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残卷里的秘密
陆昭的镊子尖悬在半空中,汗顺着下巴砸在工作台上。
面前摊开的竹简碎成七片,最中间那片边缘泛着暗黄,凑近能闻到陈腐的土腥。
这是今早苏老头从潘家园收的货,说是某个老农在田埂挖出来的,裹着破布塞在蛇皮袋里。
小陆,手稳着点。苏怀瑾的声音从身后飘来,带着点茶渍味的沙哑。
他叼着烟杆,指节敲了敲玻璃柜,这批货来路不明,你当是给亲儿子补衣裳似的。
陆昭没抬头。
他知道苏老头的来路不明是什么意思——上个月琉璃厂王胖子收了批战国玉璧,刚摆出来就被便衣按在展柜上,说是盗墓贼销赃。
苏老头的店开了二十年,最会看风向,可陆昭盯着手里的竹片,后颈的汗毛突然竖起来。
竹片背面有道极浅的划痕。
他放下镊子,从抽屉摸出放大镜。
划痕呈不规则的波浪形,边缘有火烧过的焦痕——这不是自然磨损,是人为刻上去的。
《军争篇》……陆昭的喉咙突然发紧。
放大镜下,划痕里的炭灰蹭在指尖,模糊的字迹浮出来,其疾如风,其徐如林……
啪嗒。
茶盏落在木桌上的轻响惊得他手一抖。
苏怀瑾不知何时搬了竹椅坐在对面,茶雾漫过他花白的眉毛:我年轻那会儿在西安修过汉简,有回给老教授打下手,他说过句话。
陆昭没接话。
他的指尖还压着那行字,心跳快得耳朵嗡嗡响——这根本不是普通的竹简,是有人故意把《孙子兵法》残篇刻在背面,用酸水腐蚀表层,再埋进土里做旧。
棋局有定数,落子无悔。苏怀瑾突然笑了,把茶盏推过去,小陆啊,你修了三年瓷器两年铜器,头回修竹简就抖成这样
陆昭这才发现自己的手在抖。
他捏起竹片对着光,划痕里的炭灰在透光下显出暗纹,像某种符号。
苏老头的话在耳边转,他突然想起去年在国图看的《孙膑兵法》摹本——古人常用棋局暗喻兵法,符号会不会是……
叮铃——
店门的铜铃响了。
陆昭迅速把竹片扣在桌上,抬头就看见个穿驼色大衣的女人。
她踩着细高跟,发尾别着珍珠夹子,手里拎的牛皮包边角磨得发亮,一看就是常跑拍卖行的主儿。
老板在吗她的声音像浸了蜜,眼睛却扫过陆昭手边的竹片,我听说贵店收了批三国竹简
苏怀瑾慢悠悠站起来:姑娘好眼力,不过那批货还没整理完。
女人从包里抽出张名片,推到陆昭面前。
烫金的昭阳文化四个字刺得他眯眼:我代表私人藏家,想看看货。价格好商量。
陆昭瞥见名片背面有行小字:香港汇丰银行VIP客户。
他想起上个月新闻里说的跨国文物走私案,喉结动了动:得等老板拿主意。
行。女人笑了,指尖敲了敲名片,我等三天。
她走后,苏怀瑾把名片扔进垃圾桶:上个月海关扣了艘货轮,里头全是青铜器。最近道上都在传,有批老物件要急着出手。他盯着陆昭发红的眼尾,你要是想查,明早我让人把监控调出来——那女的鞋跟沾着红土,潘家园没这种土。
陆昭没应声。
他盯着被自己扣住的竹片,暗纹在灯光下连成线,像极了老家后山的地图。
深夜十一点,修复室的台灯亮着。
陆昭把七片竹片拼成扇形,用软毛刷扫去浮尘。
暗纹在白纸上拓出痕迹,竟是个歪歪扭扭的局字。
他翻出《三国志》注本比对,突然顿住——建安二十年,曹操征张鲁时,军中有谋士用棋局藏进军路线图。
窗外传来猫叫。
陆昭的笔啪地掉在纸上。
他记得苏老头说过,修复室的后窗正对着胡同,可现在那猫叫声像是贴着玻璃发出来的,尾音带着点金属刮擦的刺响。
他伸手去按台灯开关。
灯灭的瞬间,窗外闪过道黑影。
陆昭贴着墙滑进阴影里。
心跳声盖过了呼吸,他听见脚步声——是皮鞋,不是胶底,也不是布鞋,每一步都踩得极轻,像在数地砖的缝。
嗒。
脚步声停在窗边。
陆昭摸到桌下的镇纸,指节捏得发白。
他想起白天崔昭阳看竹片时的眼神,想起苏老头说的红土,想起暗纹里那个局字——有人比他更快,盯上了竹简里的秘密。
不知过了多久,脚步声渐远。
陆昭摸到手机,屏幕亮起的光映出后窗的划痕——有人用刀片划过玻璃,留下道半寸长的印子。
他盯着那道印子,喉结动了动。
明天,得去趟李伯年那儿。
老头在社科院搞秦汉史,去年修《居延汉简》时,陆昭帮他补过两片残简。
李伯年说过,三国时期有种隐文术,用炭灰混着松胶刻字,遇水显形,遇光现影。
窗外的月亮被云遮住了。
陆昭把竹片收进保险柜,锁扣咔嗒一声。
他摸出苏老头白天给的茶包,泡了杯浓茶,热气模糊了眼镜片。
茶水苦得他皱眉。
可他知道,这盘棋,才刚落第一子。
第2章
账本中的陷阱
清晨六点,陆昭把竹片塞进帆布袋。
昨夜后窗的划痕还在,像道伤疤贴在玻璃上。
他摸了摸袋口,确认镇纸还在——昨晚摸到一半的镇纸,今早被他塞进了夹层。
社科院的红砖楼飘着豆浆味。
李伯年的办公室门虚掩,他推门进去时,老头正趴在桌上用放大镜看拓片,后颈的白头发翘成小毛团。
昨儿后窗被划了。陆昭把竹片摊在桌上,您说的隐文术,能刻军事情报
李伯年推了推眼镜,茶缸里飘着枸杞。
他凑近竹片,指甲在暗纹上刮了刮:三国时军中信物分两种,明简记粮草,隐简藏兵策。
你这竹片纹路走的是八阵图的势,要真是《孙子》残卷......他突然顿住,指节叩了叩桌面,小陆,最近省博丢了三件东汉铜车马,监控被黑,报案的人说现场留了半片竹简。
陆昭的手指在竹片边缘蜷起。
李伯年压低声音:市局老张跟我喝酒时提过,有批货走海路往东南亚,中间掺着咱们的老物件。
你这东西......
