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灶膛里最后一点火星被我吹灭时,师父的鼾声正穿过茅草墙的缝隙钻进来。我拎着凉透的烧火棍蹲到青石板前,冲着上面四仰八叉的老道喊:葛无忧!米缸里都能跑老鼠了!
叫师父...老道士翻了个身,道袍下摆掀起露出半截花裤衩,昨日教你的龟息大法练得如何
练到第三重就饿醒了。我戳了戳他腰间晃荡的酒葫芦,王猎户家的芦花鸡...
葛无忧突然鲤鱼打挺坐起来,道髻上插着的枯草簌簌往下掉:好徒儿,你可知《云梦食经》有云:辰时偷鸡,大吉大利
您上个月还说偷鸡要选月黑风高夜。我把烧火棍横在门前,刘寡妇今早举着擀面杖在村口骂街,说有个穿补丁道袍的登徒子...
污蔑!纯属污蔑!师父跳下青石板时踩到自己的衣带,咣当撞翻了腌咸菜的陶罐。酸汁顺着石缝流到鼠洞前,两只灰鼠立刻醉醺醺地跳起踢踏舞。
我摸出藏在柴堆后的油纸包,烤鸡香气刚飘出来,师父的桃木剑已经架到我颈间:逆徒竟敢私藏贡品!
这是给灶王爷上供的。我掰开焦脆的鸡皮,油星溅到师父的胡须上,您上回偷吃的烧鹅,害得灶君画像都褪色了。
老道突然正色盘腿而坐,袖中飞出三枚铜钱落在龟甲上:为师夜观天象,今日宜吃鸡忌动武,还不速速呈上来
半只鸡下肚后,葛无忧油腻腻的手指在道袍上抹出个新油印:明日你去趟山脚的醉仙楼。
又要赊账我扯了扯自己露出脚趾的布鞋,掌柜说再见到云梦宗的人,就往酒里掺马尿。
错!师父从怀里摸出张皱巴巴的符纸,把这辟谷符当了,换三斤酱牛肉两坛竹叶青...话没说完符纸突然自燃,吓得他甩手把灰烬拍在道袍上。
我盯着他袖口若隐若现的鸡毛:您该不会又拿我练字的草纸画符吧
咳咳...葛无忧抬头望天,为师要去后山闭关七日,你且好生看家。他起身时,怀里掉出半截胭脂盒,盒盖上还粘着根卷曲的长发。
这是刘寡妇妆台上的...我话音未落,桃木剑已挟着风声劈来。老道追着我绕茅屋跑了三圈,最后被自己过长的裤腰带绊倒,一头栽进晒药草的竹匾里。
黄昏时,葛无忧抱着酒葫芦躺在青石板上鼾声如雷。我蹲在漏雨的厨房数米缸里仅剩的七粒米,突然听见山下传来王猎户的怒吼:天杀的道士!老子在鸡窝装了捕兽夹!
2
露水还没散尽,我蹲在歪脖子槐树上数山道上的捕兽夹。王猎户这次下了血本,铁夹子从山腰一直排到溪边,每个齿尖都泛着寒光。
云梦宗轻功的要诀是什么师父的声音突然在耳边炸响,惊得我差点栽进下面的夹阵里。
是睡饱了再跑...我扒着树杈回头,看见老道正倒挂在相邻的树枝上啃野果,师父您不是说要闭关
葛无忧吐出果核,精准打中三十步外松树上的松鼠:为师忽然想起还没教你金蝉脱壳步。他翻身落地,道袍下摆扫过三个捕兽夹竟毫发无伤,看好了!
接下来半个时辰,我见识到了最荒诞的轻功教学。老道时而学瘸腿山雀蹦跳,时而模仿醉酒野猫打滚,最后竟趴在地上演示如何像蚯蚓般从铁夹缝隙钻过。
这叫龙游浅滩式!他顶着一头枯叶从两个夹子中间探出头,当年你师祖被锦衣卫追了八十里,全靠这招...
话音未落,远处传来犬吠声。王猎户带着三条猎犬冲上山坡,腰间的杀猪刀晃得人眼晕。
分头跑!老地方汇合!师父甩出颗烟雾弹,结果炸出团粉色胭脂雾。我趁机滚进灌木丛,听见身后传来怒吼:又是这老色胚!
