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站在ICU病房外,透过玻璃看着里面插满管子的女人,突然觉得呼吸困难。
那是我结婚五年的妻子,林晚。
医生刚才说的话还在我耳边嗡嗡作响:薄先生,您太太的器官衰竭已经到终末期,最多......还有三天。
三天
开什么玩笑。
上周她还在给我熨衬衫,昨天早上还给我做了三明治。虽然我连看都没看就出门了,但......怎么可能突然就要死了
薄总,会议要开始了。助理在身后小声提醒。
我猛地转身,一把揪住他的领子:会议我老婆都要死了,你跟我提会议
助理被我吓得脸色发白。也是,平时我对林晚什么样,全公司都知道。
去查。我松开他,声音沙哑,查清楚她到底怎么了。
我推开门走进病房,消毒水的味道刺得我眼睛发酸。林晚安静地躺着,瘦得几乎看不出人形。我这才发现,我已经很久没有认真看过她了。
薄先生。护士走过来,病人现在需要休息......
我是她丈夫。我打断她。
护士欲言又止地看了我一眼,那眼神让我莫名烦躁。
我在病床边坐下,第一次仔细打量这个跟我同床共枕五年的女人。她的睫毛很长,在苍白的脸上投下一片阴影。我突然想起结婚那天,她也是这样闭着眼睛,睫毛轻颤,像只受惊的蝴蝶。
林晚。我喊她,声音不自觉地放轻,醒醒。
她没反应。
我伸手想碰她的脸,却在半空停住了。结婚五年,我们连牵手都很少。每次都是她主动,而我总是嫌烦。
薄总。助理推门进来,手里拿着一个文件袋,查到了。
我接过文件袋,里面是林晚的病历。越看我的手抖得越厉害——胃癌晚期,确诊已经八个月了。
八个月。
也就是说,在我忙着跟合作方应酬的时候,在我为了新项目连续加班的时候,在她每天给我发记得吃饭而我从不回复的时候......她一个人去了医院,一个人做了检查,一个人知道了自己的死期。
为什么不告诉我我攥着病历,指节发白。
助理犹豫了一下:夫人......可能是不想打扰您工作。
我猛地站起来,椅子在地上划出刺耳的声音。不想打扰我这算什么理由
继续查。我咬着牙说,查她这八个月都做了什么,见了谁,去了哪里。
助理离开后,我重新坐下,发现林晚的手指动了一下。
林晚我凑近她,你能听见我说话吗
她的眼皮轻轻颤动,慢慢睁开了眼睛。那双眼睛还是那么干净,像我们第一次见面时一样。
薄......她的声音很轻,几乎听不见。
我赶紧俯身:我在。
她却摇了摇头,露出一个虚弱的微笑:你......怎么来了
这句话像刀子一样扎进我心里。是啊,我怎么来了平时她发烧到39度我都没回家,现在却突然出现在病房里。
我......我张了张嘴,却不知道该说什么。
林晚的目光落在我手里的文件袋上,眼神突然变得复杂:你都知道了
我点头,喉咙发紧:为什么不告诉我
告诉你又能怎样呢她轻声说,让你放下工作来陪我化疗让你推掉会议带我去旅游她笑了笑,你不会的。
我如鲠在喉。她说得对,我不会。这五年,我把所有时间都给了工作,留给她的只有不耐烦和冷漠。
我可以......我想辩解,却发现自己无话可说。
没关系。林晚闭上眼睛,我习惯了。
护士进来换药,我不得不退到一旁。看着护士熟练地操作那些仪器,我突然意识到,我对林晚的了解还不如一个陌生人。
薄总。助理又回来了,这次手里拿着一个笔记本,这是夫人在医院附近租的房子里的东西。
我接过笔记本翻开,第一页就让我呼吸一滞:
今天确诊了,胃癌晚期。医生说最多一年。第一个想到的是薄言,但告诉他又能怎样呢他那么忙......
往后翻,全是类似的记录:
化疗好难受,吐了三次。薄言打电话说今晚不回来了,我竟然有点庆幸,不用让他看到我这么狼狈的样子。
今天是我们结婚纪念日,他果然忘了。不过没关系,我记得就好。
医生说病情恶化了,可能只剩三个月。我想了想,还是不告诉他了吧,反正......他也不会在意。
最后一页写着:薄言,如果有一天你看到这个本子,说明我已经不在了。别难过,这五年我很开心,真的。只是下辈子......我不想再爱得这么辛苦了。
我的视线模糊了,笔记本上的字迹被水渍晕开。我这才发现自己在哭。
薄总助理小心翼翼地问,您还好吗
我摇头,说不出话。怎么会好我的妻子快要死了,而我直到现在才知道自己有多爱她。
病床上传来微弱的声响,我抬头看见林晚又在看我,眼神温柔得像在看一个不懂事的孩子。
别哭。她轻声说,不值得。
这句话彻底击垮了我。我跪在病床边,握住她冰凉的手贴在脸上:对不起......对不起......
林晚轻轻叹了口气:薄言,你知道吗我最怕的就是你这样。她顿了顿,因为我会心软,会舍不得走。
我哭得像个孩子,五年来积攒的所有冷漠在这一刻土崩瓦解。我终于明白,不是她离不开我,而是我离不开她。
别走......我哽咽着说,再给我一次机会......
林晚笑了笑,眼神渐渐涣散:太晚了......