谢了。陆昭把竹片收进袋子,起身时碰倒了茶缸。
深褐色的水溅在李伯年的拓片上,他蹲下去擦,听见老头补了句:别往深里探,他们玩的不是棋盘,是刀。
回古董店的公交晃得人头晕。
陆昭盯着车窗倒影,看见后两排有个穿皮夹克的男人——今早出门时,他在楼道里也见过这身影。
推开店门时,崔昭阳正倚着柜台看苏老头养的绿萝。
她穿米色西装裙,发尾别着珍珠夹,见他进来,指尖敲了敲桌上的牛皮纸袋:陆师傅,上次说的买家资质。
牛皮纸窸窣响。
陆昭抽出文件,前两页是公司营业执照,第三页突然跳出一串数字:23-17-45。
他的瞳孔缩了缩——竹片背面的暗纹,正是三组长短不一的刻痕,对应着2、3、1、7、4、5的排列。
陆师傅崔昭阳的声音像根细针。
陆昭抬头,见她笑意未达眼底:我知道您谨慎,这些都是合规材料。
得找行家验。陆昭把文件推回去一半,明早给您信儿。他注意到崔昭阳的食指在身侧蜷了蜷,指甲盖泛着冷白——和昨晚后窗的划痕,一个颜色。
等店门关上,陆昭反锁了卷帘门。
他把文件摊在修复台上,用竹片暗纹的排列方式去套数字:长痕对应十位,短痕对应个位,23是长短短长,和竹片第一组暗纹分毫不差。
台灯在凌晨两点熄灭。
陆昭在笔记本上画满箭头,23-17-45对应码头仓库,45-32-11指向城郊废厂,11-07-29......他猛地站起来,椅子在地上划出刺耳的响——29号是省博新展的日子,李伯年提过的东汉铜车马,要在那天公开展示。
夜色浸着巷口的路灯。
陆昭把笔记本塞进怀里,出门时摸了摸后腰的镇纸。
废厂在城北,他绕了三条街才打上车,后视镜里的司机总在看他,他攥紧镇纸,直到车停在荒草齐膝的围墙外。
废厂铁门挂着锈锁。
陆昭从墙根翻进去时划破了手背,血腥味在风里散不开。
他猫在破砖堆后,听见说话声从车间传来:崔姐,张总说这月必须清仓,省博的货拖不得。
是个年轻男人的声音,带着狠劲。
崔昭阳的声音低哑:再等三天,账目还没平......
等男人冷笑,张总昨天飞曼谷,说要是出岔子......
陆昭的手机在兜里震动。
他手忙脚乱去按,屏幕光映出墙角的影子——有人!
下一秒,他被人从背后捂住嘴拖进小巷。
陆昭拼命挣扎,后颈抵着冰凉的墙,听见耳边压低的女声:别动,我是来帮你的。
是崔昭阳。
她松开手,西装裙蹭上了墙灰:你查的账本,是张世昌的走私路线。她从包里摸出U盘,这是他三年的流水,你要的证据都在。
为什么帮我陆昭攥紧U盘,手心出汗。
崔昭阳转身要走,又停住:我爸在张世昌手下做了十年账房,去年突发脑溢血。她侧过脸,路灯照出眼尾的细纹,他们说,我替我爸接着做,就给我爸换进口药。
巷口传来汽车鸣笛。
崔昭阳快步消失在黑暗里,陆昭低头看U盘,金属壳上沾着半枚口红印——和她今天涂的珊瑚色,不一样。
回到店里时,保险柜的锁好好挂着。
陆昭把U盘塞进竹片旁边的暗格,手指碰到竹片上的局字,突然想起李伯年的话:他们玩的不是棋盘,是刀。
窗外开始落雨。
陆昭泡了杯浓茶,热气里,U盘的金属反光忽明忽暗。
他盯着那点光,想起崔昭阳最后说的话——你要的证据都在,可她没说,这证据里,藏着谁的命。
第3章
棋局初布阵
陆昭天没亮就醒了。
枕头边的手机屏幕在暗夜里亮着,显示凌晨四点十七分。
他盯着天花板上晃动的树影,想起昨晚塞进暗格的U盘。
金属壳上那半枚口红印像根细针,扎得他后槽牙发酸——崔昭阳今早来店里时涂的是珊瑚色,可U盘上的印子偏粉,更接近豆沙色。
他翻身下床,套上皱巴巴的格子衬衫。
古董店的铜锁在晨雾里泛着青,他摸出钥匙转了三圈,门轴发出吱呀一声。
暗格藏在博古架第二层的竹片后面。
陆昭掀开竹片,指尖刚碰到U盘,后颈突然冒起一层鸡皮疙瘩——昨天离开时,他特意把竹片往左偏了两毫米,现在竹片正正卡在卡槽里。
有人动过。
他攥紧U盘冲进里屋,反锁上门。
电脑开机的嗡鸣声里,他用酒精棉仔细擦拭金属接口,插进USB槽。
屏幕亮起的瞬间,陆昭的呼吸顿住了。
文件夹命名是乱码,点开却跳出整整齐齐的表格:三月十五,青花瓷瓶→香港→纽约,金额87万;五月初七,青铜剑→东京→迪拜,金额192万……最底下那个文件标着录音0715,时长三分十七秒。
鼠标悬在播放键上,他喉结动了动。
张总,这批货走海路风险太大。是崔昭阳的声音,比平时低了两个调,带着点发颤的尾音,海关最近查得严,上回那批陶俑被截了三个,您说过要保我爸的药......
小崔啊,男声沙哑,像砂纸磨铁板,你爸现在用的进口药,一个月十万。你要是不想他断药......
录音戛然而止。
陆昭盯着电脑,后槽牙咬得生疼。
崔昭阳说被迫,可这录音里的张总,分明是在拿她父亲的命当筹码。
可那半枚不同色号的口红印,又是谁留下的
他猛地合上电脑,手机在裤袋里震动。
是苏怀瑾发来的消息:晨茶煮了,来店里说说话。
老茶台飘着茉莉香。
苏怀瑾捏着茶夹,往陆昭杯里添水:昨儿看你锁门时魂不守舍,出什么事了
陆昭把U盘往桌上一放。
苏怀瑾的老花镜滑到鼻尖,镜片后的眼睛突然亮了:这是......
张世昌的走私账本,还有他威胁崔昭阳的录音。陆昭喉结滚动,我本来只想查清楚李伯年那批竹简的下落,可现在......
棋局已开,每一步都至关重要。苏怀瑾打断他,茶盏在木桌上磕出轻响,十年前李伯年被人推下码头,我就知道这帮人玩的不是棋子是刀。你若想护着那些老物件,得先看清对手的布局。
陆昭盯着茶盏里的涟漪。
李伯年是他师傅,半年前在整理东汉竹简时突然意外坠河,临终前只来得及说半句他们玩的不是棋盘......