我在山涧里泡到日头西斜才敢回茅屋。师父正用我的洗脸盆泡脚,道袍上沾满可疑的红唇印:乖徒儿,快把为师的夜行衣补补。
您不是说去闭关我拎起破成渔网的黑衣。
咳咳...葛无忧往脚盆里又添了勺药酒,为师在梦中神游太虚,忽感宗门有难...他突然抽了抽鼻子,你怀里藏着什么
半只叫花鸡终究没保住。老道啃着鸡翅膀含糊不清地说:明日你去镇上把夜行衣当了,记得要当铺东边数第三块砖下的掌柜,那是我旧相识...
夜色渐深时,山风送来若有若无的哭骂声。我扒着篱笆望见刘寡妇举着火把往这边来,赶紧摇醒醉醺醺的师父:快醒醒!讨债的来了!
葛无忧迷瞪着眼摸向酒葫芦:告诉她...贫道...嗝...化缘去了...说罢扑通栽进柴堆,鼾声震得梁上灰都落下来。
3
当铺柜台高得能挡住牛头马面,我踮脚才露出半张脸。掌柜的烟袋在算盘上磕出火星:死当活当
活当。我把夜行衣团成球扔上去,云梦宗葛道长...
又是那老无赖!掌柜突然抽出鸡毛掸子,上回拿夜壶冒充古董,害我被东家扣了三个月工钱!
我扒着柜台边缘探头:这次真是宝贝!您看这料子...说着抖开破衣,十几枚铜钱叮叮当当掉出来。
掌柜的烟袋僵在半空。那些铜钱居然穿透木板,在青砖地上旋出个太极图案。破布片上的补丁开始发光,隐约显出星图纹路。
这是...掌柜的瞳孔缩成针尖,北斗遁甲衣
我默默把师父醉酒后拿香灰画符的话咽回去。老头哆嗦着摸出块玉牌:小道友要当多少
三斤酱牛肉两坛...我掰着手指突然愣住。师父说夜行衣能换烧鸡,但没说具体价钱。
柜台下突然伸出枯手把我拽进暗室。檀香熏得人头晕,八仙桌上摆着鎏金天平,掌柜的绿眼珠在黑暗里像饿狼:葛老道终于舍得动老本了
后来我抱着二十两银子出门时,怀里还揣着张靛青当票。掌柜的临别赠言带着冰碴:告诉你师父,青龙当铺的债该清了。
回山路上总觉得有人尾随。我在溪边假装系鞋带,水面倒影里闪过戴斗笠的黑衣人。想起师父教的投石问路,反手把银子抛向半空。
七个黑影同时从树冠扑向银袋。我趁机滚进芦苇丛,听见身后传来打斗声。原来江湖和师父说的一样——见到银子,神仙也得打架。
4
山脚下最气派的醉仙楼挂着新匾额。我数到第三块地砖时,店小二一盆脏水泼过来:要饭的滚远点!
我找朱掌柜。我亮出当票边缘,葛道长...
油腻腻的胖掌柜旋风般冲出来,脸上的笑能挤出二两猪油:小道长里面请!他踹开雅间门时,我瞥见后厨有麻袋在蠕动。
酱牛肉刚端上桌,朱掌柜的胖手就按在当票上:葛老道可说了赎回期限
师父闭关前...我啃着牛肉含糊应答,突然发现筷子头泛青。柜台后闪过戴斗笠的黑衣人,腰间露出半截蝴蝶镖。
这酒够劲吧朱掌柜的肥肉在烛光下颤动,特意为您调的'三步倒'...
我运起睡仙功,把酒水逼到指尖。师父说过,蒙汗药对云梦宗弟子就像醋熘白菜——越吃越精神。果然,十杯下肚后,朱掌柜自己先开始说胡话。
葛无忧这老狐狸...他瘫在条凳上打嗝,二十年前拐走我妹子,现在又派徒弟来讨债...