监控仪突然发出刺耳的警报声,医护人员冲了进来。我被推到一边,看着他们围着林晚抢救。
血压骤降!
准备电击!
在一片混乱中,我看见林晚的嘴唇动了动。我拼命挤到床边,听见她说:
薄言......下辈子......
然后,心电图变成了一条直线。
世界在这一刻静止了。
我站在太平间门口,手里攥着林晚的死亡证明,纸张被我捏得皱皱巴巴。
薄总,夫人的遗体......殡仪馆的工作人员小心翼翼地问。
先别动。我哑着嗓子说,再等等。
我也不知道自己在等什么。也许是在等一个奇迹,等她突然睁开眼睛,告诉我这一切都是个玩笑。但太平间的冷气渗进骨头里,提醒着我现实的残酷。
助理走过来,递给我一个信封:这是在夫人租的公寓里找到的。
我拆开信封,里面是一张银行卡和一张纸条。纸条上写着:薄言,这张卡里有我这些年攒的钱,密码是你的生日。虽然不多,但应该够你应急用。别太拼命工作,记得按时吃饭。
我的手指发抖,几乎拿不稳这张轻飘飘的纸条。她到死都在为我考虑,而我连她喜欢吃什么都不知道。
查清楚她这八个月都做了什么。我对助理说,所有细节,我都要知道。
回到空荡荡的家,我才发现这个家早就没有了林晚的痕迹。她的拖鞋整齐地放在鞋柜最下层,她的护肤品早就过期了,她的衣柜里只剩下几件素色的衣服——原来在我看不见的地方,她早就一点一点地收拾好了自己的存在,准备安静地离开。
我坐在床边,发现床头柜上放着一个药盒。打开一看,里面是各种止痛药和抗癌药,有些已经吃完了,有些还剩大半。药盒下面压着一张医院预约单,时间是三个月前,上面用红笔写着取消。
那天我在干什么
我翻出手机查日程,发现那天我在外地出差,和客户喝酒到凌晨。林晚给我发了条消息:胃有点不舒服,能陪我去医院吗
我回她:忙,你自己去。
她再也没有提过这件事。
我捂住脸,喉咙里发出压抑的呜咽。原来她的病不是突然恶化的,是我一次次忽略她的求救信号,是我亲手把她推向了死亡。
第二天,助理带来了更多资料。
夫人这八个月去了很多地方,助理递给我一叠照片,都是你们曾经一起去过的地方。
照片上的林晚戴着帽子,脸色苍白,但笑容温柔。有她在大学校门口拍的,有她在我们第一次约会的咖啡店拍的,还有她在结婚的教堂前拍的。
最后一张照片让我心脏骤停——她站在墓园里,面前是两块相邻的空墓地。
夫人......买了两块墓地,助理声音越来越小,一块给自己,一块......给您。
我猛地站起来:带我去。
墓园里秋风萧瑟,两块崭新的墓碑并排而立。林晚的那块已经刻上了名字和生卒年月,而旁边那块......空白的墓碑上只刻了三个字:薄言之墓。
我跪在地上,手指抚过冰冷的石碑。她连死后都想和我在一起,而我活着的时候却从未珍惜过她。
还有这个,助理递给我一个U盘,是从夫人电脑里找到的。
回到车上,我插上U盘。里面只有一个视频文件,标题是《给薄言的一封信》。
点开视频,林晚的脸出现在屏幕上。她比医院里的时候气色好些,但依然瘦得惊人。
嗨,薄言,她对着镜头笑了笑,眼睛微微发红,如果你看到这个视频,说明我已经不在了......
我的眼泪砸在键盘上。
别难过,这是我自己的选择。她轻声说,我知道你工作忙,所以不想打扰你。其实这半年我过得很充实,把我们的回忆都重温了一遍......
视频里的林晚顿了顿,突然咳嗽起来,她匆忙拿开镜头,但我还是听见了她压抑的呕吐声。等她再出现在画面里时,嘴角还有没擦干净的血迹。
医生说癌细胞已经扩散了,她擦了擦嘴角,强撑着微笑,所以有些话,我想趁还能说清楚的时候告诉你......
她直视镜头,眼神温柔而哀伤:薄言,我走后,你要好好照顾自己。冰箱里有我包好的饺子,记得按时吃饭。你的胃药在床头柜第二个抽屉,应酬前记得吃。还有......
她的声音哽咽了:别太想我。
视频在这里突然结束,黑屏上倒映出我泪流满面的脸。
我发疯似的翻看U盘里的其他文件,在一个隐藏文件夹里找到了几百个视频。每个视频的标题都是日期,从她确诊那天开始,一直到上周。
我点开最近的一个视频,林晚已经虚弱得几乎坐不起来了。她靠在枕头上,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
薄言,今天医生说......我可能撑不过这个星期了。她艰难地呼吸着,我好想再见你一面啊......但是......
她突然哭了,眼泪顺着消瘦的脸颊滑落:但是我不敢给你打电话......我怕听到你说'我很忙'......
