哄抬物价,却不想宁安商号突然打开三十座粮仓,雪白的棉布如流水般涌出,价格仅是市面的三成。
小姐,您怎么知道今年棉花丰收账房先生擦着冷汗,看着库房里堆积如山的棉布。砚宁晃着羊角辫,从袖中掏出个算盘:去年冬天雷声大,民谚说‘雷打冬,十个牛栏九个空’,但棉虫都被冻死了,今年必是大熟年。那些笨蛋商人,只会看表面!
消息传到京城,武安侯坐不住了。他暗中指使海盗劫掠宁安商号的商船,却不想砚昭带着镇北军旧部埋伏在海上,不仅击退海盗,还缴获了武安侯通敌的密信。
父亲,这是海盗头子的口供。砚昭将卷轴递给萧承煜,十五岁的少年已生得人高马大,眉眼间有镇北将军的英气,他们说,密信是从武安侯府的侧门送出的。
萧承煜挑眉接过,见信中写着漠北王庭愿以黄金十万两换大楚布防图,落款正是武安侯的私印。他转头看向窗外,苏晚棠正在教砚宁刺绣,阳光落在她发间,将东珠步摇照得璀璨夺目。
明日是陛下寿宴,他轻声说,该让某些人,付出代价了。
第十六章
寿宴惊雷
乾清宫内金碧辉煌,寿桃堆砌的寿字前,武安侯捧着金丝楠木盒上前:臣恭祝陛下福寿安康,特献上古《神农本草经》真迹!
皇帝含笑接过,刚要打开,萧承煜忽然越众而出:陛下且慢!臣有一物,比《本草经》更值得一看。说罢,他挥手示意,砚昭推着木箱上前,里面赫然是海盗缴获的密信与兵器。
武安侯私通漠北,劫掠商船,证据确凿!李大人紧跟着出列,更可恶的是,当年镇北将军之所以战死,正是因为他泄露军机!
武安侯脸色剧变,忽然抽出腰间佩剑:萧承煜,你敢污蔑皇亲国戚!我有先帝遗诏,可免死罪!说罢,他从衣领里掏出黄绫,上面果然盖着玉玺大印。
殿内哗然。苏晚棠攥紧萧承煜的手,感到他掌心一片冰凉。却见他忽然轻笑出声:武安侯,这遗诏上的‘武’字,好像写错了大楚律法,‘武’字最后一笔应是斜钩,可您这……
众人定睛一看,果然武字写成了疌。武安侯瞳孔骤缩,这才想起伪造遗诏时,幕僚写错了字。皇帝拍案而起:大胆逆贼!竟敢伪造遗诏,来人,拖出去斩了!
刑场之上,武安侯瞪着萧承煜:你早就知道遗诏是假的萧承煜负手而立,看着天边晚霞如血:从你陷害镇北将军那日起,便该想到会有今日。这世上,从来没有不透风的墙。
回府路上,苏晚棠望着车窗外的万家灯火,忽然轻声说:阿煜,你知道我最开心的是什么吗不是洗清冤屈,也不是权倾天下,而是……
而是我们一家人,都在。他接过话茬,握住她的手轻轻吻了吻。马车经过护城河,水面映着明月,三个孩子在车厢里打闹,砚宁的银铃笑声惊飞了枝头宿鸟。
萧承煜望着眼前的一切,忽然想起重生那日的血泪。原来命运给了他第二次机会,不是为了让他成为权倾天下的首辅,而是为了让他明白——这世间最珍贵的,从来不是朝堂上的呼风唤雨,而是怀中妻、膝下子,是万家灯火中,属于他的那一盏温暖。
第十七章
首辅新政
萧承煜升任内阁首辅那日,大楚疆域图被重新绘制,新增的市舶司港口如明珠点缀海岸线。他站在文华殿内,看着工匠将农商并重四字刻入御案,忽然想起前世跪在梁家门前求见的自己,那时他怎么也想不到,有朝一日能以首辅之姿,改写天下规则。
