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世界上,最难以忘怀的就是初恋。
九月的晨光,顺着实验中学高三(2)班的落地窗缓缓流淌。
当第一缕光精准地落在程落微的香奈儿CF手袋上时,菱格纹皮革表面折射出细碎的光斑,像无数微型聚光灯在课桌间跳跃。
她正用镶钻美甲转着Gucci钢笔,玫瑰金色的笔身与腕间梵克雅宝四叶草手链相映成辉,可指腹却无意识地摩挲着笔帽上的划痕。那是上周父亲摔碎她第一支迪奥钢笔时留下的。
这款樱花粉是全球限量三百只哦。她突然侧过身,酒红色甲油划过手袋链条,金属扣碰撞发出清脆声响,我爸特意托人从巴黎专柜空运回来的。尾音拖得绵长,像极了母亲在继父面前撒娇时的语调。邻座女生们发出此起彼伏的惊叹,睫毛上的假钻随着晃动连成一片闪烁的银河,而她垂眸时,睫毛在眼下投出蝶翼般的阴影,恰好遮住眼底转瞬即逝的厌倦。
教室后排的吊扇发出老旧的嗡鸣,叶片搅动着闷热的空气。我低头在草稿纸上推演数列公式,钢笔尖却总不受控地偏移。第三排传来窸窸窣的响动,余光里,程落微正在用YSL镜面唇釉补妆。她对着手机前置摄像头嘟唇的瞬间,颈间的卡地亚Love项链突然绷紧,在锁骨下方勒出一道淡红的印子。那是今早出门前,父亲亲手替她扣上项链时,指尖用力过猛留下的痕迹。
林知夏,你作业写完了吗后座的陈然用圆珠笔戳了戳我后背。我点点头,把整理好的错题笔记推过去,转身时听见前排传来刻意放大的嗤笑。
穷鬼就爱装学霸。程落微的声音裹挟着祖马龙蓝风铃香水的尾调,轻飘飘地落在我洗得发白的帆布鞋上。她指尖转着钢笔突然停住,目光扫过我磨破的书包带,美甲边缘的水晶贴片闪过微光。可当我抬头与她对视,发现她无名指根部有圈淡淡的红痕。
放学铃声撕开凝滞的空气时,程落微已经踩着Jimmy
Choo细高跟站在教室门口。她父亲的黑色迈巴赫准时停在梧桐树荫下,司机小跑着拉开车门。我背着破旧的帆布包往公交站走,隔着车窗,看见她把香奈儿包随意丢在真皮座椅上,珍珠耳坠随着动作轻轻摇晃。阳光穿过梧桐树的间隙,在她脸上投下斑驳的光影,我清楚地看见她从包里摸出个小药瓶,仰头吞下两颗白色药片。
此刻的程落微倚在车座上,望着窗外掠过的街景。手腕上的宝格丽弹簧项链滑到肘弯,露出内侧三道浅褐色的烫痕。
那是十二岁那年,她偷偷穿母亲年轻时的旧裙子,被父亲发现后,用雪茄烟头烫的。手机屏幕亮起,是母亲发来的消息:今晚回家吃饭,你爸生日。她盯着对话框里跳动的正在输入,突然想起今早母亲在厨房煎蛋时,围裙下露出的手腕上,同样有三道相似的疤痕。
公交车碾过商业街时,橱窗里的迪奥口红广告正在循环播放。模特涂着999正红色的嘴唇在霓虹灯下放大,广告语传奇红唇,耀目登场刺得人眼眶发酸。我摸出衣兜深处的国货唇釉,磨砂外壳被体温焐得温热,突然听见身后传来汽车急刹的声响。回头望去,迈巴赫的车窗摇下一半,程落微的半个身子探出来,发丝被风吹得凌乱:林知夏,你书包拉链开了!