主动出击他轻声问。
苏怀瑾摘下眼镜擦了擦:赵副局长昨儿来店里看汝窑笔洗,我留了他电话。他从裤袋摸出张皱巴巴的便签,但记住,有些棋子,没落地前别让人看见影子。
赵文轩的办公室有股浓得化不开的烟味。
陆先生穿警服的男人抬眼,警徽在晨光里闪了闪,苏老板说你有文物走私的线索
陆昭把U盘推过去。
赵文轩的手指在键盘上敲了两下,屏幕亮起那些带血的数字。
他的眉峰越拧越紧,直到录音里传来保你爸的药那句,突然掐灭了刚点的烟。
这些数据能追根溯源吗他问。
账本里的‘货物’都标着暗码,陆昭指了指屏幕,比如‘青花瓷瓶’其实是马王堆出土的帛书残片,‘青铜剑’是越王勾践剑的仿制品——真的早被他们倒腾到海外了。
赵文轩的手指在桌上敲出急促的鼓点:我可以调经侦队查资金链,但你得配合。他突然倾身,警帽檐投下阴影,最近局里收到风声,有人在查文物科的旧案。你要是暴露了......
我明白。陆昭攥紧裤腿,我只想要他们伏法,那些文物回家。
赵文轩把U盘装进证物袋:三天后晚上八点,老地方。他指了指窗外的梧桐,别让第二个人知道。
陆昭走出警局时,后颈的汗把衬衫黏在背上。
他低头看表,下午两点十七分,阳光亮得刺眼。
转过街角就是古董店。
他刚摸出钥匙,玻璃门突然被人从里推开。
崔昭阳站在阴影里,西装裙的腰侧沾着点墨迹,眼神像把淬了毒的刀。
你报警了。她不是在问。
陆昭的心跳漏了一拍。
他想起苏怀瑾的话,想起赵文轩的警告,喉咙发紧:我只是......想保护那些文物。
保护崔昭阳笑了,口红是今天的珊瑚色,你知不知道张世昌的人,能在三小时内查到你家楼下卖煎饼的姓什么她逼近两步,香水味裹着股若有若无的药味,他昨天问我要账本,我拖到今天。你猜,要是他知道账本在警察手里......
我没全给。陆昭脱口而出。
崔昭阳的瞳孔缩了缩。
她盯着他看了足有半分钟,突然伸手扯了扯他皱巴巴的衬衫领口:希望你能活着看到真相。
她走后,陆昭摸了摸被扯过的地方,指腹沾到点潮湿——是她刚才捏他时,指甲掐进肉里渗的血。
晚上十点,陆昭坐在电脑前。屏幕蓝光映得他眼眶发青。
收件箱里躺着封匿名邮件,主题只有一个数字:0716。
点开附件,是张监控截图。
照片里他站在警局门口,抬头看招牌的样子被拍得清清楚楚。
旁边用红笔写着一行字:下一步,轮到我们了。
他的手指在键盘上发抖。
鼠标移到另存为时,突然顿住——暗格里的竹片,早上被人动过。
U盘里的录音,可能被做了手脚。
崔昭阳的警告,赵文轩的叮嘱,还有李伯年没说完的那句话......
他猛地打开云盘,把所有文件拖进去。
上传进度条跳到99%时,窗外传来汽车急刹的声响。
陆昭关掉电脑,摸出藏在抽屉里的东汉竹简。
竹片上那个局字被他摸得发亮,像块烧红的炭,烫得他掌心生疼。
楼下的脚步声越来越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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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棋局暗涌
陆昭的手指在键盘上跳得飞快。
凌晨两点十七分,他刚把最后一份加密文件拖进云盘,本地硬盘叮一声弹出删除确认框。
窗外汽车急刹的声响还没散,楼下的脚步声已经蹭着墙根往上爬——是皮鞋底刮过水泥台阶的动静,一下,两下,停在三楼转角。
他猛地合上电脑。
暗格里的竹片还带着被翻动过的温度。
那是他用蛋清混糯米浆粘在抽屉夹层的,此刻边缘翘起半道细缝,像只睁开的眼睛。
U盘塞在竹片底下,金属外壳冷冰冰贴着掌心,他没敢拔,怕被远程锁定位置。
脚步声在门口顿住。
陆昭摸出藏在裤袋里的东汉竹简。
竹片上局字被他盘了三年,包浆得发亮,此刻烫得掌心生疼。
他把竹简塞进怀里,又摸出块碎瓷片——是上周修复的宋代茶盏,崩口处锋利得能划开皮肤。
门锁突然咔嗒一响。
他屏住呼吸。
但动静没再往下走。
几秒后,脚步声重新响起,逐渐往楼下退去。
陆昭贴着门听了半分钟,直到彻底没了声,才瘫坐在椅子上,后背的汗浸透衬衫。
天刚蒙蒙亮,他就出了门。
茶馆在古董店斜对面,玻璃蒙着层薄灰。
陆昭要了壶碧螺春,坐靠窗位置,手机屏幕亮着,假装和朋友发语音:王哥那批陶俑我看悬,胎质太新……余光却死死钉着街对面。
七点四十一分,目标出现了。
穿黑夹克,帽檐压得低,在古董店门口转悠。
先是假装看橱窗里的青花瓷瓶,手在裤袋里蹭了蹭——陆昭认得这个动作,是摸手机摄像头。
上周三晚上他从修复室出来,巷子里那个黑影也这么蹭过。
他捏着茶杯的指节发白。
老板,续水。他喊了一声,趁茶倌过来时,把手机滑进袖口。
起身时故意踉跄,茶盏当啷磕在桌沿,黑夹克的头立刻转过来。
陆昭顺势弯腰捡茶包,袖口下滑,手机镜头正好对准对方脚踝——那里有道月牙形疤痕,和监控里跟踪他的人一模一样。
拍完照,他绕后巷回了家。
赵文轩的办公室有股老茶缸子味。
陆昭把照片推过去时,对方的眉毛立刻拧成了结:林子安。
张世昌的刀。赵文轩抽出抽屉里的案卷,照片掉出来——是具泡在江里的尸体,手腕有道刀伤,上个月码头那起文物贩子灭口案,就是他做的。
陆昭的指甲掐进掌心。
你最近别单独行动。赵文轩递过个金属纽扣,微型定位器,别摘。
他攥着纽扣出了警局。
手机在裤袋里震动,是崔昭阳的消息:老地方,三点。
咖啡馆在城乡结合部,玻璃上贴满招租广告。
崔昭阳坐在最里面,面前的卡布奇诺没动,奶泡结了层皮。
她看见陆昭,直接推过来个U盘:新账本,仓库地址在最后一页。
为什么帮我
她垂眼盯着杯底的咖啡渍,睫毛在眼下投出阴影:我爸的墓地在西山,每年清明我都去。
陆昭没再问。
废弃仓库在城郊,围墙爬满野蔷薇。
陆昭蹲在草堆后,手表显示九点十七分。
风里有股霉味,混着铁锈,是长时间没人清理的积水坑。
他摸出U盘里的地址——3号仓库,门牌号被人用红漆涂过,隐约能看见716三个数字。
不对。
他刚要后退,眼角瞥见道黑影——黑色轿车停在仓库拐角,车灯没亮,车窗摇下条缝,露出半只戴金戒指的手。
陆昭捡起块石子,往左边草堆扔去。
那边!