大人,各地巡按传回密报,下属呈上密折,武安侯余党在江南煽动盐商罢市,意图阻挠新税法推行。萧承煜挑眉,指尖敲了敲案头的《盐铁论》:让砚宁的‘宁安商号’低价抛售私盐,再请李大人弹劾盐运使贪墨——记住,要让百姓亲眼看见,是谁断了他们的生路。
与此同时,苏晚棠在首辅府后园教砚宁插花。七岁的幺女举着波斯进口的玻璃花瓶,忽然咯咯笑出声:母亲,宁宁的商号在波斯开分号了,他们的王子说要娶我呢!苏晚棠失笑,用指尖点了点她鼻尖:咱们砚宁可是要嫁天下最有趣的人,王子什么的,先考过你的算盘再说。
深夜,萧承煜带着一身墨香回来,见苏晚棠歪在贵妃榻上打盹,发间东珠步摇滑落半边,露出纤细的脖颈。他轻手轻脚替她盖上毯子,却不小心碰落了她手中的《镇北军志》——那是她父亲的遗物,她最近总在翻看,说是要给砚昭讲外祖父的故事。
阿煜她迷迷糊糊睁眼,伸手握住他的手,今天砚霆写了策论,说要整顿科举舞弊,像极了当年的你。他在她身边坐下,任由她将头靠在肩头:砚霆这孩子太正直,以后要吃亏的。不过也好,这天下总需要这样的人。
她抬头看他,月光透过纱窗落在他鬓角,竟发现几丝白发。指尖抚过他眼角细纹,她忽然轻声说:阿煜,我们是不是该办个寿宴了你看,砚昭都要出征了。
他一怔,忽然想起明日便是他四十岁生辰。前世这个时候,他正在为梁清婉的生辰忙得焦头烂额,苏晚棠的生辰却连一碗长寿面都没有。喉间泛起酸意,他低头吻她额头:听你的,这次寿宴,我只要你和孩子在身边。
第十八章
重娶新娘
镇北将军府旧址的废墟上,新盖的喜楼高耸入云。萧承煜穿着大红喜服,站在朱漆拱门前,看着八抬大轿从街角缓缓而来。轿帘掀起时,苏晚棠身着金丝绣牡丹的婚服,发间戴着他亲手设计的凤冠,上面镶嵌的东珠,是从国库特意挑选的极光珠。
一拜天地——
司礼官的声音响起时,砚霆抱着镇北将军的灵位,砚昭扛着玄铁剑,砚宁捧着《商道图》,三人分立两旁,如门神般庄重。苏晚棠看着眼前的红盖头,忽然想起前世寒酸的婚礼,那时萧承煜连聘礼都是她的嫁妆,而此刻,眼前的喜宴摆了三百桌,京城百姓自发前来贺喜,街道上铺满了桃花瓣。
二拜高堂——
她屈膝跪地,对着父亲的灵位叩首。眼泪落在婚服上,却被萧承煜轻轻拭去。他凑近她耳边,声音里带着笑意:晚棠,这次我没让你等太久吧
礼成后,砚宁忽然举着金算盘跑过来:父亲,这次婚礼花了二十三万两银子,不过宁宁的商号赚了三十万,所以咱们其实还赚了!萧承煜失笑,刮了刮她鼻尖:我的小财神,以后家里的账都交给你管如何
深夜,洞房内红烛摇曳。萧承煜揭开苏晚棠的盖头,见她眼角还沾着泪痕,忽然单膝跪地,从袖中取出个锦盒——里面是枚晶莹剔透的玉佩,刻着承煜晚棠,白首不离。
前世我欠你一场婚礼,欠你一个承诺,他声音沙哑,今生我用整个大楚作聘礼,只求你再信我一次,让我陪你走到白头。
苏晚棠望着他眼中的光,忽然想起重生那日他抱着她哭的模样。指尖抚过玉佩上的刻字,她轻轻点头,将玉佩系在腰间:阿煜,以后不管是荣华还是艰险,我们都一起走。