她的声音里带着少见的急切,美甲无意识地抠着车窗边缘。我低头检查,发现帆布包的拉链果然滑开了半寸,露出里面卷边的笔记本。再抬头时,迈巴赫已经扬尘而去,只留下尾气里混着若有若无的玫瑰香。
夜风卷起街边的传单,我把冻得发红的手缩进校服袖口。远处写字楼的玻璃幕墙上,城市的灯火正次第亮起,像无数不会熄灭的昂贵珠宝。而在某个高档小区的衣帽间里,程落微正对着全身镜摘下珍珠耳坠,耳垂上的红肿在灯光下格外刺眼。她解开衬衫纽扣,露出锁骨下方的纹身——极小的、褪色的程字,那是十岁前,她跟着母亲姓时,偷偷用钢笔水纹的。指尖抚过那个模糊的笔画,镜中人突然扯出个比哭还难看的笑,抓起床上的香奈儿外套狠狠摔在地上。
时代的光,终究照不进每个人的角落。
程落微的世界里,奢侈品是铠甲,是牢笼,更是她与这个世界讨价还价的筹码。那些被精心设计的傲慢与尖刻,不过是层层糖衣,包裹着内里千疮百孔的真实。
二
深秋的银杏叶扑簌簌落在实验中学的校道上,我蹲下身捡拾遗落的错题本时,听见身后传来压抑的笑声。
程落微的闺蜜林小羽正把我的保温桶举过头顶,香奈儿香水混着酸辣汤的气味扑面而来:林知夏,你带的是猪食吧保温桶砰地砸在地上,红油汤汁溅在我白色校服裤脚,像极了程落微昨天泼在我课桌上的指甲油。
早自习铃响前,我的课桌抽屉里又被塞满了用过的化妆棉。粉底色号太白,腮红印子歪歪扭扭,混杂着迪奥桀骜香水的浓烈尾调。程落微坐在前排转着钢笔,卡地亚手镯磕在木质桌面上发出清脆声响:哎呀,小羽手滑了呢。她回头时嘴角噙着笑,眼尾的亮片在晨光里一闪,却让我想起昨晚在洗手间看见的场景——她对着镜子用修眉刀划自己的虎口,鲜血滴在香奈儿粉饼盒上。
数学课代表收作业时,我的练习册不翼而飞。程落微举起手里的本子晃了晃,LV老花封面折射出冷光:原来在这里呀,知夏你太粗心了。她翻开内页,突然惊呼出声:呀,怎么全是红笔印全班哄笑中,我看见她指甲缝里卡着的金箔碎片,正是昨天贴在我习题集上的那种。
午休时的食堂是噩梦的重演。我刚端起餐盘,林小羽的手肘就不小心撞翻了我的饭盒。番茄鸡蛋汤泼在程落微的Gucci围巾上,她却不恼,反而抽出爱马仕丝巾替我擦手:知夏,以后打饭要小心哦。她指尖的温度透过丝巾传来,却让我想起上周在她家别墅,看见她跪在地上擦父亲皮鞋时,同样温柔的语调:爸爸,您看这样干净吗
最致命的是谣言。周三的课间操,隔壁班女生指着我的后背嗤笑:听说她为了买新手机,去奶茶店当援交妹。程落微站在队列里,耳坠随着转头的动作轻轻摇晃,我清楚地看见她手机屏幕上闪烁着校论坛新帖的提示。那天深夜,我在论坛看见匿名帖《贫困生的双面人生》,配图是我在便利店打工的照片,围裙上的油渍被P成了暧昧的痕迹。
周五的物理实验课成为爆发点。我正在调试显微镜,程落微突然撞翻试剂瓶,深蓝色的硫酸铜溶液泼在我的实验报告上。对不起呀。她嘴上道歉,手里却把我的备用报告塞进了碎纸机。当我蹲在地上拼凑碎纸片时,听见她和林小羽的对话飘过来:你说她像不像我家养的那只布偶猫怎么欺负都不吭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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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正让我颤抖的,是洗手间镜子上的涂鸦。周一清晨,我在隔间门上看见用口红写的穷酸鬼,旁边画着戴着破旧帆布包的简笔画。洗手台的镜子上,不知谁用眉笔写着靠男人上位,字迹边缘晕着YSL小金条的橘调。程落微进来时正在补妆,看见镜子后惊呼:谁这么过分她掏出湿纸巾擦拭字迹,却故意把我的袖口蹭湿:知夏,我们一起擦干净好不好