两道手电筒光划破夜色。
他猫着腰往右跑,鞋底碾过碎玻璃,刺啦一声响。
还没跑到围墙根,后颈突然一凉——是刀尖抵着皮肤的触感,带着点铁锈味。
陆先生果然聪明。
林子安的声音像块冰。
陆昭慢慢转头,对方歪着嘴笑,手机屏幕亮着,正是他今早拍的那张照片:张老板说,你这种棋手,得先断了棋子。
远处突然响起警笛声。
林子安的刀往回撤了半寸,转身就跑。
陆昭追两步,听见他撂下句话:你师父的茶,该凉了。
师父
他猛地刹住脚。
苏怀瑾的茶馆在巷口第三家,此刻该是烧水泡茶的时候。
陆昭摸出手机,屏幕上有条未读消息——是苏怀瑾发的:小陆,今早收了块汉代瓦当,你来掌掌眼
他盯着消息,喉咙发紧。
等跑到茶馆,门虚掩着。
竹帘被风掀起半角,能看见藤椅上搭着件灰布衫,茶海里的水还冒着热气。
陆昭喊了声苏伯,没人应。
他掀开门帘,目光扫过茶柜——最上层的青瓷茶罐倒了,茶叶撒了一地,罐底压着张纸条,是林子安的字迹:局,该收了。
他蹲下身捡茶叶,指尖碰到片碎瓷。
是早上茶馆里那只被他碰倒的茶盏,崩口处还沾着点淡褐色的茶渍。
陆昭捏着瓷片站起来,窗外的月光照在脸上,把影子拉得老长。
他摸出怀里的竹简,局字在月光下泛着青,像团烧了半夜没灭的炭,烫得他眼眶发疼。
手机在裤袋里震动,是赵文轩的消息:张世昌今晚飞香港,航班十点。
陆昭看了眼表,九点二十八分。
他把碎瓷片收进兜里,转身往外走。
风掀起竹帘,吹得茶柜上的铜铃叮当响。
铃声里,他听见自己心跳如擂鼓——这局棋,该他落子了。
第5章
残卷破局术
陆昭把竹简摊在工作台上时,台灯罩子晃了晃。
玻璃罐里的修复工具在桌面投下细影,他捏着放大镜的手有点抖——这是第三次从头翻残卷了。
三天前张世昌的人砸了他的修复室,所有记录着走私证据的U盘都被抢走,警察来做笔录时只说现场没监控。
仅凭几张模糊的交易截图,扳不倒张世昌。他对着竹简上的虫蛀痕迹呢喃。
放大镜移到第八片竹片右下角,墨色突然深了些——原本以为是水渍的地方,竟藏着极小的琅琊王氏四个字。
他猛地站起来,木椅在水泥地上划出刺耳声响。
苏怀瑾上周喝茶时说过的话撞进脑子:城南退休教师王翠兰,总说自己是琅琊王氏后裔,上个月还来店里问有没有王氏家传的老物件。
手机屏幕亮了,是李伯年发来的消息:省博新到批汉简,你来看看他按掉,抓起外套冲出门。
王翠兰住在老式家属院,楼道灯坏了两盏。
陆昭敲第三遍门时,门开了条缝,白发老太太扶着门框:你谁
我修古董的,陆昭。他把手机里的竹简照片举过去,苏怀瑾苏伯让我来找您。
王翠兰的瞳孔缩了缩。
她猛地拽住他手腕往屋里拉,门砰地关上。
桌上摆着半凉的绿豆汤,墙上挂着褪色的《兰亭集序》拓本。
你怎么拿到的她指着手机,声音发颤。
修竹简时发现的,上面有王氏符号。陆昭没敢说这是走私团伙从墓里挖出来的。
老太太从抽屉里摸出个铜锁,打开木盒,里面躺着片残玉,刻着和竹简上一样的螺旋纹。
这是我太奶奶传给我的,说王氏后人用这个记密信。她凑近手机屏幕,指甲点着照片,你看这排点,是‘山’;交叉线是‘水’;连起来……像是幅地图。
地图
得结合《三国志》里的战役。王翠兰咳嗽两声,当年曹操征徐州,琅琊王氏有族人随军,可能把藏宝信息混在战报里。
陆昭攥紧手机。
李伯年办公室的灯亮到后半夜。
两人把《三国志·魏书》翻得卷了边,李伯年推了推眼镜:彭城之战,曹操攻陶谦,路线图里有处‘断龙岗’,地方志说那是片荒山林子,解放后建过伐木场,后来荒废了。
他在笔记本上画了三个圈:另外两个可能地点在泗水、卞城,但断龙岗离市区最近。
手机在桌上震动,是崔昭阳发来的微信:新账本拍给你了,有些数对不上。
陆昭点开照片,右下角标着34°12′N,117°45′E。
他抄起桌上的地图册,手指在断龙岗位置重重一按——坐标完全吻合。
深夜十点,陆昭蹲在断龙岗山脚下。
月亮被云遮住一半,他摸着裤兜里的强光手电,鞋底碾碎两片枯叶。
庙门挂着锈锁,他从背包里摸出工具,咔嗒一声锁开了。
殿内积着半尺厚的灰,供桌上的关公像缺了半只耳朵。
墙面上的刻痕让他呼吸一滞——和竹简上的螺旋纹、点线符号一模一样。
他掏出笔记本边画边记,突然听见林子里传来踩断树枝的脆响。
陆昭关掉手电,猫腰钻进关公像后的暗室。
霉味呛得他打喷嚏,借手机屏保的光,他看见满地的陶片、青铜剑,最里面还堆着几个贴了海关封条的木箱。
陆先生果然敬业。
暗室入口被手电光照亮,崔昭阳倚着门框,黑色风衣下摆沾着草屑。
她身后的月光把影子拉得老长,我查了三个月的坐标,你倒先找来了。
陆昭后退半步,撞在木箱上。你怎么知道我在这儿
账本是我故意留给你的。崔昭阳往前走两步,手电光扫过满地文物,张世昌要转移这批货去香港,今晚十点半的船。她突然笑了,但你猜他为什么急着运走
远处传来引擎轰鸣,越来越近。
崔昭阳拽住他胳膊往外跑:张世昌的人带了枪,你想当第二个苏怀瑾
陆昭被拉得踉跄,苏伯他是不是——
跑!
两人钻进林子时,庙门被踹开的声响惊飞了夜鸟。
崔昭阳在他后背推了把:往西边山脊走,有人接应。她转身要跑,又回头看他,这一次,我欠你个人情。
月光重新洒下来,陆昭摸着兜里的残玉,手机在震动——是赵文轩的未接来电。
他按下回拨键,听见山风里传来隐约的警笛声,可崔昭阳的话还在耳边:有些真相,未必是你能承受的。
他望着崔昭阳消失的方向,突然想起苏怀瑾留下的纸条:局,该收了。可现在,这局棋才刚刚摊开新的棋盘。
第6章
风起云涌间
陆昭的手指在手机按键上抖了三秒,才按下回拨键。
赵文轩的声音带着风噪撞进耳朵:你在哪儿
庙里的监控拍到两个黑影往西山跑了!