视频在这一刻戛然而止。
我崩溃地砸向方向盘,喇叭发出刺耳的长鸣。原来她一直在等我,等到死都没能等来我的一句关心。
手机突然震动,是医院打来的电话。
薄先生,我们在整理您太太的遗物时发现了这个,护士说,是一本相册,您要来看看吗
我抹了把脸,发动车子。
相册很厚,封面是我们结婚时的照片。翻开第一页,里面贴满了我们的合照,每张照片旁边都写着日期和简短的文字。
今天和薄言去领证,他嫌排队太久生气了,但还是给我买了冰淇淋。
薄言第一次下厨,把厨房烧了,我们只好叫外卖。他不好意思的样子好可爱。
越往后翻,照片越少,文字越简单。最后几页几乎全是空白,只有最后一页贴着一张照片,是我们结婚五周年那天,林晚一个人坐在餐桌前的自拍。餐桌上摆着两人份的晚餐,但对面座位空空如也。
照片旁边写着:等了一晚上,他还是没回来。没关系,工作要紧。
我再也看不下去,合上相册抱在怀里,像个孩子一样嚎啕大哭。
原来这五年,她一直在用这样的方式爱着我。而我,却直到失去她,才明白自己有多爱她。
我抱着相册在林晚的公寓里坐了一整夜。
天快亮的时候,我翻开手机相册,想找一张林晚的照片,却发现里面全是工作截图和合同资料。我这才意识到,我连一张她的照片都没存过。
最后我在公司年会的合影里找到了她——站在最角落,穿着简单的白裙子,对着镜头温柔地笑。
我把照片放大,指尖轻轻描摹她的轮廓。原来她一直都在,只是我从未认真看过。
助理敲门进来,手里拿着一个保温盒:薄总,您一天没吃东西了。
我摇摇头,突然想起什么:林晚......她平时都吃什么药
助理愣了一下:我查过夫人的医疗记录,主要是止痛药和......
不是,我打断他,我是说,她平时胃疼的时候吃什么药。
助理一脸茫然。
是啊,谁会注意这个呢林晚总是安静地照顾别人,却从不让人看见她的脆弱。
我起身走向厨房,打开冰箱——里面整整齐齐码着几十个保鲜盒,每个盒子上都贴着标签:红烧排骨清蒸鱼薄言最爱吃的饺子......
保质期都是三个月前。
原来从那时起,她就已经虚弱到不能做饭了,却还是提前为我准备好了这些。
我颤抖着拿出一个盒子,标签上写着:加热3分钟,别烫着。
微波炉叮的一声响起时,我的眼泪砸在了地板上。
薄总,助理犹豫着开口,夫人的后事......
先等等,我把饺子塞进嘴里,味同嚼蜡,我要去个地方。
大学校园里秋叶纷飞。我站在文学院门口,看着来来往往的学生。十五年前,我就是在这里第一次遇见林晚。
她抱着一摞书从图书馆出来,不小心撞到我身上。书散了一地,她蹲下去捡,抬头时眼睛亮得像星星:同学,你的笔记......
那时的我怎么会想到,这个腼腆的女生会用整个生命来爱我。
您是......薄言学长吗一个怯生生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我转身,看见一个戴着眼镜的女生:你是
我是林晚老师的学生,女生递给我一个牛皮纸袋,这是老师让我转交给您的。
我接过纸袋,心脏狂跳:她什么时候给你的
三个月前,女生推了推眼镜,老师说如果她很久没来上课,就让我把这个送到您公司。我昨天才知道老师她......
女生红了眼眶:老师人特别好,总是耐心辅导我们,明明自己身体不舒服还坚持上课......
我打开纸袋,里面是一把钥匙和一张纸条:薄言,这是老房子的钥匙。如果你愿意,回去看看吧。
老房子是我和林晚刚结婚时住的,六十平米的小公寓。后来公司上市,我们搬进了市中心的大平层,老房子就一直空着。
我没想到她还留着那里的钥匙。
推开老房子的门,灰尘在阳光下飞舞。一切都没变——沙发上的毛毯,餐桌上的花瓶,甚至墙上我们手绘的涂鸦。
卧室床头贴着一张便利贴,已经泛黄了:薄言,新婚快乐!——爱你的晚晚
我坐在床边,发现抽屉里塞满了明信片。从我们结婚第一年开始,每年一张,都是同一个地址——大理的一家民宿。
第一张上面写着:薄言,蜜月快乐!虽然你没时间陪我来,但我一个人也玩得很开心。这里的星空很美,下次一定要带你看看。
最后一张是去年的:薄言,医生说我的时间不多了。今年我还是一个人来了,在星空下许了愿。希望你能幸福,即使没有我。
我攥着明信片,突然想起结婚时林晚说过的话:我的梦想啊,就是和你一起去大理看星星。
五年了,我一次都没陪她去过。
书架上放着一个铁盒,里面整整齐齐码着几十张电影票根。我认出这些都是我答应陪她看却临时爽约的电影,她竟然一个人都去看了。
最下面压着一张诊断书,日期是八个月前。医生龙飞凤舞的字迹写着:建议立即住院治疗。旁边有林晚娟秀的笔记:不行,薄言后天生日,要给他做长寿面。
我的视线再次模糊。那天我确实回家了,因为客户送了一瓶好酒。林晚做了一桌子菜,我却嫌她打扰我品酒,一口没吃就去了书房。
现在想来,那天她的脸色苍白得可怕,手一直在抖......