深秋的雨夜成为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我抱着湿透的书本冲进教室,看见自己的座位上摆着个香奈儿购物袋。打开来是件崭新的羊绒大衣,吊牌上的价格让我头晕目眩。程落微撑着Gucci雨伞走进来,鞋尖滴下的水珠在地面汇成小水洼:送给你的,别冻着了。她说话时指甲无意识地抠着伞柄上的双G标志,我看见她虎口处的结痂裂开,渗出点点血迹。
那天傍晚,我在储物柜发现了程落微的日记本。泛黄的纸页间夹着张泛黄的照片:穿着校服的程落微站在破旧的筒子楼前,身旁的女人抱着个纸箱,脸上带着怯生生的笑——那是我常去的早餐铺老板娘。日记里的字迹工整得可怕:程小小,你今天又对着镜子练习了二十遍冷笑。父亲说,软弱的人不配拥有奢侈品。
深夜的寝室,我摸着校服口袋里的抗焦虑药瓶。瓶身上的标签被重新贴过,却遮不住底下的程小小三个字。窗外的月光照着程落微送的羊绒大衣,昂贵的面料上似乎还留着她的体温。我突然想起今天在便利店看见的场景:她蹲在货架前挑选创可贴,指尖在卡通图案和素色之间犹豫很久,最终拿了最便宜的透明款。
第二周的班会课,班主任表扬程落微乐于助人。她站起来时,我看见她袖口滑落,露出腕间三道浅褐色的烫痕。那是上周她不小心打翻热咖啡时,我亲眼看见她自己泼在手腕上的。掌声响起时,她望向我,嘴角的笑像极了橱窗里的假人模特,却在低头时,用只有我能听见的声音说:林知夏,你知道吗我最讨厌你这双眼睛,像在看动物园里的猴子。
月考后的家长会成为转折点。我在教师办公室外听见程落微的父亲训斥她:数学才58分,你丢不丢程家的脸隔着磨砂玻璃,我看见她缩在真皮沙发上,香奈儿外套滑落在地:爸爸,我已经在让林知夏帮我补习了......话未说完,传来清脆的耳光声:废物!你以为找个穷鬼就能提升成绩
那天傍晚,程落微没有坐迈巴赫回家。她背着Gucci双肩包站在校门口,看见我时突然冲过来,指甲掐进我手臂:为什么要考得比我好为什么不跟别人一样骂我她眼里有泪光在打转,却始终不肯落下,就像她颈间的卡地亚项链,永远绷得笔直。
深秋的最后一场雨里,我在便利店遇见躲雨的程落微。她没戴任何首饰,穿着最普通的卫衣,头发被雨水粘在脸上。看见我时,她慌忙把手里的面包塞进货架:我......我只是看看。收银台的灯光下,我看见她卫衣袖口磨出的毛边,和我书包的破洞一模一样。
三
父亲的监护仪在深夜发出规律的嘀嗒声,像倒计时的炸弹。我数着吊瓶里的气泡,第二百一十三个气泡上升时,手机弹出高利贷短信:明日再不还钱,断你父亲输液管。指甲掐进掌心,血腥味混着消毒水气味,让我想起程落微摔碎香水瓶时,玻璃渣上的那滩玫瑰色液体。