屋梁突然炸开,七个黑衣人持链子刀劈下。我掀桌瞬间,怀里当票飘落火盆。朱掌柜发出杀猪般的嚎叫:快救当票!那是...
青烟腾起时,靛青纸面浮现血纹蛟龙。黑衣人们像见了鬼似的收刀便拜,为首的颤声问:尊驾与青龙会是什么关系
后来我是被恭送出镇的。驴车上堆满米面粮油,朱掌柜的胖脸挤在车窗前:小道长千万记得,下月十五带当票来赎...
山门前的景象让我差点摔下驴车。茅屋完好无损,但师父闭关的青石板上留着焦黑人形。王猎户蹲在废墟里扒拉什么,听见响动回头大喊:葛道长成仙啦!
5
那晚山风特别大,吹得我手里的酱牛肉直掉渣。王猎户举着火把比划:就'轰'的一声!金光从老道天灵盖窜出来,跟放烟花似的!
我捡起青石板上的酒葫芦,葫芦底刻着新字:米缸下有礼。
挖开陈年蛛网,露出一口褪色的龙凤箱。箱里没有秘籍珍宝,只有件婴儿襁褓和半块玉佩。襁褓上绣着云深二字,墨迹和师父画符的朱砂一个味。
玉佩突然发烫,空中浮现师父的虚影:乖徒儿,当你看见这段留影,为师应该正在天界蹭蟠桃宴...虚影突然扭头,哎!那个仙娥姐姐等等我!
说正事。我对着空气翻白眼。虚影咳嗽两声:其实咱们云梦宗是前朝护龙卫后裔,你襁褓里的玉佩关系着传国玉玺...
留影到此戛然。我把玉佩对着月亮细看,内侧暗纹竟和当票上的蛟龙纹严丝合缝。山脚下突然传来马蹄声,数十火把组成的长龙正向茅屋逼近。
摸出师父枕下的《睡仙功真解》,扉页夹着张泛黄的信笺:若遇危难,可去京城青龙当铺。字迹旁画着个吐舌头的鬼脸。
我把玉佩塞进装酱牛肉的油纸包,转身撞上戴斗笠的黑衣人。他摘下面罩露出朱掌柜的脸,手里匕首抵着我咽喉:小道长,青龙会的东西该物归原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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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掌柜的匕首在月光下抖得像筛糠,我甚至能看清他鼻尖的油汗如何滚落到刀尖。背后山风卷着松涛声,我突然想起师父教的睡仙功第七式——黄粱一梦。
这玉佩真不值钱。我慢悠悠撕了块酱牛肉嚼,您看这玉质,比刘寡妇的翡翠镯子差远了。
胖子的绿豆眼瞬间瞪成铜铃:你怎知我妹子有翡翠镯
上个月师父带我去...我故意顿住话头,眼看着朱掌柜的肥肉开始剧烈起伏,哎呀,那晚的星星可真亮...
闭嘴!匕首往前送了半寸,我脖颈传来刺痛,把玉佩交出来!不然让你见识青龙会的剥皮...
山崖下突然传来破锣嗓:朱老四!敢动我徒儿半根汗毛,老子把你偷看王屠户洗澡的事刻成话本子!
我和朱掌柜同时僵住。这声音分明是...
葛无忧踩着歪脖子松树飘然而下,道袍破得能当渔网使,手里还拎着半只烧鸡。最绝的是他头顶悬着个金光闪闪的虚影,乍看像菩萨,细看竟是放大的酒糟鼻。
师...师父我手里的酱牛肉啪嗒掉地。
乖徒儿莫怕!老道啃着鸡腿含糊不清,为师飞升时顺道去了趟月宫,跟吴刚换了二两桂花酒...他打了个响指,头顶虚影突然开始跳胡旋舞。
朱掌柜的匕首哐当落地:你...你不是被雷劈成灰了
这叫虹化!没见识!葛无忧甩袖抛出个酒葫芦,液体泼在朱掌柜脚边竟燃起幽蓝火焰,此乃三昧真火,专烧负心汉...话音未落,胖子已经连滚带爬消失在山道尽头。
我蹲下戳了戳真火,手指沾到滑腻腻的液体:菜籽油加磷粉
嘘!师父鬼鬼祟祟摸走我怀里的玉佩,这玩意儿你把握不住,为师先...他突然惨叫,玉佩像烙铁般在掌心烫出青烟。
我拎起玉佩晃了晃:刚忘了说,王猎户的捕兽夹上涂了黑狗血。
老道疼得单脚跳:逆徒!逆徒!早知道当年就该把你卖给耍猴的!