文物在庙后地窖。陆昭扯了把被灌木划破的衣袖,张世昌要今晚十点半运去香港。
电话那头突然静了。
三秒后传来车门关闭声:原地别动,我带队过去。
陆昭蹲在树后看表。
十点十七分。
他摸出兜里的残玉——那是苏怀瑾上周修复唐代玉璧时崩落的边角,老人当时说留着镇邪,现在凉得扎手。
警笛撕开夜色时,陆昭跟着警车回到破庙。
赵文轩踹开地窖门的瞬间,手电筒光束里只晃过几片陶片。
全换了。赵文轩捏起一片青釉,指节发白,连霉斑都仿得跟真的似的。他转身时警服蹭到墙,扬起的灰尘里飘着股檀香味——和崔昭阳身上的味道一模一样。
陆昭喉结动了动:苏伯......
送医了。赵文轩扯下橡胶手套摔在桌上,后脑被钝器砸的,现在还没醒。
医生说要是再晚半小时......他突然顿住,盯着陆昭发红的眼,老苏醒前,你别再查了。
张世昌能在我们到前两小时转移所有真货,说明他在局里有眼线。
可崔昭阳......
那个财务主管赵文轩嗤笑一声,上个月我们截了批青铜器,账本上的经手人就是她。
你以为她帮你他拍了拍陆昭肩膀,听我一句,等老苏醒了再说。
陆昭在古董店蹲了三天。
第四天早上,快递员敲开玻璃门时,他正对着显微镜修半片汉瓦当。
牛皮信封上没有邮戳,只印着烫金的天香阁三个字。
信纸上的字迹是电脑打印的,末尾签着张世昌。
陆昭把信纸翻过来,背面用红笔写着:七点整,别让我等。
他给赵文轩发了定位。
对方回得很快:省厅突然查跨境资金流,我走不开。停顿两秒又补了句,带把水果刀,放靴筒里。
天香阁在老城区。
陆昭推开门时,穿旗袍的服务员正弯腰点香。
二楼包厢门虚掩着,能听见茶漏落水的声音。
陆先生。
声音从右侧传来。
陆昭转身,看见穿深灰西装的男人倚着窗台。
他鼻梁上架着金丝眼镜,手里转着枚翡翠扳指,倒像哪个大学的历史系教授。
坐。张世昌指了指对面的红木椅,碧螺春,明前的。
陆昭没动。
他盯着张世昌身后的山水画——那是范宽《溪山行旅图》的仿作,破绽在山脚的松树,真迹松针是钉头鼠尾,这里却用了乱针。
查了三天,就为等我这封信张世昌笑了,你修复竹简时用的糯米浆,是苏怀瑾教的吧
他总说'古物有灵,得用人心养'。他指尖敲了敲桌面,可人心最容易碎。
陆昭喉间发紧。
三天前在庙后林子里,崔昭阳说苏伯可能撑不住的声音突然炸响。
你想怎样
不想怎样。张世昌端起茶盏,就想告诉你,那批货我本来要捐给博物馆的。他突然倾身,镜片后的目光像刀尖,可有人非把水搅浑。
比如某个总在深夜翻旧账本的修复师。
陆昭后退半步,后腰抵上椅背。
崔昭阳张世昌低笑,她上个月挪用了三百万买期货,现在窟窿填不上。
你以为她帮你
她是想拿你当枪使。他从西装内袋抽出张照片,推到陆昭面前——是崔昭阳在银行VIP室签字的监控,日期是五天前。
年轻人总爱信眼睛看见的。张世昌重新靠回椅背,但眼睛会骗你。
就像你以为苏怀瑾是受害者......
够了。陆昭打断他,声音发颤,你威胁我可以,但别碰苏伯。
威胁张世昌挑眉,我是在帮你。他指了指窗外,刚才有辆白色捷达在楼下转了三圈,车牌是假的。
你猜是我的人,还是崔昭阳的
陆昭攥紧裤腿。
他确实看见那辆车了,刚才进门时还下意识躲了两步。
《孙子兵法》说'兵者,诡道也'。张世昌突然换了语气,你总翻三国竹简,该知道曹操败走华容道的典故——再聪明的局,也得留条退路。他站起身,今晚之后,你走你的阳关道。
我保证苏怀瑾的医药费,和你那间破古董店的房租。
陆昭盯着他胸前的翡翠扳指。
那枚扳指的沁色不对,应该是用红茶煮了三个月做的旧。
谢了。他弯腰捡起照片,但《出师表》里还说'汉贼不两立'。
张世昌的笑僵在脸上。
他盯着陆昭看了十秒,突然拍手。
门口的服务员端着檀木盒进来,里面躺着块雕着云纹的玉牌。
送你的。张世昌整了整袖扣,出门左拐第三辆黑色奔驰,会送你回家。
陆昭捏着玉牌下楼时,奔驰车果然等在门口。
司机是个寸头男人,全程没说话。
开到巷口时,他突然开口:张先生让我带句话——明天开始,别去古董店。
陆昭回到出租屋时,玄关的灯没亮。
他摸黑开客厅灯,茶几上的牛皮信封在灯光下泛着冷光。
信是手写的,字迹娟秀。明天午夜,城郊废弃工厂。最后一句是我知道苏怀瑾藏了什么。
落款是崔昭阳。
陆昭把信翻过来。
背面用红笔写着:张世昌的扳指,是我上周在黑市买的。
窗外传来汽车鸣笛。
陆昭看了眼表——十点十七分。
和三天前在庙后看表的时间分秒不差。
他把信折成小块塞进裤兜,转身进厨房。
刀架上的水果刀闪着冷光,赵文轩的短信还在手机里:别信任何人。
但此刻他盯着墙上的旧挂钟,秒针走动的声音像鼓点。
午夜还有两小时。
城郊废弃工厂的铁皮门,应该早就锈透了吧
风从纱窗钻进来,吹得信纸上的字迹微微发颤。
陆昭摸出兜里的残玉,突然想起苏怀瑾常说的话:棋局到最后,落子的从来不是手,是心。
他看了眼墙上的钟。十一点零五分。该出发了。
第7章
午夜工厂的抉择
陆昭的电动车停在离工厂半里的土坡后。
他把钥匙拔下来,金属齿卡在指缝里——这是苏怀瑾教的,万一遇袭能当短刃使。
铁门果然锈透了,他推的时候手腕震得发麻。
风从破墙灌进来,吹得衣角猎猎响。
阴影里突然窜出两个黑影,手电筒光束刺得他眯眼。
证件。王德胜的声音像砂纸擦铁板。
陆昭没动,他知道这种时候掏东西最容易被制住。
王德胜走过来,皮靴碾过地上的碎玻璃。
陆昭闻到他身上的烟味——和张世昌办公室里的雪茄不同,是两块钱一包的旱烟。搜。他冲手下抬了抬下巴。
两只手从背后钳住陆昭的胳膊,另一只手顺着腰腹往上摸。
摸到左后兜时,对方顿了顿——那里放着苏怀瑾给的残玉。
陆昭喉结动了动,想起三天前苏怀瑾把玉塞进他手心时说:紧要关头,它比刀管用。
没家伙。守卫退开。
王德胜用手电筒照陆昭的脸,光束在他眼下的青影上停了两秒:跟我走。
车间比想象中宽敞。
陆昭数着脚下的水泥缝,第七块有裂痕——和他在卫星地图上看的一样。
最里面的柱子下站着个人,孤灯在头顶晃,把影子拉得老长。
陆师傅。崔昭阳转身,发梢扫过锁骨。
她今天没戴那对珍珠耳钉,耳垂上留着淡淡的红印。
陆昭想起上周在黑市见过的女人,也是这样的红印——戴了一整天廉价耳环的人才会有。
信里说的,苏先生藏了什么陆昭直接问。
崔昭阳从大衣里掏出个牛皮纸袋,边缘磨得起毛。张世昌的交易记录,下个月十五号的船运清单。她推过来,指甲盖泛着青,他要运走的,是赤壁古战场出土的编钟。
陆昭的手指碰到纸袋,凉得刺骨。为什么帮我
因为我是文物局的。崔昭阳的声音轻得像叹息,三年前渗进去的线人。
外面突然炸开喊叫声。警察!