凌晨三点的便利店,暖光映着货架上的速食便当。我盯着黑玫瑰酒吧的招聘广告,高薪陪酒四个字被荧光笔圈住,旁边画着朵滴血的玫瑰。穿黑色风衣的男人突然挡住灯光,左眼角的泪痣在阴影里像颗暗红的痣:林知夏,高三(2)班,数学竞赛省一,父亲住院费缺口八十八万。他递来的名片上印着沈砚
红玫瑰公馆,烫金字体在便利店灯光下泛着冷光。
第一次走进酒吧后场,廉价香水味熏得人头晕。王姐扔给我件开衩到腰的旗袍,布料上的亮片刮得皮肤生疼:今晚陪张老板,他喜欢学生妹。镜中倒影陌生得可怕,口红是程落微曾嗤笑的地摊色,却在此时显得格外刺眼。沈砚倚在更衣间门口,扔来瓶Chanel
N°5:喷在耳后,他闻不得廉价香精。
张老板的手掌覆在我大腿上时,我正数着他西装上的袖扣钻——共十三颗,和高利贷欠条上的利息数字一样。沈砚坐在斜对角卡座,指间的细雪茄明灭,像暗夜中盯着猎物的狼。当张老板的指尖滑向内裤边缘,沈砚的威士忌杯突然砸在吧台上,碎玻璃混着琥珀色液体流成血河:我的人,你也敢动
后巷的风卷着垃圾,沈砚的风衣下摆扫过我赤裸的小腿。他递来创可贴,包装上印着褪色的卡通图案:十年前,你在早餐铺买过我妈蒸的奶黄包。月光照亮他手腕内侧的玫瑰纹身,和程落微后颈的烫痕同样形状。我这才想起,那个总在晨光里给我多塞个鸡蛋的阿姨,后来再也没出现过。
程家强拆了我家铺子,沈砚的声音混着远处的警笛声,你父亲的肝病,是程氏集团化工厂排污所致。他掏出牛皮纸袋,里面是父亲住院前三个月的体检报告,转氨酶异常的日期,刚好是程氏码头漏油事故当天。
文件最底层,是张泛黄的照片:十二岁的程落微蹲在废墟前,手里攥着半块烧焦的奶黄包,沈砚站在她身后,校服袖口渗着血。原来程落微的傲慢,是从那天开始的伪装;沈砚的残忍,是废墟里开出的带刺玫瑰。
跟我签协议,沈砚递来钢笔,笔尖还带着他的体温,我帮你填了债,你帮我撕了程家的皮。合同第三条写着必要时提供贴身保护,墨迹在灯光下泛着蓝,和程落微指甲缝里的金箔一样刺眼。我签字时,他突然按住我发抖的手,指腹擦过我手腕:这里,适合纹朵小玫瑰。
第一次以沈砚女伴的身份出席商会,他替我挑了件Dior高定,却在拉链拉到一半时停住:脱了。他递来件洗旧的白衬衫,领口还留着咖啡渍,穿这个,程落微看见会发疯。果然,当我挽着沈砚走进会场,程落微手中的爱马仕包砰地落地,目光钉在我胸前——那是她十二岁时送我的生日礼物,被她继父骂穷酸后,亲手剪碎的衬衫。
洗手间里,程落微突然掐住我手腕,美甲扎进沈砚刚给我贴的创可贴:你和沈砚什么关系她眼里布满血丝,颈间的卡地亚项链勒出红痕,他是不是跟你说了十年前的事我闻到她身上混着的抗焦虑药味,和我储物柜里的一模一样。
沈砚的交易在顶楼露台进行。他指着远处程氏集团的霓虹LOGO,递来个小玻璃瓶:慢性毒药,溶在香槟里,三个月后声带溃烂。瓶身映着他的倒影,左眼角的泪痣像滴未干的血,当年程落微的继父打断我妈三根肋骨,她就在旁边笑,说'穷鬼就该滚出商业街'。
我想起程落微日记本里的话:父亲说,软弱的人不配拥有奢侈品。原来她的每句嘲讽,都是继父抽在她背上的皮鞭;每件奢侈品,都是粘了血的遮羞布。沈砚突然握住我拿药瓶的手,将我抵在栏杆上,风衣下的体温透过衬衫传来:怕吗他的呼吸扫过我耳垂,程家的债,总得用血来还。