叮咚——门铃突然响了。
我打开门,外面站着一位白发苍苍的老太太。
你是小晚的丈夫吧老太太递给我一个布包,我是楼下张奶奶。小晚上个月托我保管这个,说如果你回来了就交给你。
布包里是一本厚厚的笔记本,扉页上写着:《薄言观察日记》。
2020年3月12日,薄言今天回家吃饭了!虽然只待了十分钟,但我做了他爱吃的糖醋排骨,他夸了一句'不错'。开心。
2021年6月8日,薄言凌晨三点才回来,身上有香水味。没关系,应酬嘛。给他煮了醒酒汤,他喝了一口就睡了。
2022年9月15日,确诊胃癌。不敢告诉薄言,他最近在谈大项目,压力很大。反正早期,应该能治好......
2023年1月3日,化疗好疼啊。但今天薄言打电话说晚上回家吃饭,我要打起精神给他做好吃的!
最后一页写着:薄言,当你看到这本笔记时,我大概已经不在了。别难过,这五年我真的很幸福。虽然你总是很忙,但每次你回家,哪怕只是看我一眼,我都觉得值得。
对了,卧室衣柜最下面有个箱子,是给你的礼物。本来想等结婚十周年再送的,现在看来等不到了......
我发疯似的冲进卧室,从衣柜深处拖出一个落满灰尘的纸箱。
打开箱子的瞬间,我跪在地上泣不成声——
里面整整齐齐码着几十件手工编织的毛衣,从春夏款到秋冬款,从深色到浅色,每一件都配着一张卡片:薄言40岁生日薄言45岁生日薄言50岁生日......
最下面是一件还没完工的毛衣,针脚歪歪扭扭的,旁边放着一张纸条:手抖得厉害,织不好了。薄言,对不起啊,没能陪你到老。
我抱着那件半成品毛衣,哭得像个孩子。
原来她早就知道自己等不到我的未来了,却还是固执地为我准备好了余生每一年的礼物。
我抱着那箱毛衣回到我们的婚房,一件件熨烫平整挂进衣柜。手指抚过那些细密的针脚,仿佛能感受到她织毛衣时指尖的温度。
手机突然震动,是助理发来的消息:薄总,查到夫人这半年经常去儿童医院。
儿童医院我立刻拨通电话:具体什么情况
夫人每周三都会去血液科,好像是......助理的声音有些迟疑,在陪一个叫小雨的孩子。
我抓起外套就往外冲。车开到一半,助理发来详细资料:小雨,6岁,白血病患儿,父母双亡,在福利院长大。林晚半年前开始资助她治疗,每周都去陪她画画、讲故事。
医院的消毒水味道让我想起林晚最后的日子。护士带我来到小雨的病房,一个瘦小的女孩正坐在床上画画。
你是小雨吗我蹲下身,声音不自觉地放轻。
女孩警惕地看着我:你是谁
我是......喉咙突然哽住,我是林晚阿姨的丈夫。
小雨的眼睛一下子亮了:你是晚晚阿姨的天使吗她经常跟我说起你!
天使我愣住了。
嗯!小雨从枕头下拿出一幅画,阿姨说你是世界上最厉害的人,像天使一样保护着大家。所以她每天都要织星星送给你。
画上是一个长着翅膀的男人,身边围着许多小星星。右下角写着给薄言的天使。
我的眼眶发热:阿姨还跟你说什么了
她说你工作很忙,要帮助很多人,所以不能经常来看她。小雨歪着头,但她说没关系,因为爱一个人就是要理解他。
护士悄悄告诉我,林晚不仅资助了小雨的治疗费,还签了骨髓捐献协议。可惜配型没成功。
林女士最后一次来的时候,已经虚弱得走不动路了。护士红着眼圈说,但她还是坚持给小雨讲完故事,还笑着说下次要带巧克力来。
下次。她明明知道自己没有下次了。
离开医院时,小雨塞给我一张折叠的纸:这是阿姨让我保管的,说如果她很久没来,就交给来看我的人。
纸上是一串银行账号和密码,旁边写着:薄言,这是我的全部积蓄,请继续资助小雨的治疗。别难过,我只是变成星星守护你了。
我坐在车里,看着那行熟悉的字迹,突然想起什么,立刻打给银行。
查一下这个账户的流水。
等待的几分钟像一辈子那么长。当看到流水单时,我的手抖得几乎拿不住手机——过去半年,林晚一直在变卖自己的首饰、包包,甚至婚前父母留给她的房子,所有的钱都汇入了小雨的治疗账户。
而她自己的医疗记录显示,她用的全是最基础的平价药。
为什么不告诉我......我攥着流水单,指节发白。如果我知道,如果我能早点发现......
手机突然响起,是个陌生号码。
请问是薄言先生吗一个女声问道,我这里是阳光福利院。林女士在我们这里寄存了一些东西,说如果联系不上她,就交给您。
福利院的储藏室里,工作人员递给我一个纸箱:林女士每个月都会来陪孩子们,这些是她留下的。
箱子里全是手工制品:毛线玩偶、编织手链、刺绣画......每件物品下面都压着一张纸条。
给小美的16岁生日礼物
小虎考上初中的奖励
芳芳的嫁妆
最下面是一个牛皮纸信封,里面装着福利院的地契和转让文件——林晚用最后那笔钱买下了即将拆迁的福利院地块,确保孩子们能有地方住。
林女士说,这些孩子都是折翼的天使。工作人员抹着眼泪,她说您一定会理解她的选择。
我站在福利院门口,看着院子里玩耍的孩子们,突然明白林晚为什么说我是天使了。在她眼里,我永远是最善良的那个少年,而不是后来冷漠功利的商人。
回到家,我翻出结婚时的录像带。画面里的林晚穿着简单的白裙子,眼睛亮晶晶地看着我:薄言,我愿意陪你走过每一个春夏秋冬,无论贫穷还是富有,健康还是疾病......