所有人靠墙!赵文轩的声音混着脚步声,震得屋顶的灰往下掉。
崔昭阳的脸瞬间白了:不对,行动时间没到!
王德胜的枪响了。
子弹擦着陆昭耳朵飞过,在墙上打出个焦黑的洞。
七八个持械守卫从门后涌进来,王德胜端着枪逼近:崔主管,张总说你最近账算得太清楚。
陆昭的后背抵上机器。
他余光扫到角落堆着的油桶,铁皮上沾着工业汽油的标签。
赵文轩被两个守卫按在地上,警徽在月光下闪了闪。
把文件交出来。王德胜的枪口转向崔昭阳。
她的手慢慢摸向大衣内袋,陆昭突然踉跄着栽倒——他的鞋尖蹭到最近的油桶。
金属碰撞声让王德胜皱眉,陆昭的手肘撞在生锈的齿轮上,血珠渗出来。
油桶滚到王德胜脚边,深褐色液体漫开。
陆昭闻到汽油味,和他修青铜器时用的清洗剂一个味。
他摸向裤兜,残玉硌着掌心。
打火机咔嗒一声,火苗窜起三寸高。
找死!王德胜扣动扳机。
陆昭把打火机往地上一丢,火焰轰地蔓延,守卫们惊呼着后退。
他拽住崔昭阳的手腕,另一只手抓住赵文轩的衣领:跟我来!
后窗的铁栅栏锈断了两根。
陆昭弯腰钻出去时,袖口被划开道口子。
崔昭阳跟在后面,高跟鞋踢飞块砖:往右!
三人跌跌撞撞跑进玉米地。
风卷着草叶打在脸上,陆昭听见远处传来王德胜的骂声。
崔昭阳扶着腰喘气,月光下她的嘴角渗着血——刚才被守卫肘击的。
他们怎么知道我们在这儿赵文轩抹了把脸上的土,警服肩膀撕开条缝。
崔昭阳扯下脖子上的青玉手链,用力攥紧:张世昌的人渗透到局里了。她抬头看陆昭,你那天在庙后看表,是不是发现有人跟踪
陆昭摸出兜里的残玉。
苏怀瑾说过,这玉是从赤壁古战场的碎土里捡的,纹路和崔昭阳的手链严丝合缝。三天前十点十七分,我在庙后看到个戴金丝眼镜的——和张世昌上周见的那个'律师'很像。
远处传来汽车引擎声。
赵文轩掏出手机按了串号码,声音压得低:老地方,带药箱。他挂了电话,指了指东边:二里地外有间社区诊所,后仓能躲。
崔昭阳扯了扯陆昭染血的袖子:走。
三人猫着腰穿过田埂。
陆昭的鞋陷进泥里,残玉在手心发烫。
他想起苏怀瑾的话:棋局到最后,落子的从来不是手,是心。现在这局,该落子了。
诊所后仓的卷闸门哗啦一声拉起时,陆昭看见里面摆着三个药箱——比赵文轩说的多了一个。
第8章
账本里的乾坤
诊所后仓的卷闸门刚拉上,赵文轩就踹翻了多出来的那个药箱。
金属箱盖砸在地上,里面滚出半盒录音笔。
监听设备。崔昭阳弯腰捡起,指甲盖划过冰凉的金属,他们比我们早到十分钟。
陆昭盯着墙角的老鼠洞。
刚才跑进来时,他注意到墙根有新鲜的泥印——42码的皮鞋,和张世昌手下那个律师的鞋印一样。
去老陈头的修车厂。赵文轩扯下警徽塞进口袋,他车库有暗门,能藏人。
三个人猫着腰穿过两条巷子。
陆昭的残玉在兜里硌着大腿,每走一步都像被烫了一下。
修车厂的卷帘门吱呀一声打开时,老陈头正蹲在发动机后面啃馒头。
见着他们,他把馒头往裤腿上一擦:后车厢有套工装,昭子你换了,陆师傅把眼镜摘了。
崔昭阳从帆布包里摸出个牛皮纸袋,啪地拍在满是机油的工作台上:这是张世昌近三年的流水账。
陆昭的手指刚碰到纸页就顿住了。
账本边缘压着道极浅的折痕,和他修复过的《孙子兵法》竹简卷边弧度一模一样。
数字不对。他翻开第二页,13579,24680,这排得像八阵图的生门死位。
崔昭阳扯下沾着机油的手套:我查过,这些是海外账户尾数,但中间断了三条线。
陆昭的拇指蹭过3和7之间的空隙。
三年前他修复过赤壁古战场出土的木牍,上面的军粮分配图用的就是这种间隔——前军三,中军七,后军隐。
李伯年。他突然抬头,博物馆那个研究阵法的老头,他办公室有《武经总要》拓本。
李伯年的眼镜片在台灯下泛着光。
陆昭把账本摊开时,他的手指抖得碰翻了茶杯:天,这是常山蛇阵!
蛇头击尾,蛇尾击头,蛇身击首尾俱至。李伯年抓起铅笔在纸上画,你看这串'1234',对应《孙子》里'治众如治寡,分数是也',分是编制,数是坐标!
他们比对了整整十八个小时。
当李伯年在789三个数字下重重画圈时,墙上的挂钟刚敲过凌晨三点。
78°52′,9°17′。他推了推眼镜,索马里亚丁湾
不,不对......