深夜的医院,父亲的呼吸终于平稳。我摸着沈砚给的黑卡,背面刻着朵残缺的玫瑰——和程落微锁骨下的纹身吻合。手机震动,是沈砚发来的消息:明晚慈善晚宴,程落微会穿香奈儿高定,你穿我送的白衬衫,记得在她的香槟里滴三滴。
我望向窗外,城市的灯火像无数个程落微的香奈儿手袋,在夜色里闪着冷光。拆开沈砚给的信封,里面是程氏集团排污案的证据,还有张照片:程落微的继父举着雪茄,站在我父亲工作的化工厂前。照片角落,十二岁的程落微别过脸,却能看见她攥紧的拳头,指甲缝里卡着的,正是沈砚母亲早餐铺的招牌碎漆。
慈善晚宴当天,我穿着沈砚的白衬衫,外面套着程落微送的香奈儿大衣。她看见我时,妆容精致的脸突然扭曲,像看见童年废墟里爬出来的幽灵。沈砚替我倒香槟,指尖划过杯口时,三滴幽蓝液体无声坠入——那是他用十年时间,从程氏集团实验室偷来的腐蚀剂。
落微,我举起酒杯,敬我们的十年。她的指甲深深掐进掌心,却还是露出标志性的傲慢笑:林知夏,你以为傍上黑社会就能翻身话音未落,沈砚突然搂住我腰,指尖按在我后腰的蝴蝶骨:她不是傍黑社会,是和魔鬼做交易。
程落微的香槟杯在手中晃了晃,液体表面的涟漪映出沈砚的泪痣。她突然想起,十年前的暴雨夜,沈砚母亲倒在血泊中,手里攥着半块没送出去的奶黄包,而她的继父,正用皮鞋碾过老人的手指。
我看着程落微仰头饮下那杯毒酒,突然发现她耳后创可贴下的烫痕,和沈砚手腕的玫瑰纹身,都是同一个形状。那是程氏集团奠基时用的钢筋模具,也是扎在我们心口十年的刺。
当沈砚的唇落在我额头上时,我知道,这场交易早已不是简单的复仇。他要的,是程家的崩塌;我要的,是尊严的重生。而程落微咽下的,不仅是慢性毒药,更是十年前那个在废墟里弄丢了灵魂的自己。
四
程落微的第一声嘶哑出现在圣诞舞会。她穿着香奈儿新款礼服站在舞台中央,聚光灯下,颈间的卡地亚项链突然崩断。各位...
她开口时,声音像被砂纸磨过的铁丝,台下宾客面面相觑,只有我知道,那是慢性腐蚀剂开始啃噬声带的征兆。
洗手间里,她对着镜子疯狂呕吐,指缝间卡着带血的痰。我递去纸巾时,她突然抓住我的手腕,指甲刺进沈砚给我纹的玫瑰纹身:是你...
对不对
她眼里布满血丝,却比任何时候都明亮,十年前便利店的奶黄包,你每次都多给我半块,沈砚总把热豆浆让给我...
我抽出被攥皱的纸巾,上面印着她继父的犯罪证据。程落微的眼泪第一次掉在香奈儿粉饼上,晕开的粉霜像极了童年筒子楼的墙皮:他每天让我对着镜子练习冷笑,说程家的女儿不能有软弱的表情...
她掀起袖口,三道新烫的疤痕叠在旧伤上,上周我打翻红酒杯,他说要帮我记住优雅...
沈砚的电话在此时响起,背景音是程氏集团地下车库的警报声。证据已经交给经侦科,
他的声音带着少见的颤抖,程老头今晚要逃。
我望着镜子里程落微的倒影,突然发现她锁骨下的
程
字纹身正在渗血,和沈砚心口的玫瑰纹身,同样形状。
深夜的程家别墅像座燃烧的宫殿。程落微的继父举着枪抵住我太阳穴时,沈砚从暗门冲出来,左眼角的泪痣在火光中像滴鲜血。你以为强拆了我家铺子,打断我妈三根肋骨,就能过上人上人的生活
他的枪口对准程老头,却在看见程落微时,手指轻轻发抖。
程落微突然扑过去,替父亲挡住了沈砚的视线。她的礼服被火舌舔舐,露出后背大片烫痕
——
那是这些年,她父亲用雪茄给她
定制
的奢侈品。沈砚,
她的声音已经完全沙哑,你还记得吗十二岁那年,你说要保护我...