而我的誓言是什么我甚至不记得了。那天我满脑子都是下午的商务谈判,连戒指都是助理帮忙选的。
录像放到宴席环节,我看到林晚一个人坐在角落,而我在另一头应酬客户。有个镜头扫过她的侧脸,她正望着我的方向,眼神温柔又落寞。
手机铃声打断了回忆,是公司高管:薄总,明天董事会的材料......
取消所有会议。我打断他,我要休假。
可是并购案......
我说,取消。
挂断电话,我打开电脑搜索白血病治疗的最新进展。凌晨三点,我给国际顶尖的血液科专家发了邮件,愿意出资建立儿童白血病研究中心,只有一个条件——优先治疗一个叫小雨的女孩。
第二天一早,我带着小雨的画来到林晚的墓前。照片上的她笑得温柔,就像我们初遇时那样。
晚晚,我看到了你留给我的星星。我把画放在墓碑前,现在,换我来当你的天使。
我跪在冰冷的石碑前,终于说出了迟到的誓言:我愿意陪你走过每一个春夏秋冬,无论贫穷还是富有,健康还是疾病......
风吹过墓园,一片落叶轻轻拂过我的脸颊,像是一个温柔的回应。
从那天起,我开始学着林晚的样子生活:每周三去儿童医院陪小雨,每月去福利院教孩子们画画,每天睡前看一眼星空——因为她说那里有她留给我的星星。
有时候半夜醒来,我还会习惯性地伸手去摸另一侧的床铺。但冰冷的被褥提醒我,那个总是默默温暖我的女人已经不在了。
直到有一天,我在整理衣柜时,发现一件从未见过的毛衣。素雅的灰色,领口绣着一个小小的晚字。里面夹着一张纸条:
薄言,这是我织的第一件毛衣,太丑了没好意思送给你。但如果你找到了,就说明......你终于开始注意衣柜了。我爱你,从第一眼到最后一眼。
我把脸埋进毛衣里,闻到一丝若有若无的栀子花香——那是林晚的味道。
窗外,一颗流星划过夜空。我知道,那是我的晚晚在对我微笑。
我穿着那件灰色毛衣走进公司时,所有员工都愣住了。这五年来,他们习惯了西装革履、不苟言笑的我,从没见过我这般模样。
助理小跑着跟上来:薄总,美国那边的专家回复了,他们愿意接手小雨的病例。
安排专机接送。我翻开日程本,把我下周的行程全部空出来,我要一起去。
助理瞪大眼睛:可是新加坡的项目...
交给王副总。我打断他,以后儿童医院和福利院的相关事务,都排在最优先级。
走进办公室,我愣住了——林晚的照片不知何时被摆在了我的办公桌上。照片里的她站在大学樱花树下,笑得眉眼弯弯。那是我们确定关系那天我偷拍的,后来随手塞在钱包里,再也没拿出来过。
这是...
保洁阿姨整理的。助理小声解释,她说在您旧钱包里找到的。
我轻轻抚过相框,突然注意到照片背面有字:2009.4.5,薄言第一次说爱我。
心脏像是被狠狠揪了一下。那天我为了哄她开心随口说的情话,她竟然记了这么多年。
薄总,还有件事。助理递给我一个信封,整理夫人遗物时发现的。
信封里是一张孕检报告,日期显示是两年前。诊断结果清清楚楚写着:宫内早孕,6周。
我的手开始发抖。林晚怀孕过为什么我完全不知道
翻到背面,一行小字刺痛了我的眼睛:本想给薄言惊喜,可惜宝宝没留住。他工作太忙,还是别让他担心了。
报告单从我指间滑落。两年前那个雨夜,我醉醺醺地回家,因为项目失败对林晚大发雷霆。当时她脸色惨白,却说只是生理期不舒服。第二天我就飞去国外出差,整整一个月没联系她。
原来在那一个月里,她独自经历了流产的痛苦。
去查,我声音嘶哑,查清楚当时的情况。
等待的时间像凌迟。当助理把医院记录放在我面前时,我几乎不敢翻开。
先兆流产...大出血...清宫手术...这些冰冷的医学术语后面,是林晚独自签下的手术同意书。紧急联系人那一栏,她填的是福利院院长的电话。
最后一页是心理评估量表,在是否有自杀倾向这一项,她勾选了否,旁边写着:我要活着照顾薄言。
我冲进洗手间干呕,却什么也吐不出来。镜子里的男人双眼通红,像个可悲的陌生人。
那天晚上,我开车来到大学后街的小诊所。当年林晚就是在这里做的清宫手术,因为不想去大医院被人认出来。
值班的老医生还记得她:那姑娘真坚强,做完手术自己走回去的。我让她打电话叫家人,她说丈夫在国外出差...