那晚我们蹲在废墟里烤野兔,师父的道袍烧出三个新窟窿。其实青龙会找的是这个。他忽然正经起来,从裤裆里摸出半块虎符,当年为师和你朱师叔同时爱上小师妹...
说人话。
咳,二十年前为师受先帝所托,带着传国玉玺的密钥隐姓埋名。他撕下兔腿大嚼,如今新帝暴虐,是时候取出玉玺另立明君了。
我望着他油光发亮的胡须:您该不会把玉玺藏在醉仙楼地窖了吧
错!葛无忧神秘一笑,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顺着他的目光望去,刘寡妇家晾衣杆上的肚兜正在夜风中摇曳。
7
进京那日我穿了件崭新道袍——用师父的裤衩和我的床单改的。守城兵卒捏着鼻子放行时,绝不会想到我背着的咸鱼里藏着青龙会追查二十年的秘密。
小哥,算个卦呗街边突然冒出个缺牙老头,看您印堂发绿,近日必有血光之灾啊!
我瞄见他袖口若隐若现的蛟龙刺青,随手抛出三枚铜钱:巧了,我算出您今早如厕忘带草纸。
老头脸色骤变,我趁机闪进人群。师父教的天机神算从来不准,但用来气人倒是百试百灵。
青龙当铺的鎏金牌匾下站着个熟人。刘寡妇一袭墨绿襦裙,发间别着师父常偷的银簪,正把当票拍在柜台上:叫你们东家出来!
二十年不见,小师妹脾气见长啊。屏风后转出个独眼男子,脸上的刀疤像蜈蚣在爬。
我缩在门边看戏,突然被人揪着领子拎起来。朱掌柜的胖脸挤成肉包子:小子,咱们该算算账了。
且慢!刘寡妇转身甩出水袖,我怀里的玉佩突然与她手中的半块合二为一。整条街的商铺哗啦啦落下铁闸,三十六个黑衣人从屋顶跃下,刀尖全指着独眼男子。
师兄,该把师父的遗物交出来了。刘寡妇指尖寒光闪烁,你毒杀师父那晚,我在窗外看得清清楚楚。
独眼男突然狂笑,震得梁上灰簌簌直落:你们真当老夫会毫无准备他击掌三下,我背着的咸鱼突然炸开,传国玉玺咕噜噜滚到街心。
多谢小友送货上门。他凌空抓向玉玺,却被斜刺里飞来的酒葫芦砸中后脑。葛无忧踩着算命幡从天而降,道袍上还粘着刘寡妇家的胭脂。
都别抢!老道一脚踩住玉玺,按江湖规矩,谁拳头硬归谁!说着突然冲我挤眼,乖徒儿,还记得为师教你的醉拳吗
我望着瞬间混战成一团的大佬们,默默退到墙角。师父说过,江湖就像一锅乱炖,聪明人要学会——先盛汤。
8
玉玺飞过屋檐时,整条街的猫都炸了毛。师父的桃木剑正卡在独眼男的刀疤里,刘寡妇的水袖缠着朱掌柜的脖子,我蹲在房梁上数倒计时——师父说过,当三伙人抢东西时,第四个出手的才是赢家。
小兔崽子还看戏!葛无忧突然朝我甩来酒葫芦,泼他们!
我下意识拔开塞子,酸臭液体浇在混战的人群头顶。奇迹发生了:朱掌柜的胖脸开始冒泡,独眼男的刀疤变成蚯蚓状蠕动,刘寡妇的银簪竟生出铜绿。师父趁机鹞子翻身,用裤腰带套住玉玺拽回怀里。
云梦宗的醒魂酒!独眼男捂着脸惨叫,你们居然还留着前朝禁药!