沈砚的枪口垂了下来,我看见他喉结滚动,像咽下十年的血泪。程老头趁机扣动扳机,子弹擦过沈砚肩膀,在他心口的玫瑰纹身上绽开血花。警笛声由远及近时,程落微突然笑了,笑声混着咳嗽,带出血丝:原来...
我们都成了怪物...
五
医院消毒水的气味让我想起父亲的病房。沈砚躺在
ICU,心口的纱布渗着血,左眼角的泪痣被擦去,露出底下的条形码
——
原来他五年前就成了警方卧底,条形码是打入犯罪集团的身份标识。
程落微被软禁在病房隔壁,每天靠雾化器维持呼吸。我去看她时,她正在用儿童蜡笔在纸上画奶黄包,笔触幼稚得像十二岁那年:沈砚妈妈蒸的奶黄包,是世界上最好吃的...
她突然举起画纸,上面歪歪扭扭写着
对不起,那天我不该笑,可是爸爸说,不笑的话,我们也会被拆...
抽屉里藏着她的新日记本,字迹潦草如狂草:程小小死在十二岁的废墟里,程落微是程家的提线木偶。
夹在中间的,是张泛黄的便利贴,沈砚的字迹停留在十年前:小小,明天带你去看海,我攒了三个月的早餐钱。
沈砚醒来时,第一句话是:程老头的账本,在他书房的保险柜...
他望着窗外的梧桐树,叶影在脸上晃成碎金,其实那天,我看见你和程落微在便利店分奶黄包,你把大的那块给了她...
我终于想起,那个暴雨倾盆的早晨,程落微的继父正在砸早餐铺的玻璃,她蹲在墙角发抖,是沈砚把最后一块奶黄包塞进她手里。而我,只是个每天去买早餐的旁观者,却在十年后,成了他们复仇棋盘上的棋子。
程落微出院那天,穿了件最普通的卫衣,没戴任何首饰。她站在便利店门口,盯着玻璃上的倒影发呆
——
没有香奈儿口红,没有卡地亚项链,只是个普通的、苍白的女孩。知夏,
她突然说,你知道吗沈砚妈妈的豆浆,比任何奢侈品都温暖...
我们在当年的废墟前告别,现在这里是座小公园,秋千上坐着个扎双马尾的小女孩。程落微走过去,从兜里掏出颗水果糖:给你,草莓味的。
小女孩露出缺牙的笑,像极了十二岁那年,沈砚第一次给她奶黄包时,她眼里的光。
沈砚的警服挂在衣柜里,左胸的警徽闪着冷光。他摸着心口的纱布,突然笑了:其实我早就知道,程落微的每句嘲讽,都是哭着练习的。
他掏出个小铁盒,里面是十年前没送出去的贝壳手链,本来想在看海那天给她,后来铺子就被拆了...
深秋的风卷起落叶,我望着沈砚和程落微在便利店门口交谈的背影。他们的影子被夕阳拉长,重叠在十年前的废墟上。程落微手腕的烫痕与沈砚心口的伤,在暮色里泛着柔光,像两朵在时代废墟里挣扎开放的玫瑰。
原来没有绝对的对错,只有被时代洪流卷着向前的蝼蚁。程落微的傲慢是铠甲,沈砚的残忍是武器,而我,曾以为自己是执刀的人,却不过是另一个被命运钉在十字架上的可怜虫。
便利店的暖光里,沈砚递给程落微一杯热豆浆,她捧着杯子的样子,像捧着失而复得的童年。蒸汽模糊了玻璃窗,却让我看见,在那些奢侈品堆砌的虚妄之下,在复仇火焰焚烧的伤疤之下,三个曾被时代伤害的孩子,终究在废墟里找到了属于自己的、带着刺的温柔。
沈砚的警徽在晨光中闪烁,程落微在特殊学校教孩子们画画,我考上了医学院。我们都带着伤,却终于学会在堕落的时代里,给自己留一片没有奢侈品、没有仇恨的废墟。
那里埋着十二岁那年的奶黄包、热豆浆,和还没说出口的、最纯粹的喜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