她...疼吗我哑着嗓子问。
老医生推了推眼镜:宫缩像刀绞一样,她咬着嘴唇都咬出血了。最造孽的是...他顿了顿,她一直道歉,说对不起孩子,对不起丈夫。
我踉跄着走出诊所,在路边长椅上发现了一行小字——薄言和晚晚的宝宝,对不起。刻痕很浅,像是用钥匙一点点划出来的。
手机突然震动,是小雨发来的语音消息:叔叔,我今天画画得奖了!画的是晚晚阿姨说的星空。护士姐姐说等我病好了,可以去看真的星星...
孩子稚嫩的声音让我泪流满面。林晚连我失去的孩子都想到了,她给小雨讲星空,是不是也在弥补那个没机会看星星的小生命
第二天,我在儿童医院成立了晚星基金,专门资助白血病患儿。签字时,我加了一条特殊条款:每年清明节,基金将组织康复的孩子去天文台观星。
用晚晚的方式延续她的爱。我在基金会简介上写道。
处理完这些,我去了趟珠宝店。店员认出我:薄先生,您三年前订制的项链一直没来取...
我愣住了。打开绒盒,一条星星造型的项链在灯光下闪烁。内侧刻着To
Wanwan。
这才想起,那年结婚纪念日我确实订了礼物,后来因为临时出差就忘了。而林晚从未提起,就像她从未提起那条我夸过好看的裙子,那本我想读却一直没空看的书,那些她默默记下却永远等不到实现的承诺。
包起来吧。我把项链放进胸口口袋,这次不会忘了。
驱车来到墓园时已近黄昏。我蹲下身,轻轻擦拭墓碑上的照片。
晚晚,我找到星星项链了。我把项链放在墓前,还有,我知道我们的宝宝了...
暮色中,我仿佛看见她对我微笑。就像多年前那个傍晚,她在校门口等我下课,夕阳把她的影子拉得很长很长。
薄言!记忆里的她踮起脚挥手,眼睛亮得像星星,这边!
我伸手想抓住那片幻影,却只握住了一把秋风。
手机铃声突兀地响起,是福利院打来的:薄先生,我们在整理林女士的物品时发现了这个...
那是一本存折,余额显示只有53.2元。但真正让我震惊的是存取记录——每个月5号,都有一笔固定支出,收款方是慈心老年公寓。
我立刻开车前往。公寓负责人见到存折就红了眼眶:林小姐资助了7位孤寡老人,从三年前就开始了。
她怎么认识的这些老人
都是福利院出去的。负责人叹气,她说老人们无儿无女,就像...
就像什么
就像她担心您老了会变成的样子。负责人递给我一叠信,这是老人们写给林小姐的感谢信。
我颤抖着拆开最上面那封:
小林姑娘,你上次带的毛衣很暖和。你说你丈夫工作忙,等他不忙了带他来看我们。老头子我虽然眼睛花了,但针线活还行,给你丈夫做了副手套...
每封信都提到了你丈夫,而林晚的回信永远写着:他最近在忙一个重要项目等他出差回来他说下次一定来...
这些善意的谎言,是她留给我最后的体面。
回到车上,我发现雨刷下夹着一张便签——是公寓里最年迈的陈奶奶塞的:小伙子,小林姑娘常说你笑起来好看。多笑笑,她在天上看着呢。
后视镜里的自己早已泪流满面。我试着扯了扯嘴角,却比哭还难看。
那天夜里,我梦见了林晚。她穿着那件洗得发白的蓝裙子,在厨房里忙碌。听见开门声,她回头冲我笑:回来啦饭马上好。
我想抱住她,却扑了个空。梦醒时,枕边湿了一大片。
清晨的阳光透过窗帘,我机械般地洗漱、更衣,却在系领带时愣住了——衣柜里整整齐齐挂着林晚为我准备的二十条领带,每条下面都标注着适用场合。
蓝色条纹——董事会
深灰纯色——签约仪式
酒红暗纹——纪念日
手指抚过最后那条,标签上写着:宝蓝色——去见晚晚父母。这是我们结婚第二年她准备的,但我从未去过她老家。
当天下午,我站在了林家门前。林母见到我先是一愣,随后红了眼眶:晚晚说...你工作太忙...
简陋的客厅里,林父默默拿出一个铁盒:晚晚留下的。
盒子里全是我的照片:演讲时的剪报,杂志专访,甚至公司官网的截图。每张照片背面都写着日期和简短的文字。
薄言今天上财经频道了,系着我送的领带。
公司上市,他笑得好开心。
又瘦了,是不是没好好吃饭
最底下压着一封未拆的信,信封上写着:给爸爸妈妈,如果薄言来了,请交给他。
我颤抖着拆开:
亲爱的薄言,当你看到这封信,说明你终于来见我父母了。别内疚,我知道你心里有我们。爸妈,薄言是个很好的人,只是太忙了...