我望着空葫芦恍然大悟。原来地窖里那些发霉的酸酒,就是师父总念叨的神仙水。早知如此,当初该兑水卖给村口的二傻子。
混乱中突然飘来琵琶声。十八个蒙面舞姬踏着瓦片而来,为首的红衣女子轻笑:葛道长,长公主有请。她甩出的绸带缠住师父的腰,顺带卷走了玉玺。
且慢!师父突然深情款款,二十年了,阿芙蓉还是爱穿红肚兜
绸带应声而裂。红衣女子踉跄落地,面纱后传来银牙咬碎声:老不死的...你怎么知道...
你屁股上的梅花胎记...葛无忧话音未落,三枚毒镖已到面门。他仰头喝酒堪堪避过,酒液在空中划出弧线,淋湿了玉玺。霎时间,龙纹浮现,金光直冲云霄。
整个京城都看见那道光柱。茶楼说书人后来形容:就像玉皇大帝的夜壶翻了,尿了人间一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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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蹲在御膳房梁上时,师父正用我的裤腰带绑玉玺。当年为师和长公主...哎你捂耳朵干嘛
怕听见少儿不宜。我啃着偷来的芙蓉糕,话说咱们为什么往皇宫跑
最危险的地方...师父突然噎住,下面传来太监尖嗓:有刺客!
我算是见识了什么叫乌鸦嘴。三百禁军把膳房围成铁桶时,师父把玉玺塞进烤全羊屁股:乖徒儿,该你上了。
我硬着头皮跳下去,正撞上小皇帝惊惶的脸。这孩子约莫十三四岁,龙袍下藏着本《金瓶梅》。电光石火间,我想起师父教的话术:陛下!臣等奉先帝遗诏护驾!
老太监的拂尘横扫而来:护驾玉玺都偷到御膳房了!
错!我闪身躲过,陛下请看!掀开烤全羊,玉玺上的油光正好映出受命于天四字。师父说过,撒谎要七分真三分假——玉玺是真的,先帝托付是假的,但小皇帝眼里的惊喜是真的。
后来我们成了钦封的护国法师。师父的破道袍换成紫金袈裟,我的草鞋变成了鹿皮靴。只是每天上朝时,师父总在龙椅后打呼噜,口水把正大光明匾都滴穿了。
直到某个雪夜,消失三个月的刘寡妇突然出现在丹房。她手里的匕首比月光还冷:师兄,该把师父的账算清了。
师父从炼丹炉里钻出来,满脸炉灰像个灶王爷:小师妹,你可知师父临终前说过什么他突然伸手捏住刘寡妇的脸,他说...你左边虎牙是假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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匕首当啷落地时,窗外炸开烟花。刘寡妇的假虎牙在炉火下泛着金辉,师父指间夹着片薄如蝉翼的金箔:当年你偷吃师父的九转金丹,被药力崩掉虎牙的样子...
闭嘴!刘寡妇耳尖通红,若不是你往金丹里掺巴豆...
我蹲在炉边烤橘子,看两个加起来一百岁的人互相揭短。原来江湖传闻中神秘莫测的云梦宗,不过是老顽童带着问题儿童们瞎折腾。
五更天时,师父突然正经起来:传国玉玺该物归原主了。他掀开炼丹炉,玉玺正在炉灰里烤得滋滋冒油,当年先帝托付时说,待天下太平...
您直接说想讹皇室多少钱。我递上刚写的账单,香火钱、丹药钱、精神损失费...
晨光熹微时,我们抱着金锭溜出皇宫。师父的道袍鼓成气球,我的靴筒里塞满银票。守门侍卫恭敬行礼:国师大人又要云游
非也。师父甩着浮尘故作高深,此去南海...哎哟!他踩到自己的新道袍摔了个狗啃泥。
山路上,我摸着怀里的玉佩:师父,我到底是谁
老道沉默片刻,突然摘走我的发簪:你是为师的傻徒弟。他手腕轻抖,发簪竟变成烤鸡腿,看!这就是云梦宗最高秘法——偷天换日!