崔昭阳的手机突然震动。
她看了眼屏幕,脸色骤变:线人说,明晚十点,这个坐标的港口仓库有批青铜器装船。
陆昭的残玉突然发烫。
他想起苏怀瑾说过,赤壁古战场的碎土里埋着两段玉,一段在他这儿,一段......
昭阳。他摸出兜里的玉,你手链上的青玉,是不是也有这种烫感
崔昭阳的手顿在半空。
她摘下手链,两段玉拼在一起,刚好是完整的八卦图。
周明远。她突然说,刚才总局通知,我的权限被冻结了。手机屏幕亮起,匿名邮件的光映在她脸上,邮件里只有这三个字。
陆昭想起上个月在文物局见到的周明远。
那个总把文物保护挂在嘴边的副局长,递名片时指甲缝里沾着点红泥——和张世昌别墅后花园的朱砂土一个颜色。
今晚去蓝雀俱乐部。崔昭阳扯下李伯年的白大褂套在身上,周明远每周三晚十点查账,办公室有加密柜。
蓝雀俱乐部的水晶灯晃得人睁不开眼。
陆昭跟着崔昭阳混进侍者队伍时,后颈的汗把衬衫粘在皮肤上。
周明远的办公室在三楼最里间。
崔昭阳用发簪挑开门锁的瞬间,陆昭听见自己心跳声盖过了走廊的音乐。
加密柜藏在油画后面。
陆昭摸出随身携带的修笔刀,刀尖抵住锁芯——这和修复青铜器铭文时挑开锈层的手法一模一样。
咔嗒。
文件夹最下面压着张照片。
周明远和张世昌举着红酒杯,背景是那座藏着暗门的别墅。
还有这个。崔昭阳抽出份财务报表,赵文轩的名字在这儿,上个月他批了笔'文物修复款',两百万。
警报声突然炸响。
陆昭抬头,天花板的摄像头正缓缓转向他们。
广播里传来机械音:检测到非法入侵,所有出口已锁定。
崔昭阳拽着他钻进窗帘后面。
陆昭摸到窗台上摆着个青花瓷瓶——和张世昌走私清单里的明宣德缠枝莲纹瓶特征吻合。
摔了。他低声说。
崔昭阳愣了一瞬,抄起花瓶砸向墙角的灭火器。
玻璃碎裂声混着警报,摄像头果然转向声源。
陆昭扯下窗帘系成绳子,窗口风灌进来,残玉在他手心烫得发红。
跳。他把崔昭阳推上窗台,自己跟着翻出去。
楼下是片灌木丛,落地时他听见肋骨撞在石头上的闷响。
身后传来脚步声。
两人猫着腰穿过花园,直到看见修车厂的红灯笼在巷口摇晃,才敢停住。
老陈头从门后探出半张脸:安全。
崔昭阳扯下假发,发梢滴着汗。
她把文件夹拍在桌上,纸页间滑出张照片——周明远和张世昌的合影,背面用红笔写着7月15日,港口。
陆昭摸出残玉,两段玉拼合的八卦图在台灯下泛着幽光。
他想起苏怀瑾说的落子无悔,现在棋盘上的棋子,该摆到最后一格了。
崔昭阳打开笔记本电脑,屏幕蓝光映着她紧绷的下颌:把证据整理好......
等等。陆昭突然按住她的手。
窗外传来汽车碾过碎石的声音,车灯扫过窗户的瞬间,他看见后视镜里闪过副金丝眼镜——和庙后跟踪他们的那个律师一模一样。
第9章
烽烟再起时
崔昭阳敲键盘的手顿住。
笔记本屏幕蓝光映得她眼下青影更深,凌晨三点的安全屋只有老陈头的收音机沙沙响。
陆昭把最后一沓账本复印件推过去。
残玉在他口袋里硌着大腿,是苏怀瑾昨天塞给他的——当年修汉瓦时从土里刨的,留着镇邪。
此刻那玉像块烧红的炭,烫得他直皱眉。
周明远的通话记录。崔昭阳抽出张纸拍在桌上,7月15日港口交易前,他和张世昌通了十三通电话。她指尖划过照片背面的红笔字,这是我从集团备份服务器里扒的,他们以为财务账册全毁了。
门被推开时老陈头没拦。
苏怀瑾拎着保温桶进来,白头发被夜风吹得翘着:小陆胃不好,煮了小米粥。他扫过满桌资料,竹椅吱呀响了声,要收尾了
陆昭把残玉搁在桌上。
两段玉拼出的八卦图在台灯下泛幽光,是他三天前修竹简时从夹层抠出来的——当时竹简上的《孙子兵法》残句还没抄完,攻其无备,出其不意的意字只写了半撇。
棋局到最后,往往是险中求胜。苏怀瑾舀了碗粥推过去,对手越强大,越容易急着补破绽。他指节敲了敲周明远的照片,张世昌最近在急什么
陆昭突然顿住。
他想起三天前在仓库看到的——张世昌的手下搬货时撞翻了纸箱,散落的报关单上,7月15日的港口批次号被划了三道横线。
资金链。崔昭阳突然开口,手指在电脑上快速翻动,集团这季度海外账户少了两千万,张世昌上周飞了趟澳门。她调出份转账记录,周明远的老婆前天买了辆玛莎拉蒂,刷卡单上的商户号......
和7月15日那批货的报关行一致。陆昭接上话。
他抓起笔在时间线本上画圈,笔尖戳得纸页破了个洞,张世昌急着补周明远的窟窿,所以才会冒险留着账本原件。
苏怀瑾笑了:落子吧。
张世昌的手机号存在陆昭手机里,存名是张总。
那是上周在巷口被跟踪时,崔昭阳趁对方接电话时拍的。
电话接通时,陆昭听见麻将牌碰撞声。
我有能让你蹲大牢的东西。他声音发颤——像极了被吓破胆的修复师,但我可以......可以交换。
对面沉默三秒:什么条件
明天下午三点,云来茶馆。陆昭报出地址,带账本原件。
挂了电话,崔昭阳盯着他:你怎么确定他会来
因为他比我们更急。陆昭摸出残玉,八卦图上的裂痕刚好对着7月15日四个字,他以为我们只有照片。
谈判当天,陆昭在巷口抽了半支烟才进去。
茶馆门帘是褪色的蓝布,他掀起时听见张世昌的声音:再等十分钟,不来就......
张世昌抬头时,陆昭看见他眼尾的细纹。
对方摸茶杯的手在抖,茶盏沿儿沾着茶渍——和三天前在仓库见到的沉稳判若两人。
迟到十分钟。张世昌扯了扯领带,年轻人不懂规矩
当年诸葛亮空城退敌,也没按点开城门。陆昭坐下来,把残玉搁在桌上,您说,是兵多的怕兵少的,还是心里有鬼的怕摊牌
张世昌喉结动了动。
他瞥向陆昭手边的牛皮纸袋——里面装着半本被撕烂的账本,是崔昭阳从集团碎纸机里拼起来的。
你要什么
停了7月15日那批货。陆昭往前倾了倾,还有,周明远的转账记录。
张世昌突然笑了:你以为......