信纸上的字迹被泪水晕开,我再也读不下去。
回程的飞机上,我看着窗外的云海,突然明白林晚为什么总是望着天空发呆。她不是在等流星,而是在练习告别。
空姐递来毛毯:先生,您需要帮助吗
我这才发现自己在无声地流泪。接过毛毯时,有什么东西从口袋里滑落——是那条星星项链。
机舱灯光下,银色的星星闪闪发亮。我仿佛听见林晚在耳边轻声说:你看,我变成星星了。
窗外,夜幕降临,第一颗星星悄然亮起。
我将星星项链戴在脖子上,冰凉的金属贴着皮肤,像是林晚在轻轻触碰我。飞机落地时,手机里已经堆满了工作邮件,但我直接划掉了全部未读,拨通了福利院的电话。
陈奶奶最近怎么样
老人家这几天总念叨林小姐,院长的声音带着叹息,说梦见她穿得漂漂亮亮的,要去很远的地方。
我握紧手机:我明天去看她。
挂断电话,助理发来消息:薄总,美国医疗团队明天到,小雨的手术方案需要您确认。
我看着车窗外的霓虹,突然发现这座城市每个角落都有林晚留下的痕迹——那家她常去买花的街角花店,那间我们第一次约会的咖啡馆,甚至公司楼下那家她总去给我买早餐的包子铺。
去儿童医院。我对司机说。
深夜的医院走廊空荡荡的。推开小雨的病房门,发现孩子还没睡,正就着小台灯画画。
叔叔!她惊喜地举起画纸,你看,这是晚晚阿姨说的银河!
画纸上,歪歪扭扭的星星连成一片,角落里画着三个小人。
这是阿姨,这是叔叔,这是小雨。孩子指着画解释,阿姨说,等我们去天上找她的时候,就能一起坐在银河上玩。
我喉咙发紧:阿姨...还说了什么
她说要我们好好吃饭,按时睡觉。小雨掰着手指头数,还说叔叔工作太拼命,让我监督你休息。
孩子突然压低声音:叔叔,告诉你一个秘密。阿姨说,她最放心不下的就是你。
我抱紧小雨单薄的身子,闻到她身上淡淡的消毒水味,混合着儿童面霜的甜香——和林晚最后那段日子身上的味道一模一样。
第二天清晨,我在医院天台见到了美国来的医疗团队。主刀医生是位华裔,看完小雨的病例后皱起眉头:情况比想象的复杂,但...他顿了顿,有个好消息,我们找到了匹配的骨髓。
在哪我立刻安排专机去接。
医生摇摇头:捐赠者要求匿名,只说是受人之托。
手术定在一周后。这段时间我几乎住在了医院,白天陪小雨做术前检查,晚上就睡在病房的沙发上。某个深夜,我无意中看到小雨的抽屉里塞满了手工贺卡——全是林晚做的。
每张贺卡上都画着不同的星星,写着鼓励的话:
小雨要勇敢,阿姨会一直看着你。
今天的药很苦对不对但小雨比药更厉害!
听说小雨喜欢天文等病好了,阿姨带你看真正的流星雨。
最后一张未完成的贺卡上只写了一半:亲爱的小雨,如果阿姨不能...
字迹在这里中断,纸面有被泪水打湿的痕迹。
手术当天,我在等候室坐立不安。墙上时钟的秒针走得异常缓慢,让我想起林晚最后那个夜晚,她也是这样一分一秒地数着生命最后的时刻。
五小时后,手术灯终于熄灭。医生走出来,口罩上方的眼睛带着笑意:成功了。
我瘫坐在长椅上,摸到胸口的星星项链,突然明白了什么。冲到护士站,我声音发抖:骨髓捐赠者...是不是姓林
护士惊讶地抬头:您怎么知道确实是位林女士,八个月前就做了配型登记,还预付了全部费用。可惜她自己...
后面的话我已经听不清了。八个月前,正是林晚确诊胃癌晚期的时候。她明知自己时日无多,却还在为别人争取生机。
小雨转入普通病房的那天,陈奶奶安详地走了。整理老人遗物时,我们发现了一箱手工编织的毛衣——全是给福利院孩子们准备的。最上面那件织到一半,毛线针还插在上面。
陈奶奶最后这几天一直在织这个。护工抹着眼泪,说怕冬天来了孩子们冷。
我看着那件未完成的小毛衣,突然想起林晚留下的那箱礼物。原来爱是这样的,即使生命走到尽头,也要把温暖继续传递下去。
回到公司,我召开了一次全体会议。当投影仪亮起时,所有人都愣住了——屏幕上不是季度报表,而是一张林晚在福利院陪孩子们唱歌的照片。
从今天起,我听见自己的声音在会议室回荡,集团每年利润的30%将投入'晚星基金',用于儿童医疗和孤寡老人救助。
散会后,助理犹豫地走过来:薄总,这个决定董事会恐怕...
那就换掉董事会。我平静地说,如果有人反对,告诉他们可以撤资。
我摘下工牌放在桌上:从今天起,我不再是薄总。叫我薄言就好。
走出写字楼时,阳光正好。我拦了辆出租车:师傅,去慈心老年公寓。
车上,手机弹出日历提醒:晚晚生日。我这才惊觉,结婚五年,我从未记住过她的生日,反倒是她每年都会准时给我发祝福,哪怕我在国外出差。
公寓里,老人们正在院子里晒太阳。看见我,李爷爷颤巍巍地招手:小林姑娘的丈夫来啦
我蹲下身握住他枯瘦的手:爷爷,我来陪您下盘棋。
那天下午,我输掉了人生中最快乐的几盘棋。老人们笑得像孩子,争相告诉我小林姑娘的事——她怎么帮王奶奶梳头,陪张爷爷听戏,甚至偷偷学着给赵爷爷刮胡子。
那丫头手巧得很,李爷爷指着活动室墙上的星星贴纸,这些都是她贴的,说夜里会发光,让我们起夜不害怕。
夕阳西沉时,我帮老人们一个个送回房间。最后离开前,管理员叫住我:薄先生,有您的东西。
那是一个包装精美的礼盒,上面贴着林晚娟秀的字迹:给薄言,生日快乐。
我这才想起,今天也是我的生日。盒子里是一块手工表,表盘背面刻着:时光往复,爱你如初。
指针永远停在5:20。
回到我和林晚的婚房,我翻出所有她留下的东西——毛衣、笔记、照片、视频,一件件摆在客厅地板上。然后我打开投影仪,播放我们结婚时的录像。
画面里的林晚穿着白纱向我走来,而我正低头看手机。司仪提醒了三次,我才匆忙收起手机,心不在焉地说了我愿意。
晚晚,我对着空荡荡的房间轻声说,这次换我来追你。
我辞去了CEO职务,把公司交给职业经理人打理。用积蓄在儿童医院旁边开了家小书店,取名晚星。每天上午去医院陪小雨复健,下午去福利院教孩子们读书,晚上到老年公寓陪老人们聊天。
生活突然变得很简单,也很充实。有时候半夜醒来,我会习惯性摸摸胸口的星星项链,然后去阳台看一会儿夜空。
某个普通的周三早晨,我照例去医院接小雨。推开病房门,发现孩子正趴在窗台上,兴奋地朝我挥手:叔叔快看!晚晚阿姨说的那种鸟!