后来我们在山脚开了间烧鸡铺,牌匾写着云梦正宗。江湖传言,吃了这儿的鸡能领悟绝世武功。其实秘诀不过是师父往调料里加了蒙汗药——客人睡着时,自会梦见自己成了大侠。
偶尔打烊后,能看见刘寡妇和朱掌柜在对面街角徘徊。师父总会多烤两只鸡,哼着跑调的小曲:红尘多可笑,痴情最无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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京城最热闹的胭脂铺前,师父的新道袍被姑娘们扯成了流苏装。我蹲在对面茶棚嗑瓜子,看他举着算命幡胡诌:这位姑娘的姻缘线嘛...哎呦!怎么长得跟麻花似的
道长真会说笑。粉衣女子掩嘴轻笑,腕间翡翠镯子晃得人眼晕,那您算算我未来夫君...
远在天边,近在眼前!葛无忧捋着被拽秃一半的胡子,突然指向我,瞧见没我那徒儿天生异相,双耳招福鼻头聚财...
我转身要溜,后领已被揪住。师父凑近耳语:这是户部尚书千金,搞定她咱们下半辈子的烧鸡就有了!
那姑娘的香帕拂过脸颊时,我猛地打了个喷嚏。藏在怀里的玉佩突然发烫,翡翠镯子竟开始渗出黑血。人群霎时尖叫四散,师父抄起桃木剑大喝:何方妖孽!
二十年了,葛无忧你还是这招唬人。粉衣女子撕开人皮面具,露出朱掌柜妹妹的脸。她指尖弹出十根钢针,街边商贩齐刷刷亮出兵刃。
师父把我踹进馄饨摊,滚烫的汤水淋在玉佩上。玉中突然腾起青龙虚影,整条街的水井同时轰鸣。朱姑娘脸色煞白:你竟能唤醒玉魂!
没想到吧师父把算命幡插进青砖地,当年师父把玉魂封在哭得最响的奶娃娃身上...他瞟了我一眼,就是这傻小子半夜尿炕冲开了封印。
12我们坐在刑部大牢啃烧鸡时,师父的囚衣画满了乌龟。怕什么为师早算到这劫。他蘸着酱汁在墙上写菜谱,等他们发现玉玺是假的...
您什么时候调的包我扯下鸡腿回忆,明明亲眼看见您把玉玺塞进...
傻徒儿。师父从裤裆里摸出块温热的石头,真货在这儿呢!石头上歪歪扭扭刻着受命于天,分明是他前夜喝醉拿剑戳的。
地牢突然灌进阴风,七十二盏幽冥灯次第亮起。国师黑袍曳地飘进来,手里头骨碗盛着猩红液体:葛道兄,用假玉玺欺君该当何罪
师父抠着脚丫弹出一团泥丸:这话该问你养在骊山的五千阴兵。泥丸击中头骨碗的瞬间,我怀里的玉佩突然开始诵经。
国师的脸像融化的蜡烛般扭曲:大悲咒!你们居然在玉佩里刻...啊!他被经文化成的金链捆成粽子,师父趁机撬开他后槽牙,取出颗夜明珠。
先帝果然是被毒杀的。师父对着明珠哈气,上面显出张狰狞鬼脸,瞧,这就是证据。
我被御林军护送回皇宫时,师父正跟小皇帝讨价还价:封个镇国侯不过分吧要不再加条朱雀街的烧鸡铺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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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阳节那晚,我们在云梦宗旧址摆了百鸡宴。王猎户抱着烤全羊来赔罪,刘寡妇的胭脂铺开了第十家分店。师父醉醺醺地倚着老松树:乖徒儿,该传你掌门之位了。
我警惕地后退:您上次这么说,骗我扫了三年茅厕。
他忽然正色抛出个油纸包。里面不是秘籍,而是张泛黄的和离书。其实你是为师和苗疆圣女...话没说完,天际传来银铃般的娇叱:葛无忧!你竟敢偷走我儿!
十八头白象踏月而来,轿中女子与我有七分相似。师父哧溜钻到供桌下:快告诉你娘,我是被逼的!