门被推开。
崔昭阳裹着风进来,发梢沾着雨星。
她把手机拍在桌上,屏幕亮着——周明远戴着手铐,身后是警局的蓝底白字标识。
警方半小时后收网。她扯下外套搭在椅背上,您那位周局长,现在正在审讯室说'张总对我恩重如山'。
张世昌猛地站起来,椅子倒地。
他冲向门口,却撞进两个便衣怀里。
窗外警笛声炸响,三辆警车堵住了茶馆前后门。
陆昭!张世昌被按在桌上时吼,你根本没有完整证据!
陆昭没说话。
他摸出残玉,八卦图在指缝间泛着冷光——夹层里还藏着半片竹简,上面的意字补全了,写的是攻其无备,出其不意,此兵家之胜,不可先传也。
雨是在张世昌被押走后下的。
陆昭踩着水洼往古董店走,残玉在口袋里硌得生疼。
快到巷口时,一辆黑色轿车无声滑过来,车窗缓缓降下。
驾驶座上的人转过脸。
四十来岁,眉骨很高,眼神像淬了冰。
他盯着陆昭,突然笑了:年轻人,你每一步都在我预料之中。
陆昭停住脚。雨丝落进衣领,凉得他打了个寒颤。
这局棋......那人指尖敲了敲方向盘,才刚开盘。
轿车开走时,陆昭听见自己心跳声。
残玉在口袋里更凉了,凉得他想起苏怀瑾的话——落子无悔,可这棋盘上,到底还有多少没摆的棋子
第10章
棋局终盘,暗手翻天
雨还在下。
陆昭的鞋跟碾过水洼,裤脚沾了泥。
黑色轿车滑过来时,他甚至没听见引擎声——像块淬了毒的黑铁,突然横在眼前。
车窗降下半寸。
林子安的脸露出来。
这个跟着张世昌混了三年的小头目,此刻笑得像只舔着爪尖的猫:陆先生。
陆昭的后槽牙咬得发酸。
三天前在茶馆,林子安还举着刀逼他交出残玉,现在倒像老熟人。
他捏紧口袋里的残玉,指节发白:你们到底要什么
要你看样东西。林子安抛来个牛皮纸袋。
纸角擦过陆昭手背,带着体温。
轿车呼啸开走时,陆昭才发现自己后背全湿了。不是雨水。
牛皮纸被他捏出褶皱。
翻开第一页是账本,第二页是张地图——废弃码头的卫星图,红笔圈着仓库C区。
圈套。他对着空气说。
可指尖还是抖着翻到账本最后一页,那里有串数字,尾号是周明远的私人账号。
手机在掌心震动。崔昭阳的号码跳出来:在哪
巷口。陆昭把纸袋塞进怀里,带苏老来店。
古董店的门帘被风掀起。
苏怀瑾正用鬃刷扫檀木柜台,见他进来,扫刷啪地磕在柜沿:张世昌落网那天,我就说棋局没完。
陆昭把账本拍在桌上。
纸页摊开,周明远的名字刺得人眼疼:资金绕了七道手,最后进了林子安的瑞士账户。
崔昭阳扯过账本,指甲划过数字:线人说周明远今晚去码头。她抬头,眼睛亮得像刀,仓库C区。
苏怀瑾摸出棋盘,摆了枚黑子:棋眼在这儿。
陆昭盯着棋盘。
黑子压在星位上,像极了地图上的红圈。
他抓起外套:我去。
疯了崔昭阳拽住他袖口,张世昌的人还没清干净。
周明远不是张世昌的人。陆昭扯出残玉,八卦纹在灯下泛冷,俱乐部的加密文件里,他的签名出现在走私路线图最顶端。
崔昭阳的手松了。
她摸出把弹簧刀塞给他:十点,码头西巷第三个垃圾桶,我等你。
雨夜里的废弃码头像头沉睡的巨兽。
陆昭贴着锈迹斑斑的集装箱走,残玉硌得胸口发疼。
他看了眼表:九点五十八。
仓库C区的灯突然亮了。
一辆黑色奔驰滑进来。
周明远下车时,西装裤脚沾了泥点。
他对着空气说:林先生,让我等太久了。
林子安从阴影里走出来,手里拎着个铁皮箱:周局急什么货都在箱里。
陆昭的呼吸顿住。
他猫腰往更近的集装箱挪,鞋底蹭到块碎玻璃——咔。
谁林子安的声音像淬了冰。
陆昭的心跳到喉咙口。
他正要退,身后突然伸来只手,捂住他的嘴。
崔昭阳的声音在耳边炸响:跟我走!
她拽着他往巷口跑。
可刚转过集装箱,刺眼的白光就劈头盖脸砸下来——十几盏探照灯同时亮起,把两人钉在光里。
周明远拍着手走过来,皮鞋踩在积水里:陆昭,我就知道你忍不住。
崔昭阳把陆昭护在身后,弹簧刀在手里转了个花:周局这是要灭口
灭口周明远笑了,从口袋里摸出个录音笔,我要的是真相。
按下播放键。
林子安的声音混着电流声传出来:张世昌就是个傻子,等他顶了罪,货就全是我的。
上个月在云南截的青铜器,是他联系的买家。周明远把录音笔塞给陆昭,张世昌只是幌子,林子安才是根。
陆昭的手指捏得发疼。
他盯着林子安,对方的脸在灯光下青一阵白一阵。
你以为我查不到周明远逼近林子安,从你挪用第一笔货款开始,我就在等。
林子安突然扑向铁皮箱。
崔昭阳的弹簧刀唰地飞出去,扎进他手腕。
他惨叫着栽倒,铁皮箱哐当落地,里面滚出半枚玉珏——和陆昭口袋里的残玉严丝合缝。
警笛声从远处涌来。
红蓝灯光刺破雨幕时,周明远已经不见了。
陆昭摸出残玉,和地上的玉珏拼在一起,八卦图完整了,中间刻着定局两个小字。
崔昭阳蹲下来铐林子安,抬头问:信他
苏老说落子无悔。陆昭把玉珏装进口袋,雨丝落进眼睛里,但这局棋,该我们收官了。
远处传来脚步声。
几个警察冲过来,为首的举着证件:陆先生周局让我们来接您。
陆昭望着警灯照亮的雨幕。
周明远的话突然在耳边响起:年轻人,真正的棋眼,从来不在棋盘上。
他摸出手机,给苏怀瑾发消息:玉珏找到了。
很快收到回复:明日来店,我摆局新棋。
雨停了。
陆昭踩着水洼往古董店走。
口袋里的玉珏暖了,暖得像块烧红的炭——他知道,这场下了三年的棋,终于要见分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