第十九章
子女峥嵘
长子萧砚霆十八岁那年,科举放榜当日,他同时收到两份喜报:一是高中状元,二是《科举革新策》被皇帝采纳,废除了延续百年的恩荫制。他穿着状元红袍站在午门外,看着砚昭骑着汗血宝马送来贺礼——那是用漠北敌军首级串成的得胜鞭。
大哥,这是弟弟送你的成人礼,砚昭咧嘴一笑,十五岁的少年已能单手举起百斤石锁,等我踏平漠北,回来给你守城门!砚霆摇头失笑,从袖中取出本《新政要览》:少胡闹,你下次征战,带上这个,里面有我画的漠北粮道图。
幺女萧砚宁二十岁生辰时,江南商号送来贺礼:一艘能载千人的福船,船身雕刻着她的画像,船帆上绣着宁安号三个金字。她站在码头上,看着波斯、大食的商人排队送上珍宝,忽然指着天边的商船对萧承煜说:父亲,宁宁的船队已经到了地中海,那里的人说,想买我们的瓷器和茶叶,得用黄金来换呢!
萧承煜望着女儿眼中的光,忽然想起她刚出生时,掌心的商纹印记。转头看苏晚棠,她正与砚昭的副将讨论兵法,发间凤冠在阳光下璀璨夺目——这个曾经被他伤害的女子,如今已是大楚最尊贵的一品夫人,更是他心中永远的光。
第二十章
白头偕老
十年后,萧承煜携苏晚棠退隐江南。他们的别院里,种满了她最爱的梅花,每到冬日,便如一片香雪海。每日清晨,他都会陪她在湖边散步,看砚宁的商船从远处驶来,听砚昭的战报从边疆传来,读砚霆的新政诏书从京城送来。
阿煜,你看,砚宁又给我们送了波斯地毯。苏晚棠指着地上的花纹,她说这上面的图案,是地中海的星空。萧承煜笑着替她披上狐裘,指尖触到她鬓角的白发:等开春,咱们让砚昭带我们去看看我听说,那里的夕阳比画还美。
正说着,三个孩子带着孙辈闯了进来。砚霆的长子捧着新写的诗集,砚昭的女儿举着刚得的军功章,砚宁的儿子则推着装满金币的小车:祖父祖母,这是我赚的第一桶金!
萧承煜看着满堂儿孙,忽然想起重生那日的血泪与悔恨。原来命运给了他第二次机会,不是为了让他站在权力的巅峰,而是为了让他懂得——这世间最珍贵的,是眼前人展眉一笑,是子女绕膝承欢,是用两世光阴,换得一个圆满的余生。
苏晚棠靠在他肩头,望着天边的晚霞,忽然轻声说:阿煜,谢谢你,让我相信,这世上真的有破镜重圆。他低头吻她额头,梅花落在他们发间,像撒了一把碎钻。远处,商船的汽笛声与孩童的笑声交织,编织成一曲最动人的人间烟火。
大结局·逆世成宠
多年后,大楚史书中记载:
首辅萧承煜,以农商新政富国强兵,其夫人苏晚棠,贤良淑德,助夫教子,三子皆人中龙凤。长子砚霆,官至内阁首辅,革新科举;次子砚昭,封镇北王,平定漠北;幺女砚宁,富可敌国,开辟海上丝绸之路。萧氏一门,堪称大楚第一传奇。
而在民间话本里,最脍炙人口的却是另一段故事:
那萧首辅啊,一生只爱一人。据说他退隐后,每日都要给夫人描眉簪花,连孙辈都笑他‘老来痴’。可谁又知道,这世间最难得的情,从来不是惊天地泣鬼神,而是历经生死后,仍愿为你洗手作羹汤。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