我捏着和离书的手微微颤抖。所以这就是师父总让我睡米缸的原因因为苗疆圣女追杀来时,米缸下面是直通醉仙楼的密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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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今云梦宗成了南北通衢的大驿站。师父专教人睡仙养生功,刘寡妇卖的解酒药加了地窖酸酒,王猎户的烧鸡配方是我用假秘籍换的。
偶尔有江湖客问起传国玉玺,我就指着后山菜园:喏,在第三垄白菜底下。他们掘地三尺,只挖出师父埋的夜壶,上刻受命于天。
昨夜又有黑衣人闯山,我在他怀里塞了张纸条:玉玺在长公主肚兜里。据说那晚京城兵荒马乱,师父蹲在房顶啃鸡翅直乐:论缺德还得是我徒弟!
山雾起时,我常望着歪脖子松树发呆。师父说那下面埋着云梦宗真正的秘密。有次趁他醉酒挖开,只见坛子上书:酸菜秘方,传儿不传女。
也罢,江湖不过一场大梦。枕着师父的鼾声,我又学会睡仙功新境界——在御前打盹还能流出口水,画出一幅大周疆域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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苗疆圣女的银铃脚镯撞出山泉清响时,师父正卡在房梁上装鹌鹑。我捏着和离书的手微微发抖,轿帘掀开露出的面容,竟与我每日在铜镜所见有七分相似。
阿娘...这称呼莫名顺口得吓人。圣女指尖的蛊虫振翅欲飞,突然转向供桌:葛无忧!你让云深在米缸睡了十八年!
师父从梁缝挤出一只眼:那不是普通米缸!是前朝...哎哟!圣女甩出的银链将他捆成粽子,是用南海沉香木造的!冬暖夏凉防蚊虫...
我掀开祠堂角落的破米缸,底部赫然刻着北斗七星。当年总觉得缸底咯屁股,原来是师父拿我当人肉阵眼镇压玉魂。
儿啊,跟娘回苗疆。圣女的水袖卷来酸梅香,咱们把玉佩融了给你打项圈...话音未落,师父突然挣断银链,桃木剑挑开我衣襟——胸口不知何时浮现龙形刺青。
晚了!老道难得肃穆,玉魂已与他血脉相融,除非...
除非成亲冲喜刘寡妇嗑着瓜子插话,我侄女年方二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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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蹲在醉仙楼屋顶看戏时,楼下正上演三女争夫。苗疆圣女与长公主的轿辇堵着街口,刘寡妇的侄女举着菜刀要劈玉佩。
当年你娘也是这般风采。师父啃着偷来的喜饼,那会儿她还是五毒教圣姑,追着我从苍山跑到洱海...
然后您就偷了人家祖传蛊王我瞄着他腰间忽明忽暗的玉葫芦。
错!是蛊王自己钻进酒坛的!老道突然甩出红线缠住我手腕,吉时已到!
我被他踹下屋檐,正跌进铺满花瓣的喜轿。新娘盖头飘落瞬间,玉佩突然炸成粉末,在空中凝成受命于天四个金字。整条街的百姓哗啦啦跪倒,师父在屋顶大喊:礼成!从今儿起我徒儿就是天选之...哎!谁扔的臭鸡蛋!
洞房夜才知新娘是朱掌柜的远房表妹。她掀了盖头就掏账本:聘礼折银三千两,青龙会欠款利息另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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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扛着师父逃出京城那日,朝阳把城墙染成酱色。老道在驴背上哼新编的小调:偷鸡摸狗半辈子,赔个徒弟换银子...
您早知道玉佩会炸
废话!不然怎么甩掉那些姑奶奶他摸出块杏脯嚼得欢快,真玉佩早换钱修山门了,炸的那个是为师用冬瓜刻的。
山脚下新立的界碑刻着云梦烧鸡总舵,王猎户正给学徒演示怎么用捕兽夹烤红薯。刘寡妇的胭脂铺里,苗疆圣女和长公主在竞拍师父的破道袍。
接下来去哪我扯了扯崭新的掌门服。
葛无忧望着云海摸出酒葫芦:听说东海有仙岛,岛上的鸡比鹅还大...他甩鞭抽向驴屁股,山道上回荡起破锣嗓的歌声:
红尘多可笑,痴情最无聊~
(完)