窗外,一只从没见过的蓝色小鸟停在树枝上,羽毛在阳光下闪闪发亮。它歪着头看了看我们,突然飞进窗子,在我肩上轻轻啄了一下,又翩然离去。
是阿姨变的!小雨欢呼,她回来看我们了!
我站在原地,肩头还留着那轻轻一啄的触感,像是一个久违的吻。
那天晚上,我做了这半年来第一个美梦。梦里林晚穿着那件洗得发白的蓝裙子,在书店里整理书架。听见门铃响,她回头冲我笑:回来啦饭马上好。
这一次,我没有扑空。她身上有阳光和栀子花的味道,温暖又真实。
醒来时,窗外正飘着初雪。第一片雪花落在窗台上,形状像极了星星。
我伸手接住它,看着它在掌心慢慢融化。
早安,晚晚。我轻声说。
雪静静地下着,覆盖了整座城市。但我知道,在某个地方,永远有一颗星星为我亮着。
春天来的时候,小雨彻底康复了。我带她去天文台看星星,孩子兴奋地指着天空:叔叔快看!那是晚晚阿姨!
顺着她手指的方向,天琴座最亮的那颗星温柔地闪烁着。我抱起小雨,发现她口袋里露出一角信纸。
这是什么
小雨神秘地眨眨眼:阿姨留给我的秘密任务。
展开信纸,上面是林晚熟悉的字迹:
亲爱的小雨,当你看到这封信,说明你已经是个健康的大姑娘了。阿姨有个重要的任务要交给你——帮我照顾薄言叔叔。提醒他按时吃饭,天冷加衣,别工作太晚...
信纸背面还画了个笑脸:PS:告诉他,我一直在。
我把信纸小心折好放回小雨口袋,孩子却掏出一颗星星形状的糖果塞进我手里:阿姨说,难过的时候就吃颗糖。
糖果在舌尖化开,甜得让人眼眶发热。
书店的常客里多了位白发老先生,总来买天文类书籍。有一天结账时,他突然说:我女儿以前也喜欢星星。
我这才注意到他钱包里的照片——年轻的林晚站在天文望远镜旁,笑得灿烂。
伯父...我声音发颤。
老人拍拍我肩膀:晚晚说过,你是她见过最亮的星星。
原来在林父眼中,我从来不是那个冷漠的商人,而始终是女儿深爱的少年。
夏天,我带着小雨和林父去了大理。站在林晚照片里的星空下,小雨突然指着天空喊:流星!
我抬头,看见一道银光划过夜空。恍惚间,似乎听见林晚在耳边轻声说:这次,终于一起看到流星了呢。
秋天,福利院的孩子们给我们寄来了礼物——一本手工相册。翻开第一页,是我陪他们做手工的照片,旁边歪歪扭扭地写着:薄言爸爸。
再往后翻,每一页都贴满了星星贴纸。最后一页是空白的,只贴着一张便签:留给晚晚妈妈的位置。
初雪那天,我收到一个匿名包裹。里面是一本精装《小王子》,扉页上写着:所有大人最初都是孩子。晚晚永远的小王子。
书里夹着一片压干的玫瑰花瓣,散发着若有若无的栀子香。
新年钟声敲响时,我站在阳台上看烟花。手机突然震动,是条陌生号码发来的视频——林晚穿着病号服,对着镜头微笑:
薄言,如果看到这个视频,说明新的一年到了。要好好吃饭,按时睡觉,记得替我多看几次星星...
视频最后,她轻轻哼起我们大学时常听的那首歌。夜空中的烟花突然绽放,与视频里的歌声奇妙地重合。
我握紧胸口的星星项链,第一次感到她离我这么近。
第二年春天,我在书店门口种了棵栀子花。花开那天,一个女孩推门而入,身上带着熟悉的香气。
请问...她抬头,眼睛亮得像星星,这里招兼职吗
阳光透过玻璃窗,在她发梢洒下细碎的金芒。那一刻,我仿佛看见时光倒流,多年前那个抱着书本的腼腆女生又站在了我面前。
招。我听见自己说,包三餐,还有...
还有满天星光,和余生所有的春夏秋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